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龙全传 吴璿 著-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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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往城中去了。
郭威收兵回营,赏兵贺功,自不必说。
却说败兵逃进城来,递报汉主。汉主闻奏,惊惶无措,慌集两班文武,计议退兵之策。汉主问道:“郭威反朕,兵
势甚大,朕差遣慕容彦超、侯益出兵拒敌,又已阵亡。汝等众卿,谁肯与朕分忧,领兵出去擒贼?”连问数声,无人答
应。汉主见此光景,心中更加忧惧,想起史弘肇当日之言,追悔无及。只因听了苏逢吉所奏,平白地偏要调取郭威进京,
如惹火烧身,自取其累,如何是好?又向两班文武说道:“朕虽行事错乱,尔等诸卿也该看先帝之面,为国家出力,怎
么这般畏缩,不肯与朕分忧?”汉主话才说完,却有苏逢吉执笏当胸,俯伏奏道:“陛下且少忧虑,恐伤龙体。况京城
尚有雄兵十万,战将千员。微臣食君之禄,当与君分忧,愿效犬马之力,出城与郭威抵敌,若得上天默佑,自然杀退贼
兵。”汉主听奏,大喜道:“若得太师一行,朕无忧矣。”苏逢吉又奏道:“臣受君恩,故愿舍此微命,报答陛下。但
须请陛下御驾亲征,才好立功奏绩。”汉主道:“老太师既肯前去杀贼,为甚要朕亲征?”苏逢吉道:“微臣出去,只
带手下兵将,其中勤惰不一,焉肯悉皆用命?惟陛下亲征,又得满朝文武保驾:一则御驾监临,诸臣皆愿效力;二则天
威所至,添助军威,并力齐心,便可成功矣。”原来苏逢吉惟恐不能取胜,故要汉主带着文武,御驾亲征。他的奸心以
为,不能取胜,大家一窝儿都死,倒也干净;若是文武都要性命,自然出力厮杀,断无不胜之理。这是奸臣设心不善,
说话偏是循理,往往如此。怎奈汉主一来年轻,不谙大体;二来从幼不会打仗冲锋,怎知一枪一刀的事业,行兵摆阵的
机谋?听得苏逢吉说得这般容易,心下便满望杀退郭兵,回来原坐金銮。当下汉主又说道:“大师既要朕亲征,速速挑
选了人马,然后启行。”
苏逢吉领旨出朝,把十万御林军挑选了五万。次日,调出封丘门外扎营,然后来请圣驾出城。汉主传下旨意:满朝
文武,无论大小官员,多要随征保驾;倘有一官不到者,即以叛逆论。文武见此旨意,没奈何,一个个战战兢兢,只得
舍着性命去保驾。
那汉主领文武出了城,带了人马至七里店安下营盘。远望郭兵,枪刀耀日,旗帜漫天,甚是利害。又听得郭营内炮
响震天,唬得心惊胆裂,便传旨要宣苏逢吉来商议。当驾官奏道:“苏丞相正在前面督兵,分拨将士出战。”汉主暗自
忖道:“朕的人马不少,况有苏太师在前督阵,料然不妨。即使叛贼杀来,自有太师迎敌,也不能就到朕的面前。”因
此把胆儿略略放大了些。那苏逢吉在前面见了郭兵如此势大,心中其实害怕,无奈势成骑虎,只得勉强前去厮杀。领了
一万精锐兵马,带了数员骁勇偏将,离那御营有二里多路,扎住阵脚。那郭威带领众将,也到阵前。
两边排开阵势,发动战鼓。郭威望见汉阵后面还有一支大队人马,安住营盘,知是汉主亲征,便问众将道:“那位
将军出去见阵?”只听得背后冲出一员大将,应声而答道:“小将韩通,愿决一阵。”说罢,带着家将,催马上前,大
声喝道:“有能事的前来会俺。”苏逢吉见来将甚是英雄,但见:
头戴银盔,身穿铠甲,手执长枪,骑坐高马,立于阵前,威风凛凛。
苏逢吉便问众将:“谁敢上前擒贼?”早有禁军教师索文俊,勒马抡刀,顶盔贯甲,厉声大叫道:“丞相,待末将
去擒拿叛贼。”说罢,拍马冲来,望韩通直奔。
韩通拍马相迎。二将刀枪并举,大战沙场。两边战鼓如雷,对阵喊声大举。苏逢吉尼索文俊不能取胜,又点四员汉
将出来,乃是孙礼、牛洪、刘成、吴坤,一齐出马,各举兵器,上前助战。郭营内恼了大将王峻,举起大斧,奔至阵前
接战。后面又有骁将曹英、王豹,监军柴荣,一齐出马,举兵器寻对儿厮杀,真好一场大战。有诗为证:
两阵咚咚战鼓催,疆场十将逞英威。
刀枪抵敌寒光迸,斧戟奔迎电闪辉。
杀气弥漫天欲暗,征尘荡舞日无晖。
从来争斗皆如此,谁是麒麟名姓归?
军师王朴,也在营前观战,对史彦超道:“史将军,你看那军前骑赤马、穿红袍的,就是苏逢吉,你杀兄之仇,今
日不报,等待何时?”史彦超听说杀兄之贼现在军前,举眼一望,果见苏逢吉提刀坐马,在阵前监战。登时心头火发,
环眼睁红,把坐马一拍,双足一磕,挺起长枪,望汉营冲来,高声喊骂道:“奸贼!我只说你长时当道,长亨富贵;谁
知你错过午时,一般也有今日。可见我兄长有灵,冤家相遇。不要走,我来取你的命也。”那苏逢吉一见史彦超,轰走
了三魂,惊掉了六魄,不敢交战,回马拖枪,望东而走。史彦超随后追赶。那阵上交战的汉将,见主将已走,各各无心
相杀,手忙脚乱,刘成被王峻一斧砍死,曹英刀劈吴坤,王豹活擒孙礼,韩通抢挑索文俊,柴荣杀了牛洪。五员汉将,
阵亡了四个,捉了一个。柴荣把刀一晃,后面随征兵将发喊冲杀过来。一万汉兵,那里还站立得住,各是四散奔走。
郭威见汉兵败了,亲率大兵压下来。那汉主同着文武在大营中,呆呆的等着,满望苏逢吉来报捷,谁知郭兵已杀至
营前。汉主见事不妥,只得不顾文武,从后营上马就走。众文武忙要保驾,谁知汉主先走了,一时奔走不及,只得降的
降,自刎的自刎,不留一个。所以四万人马,已被郭兵杀了大半,其余的那里还有战斗之心,各要保全性命,都往城内
逃走,将封丘门挤得水泄不通。可怜:
人挤人声悲叫苦,马踹马肉烂皮飞。
人多门窄,汉兵不能进去,禅州人马赶到城下,举动兵器,排头价乱砍乱戳,登时之间,把汉兵杀得尸如山积,血
似江流。正是:
血埋诸将甲,骨衬众骑蹄。
禅州兵马都进了封丘门。当有曹英、王豹杀进了万市门,柴荣、韩通杀进了万寿门,王峻领兵杀进酸枣门。各门俱
已打破,同进了玄武门,把住汴梁皇都。正是经商罢市,黎庶关门。只苦了汉主弃营逃走,只带几个内侍跟随马后,望
着皇城而来。有分教:枪刀队里,难逃天子残生;神圣庙中,管取奸臣性命。正是:
轻将社稷酬私愤,快把身家雪众心。
毕竟汉主进得城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 李太后巡觅储君 郭元帅袭位大统
诗曰:
忆昔中原逐秦鹿,五军失利屠睢戮。
番君一出王衡山,户将从征入函谷。
自古羁縻称外藩,谁令市铁禁关门?
不见鲛鱼重入贡,旋看黄屋自言尊。
人事消沉洵可哀,千秋朝汉余高台。
汉家遗迹不可问。歌风柏梁安在哉?
右节录朱锡《越王台怀古》
话说汉主听了苏逢吉所奏,御驾亲征,不道一阵战争,被郭兵杀得阵亡兵败。
自要保全性命,只得弃营而逃,只带随身几个近侍,一齐望玄武门来。才到门外,只见旌旗满布,剑戟如林,有无
数郭兵拦住去路,汉主着忙,不敢进去。才要回马,又见封丘门外郭兵不远,只得带转丝缰,顺着玄武门的大街向西而
走。刚到西华门,只见明盔亮甲,尽是禅州兵马,料想走不过去,回马又走。跟随的内臣,一个全无,孤孤凄凄,匹马
行来,抬头观见一座禅林,上写“白云禅寺”,遂即下马,走进山门,来至殿上。只听得街上甲叶乱响,銮铃震耳,不
住的马跑。料想大势已去,不能挽回,长叹数声道:“我刘承祐今日皇天不佑,以致郭兵破了汴梁。我一死固不足惜,
只是我父挣下的江山,轻轻送与别人,有何颜面再见臣民?又且撇下养老宫王母,无所倚靠,空养一场。总由我不明之
故,以致国破家亡,我还要留这性命何用?”说罢,腰间解下黄绫,系在看柱之上,复又大叫道:“我侮不听忠谏之言,
致有今日。”即时自缢而亡。在位三年,寿二十一岁。后人有诗以吊之:
践祚洪基不数年,藩臣士马至朝前。
身亡才悔忠良谏,何似当时莫调遣!
却说郭威大兵进了汴梁,令把四门守住。带领众将先把苏逢吉私宅围住,查明家口,共拿男妇一百九十四名。然后
令人进宫,将苏皇后拿了。专等史彦超拿住了苏逢吉,好与史平章报仇祭奠。按下慢提。
且说养老宫李太后正坐宫中,有内臣来报道:“启太后娘娘,不好了!万岁爷御驾亲征,不知下落。郭兵已进皇城,
文武俱各逃散,那郭威现在朝前。方才有无数贼兵,把苏娘娘拿了出去。请娘娘裁夺。”李太后闻报,只唬得魂飞魄散,
泪落珠流,分付内侍引道,望外而来。当有掌宫太监拦住道:“宫门外都是贼兵把守。
太后娘娘欲往那里去?“李太后道:”今日国破家亡,有甚去处?老身拼着一死,去见郭威,问他幼主存亡。“当
时出了安乐宫,竟往分宫楼来。那胆小的内官俱各躲避,有几个胆大的跟驾而行。过了分官楼,就有守门的郭兵拦住。
太监道:”这是太后娘娘,要见郭元帅,有话要讲,快去传报。“那郭兵听说,便去通报郭威。
李太后便上了金銮大殿。那李娘娘人所共知,是个贤后;况郭威昔日在刘主部下,极是亲信,李太后管待柴氏夫人,
如同胞姊妹一般。今日郭威破了都城,逼去幼主,朝见之际,不觉心中带愧,面上包羞,往后倒退几步,双膝跪倒,口
称:“娘娘,微臣郭威朝见。”那禅州众将见元帅行了君臣之礼,便不敢怠慢,一齐在丹墀之下叩头朝见。太后传旨平
身。众将谢恩,起立旁边。
太后问道:“郭元帅,你今无故兴兵至此,扰乱社稷,所为何意?”郭威奏道:“臣受先帝殊恩,恪守臣节。不意
主上宠信奸臣,欲致臣于死地,臣是以不得已而至此,只欲除奸去佞,肃清朝廷耳;望娘娘明鉴。”李太后道:“既是
幼主年轻,有负于汝,也该看先帝之面。汝可记得先帝在日,与汝情同手足,苦乐同受,南征北讨,混一土宇,才得正
位,因汝功高勋大,封为元帅,执掌兵权。况先帝临崩,以汝忠义,故又托孤于汝,指望辅佐储君,匡扶社稷。岂知汝
半途而废,改变初心,欺负我寡妇孤儿,兴心造反,只怕皇天不信于汝。”言罢,泪流满面,不胜凄怆。
郭威见此情形,心下恻然,不觉也掉下泪来道:“微臣领兵前来,只除奸贼苏逢吉,一则整理朝纲,二则与史平章
报仇,安敢有怀异志,乃言反也?”太后道:“汝既无异志,因甚与皇上打仗?”郭威道:“此是苏逢吉领兵出城,要
害微臣,臣不得不开兵抵敌,安敢有犯于圣上耶?”太后道:“既不与圣上开兵,如今驾在那里,为何不见回朝?”郭
威道:“想在乱军中走散。娘娘且请放心,待臣差人四下寻访,请驾入朝,臣便奏明委曲,只将苏逢吉正法。那时臣当
退守臣节,调遣回兵。”李太后听了这席言语,信以为真,领了宫官,含着眼泪,回进安乐宫去了。正是:
只望统系仍旧按,谁知大宝属他人。
再说史彦超追赶苏逢吉,把他赶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急急如漏网之鱼,忙忙似丧家之狗。史彦超这匹马,离着
苏逢吉有百步之远,再也赶他不上。看官,凡人到紧要之处,往往没有见识,即如史彦超在后追赶,若是开弓射箭,或
者不中了人,也中了马,岂不是省了许多气力?那知史彦超一心只要拿着活的,好与兄嫂报仇,也不想着开弓放箭,只
顾往前追赶。见赶他不上,急得心头火起,口内怪骂道:“奸贼!你要往那里走?我今赶到你一个尽头,总要拿住。”
一面喊叫,一面拍开坐骑,往下紧紧的追来。此时苏逢吉只唬得魂胆飘荡,低着头,磕着马,没命的狠走,只恨坐下马
少生了两翅,不得会飞,若会飞时,就有命了。正走之间,只见道旁有座古庙,才到山门,便弃了马,提了刀,跑进了
山门,心中暗想道:“我与这黑贼拼了命罢,不是他死,就是我亡。”算计已定,将身一闪,伏在山门之侧,将手中朱
缨刀举起过头,只等史彦超进来,就要一刀送命。谁知史彦超命不该绝,正在追赶,望见苏逢吉跑进了庙门,须臾也到
了山门前,滚鞍下马,不管深浅,提枪正要进门,只听得一阵阴风,就在庙里滚出,吹得烟尘陡乱,隐隐带着哭声,心
中疑惑,不敢进门。又听得空中叫道:“兄弟不可进门,那奸贼门在里面暗算害你,你且守住山门,救兵即刻到了。”
说罢,登时风定尘息。史彦超哀悲流泪,叫声:“哥哥阴灵有感,暗中保佑。兄弟拿住贼人,与你报仇。”正言间,听
得甲马声鸣,回头一看,正西上尘土飞扬,来了一彪军马,打着禅州旗号。原来是王峻、韩通二人,领了郭威将令,前
来接应。当时史彦超见了,叫道:“二位将军,那奸贼苏逢吉,被我赶进庙中,快些拿捉。”二将听言,即令兵士将庙
宇围住,整备捉贼。那苏逢吉正在门后等着,忽听外面有了接应人马,那里还敢算计?移步望里便走。过了大殿,来至
侧首十王廊下,只见史弘肇幞头象简,玉带乌靴,当面迎住,大声喝道:“奸贼往那里走?还我命来!”举起朝笏,劈
面打来。苏逢吉把口一张,跌倒在地,昏迷心窍,人事不知。正值王峻、韩通同着史彦超领兵进来搜捉,见苏逢吉横倒
在地,不费其力,把他五花绑了。拴在马上,一齐出了庙门,回至汴梁城,见了郭威,缴令已毕。
郭威传令,将史弘肇夫妇骸骨起出,用棺椁盛殓,殡葬祖坟;再把举家尸骸,拣地瘗埋。到了下葬之日,史彦超禀
过了郭威,要将苏逢吉全家男妇拿到山坟,祭奠兄嫂。王朴拦住道:“二将军,下官有一言奉告。常言道:”养家千百
口,作罪一人当。‘彼时陷害令兄者,惟苏逢吉一人而已,与他全家无涉。况今将军才进汴梁,最要先得民心。若把他
全家老幼一概杀戮,一则伤了天地好生之心,二则黎民恐惧,必怀怨愤之意,便于将军多所不利。依下官愚见,只将苏
逢吉夫妇,与今兄、令嫂祭灵,或者再将他子、妇二人,当抵了一家生命,其余总无相干,即行释放。
此便是既尽国法,又协人情,至当之举也。“史彦超道:”军师所言,末将无有不依,但昭阳宫苏后,是奸臣的亲
生之女,都是这贱人惑乱,坏了朝廷大事,理该把他祭灵。“王朴道:”将军,此意更为不可,苏后虽系逢吉之女,乃
是汉主之后,你我与他都有君臣大义,不可变常。若与令兄祭灵,不惟令兄阴灵不安,更有碍于元帅之声名,此事万万
不可。“史彦超道:”军师,那苏后虽是君后,既于巨子有亏,便是寇仇,末将一定要杀他祭兄,庶几九泉之下,也得
瞑目。“王朴道:”将军必欲如此,下官有一主意,可以两全。方才探子来报,汉主在白云寺自缢身亡。
不如叫苏后自尽,与汉主随葬,就如与令兄报仇一般,岂不为美?“郭威听了,也是劝道:”贤弟当依军师之言,
不必固执。况令见在日,为国为民,极是忠正,死后一定为神,估庇百姓。依了罢。“史彦超见郭威相劝,只得含泪依
允,只把苏逢吉夫妇儿媳四人绑到坟前,齐齐跪下。
那满朝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