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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一厘米的阳光(上部+下部) 作者:墨宝非宝(晋江vip2014-07-20完结)-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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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季暖暖离开后,她问到这件事,季成阳才说,想要回去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姨婆去年去世,那时他在国外治疗,只能拜托镇上的人帮忙处理丧事。现在他人已经回国了,还是需要回去一趟,做一些后续的安排,顺便感谢那些非亲非故的邻居。第二个原因……

    季成阳摸摸她的头发,告诉她,要再带她回去一次。

    至于为什么,他没说得很清楚。
    
    去成都的行程定在了五月。

    十天后,纪忆向综合组的主任请假,主任一边签了她的休假单,顺手给了她另外一份东西,她匆匆扫了一眼,是申请驻外记者的文件。

    主任是学德语出身,也是她的本科校友,挺和蔼可亲的一个人,在看到纪忆错愕的神情时,特意解释了一下:“这次国际部有十七个名额,要人的都是很不错的国家,我们综合组推荐的是你和佟向海,在驻外之前,你们两个要到各个组、室轮岗工作一段时间,摄影部也要去。”纪忆将文件攥在手里,没吭声。

    身边有好几个同事在,她总不能立刻就回绝。

    看上边的时间安排,从成都回来再和主任谈还来得及。

    临行前,她趁着回家收拾姓李的时候,将接下来两个月的房租给了何菲菲,后者哭笑不得看着信封里的钱:“你这一个月都没怎么住这里,我都不好意思问你要房租了,”何菲菲趁机逗她,“你要是感情挺稳定的,索性就闪婚算了,也省了房租钱。”

    纪忆自从转去国际新闻编辑部,就一直很忙,先是报社医院两头跑,后来又换成了是报社季成家两点一线的生活。有时候她都觉得租这个房子真有些浪费。 

    这个问题,她想过,但也只是想想。

    季成阳好像也从没问过这个合租房的事情。两个人现在相处的情景,倒像是回到了大学时代的那段非典爆发的日子,她虽然住在季成阳那里,两个人日夜相对,却也不会做到最后那一步……“等下个月再说吧。”她回答。
    
    去机场这天,正好碰上有领导出行,道路禁行了很长一段时间。季暖暖的男朋友看着车窗外维持秩序的交通警察,低声用英文和暖暖交流着,两个人窃窃私语,本来气氛还挺融洽,没想到最后演变成了冷战。

    纪忆坐在暖暖身边,用手肘撞了撞她:“怎么了?”

    反正这位纽约律师听不懂中文,她也就没刻意压低声音。

    “三观不合,”季暖暖气哼哼地回答,然后凑上前,对着副驾驶座上的季成阳问,“小叔,你有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朋友,介绍给我算了,我觉得我还是喜欢你这类人。”

    纪忆噗嗤一笑。

    季成阳连眼睛都懒得睁开来:“我的朋友?估计也会嫌你三观不正。”

    “我哪儿三观不正了?我根正苗红啊,和纪忆一样,都是革命家庭出身,老一辈子都是扛过枪吃过子弹的……”暖暖巴拉巴拉说了半天,最后叹口气,“这假洋鬼子每次和我聊到中国,就有种被洗脑了的感觉,总觉得他知道的才是真相。西西,刚才听到没?竟然和我说前一阵西藏暴动的事是假的,说他看到《泰晤士》报都说是我们在借机镇压人民……”

    “我没听到你们说什么,声音那么小。”纪忆坦白。

    暖暖气哼哼又控诉了两句。

    “国外媒体对中国有偏见的不少,”季成阳的声音冷且静,“没有在这片土地上生活过,了解渠道少,很难看到每件事的真相。你男朋友生在国外,环境造就观念,我以前在美国的时候也经常会和人争论这些。”

    “是啊,”季暖暖有些沮丧,“他们从小到大看到的就是这种新闻,根深蒂固了。”

    于是,车内的话题,就从小情侣的观念争执,讨论到了新闻报道的客观标准……

    司机也是个标准的爱国好青年,听季成阳讲这些,时不时也会义愤填膺地表达一下自己的愤慨。季暖暖的男朋友听不懂,还以为几个人说着和自己无关的事,低头把玩着自己的黑莓,收发公司的邮件。

    那边,被女朋友控诉着的男人,在飞速打字,回复着工作安排。

    这边,季成阳已经说到了记者工作的重要意义。

    “就像没见过南京大屠杀的外国人,没看到史料照片,是无法相信有这种残忍的行为。同样的,还有94年的卢旺达种族大屠杀,没有记者去客观报道,也没人敢相信,一百天左右就死了近百万人。”

    “我看过一个记者的回忆录,说得就是卢旺达屠杀现场。”

    纪忆想起那个战地记者描述过的屠杀场景:脚下根本没有路,必须踩着死尸前进,每一脚都像踏在吸满水的海绵上,甚至能听到骨头不断被踩碎的声音。

    “Jack Picone。”季成阳说出了那个战地记者的名字。

    “嗯。”纪忆也记得是这个名字。

    季暖暖看这两人说着自己不知道的事,有种被抛弃的感觉,忍不住抱住纪忆的肩膀,连连抱怨:“不带你们这样的……我和你们是一国的啊,我们把这个假洋鬼子踢下车吧。”

    纪忆笑,轻轻推她,让她收敛点。

    司机听热闹听得都快不会开车了……
    
    他们坐得这辆车,因为特意绕道接了纪忆和季成阳,并没和暖暖母亲的车走一条路,等众人先后上了飞机,她站在飞机的走道上,终于看到了正坐在位子上翻阅着报纸的暖暖母亲。

    自从上次医院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位长辈。

    “西西,”季暖暖的母亲察觉到他们上了飞机,抬头,略微笑了笑,“刚才我还在想,好像你第一次去成都,也是和我们一起?”

    相同的机场,甚至机舱里的场景都似曾相识。

    季成阳在纪忆身边,正礼貌地和几位已经退下来的长辈们寒暄,他见纪忆有些回不过神,将手搭在她的后背上,不动声色地抚了抚。纪忆恍然惊醒:“嗯……高一的时候。”

    “快坐吧。”暖暖母亲笑。

    “妈——”季暖暖迟登机了几分钟,火急火燎地赶过来,“看什么呢?”说着,她拿过报纸,话却不肯停下来,“有什么新闻吗?好玩的?讲给我听听。”

    显然,她是怕自己母亲做什么,或者说什么为难纪忆的话。

    暖暖母亲识破她的意图,好笑地斥了句:“好了,你什么时候关心新闻了,快去坐好。”

    ……

    季成阳

    直到飞机起飞前,季成阳才摆脱长辈的关心,回到她身边。

    季成阳坐下来,感觉纪忆的手悄悄环上自己的左臂,那种毫不掩饰的依赖感让他有一瞬的恍惚,微微侧过头去,低声问:“怎么了?”

    纪忆摇摇头,笑着轻声说:“没怎么。”

    她很开心。

    自从家人去报社找过她谈过以后,就没这么开心过。

    “那怎么笑得这么高兴?像捡到金子一样。”季成阳如此聪明,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是为什么而笑,又是为什么如此依赖地黏住自己?

    可他就喜欢如此旁观。

    旁观她微微皱了皱鼻子,轻声回答:“不告诉你~”

    每个字,每个表情,都和他猜想的一样,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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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时光最深处(2) 

    这次再到成都;纪忆的身份微妙了很多,幸好季成阳不是个性格特别外放的人,从不会在外人面前做些亲昵的动作,说什么亲密的话,也没多引起暖暖外公的注意。

    这和季暖暖的男友完全相反;那位绝对是个浪漫主义者。

    “和我小叔谈恋爱是什么感觉?”季暖暖深夜躺在床上,边和睡客房的男友用手机闲聊;边好奇问纪忆,“我怎么就没见过你们特亲密的时候?”

    纪忆想了想:“没什么感觉……大家感觉都差不多吧。”。

    好像真的是这样,季成阳绝对不是个会说情话的人;她能想到的特别煽情的话也没有几句。他在外人面前确实挺正经;拉手只有一次,在电视台的走廊上,还是她十四五岁时候,估计牵着她就和牵个小侄女没什么两样;拦腰抱她也仅有一次,还是因为很特殊的原因。
    
    所以在两人离开成都,去往小镇的路上,司机闲聊间隙,还问纪忆是不是大学刚毕业出来旅游,怎么没和男朋友一起?当时季成阳正在车下透气,她怕车里人都是暖暖外公那里的人,不知道该不该说得很清楚,就这么含糊着将话题带过去了……
    
    2000年来这里,还是深冬。

    转眼过去了八年。

    纪忆透过车窗,看这个不大的镇子。车沿着平坦的土路转了几个弯,停在尽头,那个姨婆曾经住的院子前。

    她悄然看了眼季成阳,被看得人倒是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
    
    两个人,连带着跟来的司机、医生和兵下了车,走进院子里,有个坐在屋前洗衣服的女孩子站起来,局促地看着他们,对着身后说了句什么。很快有个中年女人挑开塑料珠帘走出来,看着这些陌生人中的季成阳,用当地话犹豫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季成阳点头:“是我。”

    中年女人毫不夸张,真是立刻眼眶就红了,走上来,不停上下打量着季成阳,絮絮叨叨说着什么。这里的人,除了纪忆,都能听懂。

    只有纪忆,边旁观,边猜。

    最后和季成阳进了房间,到屋子的角落给姨婆的照片上了香,他终于翻译给她刚才的对话。姨婆终身未婚,独有季成阳这么一个亲人,又在北京生活的很不错,所以也没什么特别牵挂的人。临死前,姨婆特地请来村长作证,将自己的房子送给了村里的特困户。

    人家感恩戴德,所以将姨婆常年供在这里。

    季成阳看着照片,说:“姨婆,我给你把孙媳妇带回来了。”

    纪忆这才刚毕恭毕敬拿了香在拜,手顿了顿,傻了。

    可他却没有玩笑的语气,将点燃的香插好,莫名给她一种进祠堂认祖归宗的感觉……她还没回过神,身后忽然就热闹起来,村里有名的老辈都来了,很多都是带着小辈来见见这位名人的,季成阳转过身,陪着这些其实他已经早忘得差不多的长辈人说话。

    纪忆在照片前多站了一会儿,总觉得自己要说些什么。

    她还记得十四岁时,姨婆对着她说得那句乌龙的话,问季成阳自己是不是他的小媳妇。那时她还没开窍,对季成阳还没什么男女感情,只是被这句话问懵了。可现在想起来,像是冥冥中注定的事情,先被老人家讲了出来。

    她认真想了很久,举着香再次拜了拜,轻声说:“姨婆,我们会好好的,放心吧。”

    这刚说完,还想再补几句,身后就有他的声音,忽然问:“好好的什么?”

    “啊?”纪忆没察觉他过来,“就是平平安安啊。”

    “这么简单?”他笑。

    “……还要说什么吗?”她第一次给故去的人上香,完全没经验。

    季成阳佯装思索:“比如,说我对你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希望老人家日后多监督。”纪忆茫然:“……你对我挺好的。”

    季成阳原本想说的是,那四年的别离,显然是他的错。

    可看她的样子,明显将这件事都忘记了。

    他摸了摸纪忆的头发,没再说什么。
    
    好像每次季成阳回来,这里都会来很多人,晚饭时,院子里竟然摆了四五桌,女人少,男人多,老老少少的吃喝了很久。那些跟来的兵和司机都是部队出身,最不惧喝酒,可喝到深夜也都醉得七荤八素了。

    纪忆早早吃完了,和这家的两个小女孩边聊天,边去盯着被众人围追堵截的季成阳看,生怕他出什么问题。幸好,季成阳这次来带了医生,对方连连发誓,不停解释季成阳真的是身体不适合饮酒,他才侥幸只喝了两三杯,医生倒是被灌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到最后,也不管谁和谁,对上眼了就喝……

    总之一句话,这晚能喝的最后都没站着。

    季成阳最后的挡箭牌都趴在桌上睡着了,他也带着纪忆暂时消失,两个人趁着众人未留意,出了院子,沿着土路一直走到了村边。不远处就是河,没路灯,只有干净的月光落在河面上,水波荡漾的,就连远处也能看到这种月色的反光,都是水田。

    “你有没有不舒服?”纪忆跟在他身边,慢慢走着,问他。

    季成阳笑,食指抵在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抬头,示意她看头顶。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路边。

    远近有很多老树,但纪忆面对的这棵最粗,即使有两个她,伸臂环抱怕也抱不住。季成阳凭着印象,找到能顺利供攀爬的地方,帮着纪忆爬上树干,自己也随后跟上。五月的天气,这里树叶已经很茂盛,很容易就遮住两个人。

    季成阳怕树上有虫子,吓到她,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垫在树干上。

    “你小时候经常爬吗?”纪忆处在这样的环境里,怕被人发现,自然而然轻了声音,“不会压断吗……”“对,经常爬,”季成阳告诉她,“这里再坐几个人也不会有危险。”

    纪忆哦了声,轻拍了拍树干,觉得好玩。

    “我就生在这里,”季成阳的声音,也轻下来,“母亲在我一岁多去世,五岁的时候,我被从北京来得人接走。”

    “那……之前呢?季爷爷为什么不来接你?”她轻声问。

    “那之前父亲工作变动比较大,他又不想搞特殊化,所以家里所有的孩子都在原籍居住,都是81、82年才先后到北京团聚,”他简单地告诉她,“我父亲,也就是你季爷爷,在解放前有过一个妻子,后来去世了。我母亲是他第二任妻子,和他年龄差很大,所以我和季暖暖父亲、还有几个你见过的叔叔、阿姨年龄相差也大。”

    纪忆恍然。

    年纪那么小,独自在这里和姨婆在一起,肯定会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

    她没有季成阳的记性这么好,但还是记得,很小的时候,每次爸妈来看过自己再走,自己都哭得不行,觉得下一次见面好遥远。

    “上次和你来,是想带姨婆去经济条件比较好的地方养老,”他继续说着,“虽然她一直有收到生活费,但这里毕竟不太发达。”

    “她没同意是吗?”纪忆猜测着。

    “对,她从没离开过这个地方,也不想离开。”

    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们之间身上落下斑驳的影子。

    简单的对话就如此结束了。

    纪忆猜,他肯定很遗憾,没有做一些实质的事情来报答养育之恩。她从小就不会安慰人,习惯倾听,尤其现在对着的是季成阳,这个她从小到大都认作精神依靠的男人,更是无措。

    于是,就这么安静坐着,陪着他。

    坐了大概十几分钟,又觉得太过安静了,绞尽脑汁想了个不痛不痒的话题:“我昨晚又做噩梦了。”昨晚落脚的地方是个挺干净的小旅店,她自己睡一间房,半夜被吓醒了,想要去找季成阳,却又怕被人撞到,只能可怜巴巴地睁着眼睛等天亮。

    季成阳笑了:“最近怎么总做噩梦?”

    “不知道,估计不习惯外边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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