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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2353-朱元璋(下)-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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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元璋先时下令将他斩首,由于受不了他的大笑,又改令用乱箭把他射死。    
    当钱唐走到台阶中央时,乱箭齐发。    
    中箭的钱唐摇晃了几下,倒地,乱箭仍然飞蝗一样射来,顷刻间他犹如一个刺猬。    
    大殿上的大臣们个个垂下了头。    
    只有一个没低头的是刘基,双目平视,脸上是冷然麻木的表情。    
    杀了钱唐,朱元璋偏偏不准用他自备的棺材下葬,别出心裁地赐了一张芦席,令他家人卷了去埋了,朝中没人敢谏阻。朱元璋认为这已是宽大了,否则应当剥皮实草,让他的干皮囊永远耻辱地立于人前,这已是对他网开一面了。    
    杀了钱唐,果然没有人再谈孟子的是非曲直了。    
    说来也怪,朱元璋杀钱唐,不怕百官心生怨艾,当年却独独忧虑过江南女才子苏坦妹会给自己带来坏名声。    
    如今时过境迁了,也不知胡惟庸办了那件事没有,朱元璋有理由相信,他在办,又一定办得漂亮,人不知,鬼不觉。    
    他没有猜错,这一天,胡惟庸重金役使的几个人正在婺水河畔大行其事。    
    月色朦胧,坐落在婺水河畔的一幢石碑在静穆中披着月色闪着青幽幽的光。落款处有朱元璋的名字。墓碑上可见“苏坦妹之墓”字样。    
    几个黑影走来。    
    他们来到碑前,四下看看,先后抡起大铁锤,顷刻间把青石碑砸得七零八碎。    
    随后,他们拾起碎碑石,扑扑通通地投到了婺水河中。    
    坟前只剩了一块墓碑。    
    几个黑影已经消失了,朱元璋的心病也从此消失了。当胡惟庸把这消息带给朱元璋时,他是不能明言自己指使的,这是他聪明的一面,朱元璋更乐得是“无头案”,他也知道胡惟庸的良苦用心。    
    朱元璋正在看奏疏,胡惟庸对朱元璋说:“皇上忘了那回事吧。”    
    朱元璋问:“什么事?”    
    胡惟庸说:“浙江婺州的苏坦妹墓前碑呀。”    
    朱元璋说:“你不要胡来,别陷朕于不仁不义。”    
    胡惟庸眨着小眼睛说:“天下有这样遂人愿的巧事!昨天婺州知府来报,说不知什么人把苏坦妹坟前的御碑给偷走了。我已限令他们破案呢。”    
    朱元璋一怔,喜上眉梢,却马上一本正经地说很对!并且严旨责成浙江府县通力合作,一定抓获元凶。这事要大张旗鼓地办,他问刘基他们知道不知道?他说当年立了这块代表他悔过的碑,他们四贤才肯应诏而来呀,可见非同小可。    
    胡惟庸说他第一个告诉了刘基和宋濂。    
    朱元璋问他们说什么?有何反应?    
    “没说什么。”胡惟庸说,“刘基只是说,这事蹊跷。”朱元璋便没再言语。    
    胡惟庸说:“今天要有一个画师来,给圣上画像。”    
    朱元璋说:“别又像上两个似的,画功太差,根本不像。”    
    胡惟庸说这个是岭南有名的画像师,但是不是名副其实,他也不得而知。    
    朱元璋说:“你不是认识那个给达兰画像的人吗?那才是个圣手,达兰的眉毛、头发丝都画得一丝不苟,太传神了。”    
    “他那是细腻的新画派。”胡惟庸说他叫李醒芳,自从陈友谅败亡后,李醒芳便没了下落,胡惟庸多次派人去武昌、九江他常落脚的地方去打听,一无所获。若真找到他,连那个女才子楚方玉也一起找见了。    
    “他们是夫妻?”朱元璋问。    
    “他们是至交,也是情侣,诗画往来,过从甚密。”胡惟庸说,“但天晓得是怎么回事,他们一直没有成亲。据说那楚方玉人很怪僻。”    
    朱元璋没再说什么,有一种怅惘若失的心情,如很多小虫子在爬。胡惟庸早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    
    令他心神不宁的“廖永忠”和“苏坦妹”两张纸条从屏风上消失了,也永远从他的心头消失了。还有一个棘手的人,令他难下决心。    
    朱元璋又在审视屏风上的纸条,其中有一个纸条上写着“如悟”两个字。他看来也颇伤脑筋,扯下来又粘上去,反复几次。    
    马秀英这时不请自到,一反平日的温文尔雅,进门就说:“我听说,皇上把你在皇觉寺里的一个师兄弟抓起来了?”    
    朱元璋一听立刻火了,把笔叭的拍在案上,说:“这可不是后宫的事!朕跟你三番五次地申明,后妃不得干预朝政,你也不例外。”    
    马秀英针锋相对地说:“这不是朝政,此事关乎皇上的名声、威望。”    
    朱元璋气愤地说:“如悟这狗东西!我恨不得亲手宰了他。你不知道他疯狂到什么样,他不光是说我当过和尚,讨过饭,他把我说得不成个样子,叫朕无法在百官面前抬起头来。”    
    马秀英辩解,他是个没有知识的人,皇上跟他计较,自己不也低了吗?再说,陛下的文武大臣,都是跟你十几年一起打江山过来的,陛下的底细、出身,哪个不知道?他们能因为陛下出过家、讨过饭而瞧不起你吗?不照样为你冲锋陷阵、洒血捐躯,不照样山呼万岁拥戴陛下当皇帝吗?    
    朱元璋的气似乎消了一些,他说,虽然马秀英说的也都在理,他还是无法消这口气。他现在一听见谁说起他当过和尚、讨过饭,就生气,那是明显的不忠、不敬。他连听见谁说光、秃,都不乐意听。    
    马秀英笑笑,恶意的又当别论,有几个是恶意的呢?人啊,都愿意叫人家提起五关斩六将的壮举,没有人喜欢别人揭他走麦城的短。    
    朱元璋平静些了,他说:“这倒也是,连圣人也不能免俗。”    
    马秀英笑吟吟地说:“民间有一个关于陈胜的传说,陛下听说过吗?”    
    朱元璋摇摇头:“你想影射?”    
    马秀英说:“听听故事总不妨吧?”    
    朱元璋往椅子上一靠,半闭起眼来说:“你讲吧,朕洗耳恭听。”    
    马秀英便娓娓道来,陈胜、吴广在大泽乡起义前,也种过田,后来陈胜称了王,小时候的两个伙伴就去找他,第一个进去的不会说话,和这个如悟差不多。他说:小胜子呀,你不认识我了?忘了咱夏天铲地,你把汤罐子打碎了,汤洒了,咱俩一起在地里捡汤里的黄豆粒吃……    
    朱元璋听得脸上的肌肉一跳一跳的。    
    马秀英接着说,陈胜一听大怒,说这人胡说,叫人拉下去斩了。第二个伙伴会说话,也吸取了教训。他说,想当年跟着大王作战?穴铲地?雪,胯下骑着青鬃马?穴青苗?雪,手使钩镰枪?穴锄头?雪,打到?穴倒?雪灌?穴罐?雪州城,跑了汤元帅,捉住窦?穴豆?雪将军。    
    朱元璋睁开了眼。    
    马秀英接下去讲,陈胜一听,说的还是同一件事,却好听得多,风光得多,于是龙颜大悦,厚赏了这个人。    
    朱元璋站起身,背着手在屋子里走了几圈站住说:“借古讽今,你很厉害。唉,这故事好像就是为朕而编的。”    
    马秀英趁机劝他放了那个无知的小和尚,这也是体现皇上恢宏大度人格的呀。其实皇上还是很念旧的,对云奇那么好,不是因为一起在皇觉寺共过患难吗?    
    朱元璋说:“我要谢谢你,用讽喻之法来谏朕,别人是不肯这么做的。”    
    “别人谁敢冒着杀头之罪说这个?”马秀英说。    
    朱元璋说:“我不管了,你叫云奇把他送到皇觉寺去吧,已经重修过了,不在乎多一个和尚。不过你得警告他,封住自己的嘴巴,如果再有这种话从他口中溜出来,定斩不赦。”    
    马秀英脸上漾出笑容。    
    两天以后,如悟被放了出来,云奇在狱门口等着他,还备了一匹马,马鞍上挂的皮囊里装了些吃的、用的,云奇告诉他,这都是马秀英娘娘为他准备的。如悟绝处逢生,好不感动。    
    云奇送如悟出了城门,把马缰绳递到他手中,说:“若不是皇后慈悲为怀,你小命早没了。”    
    如悟“啊,啊,……”叫着。    
    “你也不能全怪皇上。”云奇说,“他若不发话,皇后也不敢放你呀!今后可要守口如瓶,谁再说什么,你也不要逞能,说你认识皇上了。”    
    如悟说:“我……我恨……”    
    “又来了!”云奇拍了他的马背一下,说:“快走吧,回到皇觉寺,好好闭门修行,早成正果,别像我……”说到这里眼眶湿了。    
    跨上马背的如悟啊,啊……着,又用手指指云奇,指指自己,意思是叫他常常来看自己。    
    云奇凄然地一笑:“我带着这耻辱的身子,怎么敢再去玷污佛门?”


第二部分 大明洪武皇帝的备忘录第40节 一个功臣竟落到这般下场

    杨宪和熊宣使同时被洪武皇帝召见是不寻常的事情。熊宣使是钦天监上的官,初时官居佥太史监事,应属于刘基手下,后改制时为少监,是正四品,他掌管的是日月、星辰、风云、气候的变化,须及时奏报,定其吉凶之占,甚至宫中漏刻报更,以钟鼓警晨昏之事,也是他司职所在,一般是不会随侍皇上左右的。    
    杨宪在东安门碰上了应召从淮河工地上赶来的工部员外郎张来硕,三人便一同赶往谨身殿。    
    杨宪和员外郎张来硕还有熊宣使三人来到阶前。胡惟庸奏报,杨宪、熊宣使和张来硕来了。    
    朱元璋向下看了一眼,问:“张来硕来干什么?”    
    张来硕见问,向上奏道:“陛下不是召臣来问河工之事吗?现淮河河堤已修完一半,正是农忙之时,尚要缓些时日。”    
    朱元璋摆摆手,说:“你的事先等等。”张来硕只得退到一边去。    
    朱元璋转对杨宪说:“你有个弟弟叫什么?”    
    “臣弟杨希圣,”杨宪说,“在翰林院做编修。”    
    朱元璋唔了一声,又把他扔到一边。问熊宣使:“你在钦天监供职,要小心才是。”熊宣使马上说了些敢不竭诚尽心的话。    
    朱元璋说起不着边际的话,说因为钦天监是术业专攻的,监官一般不得改授他官,子孙也不得转徙他业,但也有好处,岁满不考核,属于非调官之列。朱元璋问起熊宣使有几个儿子,是否自幼训练有素。    
    熊宣使回答不敢疏忽,两个儿子虽未弱冠,已开始习天文、刻漏和大统历法。    
    朱元璋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他随声附和地哼了几声后忽然问:“宫中在选宫女,再从宫女中选妃,你知道吗?”    
    熊宣使一怔,说:“有耳闻。选妃不是钦天监的事,所以臣不得参与。”    
    朱元璋说:“岂有让钦天监参与选妃之理。据有的御史说,有些官员逃避选妃,做手脚,你听说了吗?”    
    熊宣使更是如堕五里雾中了,他急忙摇头说:“臣不知。”    
    朱元璋说:“听说你有个妹妹很贤淑,为什么不在所选之列呀?”    
    熊宣使这一下听明白了,脸刷一下白了,吓得跪下说:“启禀皇上,臣是有个妹妹,可是,可是,她已经与翰林院编修杨希圣订亲了。”    
    “是吗?”朱元璋目视杨宪,“这可真巧了。”    
    直到这时,杨宪才算明白,为何召他与熊宣使一起来晋见了,这才发觉大事不好。    
    杨宪忙答道,是三年前就下定了,只是还没有迎娶。    
    朱元璋说:“谁知道你们不是做好了扣,抗拒选宫女呢!”    
    这一说,杨宪也吓得跪下了:“臣不敢。”    
    这时不知天高地厚的张来硕上前奏曰:“皇上,连臣也知道熊宣使妹妹许配杨希圣之事,这事是不好退婚的,请圣上三思。”    
    朱元璋一听大怒,一拍桌子大叫:“武士!”    
    立刻上来两个武士,朱元璋说:“这个张来硕竟敢教训起朕来了,给我打。”    
    两个武士当廷大使拳脚,打得张来硕满地滚,满口是血,牙也打掉了。    
    杨宪与熊宣使交换个眼色,说:“圣上,张来硕犯上,该打,念这事与他无干;臣回去便退婚,将熊宣使妹妹送进宫中。”    
    熊宣使立即附和说:“这也是臣之意。”    
    朱元璋说:“这叫什么话!难道朕是想霸占臣妻吗?不要了,还叫杨希圣娶你妹妹就是了。想欺骗朕是不能容忍的。”    
    几个人不知所措地跪在地上,朱元璋早已拂袖而去。    
    走出谨身殿时,杨宪摸摸胸口,心还在狂跳不止。虽然朱元璋赌气说不要熊宣使的妹妹进宫应选了,却也埋下了祸根。假如事先知道朱元璋的本意,他就不会说已许配人家的话,朱元璋也未必打听不到,朱元璋要的是大家装聋作哑,他也不背上主夺臣妻的骂名。    
    这一来,全砸锅了。    
    朱洪武大明王朝的首次乡试将在古老的、出过几百名举人的江南贡院揭幕了。以刘基和宋濂的身份,怕也是几朝几代以来最为显赫的主考官了。    
    这几天他二人早起宴眠,天天在贡院转,生怕大考之前有什么疏漏。    
    这天胡惟庸陪着刘基、宋濂在贡院检查号舍。胡惟庸说:“二位大人先去检查号舍,我在门口等等皇上,皇上说要来亲自检查的。”    
    刘基、宋濂向贡院深处走去。    
    门前应考的人很多,都在看揭示板上的布告。    
    胡惟庸突然看见了依然潇洒如故的李醒芳,他如获至宝,大步奔过去大叫:“醒芳先生!”    
    李醒芳回过头来,说:“是你呀!”看了看他的补服,说:“了不得了,士三日不见,须刮目相看,先生已是三品大员了。”    
    胡惟庸说:“为皇上当差罢了。醒芳这一向在哪里高就啊?”    
    “混饭吃罢了。”李醒芳说,“四海飘零。”    
    胡惟庸说:“画还常画吗?”    
    李醒芳说,靠卖画连肚子也混不饱,不过是一种消遣而已。    
    胡惟庸说:“你到了南京也不来找我,你是来做什么呀?”    
    “没见我来看场子吗?”李醒芳说他是来应乡试的,万一中个举人,混个前程也未可知。    
    胡惟庸有点不信,就凭他的才干,在万人之上,还用考吗?只要他肯屈就,胡惟庸愿向皇上荐他。    
    “考上考不上好歹是个人的本事,”李醒芳说,“靠人情终究会被人指指点点。”    
    “你还这么清高。”胡惟庸很高兴,这一向他到处打听李醒芳行踪,一直没找到,想不到他送上门来了。    
    “你找我什么事呀?”李醒芳说。    
    “还是我从前说过的事。”胡惟庸很早以前就想让他给皇上画一张像,那时倒也不急,朱元璋尚未称帝,现在皇上登极了,非有画像不可了。    
    李醒芳说:“你别害我,我不去画。”    
    “这是抬举你呀。”胡惟庸让他别清高过分了,别人想见皇上一面都有如上青天,不要说一坐几个时辰让你画了,当今皇上知道他给陈友谅画过,如不应召,岂不是要怪罪李醒芳有反骨?    
    李醒芳早就知道朱元璋画像的事,他所以不想应召,是事出有因。他有几个画画的朋友都进宫给皇上画过御影,有的挨了板子,有的下了大牢,都是吃力不讨好,他可不去触这个霉头。    
    胡惟庸说:“那都是庸才。你没事,你画人物细腻,又给达兰画过,皇上看过你给达兰画的像,非常满意。”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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