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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玲珑 作者:南有嘉鱼(戚顾同人,火爆出书ing~)-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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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满园芳洁,梅雪斗研,两个少年专专心心地在棋盘上施展手段搏杀,阳光透在窗隙在头上跳跃,模糊了他们的样子。老人抚着自己的残腿,小炉瓦罐中腾出袅袅药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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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铮”一声龙吟。
  清静的画面瞬间被卷去,耳边铮铮然一片跳珠溅玉之声。
  入魔了!
  他暗道。然而全身都像被蛛网陷住,眼前彩袖齐招,歌飞裂石之音,舞有天魔之态。
  这支曲子他听过,那个弹琴的人,那个弹琴的人……
  龙吟不绝,倏地转为清啸,他在极度绵软里一侧头,寒光咚的一声盯在耳边,人已经滚下青石。
  凉气擦过,不过两寸。

  逆水寒的嗡鸣到了极致,便似要自己跳出鞘来飞饮人血。那股偷袭的杀气却淡到,仿佛一片树叶撕裂时发出的挣扎。
  而戚少商挥手拔剑的速度,与其说是反应,不如说是本能。
  他仿佛已与这柄染满鲜血的绝代神兵,建立了某种神秘的联系。
  短兵相接!
  “嗤”的一声轻响,如风声轻掠而过,熟悉的血腥之气在阴潮的草丛中弥漫。偷袭的人像弹起的虾一样倒射了回去,一柄奇异的弯剑带起几点鲜红如练,飞溅上各自衣襟。
  戚少商平剑于眉,一片茫然的眼眸中,渐渐升起了几分厉色,聚在面前的黑衣人身上,一张疲倦亦刚健的脸上慢慢显出奇异的神光。他并不追击,左手拇食二指,轻轻抚在宽阔的剑身之上,静静看那柄沉静如水的剑光染上自己的勃然杀意。
  “好个戚少商!好一柄逆水寒!”黑衣的偷袭者站在铜镜另一侧,还是很老,花白的头发,佝偻着身子。
  戚少商冷冷看着他,“可还有人天天来喝你的粥?”
  老头咧开嘴笑了一下,“你!”话音未落长剑一顿,地上的尖刺突地横飞出去,人却凌空倒纵。
  寒芒已在眉睫,劲风鼓荡起他的袍角,狂卷。人却伫立未动,只是逆水寒忽然泛出些微光,淡淡的,透着寒色。
  嗤嗤人剑齐飞,疾射的尖刺还未沾及剑锋已被剑气摧裂,粉屑一样消失。戚少商的人亦好像变成了碎雪,轻飘飘掠上屋脊。
  刚刚的入魔,似乎对他身手的灵活没有一点影响。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在屋脊上鬼魅般穿行,脚下的废园仍然冷漠与沉睡着。黑衣老者身如狡狐,贴着屋面疾掠,突一脚落空,穿进一层院落里。
  突地背心一寒,戚少商轻功的高绝竟似不在他的剑法之下。他佝偻的身子猛地板直,头也不回的刺出手中弯剑。
  那兵器与其说是剑,不如说是刀,然而刀锋又哪里有这样的刃面。
  绯色的剑光,妖幻如血,无声缠绕住袭来的阔剑,铿锵间,星雨般的火花溅落……戚少商冷哼一声,“阁下分明来自异域,何必强用中原剑法。”他在激战中竟还有余力说话,黑衣老人脸色一变,剑势身形陡然如毒蛇一样翻腾,脚尖一沾立即弹起,每一剑都是刺向戚少商的咽喉。
  戚少商大笑,“这就对了。”
  笑声中一股强烈的窒息感蜂拥而上,逆水寒的萧烈剑气席卷而来,连空宅里被震落的枯叶都被剑气一一洞穿!
  老者退无可退,突然身形一偏,贴着右面墙壁拔起来。他简直就像是一只壁虎,眨眼间已经翻上了墙头。
  好!戚少商喝了一声,仗剑追击,急如电闪。
  刚越出墙头,视线却腾地一迷。
  原来墙外竟是一个船坞。与外湖相连,种满老柳。不知多少年没有打理,这些老树柳条缠绕,密密麻麻。虽是冬天,封闭的空间仍是一团一团的浓雾绕湖。
  空气湿润,水面波澜不惊。这像一个死湖。静谧,超然,妖异。
 
  顾惜朝。
  卒于崇宁三年腊月二十四。

  手指一紧,碑上顿时出现裂纹。他似全无发觉,只紧紧盯着土堆出神,咬牙切齿之处,似是想掘地三尺。
  雨越下越大,风越吹越急。
  就在他出神的片刻,天上闪过数道银蛇,漫山枯树荒草都颤抖在狂风里,发出怒涛飞卷的响声。
  闪电虽无声,奔电却犹如战鼓。
  冷风呼啸,山木万马奔腾如潮。
  戚少商忽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战场上,薄雪飞舞于风雨中,就像是血色激溅在刀箭下。
  他猛地缩回手,抗拒什么似的扭过头。
  风雨雪电,在他四周如一阙激烈苍凉的曲调。戚少商全身都湿透了,但这冷,又怎比得上心底汹涌的冰雪。不系园的顾三死了,那活下来的是谁?他亲眼看见的在他命数里掀起无数风浪的那个人又是谁?心里隐隐约约有个极恐怖的念头,想去理清,却又不愿去深想。
  一丝苦笑突然展开,在他嘴角犹未消逝,又一道闪电划过。
  刹那间戚少商突然觉得面前那块石碑好像动了一动。他心头一凛,眼睛亦一眨。
  半晌,毫无声息。
  就在他以为自己眼花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滋”的一声轻响。
  他提起剑,慢慢回过头。
  数尺远的枯树上,不知何时挂了一个灯笼,里面点了支素蜡。那么大的风雨,一簇小小的火焰居然还能发出浅碧色的光芒,摇晃着滋滋作响,像是随时都会熄灭似的。
  以他耳目的敏锐,虽在狂风暴雨中,也应该不会有人这么接近时仍毫无感觉。
  除非——
  不是人!
  戚少商吸了口气,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走过去,仰起头——绿纱色的烛光一晃一晃,把枯枝映成惨青色,影子上上下下,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提了他的头发汗毛一起往上拔。
  他想笑一笑,却发现自己怎么都笑不出来,更知道自己的脸色在慢慢地发青。突然光线一变,那浅碧色的烛光更加惨绿,烛头还爆喜花似地“哔哔”发响。
  他不由退了一步,一种有点熟悉的“刮刮”声响起,风雷中若隐若息,渐渐地,压过风雷,就像在耳根子底下。他心头一阵微寒,猛然回过身。
  风雨如晦,所有的坟墩野草都只留下毛融融的轮廓。
  一只黄狗刨着坟堆,那奇怪的声音正是从它身上发出来,此时隔了风雪再听,又像是有一个女子在哭泣。不过除了幽冥,世上哪会有这样可怕的哭泣?像有人被绑紧了全身,压住了胸腹,再从天灵盖里灌进去一壶滚烫的水银,而嘴巴还微张着,发出从五脏六腑里糜烂血肉中挤出来的哭声。
  戚少商只觉得头皮发炸,浑身都冒起鸡皮疙瘩,恨不得自己根本就是个聋子。他傻站在坟堆间,进退不得,双眼死死地盯着那只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妖物。
  黄狗突然低鸣了一声,像刨出了什么东西,轻巧地跳到一边。此时戚少商已经完全顾不得辩认这是不是那条鬼巷里见过的黄狗。他只觉得他的一生都没那么恐惧过——
  一团扭动的东西,在土地下挣扎蛹动,逐渐由里而外,猛地,一只光秃秃泛着青白之色的事物探出来。他用力瞪着它,看得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像条干涸快死的鱼。待他终于看明白了,突然浑身颤抖,刹那想转身狂奔而去。
  那是一只白骨支离的手!覆着苍青色的衣袖。
  那只手的关节在动!
  土堆涌动了一下,像是一抹火花在坟内炸开,亮光一闪中,一个骷髅头腾地钻了出来!
  想骇叫,可刹那间嗓子竟然像哑了一样。风雨不息,怪声不绝,骷髅扭动着身体,一点一点地,从地底蹭了出来。
  戚少商突然有一种坠向地狱,远离人世的感觉。只有在地狱中,这种事情才显得真实。
  他牙关打架,全身发抖,却仍像中了定身法——
  骷髅钻出土地,像是多年未见天色,浑身打了一个抖,然后就不动了。
  土腥气大作。戚少商睁大眼睛,那是一架单薄得尚未长成的骨架,属于某个少年……只有半只袖子是完整的,其他残破的丝条织物阴险地挂在白骨上,再往上,是连着头颅与骨架的,两块碎掉的喉骨——
  他惊得全身的血液都已冻僵,“呜……”黄狗不冷不热地闷叫了声,从坟头窜过。那可怕的哀哭声又响了起来。
  骷髅吱嘎一声,突然伸出手,扼向戚少商的脖子。
  全身气血刷地一声都往头顶上狂冲,脑中“砰”地爆裂,瞬息大片空白,瞪着那只惨白的骨头,舌头顶住牙膛,满嘴都是血味。忽地肩头一重,有什么东西悄悄搭了上来。
  人被活生生吓死的感觉就是这样?
  戚少商似也已骇得丢了魂,只眼珠突兀着,瞪着骷髅张大的嘴,白森森的牙齿,以及喉咙里深不见底的黑暗……
  背上趴着的东西,亦同时张开满嘴尖牙。
  哧!
  剑光与闪电几乎同时闪现。
  江湖无数人使剑。而所谓绝代的剑客,就是当他的剑锋出鞘时,所有人都看不到他的恐惧和软弱,只能仰视他的剑气!

  那一剑的光芒比电光更甚!迅急辉煌!
  他的力气和挣扎已尽在这一剑上。
  背上的黄狗嗷一声飞了出去,雪雨纷飞,只听吱的一声磨响,剑尖贴着白骨削进去,与什么东西擦过,发出刺耳的声音。
  灼目的电光轰地在坟坡滚过,随后是火药般进开的霹雳怒鸣,天地也仿佛随之震动起来!
  剑尖一阵狂力撞来,力道之大难得想像,全身骤麻的瞬间长剑已脱手飞出,人却被那股力道撞得摔飞数丈,直滚到坡下。顿时胸口沉闷,一口淤血溢了出来。
  身上像被铜头大锤砸过,眼前金星乱冒!他躺在地上,只隐约看到山坡上被滚雷击中的枯树轰烈地燃烧起来,一具白骨在火焰中疯狂扭动!这种恐怖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难以想像。他勉力挣着眼睛,一道惨绿色的光芒在火中腾飞,最后随着风雪散开,那白骨才哗地一声倒了下去。
  戚少商喘息着闭上了眼。这时就算是一个不懂得武功的孩童,也能毫不费力地将他杀死。
  然而那石破惊天的滚地雷似乎已经惊散了一切冤魂,连那只黄狗也无声无息地消失。他闭着眼睛想他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然而四肢和胸口的剧痛又切切实实地提醒着他。冷汗混着雪水在后背流了一层又一流,他的手在微抖……
  如果他睁开眼,必能看到一股淡淡的青烟正融入到雪中去。

  雨水如道道白线,中间夹的雪花,羽毛一样飞舞,划破天穹,落向地面。那雨线像是串起它们的蜘蛛丝,牵引着它们从虚无中来,又落到虚无中去。
  调息得能够走上坡时,四周已是一片死寂。
  坟前被雷火击出了大坑,只这一会,已经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白,中间一堆灰烬也就更加触目惊心。
  他晕头转向地加想,我真是在做梦么?
  逆水斜斜插在两丈外,一块锁片被削成两半各落在一边。被埋得显然有些年头了,那银光微黑,在积雪下散发出凄冷的光芒。
  纳福惜身,富贵朝云。元佑四年甲子月丁亥日庚午时……
  锁片一面刻着微小的,扭曲的,模糊的,支离破碎的字句,拼凑出不愿意去想像的过往。湿淋淋的衣角被风吹得张扬而起,在一天一地的雨中惊惶翻飞。
  这架被烧成了灰的白骨,是伊玛?顾惜朝?还是伊玛就是顾惜朝,亦或顾惜朝就是伊玛?他狠狠地哆嗦了一下,脑子里有什么野兽的爪子瞬间挠过,留下又深又长的痕迹。
  无论是谁,若世间真有怨灵,那埋在土里感觉腐烂,大概就是至惨至酷烈的极刑。生前再如何的芝兰玉树,也要眼看着自己骨肉支离,脏腑流淌,哀痛欲绝……至死不得安宁。
  他突然觉得自己想见到一个人的渴望变得无法遏止。
  哪怕他像蛇一样的毒辣,像狼一样的凶残,像此刻的夜雪一样冷酷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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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图阁中沉香细细。
  “六么水调家家唱,白雪梅花处处吹。古歌旧曲君休听,听取新翻杨柳枝……”
  值门的太监轻轻掩上门退了出去,郓王赵楷嘴里轻哼着曲子,亲自掌着灯,低头赏一幅针锦。
  锦色深蓝,其上山石洇润,石上站着锦雉一只,身上长翎云羽总计三千六百七十二片,秀色灿烂,俯仰翻侧间无一相同。它正用尖嘴去啄一只蜜蜂,那蜂儿挣扎欲飞之际,几要从云锦上跌出来。底角缀以明珠,灯光一映,满室生辉。
  吱嘎一声,有人轻轻推门走了进来,银绫滚边的袍角在门槛处一拂,悉悉有声。赵楷头也未回,“雪夫人确是越秀针神的唯一嫡传弟子,七年方绣得此图,从此双眼俱盲。此一幅绣品贵在金丝银线之细,肉眼难见,用针飞线了无痕,配色精妙得宜,浑然天成。难怪珍于拱璧,阁里只怕任一件东西都比不上它。”他翩然笑道,“皇兄上请父皇将它赐于臣弟,臣弟可忐忑得很啊。”
  太子赵桓哈哈一笑,“三弟所荐的飞骑将军……哦,不对,现在是三关指挥使了,唉,今年西境烽火连天,胡地风寒,战火却直烧到瓦桥关下。幸好秦指挥使终于在藏底河北大败西夏军,杀得西夏人胆寒。三弟,区区一幅绣品算什么,只怕日后父皇还有更大的赏赐哩哈哈。”
  高冠下英俊的脸笑得极为爽朗,仿佛真的没有一点心机。赵楷将脸侧了过去,淡道,“攻伐西夏,也是皇兄之功,现下总算可以安安生生过年了。”
  他漫不经心,赵桓打量着他,慢吞吞地说,“可惜秦指挥使的骑兵伤亡不小,听说他本人也受了伤,不知要不要紧。”
  赵楷奇道,“大哥不曾接到枢密院奏报么?”
  赵桓怔了怔,渐渐沉下脸,良久才叹道,“三弟,你我终究还是生分到了这条路上。”
  王城渐渐苏醒在雪后的白光里,天色灰蒙,勾勒出连绵宫殿的轮廓,那些檐上吉兽的影子,一重重,都叠障在视线里。
  当朝太子的叹息被重重宫闱割断,无声无息地沉沦。赵楷淡淡道,“过几天就是臣弟生辰,上蒙恩宠,得以在荷英殿设小宴。”他再看一眼太子,见他黑着脸不作声,于是抬起头微微笑道,“那般妖邪的地方,皇兄尊贵,必是不能来的,臣弟就先在这里告罪了。”
  太子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里不知是怒意,是恐惧,还是惊惶。良久,才勉强收敛心事,转身推门而出。
  龙图阁,这座大宋风流韵籍的中心,又恢复了寂静。门未关紧,碎雪卷进来,无数的珍品与古札在高阔的阴影里默不作声。年轻的亲王笼着袖子,似乎有点冷,随口唤道,“行之……”
  门口探进来一个亲随:“殿下忘了,骆先生前日就出发去兖州了。”
  赵楷一怔,恍然道,“哦,本王还真是忘了。”他沉吟着,细长手指抚过一轴轴发黄的古书,叹息轻得几乎听不见,“连他也走了……”
  兖州,那个充满了繁华与冒险的商埠,往东走是渤海,往南行是江南。十几年前他还坐在一个人膝上时,就曾听他讲述过那大宋心脏里每十年就进行一次的最野性最华美最危险的交易。当年的他,如此向往那个神秘的集市。
  “先生能带我去看看吗?”
  “等殿下再长大一点吧,”紫袍的儒将,哦不,那时还是一个年轻将领的秦飞轻微笑道,“待殿下大到能够进龙图阁的时候……”
  指尖一挑,一册老书慢慢在他手底下展开浓研的墨色。
  他是这个帝国最得宠的皇子,可以在连大学士也不能轻入的龙图阁中呆着,一呆就是一整天。而他翻阅得最多的,就是各县的地方志。九重华丽的宫阙在他眼中如同九重囚笼,他惟一能够做的,就是一次又一次用手指在地图上勾画,勾画那些自己曾想像过的地方。
  离此不远的大殿里,宫廷杂役们还在打扫昨日夜宴的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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