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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逆转死局-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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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镑。请把面具摘下来。”
  艾顿法官的耐性可比蜘蛛。沉默持续着。康丝坦思急了,从手提袋里拿出小镜子,看着镜中的自己,拿条手帕先把唇膏擦了,又把腮红抹了。卸了妆后,她觉得自己的思绪和外表都乱了。
  艾顿法官点了点头。
  “好,”他说,“真的如你所言?你对这件事很认真?”
  “爹地,我从来没这么认真过!”
  “那么——”
  “那么,什么?”
  “他是何方人士?”法官耐着性子问道,“你对他有多少了解?他是什么来头?”
  “他的——名字是安东尼·莫瑞尔。我在伦敦认识他的。”
  “好,他是做什么的?”
  “他跟人合伙开了家夜总会,这是一项,还有其他事业。”
  艾顿法官合上又睁开了眼睛。
  “他还做什么?”
  “我不晓得,可是他有钱得不得了。”
  “他父母呢?”
  “我不晓得,他们都去世了。”
  “你在哪里认识他的?”
  “在切尔西区的一个派对上。”
  “你认识他多久了?”
  “至少两个月了。”
  “你跟他上过床吗?”
  “爹地!”
  康丝坦思是真的吓了一跳。这个问题不让她讶异,若是别人问她,她可以平静甚至自傲地回答,但出自父亲口中就太意外了。
  艾顿法官睁开眼睛,眼神温和。“我问了个简单的问题,”他说,“你能回答的,是吧?”
  “没有。”
  法官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只吐了口气。他显得轻松了点,把手平放在椅子扶手上。
  康丝坦思虽然有点不解,注意到父亲至少没做出显示其可怕心绪的举动。过去他会把玳瑁框眼镜从胸前口袋拿出来,戴上,又刻意摘下,他在法官席上就是这样。可是,这回父亲丝毫不露一丝情绪,实在叫人难以忍受。
  “你不能说些话嘛?”她请求着。“说出你的意见嘛!如果你要阻止我跟安东尼结婚,我宁愿不要活了!”
  “你已经21岁了,”法官指出。他想了想,“事实上,6个月前,你刚继承了你母亲的遗产。”
  “一年才500镑!”女孩轻蔑地说。
  “我不是在评论金额太少。我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你21岁,已经独立了。假如你打定主意结婚,我不能阻止你。”
  “是不能,但是你可以——”
  “干嘛?”
  “我不晓得!”康丝坦思觉得难过。顿了一下,她说,“你就不能说些话吗?”
  “既然如此,”艾顿沉默了一会儿,他的手指先是顶着太阳穴,接着滑到前额。“我得承认,我希望你嫁给巴洛。如果他一直像现在这样沉稳,肯定会有大好前途。我一路指导他、训练他好多年了——”
  (康丝坦思心想,是啊,问题就在这里!巴洛先生跟这个导师越来越一个样儿,未老先衰。康丝坦思刻薄时,就会称巴洛“先生”。活泼的珍·坦纳特显然爱慕他,让珍拥有斐德列克·巴洛好了。要跟冷血父亲训练的家伙共度一辈子,想来就令人受不了。)
  艾顿法官思索着。
  “你的母亲,”他说,“从很多方面看来,都是个傻女人——”
  “你不许这样说她!”
  “得了吧,我想你母亲走的时候,你年纪太小,没有什么记忆。”
  “没错,可是——”
  “没有充分依据作判断的事,就不要发表意见。你的母亲从很多方面看来都是个傻女人。她老是惹我不快。她去世的时候,我感到难过,可是没到哀伤的地步。可是你——”
  他调整了坐姿。康丝坦思急促说道:“怎样?你也要跟我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吗?你不愿明说你的意见吗?你连见安东尼一面都不愿意吗?”
  法官立刻抬眼看她。
  “哦?他在这儿?”
  “他在下头海滩丢石子。我是想先跟你见面,让你心里有所准备,才让他进来跟你谈。”
  “设想周到。那就麻烦你请他上来,好吗?”
  “可是,如果你——”
  “我亲爱的康丝坦思,你要我说什么?说好或不好?在没有充分资讯的情况下,就得说‘祝福你’或‘这是行不通的’?你心里明白,你对莫瑞尔先生的描述并不完全。快请他上来吧!让我见一见这位绅士,我好有个定见。”
  康丝坦思转了身,却有点迟疑。父亲强调“绅士”这个词的语调隐含恶意。每次跟父亲会完面,心里总有股强烈的怨恨感。父亲扭曲了她的意思,也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一点进展都没有。
  “爹地,”她手扶着落地窗,突然开口,“还有件事。”
  “什么事?”
  “我必须跟你讲一声,(看在老天的分上,拜托)请你公平待他!我知道你不会喜欢安东尼。”
  “不会吗?”
  “如果你不喜欢他,一定是出于偏见。安东尼喜欢饮酒聚会、跳舞和现代的东西。他非常聪明——”
  “真的?”艾顿法官说。
  “他喜欢现代作家和作曲家。他说你和巴洛逼我喜欢的都是些无聊东西。还有一件事。他有些——嗯,做过有些放荡的行为,可是我就是喜欢他这一点!女人觉得他有魅力,他能怎么办?女人硬是要缠着他,他有什么办法?”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父亲冷静地说,“如果你请他上来,我才有机会好好了解一下。
  康丝坦思还是犹豫着。
  “你跟他说话时,要我在这儿吗?”
  “不要。”
  “噢。好吧,反正我也不想,”她拖着脚走过落地窗,又回头看了父亲一眼。“那我就在附近走走,”她握紧了拳头。“你要对他客气一点,好吗?”
  “康丝坦思,我答应你,我会公平待他。”
  女孩回头跑开了。
  阴影逐渐聚集在房间里、马路另一头,以及海滩与海面上。火红太阳在水平面上的低矮云团后头半露面。屋子里一会儿光亮,一会儿阴暗。黄昏的潮湿气息混合着强烈的海草味,被南起的微风带了过来。阳光短暂出现的瞬间,海滩上潮水退去的末缘显得平滑、灰白、闪亮。就在一片静寂间,微风悄悄送来海浪轻柔温婉的嘶嘶声。
  椅子上的艾顿法官挪动了一下身体。
  他僵硬地站了起来,走到餐具柜旁。他打量着那两杯倒好的威士忌。拿定主意后,他把一杯酒倒到另一杯里,加了些苏打水。他从餐具柜上方的一个盒子里拿出一根雪茄,撕下绑带,剪掉尾端,点上火,满足地抽了一口。他拿着酒杯回到椅子上,把酒杯放在棋盘桌的边上,继续沉着地抽着雪茄。
  外头稀疏的草坪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先生,晚安!”莫瑞尔说着,刻意收敛自己但听来仍充满热诚。“你瞧,我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登门入虎穴。”
  看来是个急于讨人欢心的粗壮男子。莫瑞尔一面走来,一面摘下帽子,微笑着伸出手。
  第四章
  “晚安,”法官说。他与莫瑞尔仪式性地握了手,没有起身。“坐吧?”
  “谢谢。”
  “麻烦你坐在我的对面,让我好好看你。”
  “哦,没问题。”
  莫瑞尔坐了下来。厚衬垫的椅子让他整个人往后陷,他马上坐直了起来,仿佛不愿屈居下风。
  艾顿法官继续抽着雪茄,刻意显得从容。他不发一语,小眼睛直瞪着客人瞧。这种凝视会让敏感的人手足无措,莫瑞尔可能就有点敏感。
  莫瑞尔清了清喉咙。
  “我想,”他朝一片静默说,“康丝坦思告诉你了?”
  “告诉我什么?”
  “我们的事。”
  “你们什么事?麻烦说清楚点。”
  “婚事!”
  “喔,是的。她告诉我了。要不要来根雪茄?还是威士忌加苏打水?”
  “先生,不了,谢谢你,”莫瑞尔马上回答,带着自觉的自满。“我从不抽烟、喝烈酒。让我上瘾的是这个。”
  似乎受到这项邀请而有了信心或壮了胆子,莫瑞尔显得自在多了。他的态度看来有如一个手里藏着王牌的人,只等着出牌的时机。情况并非如此,他拿出的——是一包口香糖,给主人看了一眼后,他打开一片包装纸,把口香糖折起放进嘴巴,显得非常满足。
  艾顿法官没说一句话。
  “我对那些东西没成见,”莫瑞尔指的是烟酒,要主人放心,“只是没兴趣。”
  做了这项有雅量的解释后,他沉默了一会儿,显然感到不自在,接着又开口。
  “康丝坦思和我的事,她有点担心,我跟她说我可以说服你。我们不想让大家不愉快,如果你愿意的话。希望你能成全我们,你有反对我们婚事的理由吗,有吗?”
  他脸上挂着笑容。
  艾顿法官把雪茄从嘴里抽了出来。
  “你们自己觉得没有反对的理由吗?”他说。
  莫瑞尔迟疑了一下。
  “这个,”他承认,肤色黝黑的前额蹙起几道横纹,“是有一件事。我是天主教徒。我是一定要在天主教教堂举行婚礼,康丝坦思也得成为天主教徒。你了解这点的,是吧?”
  法官点了点头。
  “是的。你倒好心,若是我的女儿改变信仰,你就愿意娶她?”
  “哦,是这样子的,先生,我不希望你暗示——”
  “我没有暗示什么。我只是把你所说的话再说一遍。”
  法官从容地把手伸进外套胸前的口袋,把玳瑁框眼镜从镜盒里拿出来戴上,好好看了看莫瑞尔。不一会儿,又把眼镜取下来,拿在左手上轻甩。
  “可是,这件事总要有个决定!”莫瑞尔抱怨,坐立不安了起来。深色、敏感的大眼睛里燃起了敌意。“毕竟,宗教对我,对所有的天主教徒,都很重要。我只是——”
  “我们不谈这个,好吗?这么说吧,从我的角度来考虑,你觉得没有反对的理由吗?”
  “没有,我想没有。”
  “你很确定?”
  “这个,也许有件事——我应该告诉你——”
  “你不用讲,我知道。”
  “你知道?”
  艾顿法官把雪茄放在棋桌的边上,把眼镜换到右手继续甩。眼尖的人会注意到他的手微微颤抖着。
  “安东尼欧·莫瑞里,”他说着,“西西里人,后归化为英国人——我忘了是什么时候的事。5年前,这个安东尼欧·莫瑞里出现在我的友人维斯法官的京斯顿巡回法庭上。”
  两人一阵沉默。
  “我不晓得,”莫瑞尔慢慢地说,“你从哪儿挖出这些旧闻。可是,如果你清楚这个案子,你应该知道我才是该提出告诉的人,我才是受害的一方,我才是受害人。”
  “是的,的确。让我回想看看这件案子的来龙去脉,”艾顿法官撅起嘴唇。“我对这个案子感兴趣,是因为这个案子和史密斯与安杰勒尔案非常相似,只是,莫瑞尔先生,你比安杰勒尔要幸运些。
  “这个安东尼欧·莫瑞里与一户有钱有势人家的女儿私下订了婚,双方论及婚嫁。女孩子曾经写了有些法官会视为伤风败俗的信给他。后来,女孩子的热情冷却。莫瑞里向女方暗示,若是她不守约定,不跟他结婚,他会把她写的信给她的父亲看。女孩乱了分寸,于是向莫瑞里开枪。女孩以谋杀未遂的罪名遭到起诉,但以无罪开释。”
  “这全是谎言,”莫瑞尔半起身,咄咄逼人地冲着法官的脸说话。
  “谎言?”艾顿法官重复了他的话,戴上眼镜。“那个女孩不是无罪开释?”
  “你知道我的意思!”
  “恐怕我不明白。”
  “我并不想要那个女人,是她穷追不舍。我没法子。我对她没有意思,那个小笨蛋就想杀了我,她的家人捏造了这个故事好博取别人对她的同情。事情经过就是这样。我从没威胁过人,也从没有过这种念头,”他停了一下,意味深长地加上一句,“顺便跟你说,这一切康丝坦思都晓得。”
  “我想也是。所以你不承认那场审判提出的证据是真实的?”
  “不,我不承认,那都是间接证据。那是……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我?”
  “没事,麻烦你继续讲。我已经听过这个故事,没关系,你继续讲。”
  莫瑞尔把背往后靠,呼吸沉重缓慢。他用手顺了顺头发。先前摆在嘴里一角的口香糖,现在又嚼了起来。没胡碴的方正下巴以规律的节奏挪动着,让口香糖在嘴里吹泡出声。
  “你以为你把我调查得一清二楚,是吧?”他质问。
  “是的。”
  “假如你弄错了呢?”
  “我愿意冒这个险。莫瑞尔先生,这场会面已经进行得够久了,不用我明讲,我从来没这么吃瘪过。我只剩下一个问题,多少?”
  “哦?”
  “多少钱?”法官耐心地解释。“才能让你放我女儿一马,从此消失不见?”
  房里的阴影越来越深,空气也转凉了起来。莫瑞尔脸上掠过一抹奇异的笑容,白健的牙齿露了出来。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脱下不舒适的衣服,摆脱掉一个难演的角色。他往后坐回椅子,抖了抖肩膀。
  “毕竟,”他笑着说,“生意归生意,对吧?”
  艾顿法官闭上眼睛。
  “是的。”
  “可是我非常喜欢康丝坦思。所以你得给我个好价钱,非常好的价钱,”他让口香糖在嘴里吹泡出声。“你准备付多少?”
  “这么说吧,”法官不动感情地说,“提出你的条件。你不能要求我估量你值多少,我想你也不是两先令半克朗就打发得走。”
  “哎呀,你这么想就不对了。”莫瑞尔愉快地说。“幸好,问题不在我值多少,而是康丝坦思值多少。她是个好女孩,你知道的,如果父亲大人,您,低估康丝坦思的价值、贬低康丝坦思,那就太不应该了。是的,你必须准备为康丝坦思付出合理的价钱,加上一点利息补偿我受伤的心。那就——”他思考着,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游走,然后抬起了头——“5000镑?”
  “别傻了。”
  “她不值那么多?”
  “问题不在康丝坦思对我值多少。问题在于我能筹到多少钱。”
  “是这样吗?”莫瑞尔起了兴头地问道,侧着头看法官。脸上又闪过笑容。“这个,我已经出价了。如果你要继续讨论,你得提个价码。”
  “1000镑。”
  莫瑞尔揶揄他。“别傻了,亲爱的先生。康丝坦思自己一年就有500镑。”
  “2000镑。”
  “不成,太低了。如果你说3000镑的现金,我还可能考虑。我说我‘可能’考虑,不是‘会’考虑。”
  “3000镑。这是我的底线了。”
  两人一阵沉默。
  “那么,”莫瑞尔耸了耸肩。“好吧。如果你认为康丝坦思就只值这些,那就实在太糟了,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我很清楚客户什么时候到了底线。”
  (艾顿法官的身子稍微动了一下。)
  “3000成交,”莫瑞尔提出结论,嚼口香糖的模样显得心意已决。“我什么时候可以拿到钱?”
  “我要提出条件。”
  “条件?”
  “我要确定你不会再骚扰我的女儿。”
  莫瑞尔这么一个精明的生意人,却不在意这个条件,似乎有点奇怪。
  “随你怎么说,”他让了步,“我只要看到钞票就好。现金哦,那么——什么时候?”
  “我现在户头里没那么多。我需要24小时的时间筹钱。还有一件小事,莫瑞尔先生。康丝坦思现在在海滩,如果我把她叫来,告诉她这桩交易,会发生什么事?”
  “她不会相信你的,”莫瑞尔马上答道。“你也知道。事实上,康丝坦思料想你会玩什么把戏。我亲爱的先生,别冒这个险,否则我明天就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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