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53-朱元璋(下)-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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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二说:“我就是。”
黑痣人自报家门,说他是蓝将军帐下的侍从,昨天从北边回来,蓝将军得了一颗名贵的东珠,是捎回来给惠妃娘娘的。说罢递上一个很漂亮的盒子,马二打开,丝绒衬里托着一颗硕大的玄色珍珠。
马二看了看,盖上盖子要走。
黑痣人说这么走可不行。这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万一有个闪失,他十条命也赔不起。
马二问:“那你想怎么着?”
黑痣人说他必须得见惠妃娘娘一个回执,拿了它好回去向蓝将军销差,证明娘娘收到了。
马二说:“这也在理,你我在中间都省得担不是。走吧,你跟我回宫去,我去讨了回执。”
回到宫里,马二把黑痣侍从留在了玄武门外,让宫门使陪着他喝茶,自己进去讨回执。
郭惠太喜欢这颗夜里会发光的大珍珠了,她手里托着那颗幽幽放光的玄色珠子,爱不释手,冲着灯亮翻来覆去地看。她听蓝玉说过,这种东珠出在黑龙江入海口叫特林的地方,这样好的大珠子,只有那里有,难为蓝玉想着她,他答应的事这么快就办了。
马二催促她,送珠人还在外面等着回执呢。郭惠虽没见到蓝玉的信,也觉得只写几个字的回执不好,所以还是认真地写了一封长信,这才心满意足。又叫宫女拿出五两银子,赏给信使。
马二在玄武门前交割完毕,黑痣人收了银子和信,马二见黑痣人打了个奇怪的手势。
坐在公事房里的云奇见了手势一摆手,宫门使立即带十多个御林军冲出来,不容分说将马二和黑痣人拿下。并且开始搜身,很快,黑痣人带的给蓝玉的信被搜了出来。马二惊恐万状,根本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第四部分 体法乾坤,藻饰太平第76节 假造遗嘱
马二只能硬着头皮说:“干什么?我是马二!替娘娘办差的,你们敢绑我?”
为首的武士说:“管你什么马二,牛二,我们是奉命抓人。”说着,两个黑布口袋强行套在二人头上,拥着走了,袋子里传出呜呜的含混不清的叫声。
马二被稀里糊涂地押进了一间没有窗户的黑屋子,被吊了起来,鞭子雨点一样抽在他身上,马二拼命地嚎叫。
“你说了吧,”宫门使说,“蓝玉和惠妃娘娘是怎么回事?”
直到此时马二才知道大事不好,他最担心的事犯了。
马二只能咬牙硬挺,他说:“我不知道,你这个王八蛋,你设计陷害我,你不得好死。”
宫门使说:“你还做梦呢,我敢设计吗?若说设计,也是皇上设的计。你不招也没用了,惠妃娘娘和蓝玉私通的信都落到皇上手里了。”
这时朱元璋带着云奇出现在门口,马二一见就喊:“冤枉啊,皇上救我。”
朱元璋说:“救你不难,你把鸡鸣寺的事从头到尾说出来,我放了你,还升你官。”
马二咬紧牙说:“什么事也没有啊,皇上,鸡鸣寺有什么事呀!”
朱元璋说:“不用再审他了,惠妃都招了的事,他还在这儿替人家守秘呢。拉出城去,活埋了吧。”
马二精神一下子垮了,他毕竟没经过大阵势,一听说惠妃都招了,自己还硬撑个屁!他见朱元璋转身就走,马二杀猪一样叫起来:“我说,我说……我说了不杀我吗?”
朱元璋又安抚他,说这事本来也不怪他,他是娘娘跟前的奴才,她叫你干什么你敢不干吗?只要如实说了,就没他事了。
马二崩溃了,喃喃地说:“娘娘你别怪我呀,你自个儿都挺不住了,我怎么办?我受不了这大刑啊……再说,早就中了人家圈套了……”
朱元璋正往屏风上贴纸条,云奇提了一包东西进来了。朱元璋问:“提的什么?”
云奇打开,全是珍珠、宝玉。
朱元璋问:“哪来的?”
“别人送的。”云奇说。
“你敢收别人礼?”朱元璋怒斥,这是死罪,有规矩的。
云奇说:“皇上忘了?皇上不是特许我可以收礼吗?这不是交来了吗?我收了,才让送礼的人不心惊,有话才对我说呀。”
朱元璋乐了:“有长进。朕忘了允许过你的。这是谁在巴结你呀?”
云奇说:“胡丞相。”
朱元璋大惊,想了半晌,点点头,说:“这事你不要对别人说了。”
云奇不明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巴结他这么个没用人干什么呀?
朱元璋轻轻带过地说,看来想交你这个朋友吧。人家宰相用你这个人物有什么用。朱元璋不想让云奇明白他这天子近侍的真实价值。
云奇说:“是呀,他天天在皇上跟前,也用不着我美言啊。”
云奇说起了马二,说他挺可怜的,还是个不懂事的毛孩子,稀里糊涂地送了命太可惜了。他没有正面求朱元璋网开一面,意思却到了。朱元璋岂不明白?但朱元璋有个基本的尺度,他要求所有的人只能忠于他一个人,马二只忠于郭惠,甚至为虎作伥,这本身就是不可饶恕的。所以朱元璋根本不搭这个茬,只是说他要到万春宫去了。
到万春宫去干什么?云奇知道郭惠的大限到了。云奇挺同情郭惠,可又不理解她,守着皇上,当了妃子还不知足,还要去偷鸡摸狗,这不是活腻了吗?云奇猜不透朱元璋会怎么处置她,郭惠是正宫皇后的妹妹,又是朱元璋岳父最疼的小女儿,他估计对她不会怎么样,最多是打入冷宫,不再受宠。至于蓝玉,可是要大倒其霉了,说不定押解回京,在奉天门外车裂。
在朱元璋起身上万春宫的时候,马秀英正急得不知怎么办好呢。她和郭宁莲都是刚刚知道郭惠在鸡鸣寺的事,还是达兰告诉她们的,显然不怀好意,朱元璋只字未露。马秀英只好找朱元璋直说,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马秀英坐在那里垂泪,郭宁莲在劝解,是啊,光哭有什么用,得想想办法救惠妹妹呀。
“还怎么救?”马秀英说,人证物证都在,皇上盛怒之下,她刚说了一句,就把她也骂了。惠丫头也是的,当了皇妃了,怎么做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来呢!
郭宁莲倒以为惠丫头叫人佩服,敢作敢当,敢爱敢恨。现在后宫可热闹了,一个楚方玉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再加上一个惠丫头。
马秀英说,这事朱元璋以为只有马秀英一个人知道,连郭宁莲也不让告诉,嘱咐她千万别在皇上面前提起,也永远不要问。
“笑话,”郭宁莲说,“一个大活人连个影儿都没有了,大家不问?”
马秀英说:“你听我话没错。”
她不好贸然到万春宫去看看,方才小太监来报,皇上过去了。她只能派人去打探消息。
从外表看,万春宫与平时没什么两样,明眼人会发现,多了很多太监,对进出的人一律盘问,特别是不经许可要进入万春宫的一律挡驾。
此时朱元璋和郭惠面对面地坐在万春宫的小客厅里,灯光昏暗,气氛紧张。朱元璋坐在那里铁青着脸,拍打着桌上的情书,说:“朕万万想不到你做出这等有辱门楣、有辱皇家的丑事来,你还有什么可说?”
郭惠显得很镇静,也毫无悔意,她说,她知道迟早有这一天的,早来了也好,其实,活着真不如死了。
朱元璋冷笑,朕也可以让你活着受罪。
郭惠说时并无惧色,她指斥朱元璋没有资格对她的人格说三道四!你当皇上的可以抢男霸女,别人就不能有自己所爱吗?
朱元璋说:“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我真不忍心杀你。但你叫我太失望了,你只好在冷宫里呆一辈子了,这只能怪你自己。”
郭惠冷笑,她并不恋生,她说:“你留下我这个活口,你会后悔的。我有机会就要对人说,你是怎样假造遗嘱,把我骗入宫中的。”
朱元璋并不知道此事已泄了密,他诡辩,这叫什么话?遗嘱是保存在你母亲手中的,白纸黑字,现在物证还在呀。
郭惠冷笑说:“到如今你这伪君子还在巧言令色!我母亲咽气前把什么都告诉我了,这是我恨你的原因,也是我决心报复你的原因。”
如果郭惠不捅破这层纸,朱元璋也许会让她屈辱地活着。现在就不行了,她活着,就存在一个知道朱元璋底细的人。
朱元璋嘴角挂着一丝冷笑,他说:“朕多么希望你能装聋作哑,不捅破这层纸呀!可你非要一点后路不给自己留,这你可怪不得朕了。”
郭惠说:“下手吧,我早不想活了。”
朱元璋没有马上叫人下手。郭惠又要求朱元璋只办她一人,与别人无涉,马二也好,那些宫女、太监也好,都不知情,都没罪过。
朱元璋说了一句,还是先想想你自己吧,他走了出去。
他怎么会饶了马二呢!马二是谁?一个世上多他不显多,少他不显少的小奴才而已,杀鸡不用牛刀,在来万春宫的同时,他已令云奇去悄悄结果他了。
黑漆漆的夜,一辆小圆篷车巨大的车轮滚动在大道上,在山坡上停住,赶车的是云奇。他打开车篷的门,对绑在里面的马二说:“下来吧。”
马二跳下来,问:“就在这处死我?”
云奇说:“不该处死你吗?你真是发疯了,干这种事,最终是连惠妃娘娘也害了,你自己小命也丢了。”
马二说:“就你一个人来处置我?”
“嫌人手少?”云奇说,“捅你一刀,或是挖个坑把你埋了,就完事了。皇上怕知道这事的人多,才只叫我一个人来。”云奇告诉他记住,明年的今日是他的周年,叫他别恨别人。
“我怎么能恨你。”马二说,“是你把我领进宫,是你让我成了男不男、女不女的人,今天又是你结果我的。我只恨皇上,他心好狠啊,是不是惠妃娘娘也得死?”
云奇说,她也太过分了,让皇上戴绿头盔,皇上不杀她,这口气咽得下去吗?
马二眼一闭,听凭他下手,只求让他死得痛快点,别零受罪。
云奇却走上去替马二解开了绳子,马二大为惊奇:“你不怕我跑?”
云奇忽然动了恻隐之心,可能是物伤其类的怜悯吧。正如马二自己说的,成了男不男、女不女的残废,还要每天装笑脸侍候主子,叫干什么得干什么,何罪之有?
这是云奇头一次叛逆,是连自己都不理解的壮举。他告诉马二,放他一条生路。不过,有一条,马二必须改名换姓逃到最远最远的地方去,永远不许再回京师来。
绝处逢生,马二连忙跪在地上叩头:“谢谢哥不杀之恩。”
“你也怪可怜的。”云奇说,“带你入宫的是我,杀你的人却不该是我。”他又把一贯钱塞到了马二手中,然后跳上小篷车,走了。
马二直挺挺地跪在那里,一直到望不见小车的影子。
第四部分 体法乾坤,藻饰太平第77节 迄今想不出摆脱的办法
郭惠是被人处死的呢,还是朱元璋赐她三尺白绫,她自裁的呢,这在大明王朝的后宫秘史里恐怕永远是个谜了。
后半夜,马秀英刚刚入睡,外面有人急促地叩门,马秀英坐起来,命宫女:“快点灯,去开门。”
进来的是郭宁莲,她说:“不好了,惠妹妹吊死了。”
马秀英惊得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说:“这丫头,怎么这么想不开呢。”
郭宁莲反倒说,也许这是最聪明的了结,不然怎么办?等着皇上赐死?还是在冷宫里活受罪?
马秀英说:“走,我们过去看看。”
万春宫门前的灯笼依然在风中摆动着,木门紧闭,没有什么异样。
奇怪的是门里门外都冷冷清清,十分安静,并不像有大事发生。马秀英和郭宁莲脚步匆急地带人来到院外,问一个打更的:“惠妹什么时候出的事?”
打更的太监竟然一无所知,他说:“没出什么事呀!我一直不停地在巡夜呀。”
马秀英和郭宁莲交换了一个目光,二人都感到此事颇为蹊跷,便抛开打更的往万春宫里走。此时马秀英和郭宁莲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同一个答案,送凶信的人,就是处死郭惠的人,那还有谁呢!因为向郭宁莲报凶信的人连面也没露,只是敲她门,叫她马上告诉皇后。
万春宫里静悄悄的,打更的宫女在打瞌睡,听见脚步声才揉揉眼睛站起来。
马秀英又一次问她,不像出事呀,你听谁说的?
郭宁莲说:“不知道报信的是谁,是个太监,咚咚咚地砸我的门,说惠妃上吊了。出去时,已没有人了。”
马秀英说:“这事有点怪,怎么倒是外边的人来报信呢?”郭宁莲也说:“是啊。”
一进入惠妃的卧房,她二人吓得到吸了一口凉气。屋内已经是油尽灯灭,灯盏上残留着一丝油烟,弯弯曲曲上升。一条摇晃的影子在月光映照下,印在墙上。她们都不敢把目光对准悬在梁上的郭惠,马秀英的声音都变调了,大叫“来人”。
到底是上过战场的人胆大,郭宁莲亲自踩着板凳和两个太监把已经僵硬的郭惠从房梁上卸了下来。
这时外面有人报:“皇上驾到。”
二人忙往外走,与朱元璋走了个碰头,朱元璋说:“你们来了?”他似乎刚刚得到郭惠死讯,并且有几分吃惊,他的语调是伤感的、惋惜的: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这么想不开呢。
郭宁莲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由得看了马秀英一眼。马秀英没出声,又随朱元璋返回郭惠卧房。
朱元璋看了一眼已蒙上白布的尸体,吩咐说,对外就说她得了急病死的,上吊自杀总不是好事,容易引出许多谣言。
郭宁莲冷冷地顶撞一句,好好的,什么急病?哪个御医看过?说得过去吗?
朱元璋说:“急病有的是呀,绞肠痧、丹毒,随便说吧。”朱元璋对几个在场的太监说:“你们都出去。”
太监们走后,朱元璋对马秀英二人说:“她为什么寻短见,你们也能想到了,朕并不想为难她,她也太不像样子了,居然干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来。”
郭宁莲说:“传闻当不得真啊。”
“什么传闻!”朱元璋说,“她和蓝玉的来往书信都在朕手上了。”
马秀英说:“皇上没有追究蓝玉的意思吧?”
朱元璋摇摇头,一来他手握重兵,事急会生变,二则家丑不可外扬,他只好忍下这口气了。
郭宁莲不禁为惠妃抱屈,说太不公平了,也太便宜蓝玉这小子了,他伤风败俗,他欺君罔上,又害死了惠妹一条人命,岂能饶他?
马秀英认为皇上是对的,这事不想宽容也得宽容,传扬出去,皇上脸上有光吗?其实朱元璋放蓝玉一马,也有另外的意图,让他感恩图报。
郭宁莲原以为惠妃的丧事一定是草草了事,却没想到朱元璋很动感情,他决定要为惠妃办一个隆重的葬礼,让她风光风光。
连马秀英都感到吃惊了:“这……一个自裁的人,不是太招摇了吗?”
朱元璋说:“谁说她是自杀的?她是病死的,我一得到凶信就想好了。这样既保全了惠妃的名誉,也保全了岳父家的声誉,对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