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的尽头 作者:田可心(晋江vip2012.07.06完结)-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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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攸明当机立断:“你们先自己讨论一下,再想想这个模拟辩题双方分别还有什么更好的思路,我带心月去医院。”
因为是附中,离大学校园很近,心月所在的中学并没有自己的医务室,师生们平常身体若有不适,只要不是大问题,就都是去的大学的校医院。江攸明拉着心月走到教室外面,叮嘱她:“把眼睛闭上,我牵着你走。”
心月听见自己狂烈得不像话的心跳,一下一下回音俨然地敲在胸口。她不敢不听他的话,依言闭上眼睛,可又担心自己看不见路会出洋相。极度的担心盖过了闭眼所带来的舒适感,她无法自持地又把眼睛睁开了。
江攸明很快察觉,低声责备她:“怎么?不信任我?”
没等她回答,他一把将她拽进怀里,一手紧紧搂着她的肩膀,另一手遮住她的眼睛:“放心,我不会让你摔跤的。”
心月身不由己地几乎是半挂在他身上,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尤其是下楼梯的时候,她能从他紧紧贴着自己的紧张的肌肉中感到他很是用了几分力气,基本上是将她抱下去的。她慌乱地跟随着他的步伐,生怕有一丝一毫的差错,会令他误解自己不愿意这样,或太愿意这样。她的呼吸也高高悬在半空里动弹不得,原本心里那些只是规规矩矩按部就班的眷念,从这个夜晚开始,彻底乱了方寸。
她就这样方寸大乱地跟着他不知走了多久。他一直没有说话,她便也无从开口,这好像是因为他们俩之间的话题从来都只有辩论赛,而如今她身体有恙,再谈正事便嫌残忍,于是只好无话可说。
一股诡异的尴尬在他们俩之间绷张到极限,仿佛一条被两组正在较劲的拔河队员死死拉着的无辜的绳子。
拔河总有决胜负的时点,要么就是那条可怜的绳子被拉断。
而这个时点是在一个招呼声中来临的:“哟,明子,这小妹妹是?”
心月觉得自己的心都堵到了喉咙口,却听见江攸明嗤笑了一声:“打你的水去,少罗嗦!”
那男生果然不再追问,嘻嘻哈哈地走远,留下好几声高低不同的口哨。
接下来,又来了好几个打招呼的人,无不被江攸明毫无内容地打发了过去。
心月的心一上一下的,不知该当作何感想,却又不自量力地非要作出某种感想不可。
他不肯解释我是谁,是不便解释,还是我根本不够资格被解释?
好不容易周围的人声重新疏落下来,心月才听见江攸明说了一句有内容的话:“刚才经过我们宿舍楼下,好多人都刚吃完饭洗过澡,正准备去上课或者上自习。”
心月怔了一下,才敢确定他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她想了想,有些不自信地顺着他的话问了一句:“那你晚上需要上课或者上自习吗?去指导我们会不会很耽误学习?”
这句话一出口,心月就懊悔得浑身发烫。她也未免表现得太嫩了!
生平第一次,她为自己开口闭口就提到学习而感到无地自容。
果然,江攸明似乎笑了一下:“不逃课的大学生不是真正的大学生。”
心月正没面子得想要推开他的手满地找洞,却听他又说了一句:“况且给你们辅导也是我的正事,你们校领导跟我们系主任打过招呼了的,没事。”
心月觉得宽慰而轻松了很多。
在校医院,医生翻开心月的眼皮看了一下,说是有些发炎,没什么大碍,很快地开了支诺氟沙星滴眼液。江攸明替她把药取了回来,当场就替她滴了一次。
这还是心月第一次滴眼药水,当看到一个异物迫近眼球,尽管知道是有益的眼药水,她还是条件反射地迅速闭上眼睛,脸上顿时滑开一道水凉。
江攸明的手指轻轻替她揩掉那滴眼药水。与心月心中战战兢兢的预期相反,他没有骂她,只体谅地道:“别怕,这药水滴进去会很清凉的,决不会疼。”
说着,他用两根手指轻轻将她的一只眼睛撑开一点。
一旦同他发生碰触,心月就会无能为力地定身,而他冰凉的手指落在她发热的肌肤上,也有一种奇异的镇定效果。
于是,这一回,那滴眼药水准确地落在了她的眼睛里。
心月记住了水滴与眼球发生冲撞时的感觉,也记住了他专注望到她眼睛里的表情。
那一刻,心月心里无限失落:刚才师兄说我的眼睛红得像小白兔,一定是很丑的吧?一定不会再有那种两秒钟就能电倒一个人的效果。
为什么偏偏是在这种时候,和他靠得这么近、并且为他所凝注?
☆、6
那天晚上从校医院出来后,江攸明仍旧命令心月闭上眼睛,搂着她回到学校,并且直接将她送回宿舍。
而那支诺氟沙星滴眼液着实有效,心月当晚睡前又滴了一次,第二天早上起来眼睛就已经不疼了,可以照常上课,照常参加辩论队的集训。
辩论队组成的时候,心月的高一下学期才刚刚开始,到了比赛期间,已是春暖花开。
自从那个晚上之后,江攸明和心月再单独相处时,虽然很难说已成了朋友,却也亲近了许多,讨论的语气都轻松了一些。有一天江攸明对心月说的第一句话甚至与辩论赛无关,而是极其放松的一句:“心月,我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很困。”
心月心里一跳,有一种意想不到的受宠若惊的感觉。
这句话似乎什么内容都没有,可又似乎有着一种什么话都比不上的亲密意味……
她定了定神,才强作自然地笑答:“应该是因为春天来了吧。”
江攸明倒像来了精神:“噢?为什么?不是应该刚好反过来,春天来了人就精神抖擞起来的吗?”
心月赧然一笑:“我也不知道,不过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这样的说法,说春天里万物开始复苏生长,不免争夺空气中的养份,于是僧多肉少,就反而让人恹恹的没了精神。”
江攸明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唔,明白啦,有道理!”
心月很确定那并不是他们俩之间的第一次相视而笑,可之前种种的记忆就在这一笑之间统统被抹煞,她从此就记住了这一次,只深深地记住了这一次。
或许是因为这一次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又或许这是她第一次见他笑得那么天真烂漫,简直有几分孩子气,英俊得气势汹汹的脸上头一回没了逼人之势,只是一派单纯的快乐。
十几岁时的爱情,多么简单善感而易动。只是如此区区两件小事,就让心月对江攸明原本朦朦胧胧的感觉霎时间变得汹涌澎湃起来。
她开始无可抑制地想他,每分每秒,时时刻刻,如同歌里所唱的那样,每一道呼吸的气息里,每一次眨眼的瞬间里。白天总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干扰,思念变得艰难而坎坷,总是被分割得断断续续支离破碎,令她痛苦不堪,因而最幸福的时刻,是每晚躺在床上,入睡之前,心里满满的全是他,睡着之后,梦里就会见到他。
人在不关心某件东西的时候,就会几乎察觉不到关于这件东西的任何信息;而一旦开始关心,就会讶异地发现,原来满世界都充塞着有关它的一切!
譬如,在过去的十五年半里,心月从未听说过的一些事情,此时都一古脑蜂拥而来。她听说了如果你连续梦见一个人三次,就说明你爱上了这个人;但是很快又听说当你梦见一个人的时候,其实未必是你在想念这个人,而是这个人在想念你。
无论哪种说法是对的,无疑都是在证明和鼓励着心月的爱情。
然而太浓烈的思念总是夹杂着痛苦在里面的,事实上,最强烈的幸福也必须要有痛苦的辅助,有多大的痛,就能衬托出多大的幸福,令人珍惜得心碎的幸福。
例如,心月从未试过像现在这样盼望长大盼望得心焦,心焦到绝望。和所有暗恋的人一样,她不相信江攸明也会爱她,同时又担心他不会爱她,更担心他不会爱她是因为她太小,因为他等不及她长大。
而在更细微而具体的方面,她还为了每晚跟他道别之后又要等上整整一个白天才能再见而怅惘,更为了辩论赛结束之后或许就不再有机会常常见到他而心痛得快要死去。
这些忧愁全都与时间有关,于是在心月的思念里,时间像一把极钝的刀子,在她的肌肤上一下一下慢慢地锯。
因为这么痛苦,心月有时候就会想要少爱他一点,少想他一点。在张小娴的《流波上的舞》里,女主角曾经尝试在睡觉的时候不断改变姿势,以期找到一个不那么思念男主角的睡姿,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
已经是被证明失败了的尝试,走投无路的心月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模仿,试图突破前人的失败。她甚至勇敢地在睡前将双手压在心口,据说这样就会做噩梦,而她先前也曾有过做噩梦的夜晚,醒来时的确发现自己的双手不知何时压在了胸前。
噩梦里总是充斥着鬼怪野兽,决不会有王子。
然而噩梦虽然如期而至,却依然是关于他。心月梦见和爸爸在机场候机,遇见了江攸明。他和一个娇小甜美的女孩在一起,同行的还有那女孩的父母,他是要前往岳父岳母家,和未婚妻举行婚礼。
那种如刀割般的痛,慢慢渗彻整个身体。
那是心月十五年多的生命中最为漫长、也是最为迅速的两个月。
两个月后,辩论赛结束,心月他们辩论队之摘取桂冠令每个人都骄傲而雀跃。
那天是个星期六,心月回家后不久,居然接到了江攸明的电话。
那似乎是个会给每个队员一一打来的嘉赏电话,尽管这已不是他的责任。江攸明问:“爸爸妈妈高兴吗?有没有奖励你?”
心月却十分沮丧:“没有,刚挨了顿骂倒是。”
“怎么会?”
“我前天的物理测验没及格……”
心月这句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其实她那么沮丧该有至少60%是因为辩论赛结束了,以后就很难再跟他见面,刚才一心想着掩饰这一点,一脱口就把那件事说了出来,说出来之后才发现有多丢人,先前费尽苦心在他面前建立起的美好形象一定瞬间崩塌。
江攸明听起来倒是不以为意,只轻声一笑:“看来你还是离不开我这个老师啊,明天来找我吧,我给你补课。”
心月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无心插柳柳成荫!
而且,他星期天居然有空的吗?这是不是就可以说明,他没有女朋友?
心月的一时失语似乎令江攸明误会了,他补充了一句:“怎么?不相信我?商学院的学生可不一定是文科生啊,我高中可是学理的,肯定教得动你!”
心月的父母虽然对她管得极严,但这个孩子向来听话,所以只要她不是晚上出门,他们都很放心,何况这回女儿提前返校是为了补习物理,自然没有不准的道理。
星期天的早晨,心月来到江攸明的宿舍楼门口,正好遇到他出来接她。
心月还对上次从这里经过时周遭八卦的力量记忆犹新,不料周日的大学生宿舍倒是清净,江攸明的宿舍里除了他以外就只有一个人,而且那人沉默寡言,见心月进来也只是点点头打个招呼,一句话也没多说。
江攸明从简易书架上拿了几本书装进书包,就领着心月往外走:“带你去个能踏踏实实学习的好地方。”
江攸明说的这个地方是间办公室,门口的牌子上写着“商学院团委”。江攸明告诉心月:“我跟我们团委的人很熟,他们给了我一把钥匙,这儿周末都不会有人,在这儿安心看书吧。”
心月点点头,从书包里取出物理课本。她以为江攸明会像老师那样地给她上课,不料他只是从书包里拿出一叠杂志扔给她:“自己挑感兴趣的看吧。”
心月定睛一看,登时大奇:“科幻世界?”
江攸明点点头:“没错。里面大多数作品都是以高中物理为基础的,你争取把各种原理都看懂,不懂的地方对着书分析,实在不行就问我。当然了,既然是科幻,这里面提到的很多东西是有谬误的,但如果你能理解其中的逻辑,甚至看出这种谬误何在,也就学会相关的物理知识了。”
心月从未见过这么别出心裁的学习物理的方法,而更重要的是,这么一来,原本枯燥乏味的物理一下子显得有趣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她都在看江攸明的《科幻世界》,每次五本,看完再换。周中心月在学校,每天午晚两餐都和江攸明一起吃。先前江攸明有辅导辩论队的任务,可以自由进出附中,现在赛事结束,他不方便了,就由心月出来见他,他们一起在大学的食堂里吃饭,或是出去下馆子;周末的时候,心月照例来学校找他,他带她去团委办公室自习。
刚开始,心月几乎提不出什么问题——更确切地说,她不是提不出问题,而是自知那些问题都太基础,并因此而太多太杂,不好意思向他提出;她只好自己求助于书本,一遍看不懂就看两遍,两遍看不懂就看三遍。好在古人所说的“书读百遍,其意自见”到底是有几分道理,她看着看着就越来越明白,明白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于是终于可以向江攸明提出值得一提的问题了,甚至有时候不再是问题,而是她自己充满了创造力而令自己大为自豪的分析和感想。
其实心月既然那么会辩论,说明她的逻辑思维能力是很强的,只是先前未被完全开发而已。她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也可以对物理有这么大的兴趣。自从有了江攸明和他的《科幻世界》,她每堂物理课都听得很认真,脑子也转得越来越快,常常有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之感;晚上的梦境也发生了一点点的变化——仍然有江攸明,只是她常常在梦里解题,长篇大论地将某个原理阐释给他听,同他展开探讨,或赢得他的赞美。
在这一过程当中,两个人越来越熟,心月再同江攸明说话或向他提问,也越来越自然,越来越放得开。她有时会一边看书一边问他问题,有一次,她问他什么叫潮汐力。
他给她讲解了一遍。
她毫无障碍地表示自己没听懂。
他又重新措辞,尽量深入浅出。
她依然理直气壮地摇头,表示自己还是没听懂。
他面露苦恼。
她跳起来,拿着纸笔递过去,语气里不自觉就有了自然而可爱的撒娇意味:“你给我画个图嘛!”
他顺从地画图,从头说了一遍。
她终于听懂了。
然后她崇拜地将双手交握在胸前冒着满眼粉红泡泡看着他:“江老师,你……好厉害噢!”
刚才还大大方方地表现花痴,话说到一半,她却又突然拘谨,面红耳赤。
因为差点就脱口而出的居然是:你讲物理题的时候好性感哦!
他很镇定地摆酷,完全没有被恭维到的样子:“你怎么还叫我江老师?”
心月一愣,脸上的滚烫登时如沸水般向全身铺淌开去。
说起来,当初还在辩论队受训的时候是一直叫他江老师的,后来喜欢上了他,渐渐的就不再叫得出口,总觉得这个称呼使得自己心里对他的种种念头变成乱伦;再到辩论赛结束,两个人再见面就总是单独相处,似乎说什么话都不再有称呼对方的必要,所以她已经有很久都没叫过他了。
江攸明望着她,笑了笑:“我不好为人师,也觉得被叫老师显得很老。”
心月犹豫而茫然:“那……”
卷土重来的羞涩竟似有更甚于前的魔力,令她连说出一句完整的“那我该叫你什么”亦做不到。
好在这个字后面的省略是不言而喻的,江攸明想了想:“你就叫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