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卧亭杀人事件下-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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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如果是吉他的话,因为我多少会弹,所以只要一比喻我就可以理解。
“因为不能使用柱调节音阶,所以才会需要这么多根弦。一根弦只会发出一个音阶的音,我们将这种乐器称之为‘琴’。但是,现在所有的琴字都写成了‘琴’这个字,是因为在常用汉字中,没有‘筝’这个字的缘故。其实,使用柱以一根弦表现出音阶高低的乐器,自古以来都称为‘筝’,和琴予以区分。所以,这个箜篌是‘琴’,而我常弹的应该叫做‘筝’才对,琴和筝本来就是完全不同的乐器。在《源氏物语》中,就清楚的区分了‘琴’与‘筝’,书里好像有提到,大多数弹‘琴’的女性比弹‘筝’的女性更老派。”
“唔,是吗?那琴应该要写成‘筝’,才是正确的罗?”
我说完之后,育子便笑着回答:“是的。”
“那么,筝的弦有几根呢?”
“十三根,所以,这个造型特殊的琴也是做成十三根弦,这里请。”她突然以优雅的姿态站了起来,走到里面的地板,让我看那张造型奇特的琴。
“听说之前您在中庭演奏时,是用十七根弦的琴……”我一面跟着她走,一面问。
育子跪坐在地板上,我也坐了下来。数了一下绑着琴弦的螺丝,确实是十三颗没错。
“十七弦是到了近代,由宫城道雄先生所制作的。”
“是吗?增加了四根弦吗?”
“是的,但弦全都是粗的。”
“为什么?”
“因为低音不够,特别是在演奏巴哈或是西洋音乐时,因为他们的音乐在低音部分都是另外设计的,如果要演奏的话,就一定需要低音域的乐器,需要十七根弦的琴。”
“但是,听说菱川小姐在被杀的那天夜里,是用十三根弦的琴弹奏巴哈的曲子,是吗?”
“是的,是十三根弦的特殊琴。”
“啊?那是用特殊琴弹的?”
“嗯,那张琴也和这些琴一样,是用松木做的特殊琴,我们家以前的那位樽元先生,不喜欢十七根弦的琴。”
“喔,是吗?”我现在才知道。“我还以为,那是梧桐树的木头所做正统的琴……”
“不,那也是特殊琴,和这些琴一样,这里都有弦,也是我们家之前做琴的樽元师傅所做的。”
“虽然那和这些琴是相同的类型……但,这些琴不是都被固定在地板上吗?”
“是的,地板和琴一体成形,是直接用一根木头刨出来的。”
“菱川小姐那天晚上弹的琴,应该不一样吧?”
“不一样,那张琴并没有和地板相连,但那张琴本身就好像是一根圆木,是直接将圆木磨平,稍微做出形状,再在上面拉弦。”
“那种琴可以弹得出声音吗?只用圆木的话,应该没有共鸣箱吧?”
“嗯,可以弹得出声音。樽元先生就是专门做这种琴的名人,所以即使不是梧桐树,也可以选到很适合的东西。梧桐树常用来制作衣橱或是木屐,一般人都觉得这是属于较轻的木材;但是,用来做琴的梧桐树,却完全不是这样,他喜欢使用生长在寒带地区的梧桐树,而且还要是生长在背阳处、木质较密的部分。如果想做比较好的琴的话。”
“但,这是松木吧?”
“因为樽元先生是在仙人山附近长大的,所以他对于那座山中的树木可说是了如指掌。那座山里松树很多,当他走在山里,看到这块木头觉得不错,好像可以发出声音,他就会去和主人交涉,将树木锯下带回来,再从他锯回来的圆木中挑选,他常常做这些事。但是说穿了,这是他的嗜好,他的正业应该是使用梧桐树木制造真正的琴。”
“他在这里制作的琴有在卖吗?”
“是的,樽元纯夫的琴,口碑很好呢,小野寺女士非常喜欢,一直都是用他做的琴。”
当我回过神时,犬坊育子的脸就在我眼前,我的手指正在摸着和地板一体成形的琴,琴的表面因烤过而呈现出漂亮的木纹,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心,她的手指也跟在我的手指后面,当我的手指停下来时,她的手指眼看就要碰上我的手了。
我看向她的脸,发现她由下往上看我的眼睛有一些湿润,便赶紧挪开视线,将膝盖稍微离她远一点,慢慢站了起来。我觉得她有点怪,虽然育子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但我却感觉到她不断对我散发出邪恶的电波。
“听说,找到了守屋先生的尸体。”我说。
她也边站起来边说:“凶手真是太过分了!”但是,我一点也看不出来她心里是这样想的。
“藤原先生应该没事吧?”我偷偷看着犬坊育子的脸。
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也看不出旁徨无助,只是以很忧郁的神情,非常平静的说:“是啊,如果没事就好了。”
这时,我想起在她的和服下,那道从背部到臀部的烫伤疤痕,我的心情很混乱,感觉一阵晕眩。
“听说这间旅馆要卖掉。”
“是的,发生这么严重的事,已经不可能再待在这里了。”
“那你们要去哪里?”我很想问个明白,她好像很认真的在思索。
过了一会儿,她这样回答,“还没决定。”
“听说你们要去出云那里。”
“我先生想去。”
“那你不去吗?”
“我不想去,但可能还是得去,没有办法呢!”
在片刻尴尬的沉默后,我就像是娱乐新闻的记者,嗅出了她想要离婚的念头,便想进一步挖取独家消息。“太太,你是真的不想离开这块土地吗?”
“因为这是我土生土长的土地,从龙卧亭开始动工就在这里了,我实在不想离开。”
“如果案子可以破的话,问题就解决了吧?就不用搬走了吧?”
“会怎样呢?或许要看破案的真相吧!”育子笑了一下。
如果是御手洗的话,他或许会说:“我们明天来破案吧!”但我实在说不出这种话,所以只能保持沉默,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要救这一家人。
育子所说的话还是令人难以理解,我在这里大胆假设,如果她是凶手的话,就算破案了,也救不了她。
“我也不知道,虽然我不见得能帮上什么忙,但是我会尽力的。”我不由得这样说。
在我正要往走廊走的时候,“石冈先生!”我听见有人叫我,好像是里美的声音,所以我便赶紧走到走廊上,看见里美正站在我房门前,她没有朝向任何一边,只是大叫。
“我在这里。”我也大声回应,于是里美说了声“喔”,便转向我这里,在走廊上跑了起来。
“什么事?”我问跑到眼前的里美,她稍微喘着气,她好像是一路从下面跑上来的。
“刚才田中先生打电话来……”
“啊?那你电话还没挂吗?”
“不,已经挂断了。”里美摇着头。
“喔。”
“他说他现在在警署里,请您打电话过去。”
“是吗?谢谢!”我便丢下里美,连忙往龙头馆跑去。
我走进龙头馆的茶水间,我已经知道电话是放在橱柜上了,便拿起电话,拨了我已经背起来的贝繁警署电话(现在已经变成搜查总部了),电话响了一声,我就听见田中的声音。
“我是石冈,听说你打电话给我!”我很快的说。
“石冈先生吗?你那里只有你一个人吗?”田中好像有点咳嗽的说。
“就我一个人,你那里呢?”
“这里也只有我一个人,大家都出去了,只有我一个人留守。”
“为什么?”
“好像又发生什么大事了,你听说守屋的事了吧?”
“是的,听说了。”
“现在又找到犬坊菊子的尸体了。”
“啊?在哪里?”
“在贝原岭的山里,离贝原岭巴士站很近,大约八百公尺左右吧!石冈先生来贝繁村的时候,应该也是在贝原岭的车站下车,再爬过那座山的吧?”
“是的,没错。”
“就在那个山坡的旁边,凶手既然来到巴士站丢弃尸体,可能也是在那个时候一起丢弃的吧!”
“唔,那尸体的状况呢?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当然有啦。”
“是怎样的情形?”
“石冈先生的朋友有从国外回信吗?”
我一听,顿时为之语塞,虽然有回信,但内容绝不是会令田中高兴的那种。
“喔,有……”我回答。我本来是想回答还没的,但我觉得这样会让人以为御手洗根本不把我当朋友看,可是我又不知该如何接下去说。
“他说了什么吗?”田中当然会这样问。
“不,我原以为他会很感兴趣,立刻冲回来,但他现在好像很忙走不开,他希望我先暂时一个人努力看看……”
“那他应该不久之后就会来了吧?”
“嗯,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时间过来,但是他会以信或电报的方式指示……”我已经语无伦次了。
“他说要用这种方式指示你吗?”
“是啊,因为状况随时都在变。”在充满寒意的房间里,我却满身大汗的讲着电话。
田中好像有点不能接受,幸好他没再说下去,好像决定要继续说他想说的话。“嗯,总之,事情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我们越来越不了解状况,这只能推断是精神分裂的疯子的杰作。”
“啊,精神分裂……”
“老实说,我们已经招架不住了,所以我们正在询问广岛大学精神科监定医生的意见。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的上司也不会反对请御手洗先生出马了吧。”
“事情这么糟吗?”
“如果这世界上有地狱的话,可能就是这种混乱的状态吧。”
“你能告诉我吗?”
“我可以当作御手洗先生会帮助我们吧?说句老实话,如果不能用这些事实做为交换条件的话,我是不能说出口的。”田中这次很明确的告诉了我。
我真是莫可奈何,在这一瞬间,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觉得想哭。我不能回答他“YES”或“NO”,如果我回答他“YES”,就好像是在说谎,而我回答他“NO”的话,田中以后可能不会再告诉我任何事情了吧。
但是,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我又一直对田中做些故弄玄虚的暗示,再加上我也没办法对这个案子不闻不问,于是我决定继续说谎。
“应该可以说他了解,他说最近会再写些建议给我们。”说完之后,我全身冒出冷汗,身体因为罪恶感而颤抖。我之前完全没有这种卯起来说谎的经验,现在的我因为罪恶感而感到退缩。
“是吗?太好了,你应该也知道吧,每个人的想法不同,我们的无能很可能会让世人知道,我希望至少还有这么一点胜算。”田中在电话另一头几乎是雀跃不已。
“我了解。”我用像蚊子一样小的声音回答他。
“刚才下午两点四十分的时候,发现了犬坊菊子的尸体,但还是有些奇怪的地方。”
“奇怪?”我的好奇心战胜了我的罪恶感。
“是的,犬坊女士因为是在葬礼的前一天被盗走的,应该是穿着白色的和服,但是她却穿着守屋敬三的内衣还有内裤,怀里插着一个报纸包裹,里头放的是守屋敬三的男性生殖器。”
“什么?”我几乎吓破胆。
“这应该说是异常犯罪。”
“这么说来,是从在贝原岭巴士站发现的守屋先生的尸体上……”
“是的,凶手将尸体上的男性生殖器切下来,所以,那具尸体当然没有穿内衣裤,只是穿着花衬衫和长裤。”
原来如此,真是疯狂的世界!如果这个世界有地狱的话,应该也是这样猥亵混乱吧!这不是正常人生活的世界。
“还有,在守屋敬三和犬坊菊子的额头上,也都写着数字‘7’,好像是用麦克笔写的,包着守屋性器官的报纸背面。也画了一整面鸟的图案。”
“鸟的图案?”
“是的,就和三月七日发现包裹小野寺锥玉尸体所用的报纸完全一样,不知道画的到底是鸠还是乌鸦,总之是鸟。”
“不是展翅高飞的样子……”
“是的,不是展翅高飞的样子,是两只脚站在地面时侧身的样子,因为是相同的笔触,所以应该是同一个人画的。”
“这到底代表什么意义呢……”
“完全不知道,应该只有你的朋友才看得出是什么意思吧?”
我又为之语塞,他这样说,我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田中问。
“守屋先生的死因是枪杀吗?”
“是的。”
“但听说不是达姆弹。”
“不是,不过可以确定是一九三〇年代白朗宁公司制造的,但不是达姆弹。”
“衣服上有硝烟反应吗?”
“有,从前方一枪射中心脏,是近距离开枪。”
“从前方被击中?”
“是的。”
“我了解了。”
“现在正在处理犬坊女士的遗体。在犬坊女士的遗体上,好像没有看见新的损伤,所以我们再检查一次。如果没有特殊异常的状况,因为葬礼已经举行过了,而且尸体也有些损坏,所以我们是想就由我们直接将尸体火化,但是这样可以吗?”
“啊?”田中这样说,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就是说,如果你的朋友想要调查些什么,或是他希望我们再调查这个部分的话,我个人的意见是觉得要去执行……”总之,田中以为御手洗已在指挥大局了,正在等我下指示,我又是一身冷汗。我很想向他道歉,但是这样做可能反而会伤害田中的善意。
“啊,不……他并没有特别交代些什么,所以没有异状的话,就请将菊子女士的尸体火化吧,守屋先生的话……”
“啊,这还要再检查一下,如果有需要的话,可能会解剖吧。”
“是的,判断守屋先生的死亡日期是?”
“尸体应该是死亡后两天发现的。”
也就是说,他失踪之后马上就遇害了。
“那就这样了,你那里还有什么问题吗?”田中问。
“关于龙卧亭的住宿客人该怎么办?”我说。
“什么怎么办?”
“问题是,住在这个屋子里的人当中,有没有人就是凶手?”
“嗯……”田中开始吞吞吐吐,我又接着说:“尸体是在昨晚被丢弃的吧?不用逐一调查这个屋子里的人昨晚的行踪吗?”
“调查不出什么吧!那个时间大家都在睡觉,而且,听说不是这里的人,是从外地来这里的人干的,这一连串的事件,应该是外人的杰作。”田中断言。我心想,或许是吧。
我犹豫着,是否要告诉田中我昨晚和阿通去法仙寺冒险的事,还有看见睦雄亡灵的事,但最后我还是作罢,因为我觉得,如果我不疾不徐地开始说起亡灵的事情,会被田中瞧不起。
“那今天我们就说到这里,期待你朋友的建言。”田中又说了一次让我槌心肝的话。我挂断电话,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骗子。
我回到了走廊上,站在那里想了一下,接下来就是自己一个人要面对的路了,即使我想从现在开始努力,也从没想过会破这个大案子。我刚才告诉田中,御手洗已经确定会出马,也就是说,我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了,总之,就是向御手洗哀求,就算寄出再多封信,也要强迫御手洗给我答案。如果他无法亲自出马的话,如果他连这个也做不到的话,至少要他给我一些暗示,否则再这样下去,就变成我在欺骗田中了。
我又再次回到龙尾馆的茶水间,打电话到KDD①,询问如何发国际电报,并发了以下的电报给御手洗:
迫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