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转死局-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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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官,”他说,“你让我失望了。”
“哦,我知道我不是神探福尔摩斯,先生!我只是个乡下警察,手上有一堆麻烦案件。无所谓——”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不晓得你以为我这么低能。”
“什么?”
“如果我真要杀人,你真的以为我会用这么笨拙的手法吗?你真的这么想吗?”
法官显得兴致大起。他把眼镜从书里拿出来,戴了起来。
“依你的分析,凶案是经过计划,不是一时冲动下手的。我有足足24小时的时间计划。
“我邀请此人来我家,弄来一把枪,在那里开枪杀了他,然后坐下来,手里握着凶器等着你来抓我。如果我的说辞真是谎言,6岁的小孩都可以说得比我好。我可是法庭战场经验丰富的老兵,熟知使用证据的方法呢!”他连眨了两次眼睛。“我看起来像是急着要被吊死的模样吗?”
落日余晖从窗外投入一道长长的阴影。
没有人知道那道阴影出现在那里多久了,一直到阴影移动时,他们才注意到。基甸·菲尔博士原本像是猛盯着天花板瞧,这会儿打开一扇落地窗,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他喘着气,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你迟到了,”艾顿法官说。
“我——呃——很抱歉。”
“我们刚刚重建了犯罪场景。你要加入我们吗?”
“不,谢了,”博士的声音听来匆忙。“我已经看到我想看的东西。呃——巡官,大门口有位警官,看来很神秘焦躁的模样,想跟你私底下说句话。”
“艾伯特·文斯?”
“昨天在这里的小伙子?没错。巴洛先生,坦纳特小姐已经回家了。她要我转告你,别忘了今晚在海滨饭店的游泳池派对。哦,巡官,还有一件事。你搜索这个房间时,有找到口香糖吗?”
“找到什么,先生?”
“口香糖,”菲尔博士回答,嚼了嚼嘴巴做示范,旁人见他表情如此严肃,都没说话。
“没有,没有口香糖。”
“没——有,”菲尔博士慢慢地说,“我想也是。我马上就走。我打算走路回家,这还是头一遭实验。再见。”
在场的人望着他拖着笨重的身子,越过草坪离去。
葛汉巡官显得焦躁不安。
“我一会儿就回来,”他对其他人说,“我去看看艾伯特有什么事。”
他匆匆走进苍茫暮色,隐没其中。落地窗还开着。海浪拍岸声外,他们隐约听到外头马路上有辆暂停的摩托车,引擎隆隆震动着。
艾顿法官双手抱在肚子上,模样十分安详,因此当斐德列克突然听到法官开口,那急切的语调让他吓了一大跳。
“那是葛汉派去陶顿市的男士,斐德列克,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当然,我会尽力。”
“你脚步像印度人般飞快。现在光线昏暗,看看你能不能偷偷接近他们,听听他们说些什么?看在上帝的分上,别问我为什么。快去。”
这还是他头一回听见何瑞斯·艾顿用带有“上帝”字眼的感叹语。
斐德列克·巴洛穿过屋子,从厨房出去,沿着屋子外围往前去。鞋子踩着沙土,脚步声很轻,他绕过一边的围墙,走上前面的马路。
文斯警官的警用摩托车就停在大门边,车里没有人。文斯一只脚顶着地,正在跟葛汉与菲尔博士谈话。从这个角度,他们看不见斐德列克。可是引擎的震动声让他们非得提高嗓门不可,因此他们的对话,斐德列克听得一清二楚。
“巡官,”是他听到的第一个字,“巡官,我们逮到他们了。”
“什么意思,逮到他们?”葛汉大声吼着。“你在说什么?”
“听我说,巡官。你要我去找艾顿小姐。可是问话没有结果。你先前忘了问她是否能指认那把转轮手枪,所以你要我去问她。你说我可以带女朋友一起去,记得吗?”
“记得。怎么样?”
“这个,听我说,巡官,我的女朋友是佛萝伦丝·史旺,在电话交换所工作。”
“我知道。你要我告诉她,如果她打电话到警局时,你正在当班——”
“等一下,巡官,等一下!虽然艾顿小姐不能指认手枪,可是佛萝伦丝认出她,认出她的声音。”
“哦?”
“听我说。昨晚有人在小屋打求救电话的10分钟前,佛萝伦丝接到一通电话。是一个女人从公共电话亭打的,要求打一通长途电话,可是她身上没带钱。”
“哦?拜托你把车子熄火,好吗?”
文斯熄了火。四周一阵寂静,只听见一阵阵和缓催人入眠的浪潮拍岸声。文斯的嗓门压过了浪潮声。
“那个电话亭,”他说,“就在恋人小径上——离这里有300码,靠一块建地的样品屋那边。你知道那里有个电话亭吧?”
“知道。”
“这个地方绝对没错,因为这位小姐说她要打一通长途电话到陶顿市。佛萝伦丝问她:‘请问电话几号?’小姐说:‘通尼许镇1818。’我刚去看过了,没错。”
葛汉庞大的身躯突然紧绷了起来。
“继续说,艾伯特,”他说。
“啊!”文斯满意地吸了口气。“跟陶顿市接上线要等4分钟。然后,佛萝伦丝说:‘这是你要打的号码,请投5便士。然后,按A键通话。’那位小姐显得相当激动。佛萝伦丝说她之前的声音听来就非常古怪、欲语又停,现在更是语无伦次。小姐说她出门忘了带皮包,身上一毛钱都没有。她要佛萝伦丝接通电话,对方会付费。
“佛萝伦丝向她解释她不能这么做,若打电话的人没有投钱,就不能按A键,电话就无法接通。那位小姐不相信她的话,以为佛萝伦丝只要拉一根杆子什么的,就能接通电话。
“结果她们两人对骂了3分多钟,佛萝伦丝才挂上电话。巡官,那位小姐要打的号码是陶顿市634955,是坦纳特小姐的家,而打电话的就是艾顿小姐。”
文斯停下来,喘口气。
葛汉巡官看了菲尔博士一眼,两人间的沉默意味深长。文斯倒是解读起情况来。
“听我说,巡官,艾顿小姐先在8点20分打电话给电话交换所——”
葛汉这时开口了。
“你的佛萝伦丝确定这个时间吗?非常确定吗?”
“巡官,她有做记录,那是接线生的职责。”
“继续说。”
“接通到陶顿市的号码要花4分钟。她和佛萝伦丝争辩了3分多钟。这就是说艾顿小姐在8点20分进电话亭,她离开时,一定是8点27分以后的事。从恋人小径的电话亭到这栋小屋足足有300码。”
“没错,”葛汉同意,神情严肃。
“哦!可是你看看,她跟我们说了什么。她说她这个时候一直在小屋前。先生,不可能的!她不可能看到她说的那些事。她走得再快,从大马路或从后面的小径过来,顶多也只能听到8点半的枪声。”
文斯停了下来。他的声音充满几近责备的惊奇。
“那位小姐撒谎!”他补上。“那位小姐撒谎!”
葛汉巡官点点头。
“艾伯特,”他说,“你说得真是对极了。等你在法庭上宣誓作证,这将是你有生以来说得最确实的话。那位小姐撒谎!”
第十四章
“镰刀式跳水,”一位浅色头发的男子一把头从水里抬出来就大声地说。他甩了甩头,把盖住眼睛的湿发甩开。
几个嘲弄的喝叱声从墙上闷声传了回来。
“白痴,那才不是镰刀式,”一个人大吼。“镰刀式是屈体在空中触碰脚尖,然后直体入水。你只是做了个像吉特巴舞的旋转动作,什么姿势都不是。”
“我说是镰刀式,”年轻男子挑衅地说,脸都涨红了。他想从游泳池边上的扶手爬出泳池,却滑了脚。
一位着红色泳衣的女孩扮和事佬,帮他们圆了场。
“亲爱的,没错,是镰刀式。过来喝饮料。”
“哦!这样就对了!”这个体格健壮的家伙说。“我做过他妈的最好的一个镰刀式,”他又补上一句,贴着水面吹了几个泡泡。
海滨饭店泳池馆的圆顶大概有80呎长,宽度和高度相称。墙上尽是平顺密贴的镜片,地面镶嵌着大理石。池水泛绿,波动的池水让池里的白瓷砖看似晃动不停。水池旁边的宽阔空间被当成酒吧使用,色彩鲜艳的海滩桌椅沿着镜墙摆放。
从敞开的双开门出去,是“美式酒吧”,在这个小房间里,毛玻璃吧台后摆着琳琅满目的酒瓶。同一面墙上还有另一扇门,通往一座点着灯和暖气的地下温室。这里的设施不错,服务生也很勤快。不用多久,每个鸡尾酒满肚的人都认为这是举行尾牙宴的最佳地点。
9点半,斐德列克到时,现场的情况就差不多是这副模样。
13位客人里,有7位女性6位男性,或坐或游或不小心跌入泳池。从喜欢炫技跳水的年轻男子到中年女士都有,这位女士是珍的远房姑姑,名义上负有“督导”派对的任务,事实上珍得自己照料一切。女孩子的泳衣款式颜色都很丰富。她们也无意假正经。有些宾客穿着厚毛巾料的泳袍,但有的女孩身材凹凸有致,再厚的料子也遮不住曲线。
斐德列克一踏进这个有着浓重海水味的洁净、封闭场所,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的声音让他头昏目眩。有声音、有回音,从笑声的回音到水花溅起的空洞、微弱回音,各种声音都有。
“安东尼该来的,”一个穿着蓝条泳袍的精瘦金发男子这么说,看来喝醉了。
“可怜的安东尼!”
“嘘!”
“没关系,康丝坦思不在这里。她不会来的。”
“服务生!嘿!服务生!”
“想看看我做燕子式跳水吗?”
“不想。”
“看你们年轻人玩得这么开心,真好,”珍的姑姑说。“在我——呸呸!抱歉,亲爱的——在我那个年代,风气完全不同。”
各种声音和回音一股脑儿向斐德列克袭去,他很清楚自己还穿着便装。他这时看见了珍。
珍也在同一时刻看见他,朝他走来。珍穿着黄色的泳装,耀眼动人。她刚从泳池上来,边走边把黄色的橡胶泳帽拿下,甩了甩头发,顺手从一旁的椅子拿起一件泳袍。等珍走到斐德列克面前,她已经穿好袍子。
“很抱歉,我迟到了,”他说。
“你说什么,斐德列克?”
“我说很抱歉,我迟到了,”他提高了嗓门,好压过背后的嘈杂声。
“哦!没关系。你说过你可能会迟到,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呢。你吃晚餐了吗?”
他想了想。“有,有,应该算吧。我吃了个像三明治的东西。珍,我不想扫你的兴,可是,我能私下跟你说几句话吗?”
“又有麻烦了吗?”
“恐怕是大麻烦。”
珍犹豫着。
“你看来担心得要命,”她说。“能不能等5分钟?先喝杯饮料,在池里游个几趟?会让你感觉好些的。”
听起来很不错。既能伸展伸展身子也能放松心情。他也带了自己的泳装。
“好啦!”珍怂恿着。“你换衣服时,我会把你的饮料端来。更衣室就在你刚经过的大厅,外头有标示。”
“好吧!”
斐德列克一边换衣服一边想着,自己的身材偏瘦,算不上体格健壮的美男子,可是肩膀算挺,离有鲔鱼肚的日子也还早。
斐德列克回来时,珍已经端了杯法式琴汤尼在等他。他啜了几口,感觉舒服些,虽然还是很紧绷,可是心情舒缓多了。他突然说:
“康丝坦思呢?她好像没来。我听到有人这么说。”
“她不想来。她待在我家,大概上床睡了。如果你是专程来找她的,那就抱歉了。”
“她不在你家,”斐德列克说,“我们不知道她的下落。警察还在找她。”
“警察?”
“是的。等我一下。”
泳池上方有两个跳板,一个得爬梯子上去,一个很靠水面。斐德列克走到矮跳板上,纵身一跃,伸展身子。他起跳时,听到板子先是咯吱咯吱响,然后啪地一声,他的身体往上跃升,直体、屈体又直体,脚不过头,挺直着身子落水,水没过身体时,有一种平衡与心旷神怡的感觉。
池水凉凉的,很舒服。他伸长双手,在泛绿的池水中缓缓上漂,池水让白色瓷砖的接缝线显得绵长波动。浮上水面的斐德列克感觉平静又有点昏昏欲睡,他以自由式慢吞吞地游向池边的扶手。
快到扶手时,突然涌入耳朵的喧噪声吓了他一大跳。
“那才是镰刀式嘛!”
“哪个?”
“那个!那个家伙刚跳了镰刀式。”
斐德列克抬头一看,一张激动挑衅的脸俯视着他。
“想看看我表演一个翻腾一周半吗?”又补上,“从高跳板跳。”
“雨果,”穿红泳衣的女孩说,“少蠢了。你想摔断颈子吗?”
这个叫雨果还是什么的男子一晃眼就爬上梯子,上了高跳板。
“翻腾一周半!”他大声宣布完——便猛力跳下。
也许雨果自己也不晓得他要表演什么复杂招式,观众更不用说了。旁观的人只是心底纳闷他会不会用脸部或背部着水,不一会儿结果就揭晓了。雨果脸着水,闷声溅起的水花远及镜面墙。几个人大笑了起来,但不久就转为惊愕的静默。
雨果脸朝下漂浮在水面,身体却是侧边朝上。他的身体随着水波晃动。整个泳池一片寂静,一个胖女孩忽然尖叫了起来。
一个长有胸毛的年轻钢琴师跃入池子,把雨果拖上岸。滴着水的雨果被放在马赛克地板上,大伙儿纷纷放下手上的饮料聚拢过来。雨果的前额有个大大的红印子。
“他没事,”一个声音说,松了口气的样子,“只是昏过去而已,这个蠢蛋。他落水时前额着水,撞昏了。帮他倒一杯白兰地来。”
珍的姑姑发了声牢骚,很有基督徒精神地把自己手上的白兰地让出来。
“我们是不是该对他洒些水?”胖女孩问。
大家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所以几个人从池里捧了些水来洒在他脸上。
珍和斐德列克离其他人有段距离。斐德列克用毛巾擦着头脸,瞥了旁边的珍一眼。珍坐在海滩椅上,手搁在膝上,泳袍垂地,一脸愁苦。他从没见过能干利落的珍这副模样,他甚至不晓得珍会有这样的感受。
“我从没为人带来过好运,是吧?”珍问。
斐德列克了解她的感受。地板上,这个男子苍白虚弱的脸让他想起另一张相似的脸。
“我们走吧,”他说。
“走,”珍激动地说。“走,走,走,走!”
珍套上凉鞋。其他的人还围绕着雨果为小事拌嘴,没人注意到他们离开了——这个事实在以后将显得非常重要。
斐德列克穿上袍子,带着珍绕过游泳池,打开进入温室的玻璃门。一进温室,珍却又犹豫不决。
“你觉得我该丢下他们吗?”
“酒吧和泳池到11点才关,现在连10点都还不到,不会有事的。我有几件事一定要告诉你。有两件尤其重要。跟我来。”
温室又长又窄,以壁板和彩色毛玻璃门隔间。空气中充满浓重的植物和蕨类气味,地上也铺着马赛克地板。斐德列克带着珍走到最后一区,关上了门。几张藤椅、一张桌子和一条长椅环绕在一处蕨类丛的小空地上。
两个人都站着。
“什么事?”珍问,“你说的哪两件事?”
“第一件事事关康丝坦思,我们得赶在警察前头找到她。你想她回伦敦去了吗?”
“我不知道,我想没有。现在没有火车,所有的汽车也都在这边。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得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