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渠-彼岸两生花-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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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这么大,怎么也不装个中央空调什么的?”
“这是祖传的老房子,爷爷就是在这里长大。他过世以后,奶奶为了纪念他,也不允许改变,反正平时在这里生活的,也就奶奶跟我。”
“哦,那能不能拜托你帮个忙?”顾展澎有些腼腆地提出要求,“我想学点简单的调子,麻烦你教教我啊?”
“你要学钢琴?”叶承安不太确定自己听到的,带着玩笑的口气确认,没想到顾展澎竟然当真。“伸出你手给我看看。”
顾展澎不明就理,只好乖乖伸出手。他因为个子高,手也很大,虽然不似叶承安那么修长美好,也不太难看,并自认为还算灵巧。
“你的手长得不错,不过拿手术刀更加合适。”
“简单的也不行?试试么,说不准,我是个天才也不一定。”
“就算你是天才,也太晚了,况且我们认识十年,你要是有天赋,我早就发现,别说天赋,你连起码的常识都没有。”
顾展澎被损得有些没面子,却不肯放弃,
“勤能补拙,我多练习不就行了?来,来,教教我。”
叶承安并不明白为什么顾展澎这么急切地想学钢琴,他想也许日子过得太无聊,才会想弄点游戏打发时间吧?也就不再推辞,琴房里是比卧室里冷,唐叔连忙弄了个电暖器,插通电源以后离开,在楼梯口看回去,钢琴凳上的两个人的背影并肩坐着,显得亲密,好象回到很久以前……他下楼时叹了口气,即使造化弄人,也希望这一切来得不晚。
叶承安并不是个特别有耐心的老师,大多也是因为他以为顾展澎是贪玩而已。没想到顾展澎还挺认真,只是“勤”是否能补拙,也因人而异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在叶展澎的手指头下显得那么简单的事情,到了他这里就是不同的故事。叶展澎对他要求并不高,也极力地容忍着他的“一指禅”,一个上午过后,那顽固不化的五个手指头终于是开了点窍,顾展澎的右手终于能找到音符,并能弹上一两句。
“我到的第一个晚上,你弹的那个曲子叫什么?”
“你听到了?”
“想不听到很难吧?你弹了一个晚上,害得我睡不着。”
“你是在投诉我制造噪音?”
“正相反,觉得很好听。叫什么名字?”
“假如没有明天。”叶展澎说完,侧头看着顾展澎,似乎在测试。
顾展澎脸露惊讶,却不象想起什么的样子:
“怎么这么悲?不好,这名字起的不好,是谁写的?”
“我。”
顾展澎绝对相信以叶承安那带着自虐的性格,能写出这样的曲子,折磨自己也折磨别人。
“在什么情况下,写出这样的曲子?”
“忘了。”
“哦……真的忘了,还是你期望着忘记?”
这话似乎问错了,叶承安转身站起来,走了。留下顾展澎,看着那背影在空旷走廊里,单薄而倔强,他越来越发现,叶承安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每一个身体发肤的部分……开始吸引着他,渴望着,打开那扇关闭得又紧又久的门。他坚信那扇门后,他发现的不仅是真正的叶承安,还有他自己。
还好,叶承安并没有真的跟他生气,午饭时候已经又坐在一起,还喝了他帮忙盛的汤。其实,大宅里的生活,两人年龄相近,慢慢学会了依赖对方,许久以前系下的结,也始终把他们牵系在一处,尽管还不能知心交底,却隔着极其微妙的膜,小心地探索着对方的世界。
周末过后,叶承安咳嗽的老毛病有些反复,缩在床上不肯动弹。唐叔端上加了梨的银耳糖水。
“是顾展澎炖的,说是对你咳嗽好的,午饭我给你送上来,别下去吃了。晚饭的时候再看你觉得怎样。”
叶承安接过去,透过细瓷的碗,感到汤水传达出的一种难以名状的温暖。午饭过后,他小睡了一会儿,睡得不怎么沉,闻到一股甜甜的蛋糕味道,很清淡,分不清是梦里的,还是梦外的。醒来的时候,天还没黑,他到洗手间收拾一下,套了件白色的毛衣准备下楼,刚拉开卧室的门,发现唐叔正要敲门。
“我还想看你醒了没有。”
“嗯,刚刚醒。顾展澎呢?”
“他在楼下,你先进去一会儿,我偶话跟你说。”
叶承安回到卧室,却发现唐叔并没有什么真的重要的事情跟自己说,他猜疑地看着唐叔,
“唐叔,你今天怎么了?”
唐叔看了看钟,也不再拖延,只得说,“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走廊里摆了两排带着香草味道的蜡烛,烛光和香气引导着他走到客厅,刚到,简单的琴声响了起来,是一首简单的“祝你生日快乐”,不十分准确,也不怎么连贯,却诚意十足,弹奏的正是前两天才跟自己学习的顾展澎。钢琴上还放着一个不大的奶油蛋糕,如果说钢琴曲是入门水平还不如,那这个蛋糕的水平简直可以说是寒嗔。可叶承安感觉着身体里一股暖流游走,汇集在一颗“砰砰”跳动的心间,他甚至来不及反应,这种感觉是好还是坏的时候,顾展澎已经端着那丑陋的蛋糕走到他面前,轻轻说了声:
“生日快乐!”
那么多人祝福过他生日快乐,唯这一声,让他感到真正的快乐。
蛋糕做得并不甜,明明是糖放得不够,顾展澎还要狡辩一下,说是因为知道叶承安不喜欢吃甜的,才减少了糖的量。
“可你不是说,会让我喜欢甜的吗?”叶承安故意问。
“舌头的体会不如心的重要么!”
“嗯,这倒也是。可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我发现了你的入学注册表格,还有,真想不到,你竟然有二十八了!完全看不出来!”
“你看我象多大?”
“说你十八岁我会相信。”
“嗯,我也希望永远十八岁。”
“你长得这么年轻,还怕老?再说,男人老点怕什么?显得成熟。”
“不是怕老,”叶承安用叉子玩弄着蛋糕上的奶油,“是因为,那年,我认识你。”
顾展澎在微暗的灯光里观察着叶承安低垂的睫毛,叶承安感觉到他目不转睛的注视,抬头迎上他的目光,想起那日落水以后,面前的一双手臂紧紧地抱过自己,两人也是近得可以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
“小安,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明天从午夜开始?”顾展澎柔声道,“因为每一个明天都是从今天开始,哪怕我们不能预知明天会发生什么,哪怕明天的甜,我们可能体会不到,今天也不能留下遗憾。所以,假如没有明天,我们今天,依旧可以很快乐。”
“最憎恨你这种花言巧语的人。”
叶承安虽然这么说,却也知道自己的眼睛必定是湿了,他努力把目光从顾展澎的脸上挪开,借着目光的移动,将那快要出框的眼泪成功地再吸收回去,可他的身体却不能抑制地颤抖,不禁说出口:
“这不象顾展澎会说的话。”
“我以前是怎么说的?”
“你说,假如没有明天,今天也毋须徒劳争取。”
顾展澎几乎肯定了自己跟小安从前的关系,原来心中这股难以掩饰的爱恋并非空穴来风,都是因为失忆前系下的解不开的结,所以如今他们仍然捆绑在一起,分不得,舍不下。
“小安?小安……”
他慢慢靠近叶承安的脸,手指轻柔刮过他的眉眼,嘴唇犹豫着,终于印了上去……
象是扯去了最后一层轻纱,顾展澎跟叶承安的相处,变得明朗起来。叶承安不高兴的时候依旧难免刻薄,可顾展澎不再介意,他开始学着研究着小安的脾气,了解他冷言语背后的潜台词。因为那神秘不可知的过去,加上孤僻的性情,小安象迷雾一样吸引着他,那种吸引慢慢地演变成一种诱惑,勾引着他的注意,如同中了招,着了魔。
这天,他在书房找了本书,准备到楼上找叶承安,经过二楼,好象看见有人影经过,他喊了声“唐叔”,却没人回应。楼上的洗澡间正响着,小安应该在洗澡。顾展澎往前走了两步,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可以看见唐叔正在院子里扫雪。他不禁皱了皱眉,刚要离开,发现旁边的一个房间的门没有锁。叶承安和唐叔都跟他说过,空着的房间不要去,大部分的房间都上着锁,只有唐叔有钥匙。大概因为是旧锁,要拉得很用力,才锁得紧,因此这个门才没有锁住。他并没想要进去看,门却在这时,象是考验他一般,开了个缝儿,露出房间一角,顾展澎踌躇一会儿,还是无法抗拒心中的好奇,便朝里看了一眼。这一看,整个人楞住,如同给人钉在原地,再不能移动,又给泼了盆冷水,从头到脚,每个汗毛孔都结了冰。
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张黑白照片,这不是一般的黑白照片,看上去,更象是……遗相。而照片上的人,竟然是,小安。
第七章 生死两茫茫
门“哐”地关了个严实,接着是“喀擦”上锁的声音,转过身的叶承安脸上毫无表情,说道:
“不是跟你说过,有的屋子不要进么?”
顾展澎的心仍然给那遗相紧紧抓着,对近在咫尺的叶承安反倒忘了害怕。他几乎目不转睛地盯着叶承安的脸,这人虽然苍白如纸,可眼波流动,嗔怒笑骂的表情那么生动,怎么看也不象人已故去,剩下的魂魄。
“看什么?”叶承安问他,“怕我是鬼?”
“你是么?”顾展澎反问回去,“小安,我厌烦了猜来猜去,跟我说实话,这相片是怎么回事?哪个活人会用这种照片诅咒自己?”
“照片不是我弄的,”叶承安解释得心平气和,“想我死的人太多了,弄个遗相算什么……”
“别说这些!告诉我,你是人还是鬼?”
“人跟鬼有什么区别?你让我拿什么来证明我是人是鬼?” 叶承安的眼神里,明显受伤了,那微的一蹙眉,竟让顾展澎心跟真跳痛了一下,“这张照片,是别人拿来诅咒我的,同样地,我生日的时候还收到过骨灰盒,上面写着我的名字;也有人做了我的人型玩偶,不高兴的时候用针扎……”
“怎么……怎么会这样?”顾展澎诧异了,小安跟家里人关系不愉快,他似乎是知道的,可他没想到会僵到这个地步。
“我的出生不被允许,也不受欢迎的。你难道没听过‘眼里揉不得沙子’这句话么?世上还有很多人,保留着这高贵的毛病。”
顾展澎也想得明白,叶家家大业大,分配本就是个难题,小安没有母亲,父亲又从来与他不亲近,成为别人眼中钉,肉中刺是必然的,弱肉强食,他是叶家最容易欺负的角色,大概这其中许多不满,也因此都撒在他身上。
“小安……”顾展澎的心平静下来,不象刚才那么急躁,“是人都有不顺心,别太认真,要学着给自己宽心,越艰难的困境,越要多想想美好的,才能继续,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美好的也有,”小安身子靠在墙上,借墙的支撑站着,“可他忘了我。”
这几乎是肯定了自己过去在他心里的地位,顾展澎慢慢靠近小安的身子,他们的脸近距离看着彼此,他终于说出来,已经不是问句:
“我们以前是爱人。”
小安却摇了摇头,忍不住苦笑出来:
“你从来没接受过我对你的感情,又何苦去忘?而如今再嫌弃我不人不鬼?顾展澎,既然你一直不喜欢我,没必要再做出这样的姿态,失忆后再来补偿我,我们互不相欠。”
顾展澎实在想不起来,曾经跟小安的纠缠,他只知道他闭上眼仍旧那么清楚地描绘出小安的每一个表情,不管是他轻轻锁着的眉头,还是愉快时,清朗的面容。此刻站在自己面前,这难掩受伤的一双眼,湿润着,却极力忍耐,连带着每一根长长的睫毛颤抖,他的嘴角倔强地抿着,似是责备,又似只在独自失望。顾展澎难掩心中愧疚,他既无法在亲人的责难中保护小安,还跟着猜忌侮辱他,不管过去是什么样,既然决定一切重新开始,就不该再受过去阴影的影响。顾展澎没有说道歉的言语,他伸出双手,不轻不重地把小安抱在胸前,他听见彼此的心跳的节奏,正慢慢融合在一处。心中的安慰督促着他,将小安略微颤抖的身体,再抱紧了一些。
叶承安任他抱着,没有动,只把下巴搁在顾展澎的肩膀上,长长地叹着气:
“我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活着又怎么样?憎恨的,要强作笑容去承担,喜欢的,却总是望尘莫及,求之不得。一天一天在重复,所有的负担,考验,所有的不快乐,重复个没完没了,而有限的愉快却是越用越少,总怕用光的一天。活着,还是死了,有什么区别?”
你真的相信人能看见鬼,鬼能看见人么?叶承安在心里暗暗地说,那是分离的两个世界,两处茫茫,互不相见。
那天以后,叶承安一直闷闷不乐好几天,连唐叔好象也在责怪自己的无礼,把他的少爷看得很紧,起居饮食他都揽过去,让顾展澎不怎么有机会接触叶承安,这种连续几天的隔离一样的生活,让初尝恋爱滋味的顾展澎感到极度郁闷,他楼上楼下一遍一遍逛着,盼望着小安也许在弹琴,或者画画,或者从走廊经过……让他看上一眼,哪怕只问个早安晚安也好。
到了第五天,顾展澎再也受不了了,晚饭时候也不管唐叔的阻挡,执意要给小安去送饭。端了晚饭,站在叶承安的门外,竟有些紧张,心里把要说的话又重新温习一遍,要尽最大努力,做最坏打算。进了屋,四下里的门窗都给挡得严实,反倒映衬着屋子里的灯光的温暖颜色。书架上的音响放着轻音乐,缓慢清幽的节奏里,叶承安坐在壁炉前,一副悠闲散漫的模样,而炉里的火映红他的脸颊,更加显得俊俏。
“你不象在跟我生闷气呀!”
“谁跟你生气了?”
“前两天看你,脸拉得那么长。”说着把晚饭放在叶承安面前的茶几上,“吓得我紧张好几天。”
“我可没跟你生气。”
“那干嘛躲着不见面?”
“我没躲,是唐叔让我多在屋里呆着的。他说外面冷了,少出门省得着凉。”
顾展澎前后想一想,真的,好象就自己一个人越想越乱,唐叔……
“唐叔他是故意的!”
他明知道自己以为小安生气,还摆出一副惩罚的脸孔,误导自己。
“他说,得让你自己冷静冷静,不然下次又不知道猜我是什么怪物。怎么你觉得是惩罚么?”
“当然是!”顾展澎一边细心地盛饭布菜,一边把心里的话说给小安听,“习惯跟你腻在一块儿,这几天也不怎么见,也不能跟你好好说话,夜里连琴也不弹,好象你不在我的生活里一样,当然是惩罚。”
把饭递给小安,看他安静地吃,眼睛低垂着不看自己,顾展澎感到心里给潮水一样的力量推动着,把藏在心底深处那些话都推到喉咙里,终于忍不住,全说了出来:
“我刚到的时候觉得这里很阴森恐怖,而唐叔神出鬼没,你又孤僻阴沉,我想不把这里当鬼屋都难,慢慢地跟你相处多了,每日跟你呆在一块儿,很习惯那种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