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同人)黄天道 作者:墨攸(长篇,晋江2012.05.19完结)-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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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周知,西地粗犷,民风彪悍,劫掠如家常。如此反常,想来必是高幹下了重令,才得制约的。大抵因了我蓬头垢面,衣着破烂,身无钱帛,连过了数道关卡,都没有受到任何刁难。终于赶在日落之前,步至了城东的那处偏宅。但谁能料道,待在其中等我的,却只有重病缠身、卧床难起的娘亲一人。
好端端的宅子里,仆役四散,家徒四壁。值钱的摆设、细软都被劫掠成空,而那些精巧的画檐、廊阶更是落满了蛛网,纷纷变作了柴干、薪火,熏黑了整栋、整栋的粉墙、雕栏。这般破败的情景,好似重又回到了记忆中那个颠沛失所的落拓童年。
“知会小天师去,文若、文若叫他们抓去了!”见着我时,娘早已病得神志不清、意识模糊了。她大抵是将我当作了身边的婢女,紧抓着我的手,反反复复地念叨着同一句话。我摇着她的身子,在她耳边大声叫唤,但她却似耳不能闻、眼不能见,始终没能把我认出。无奈之下,我只得牢牢握住了她那干枯、蜡黄的手,置在胸前,助她安眠。一时心如刀搅、痛不能已。只记得把脉、诊治时,耳边尽是她嘶声、竭力的呼喊:“知会小天师去,文若、文若危矣!”
夜深如讳,无星无灯。
作者有话要说:没错,那孩子就是邓艾。曾经有篇无疾而终的YY文,就是打算写钟会、邓艾以及姜维三人之间的爱恨纠结的(?),大误~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继续往下写。囧rz
☆、腹里乾坤
娘病得很重,是所谓腾蛇作祟、狡诈惊疑、身虚多梦之症。虽暂无性命之虞,但长此以往却会伤耗元神,离散魂魄,对心身皆是损害极大。此刻我身无针石、草药,不解病根,根本帮不上手。只得匆匆起了几个符、和水令她吞服,折腾了大半夜才令娘安然入眠、沉沉睡去。这一成日旅途劳顿、精神不振,但我守在娘身旁,却依旧辗转反侧,了无困意。枭鸣夜寒,忧思满怀,凝视着腕上的跳脱、与娘熟睡的侧脸,不知不觉间,我竟兀自蹦出了两行清泪:若非是我,高幹何须弃并凉而占许?小叔公与娘便不会遭了连累;若非是我,郭嘉又怎会如履薄冰、鸿途难展?处处提心吊胆、束手缚脚。若非是我,他们大抵都不会沦入窘境,进退为难……衣襟溅湿,烛火不语,我便这般生生坐了一宿。
天亮之时,公达叔叔竟只身到访。他是携了饭菜、热食而来的,一身粗服稍现鄙陋,但着在他的身上却是飘然出尘、南山自见。看那熟门熟路的模样儿,似乎这些天来都是荀攸一人在照料娘亲,打理起居。无意与我撞见时,他倒是一脸淡然、神色无异,冲我柔柔一笑,旋即坐到了娘身边,小心翼翼地为她号起了脉。我着实惊异,惑而不解,忙不迭地追问道:“公达叔叔,你怎会前来此地?小叔公他人呢?”
荀攸也不顾首,轻声回道:“小叔为高幹所制,但一时并无性命之虞,小天师不必多虑。”他说得含蓄至极,却了当不讳。闻得小叔公无恙,我不觉大松了一气,转口追问:“来时曾听传闻说荀氏一家尽数受累。莫不是你与那高幹作了什么、交通才能以出入此间?”
“不,是他们在索图寻人时,将府上的账房先生误认作是我,便不分由说地将他逮去了,也不管是否行得恰当。”荀攸说罢腼腆一笑,似有几分报赧。那张刻板、精致的脸孔上顿时荡开了一抹沁人心脾的暖意、与生动,“小天师,你也知我神游太虚时,素来木讷、愚钝,不知冷暖。怎么瞧似也抵不上这军师之称。想不到这一回竟能赖此,躲过一劫,幸甚至哉,几难尽信。”真不愧是公达叔叔,行事总能出人意表。我听罢不觉哑然失笑,但心底却还是隐隐有些担忧,便启口道:“那高幹也是精明之人,此事怕是瞒不了多久的。是去、是留,公达叔叔也要尽快做些周备才是。我看不如就此往邺城而去,从长计议、决策千里,若何?” 总觉得荀攸与其和小叔公一起落入高幹的手里,处处受制,倒不如步出许地、从军旅而动,似是更为安妥些。
但荀攸闻言却淡淡地摇了摇头,轻声回道:“去留之事无须定夺。此番博弈,并州刺史高幹并未占得先手,吾缘何要刻意退避?小天师怕是小瞧了小叔、与我罢。”与小叔公的谦逊、虚让不同,公达叔叔性子虽淡,却素来极为自负、当仁不让。他说着浅浅一笑,不顾身份地掳起袖子,喂娘喝了几口稀粥,又将满满一碗汤水递到我的手里,示意我吃食。这才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不久之后,此间怕是连这些稀薄粮米都要吃不上了。许地的百姓,免不了是要遭罪了。”他轻轻卷弄着灰白的发梢,目光却落在我的裹帽上。言辞切切,优柔绵绵。听来竟有几分悲天悯人之意。
“听说颍川流年欠收,但据我所知,许都物仓殷实、积累甚众,足能支撑数载不动!”我闻言不由大惊,但转念一想,随即顿悟,惊惶问道,“……莫不是曹公携了余粮,尽数往邺而去了?”荀攸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神色之间,慎重万分。
“余粮的去向,便是小叔与高幹博弈的、关键一环。”他说着突然抬起头,一脸茫然地对上了我的眼。两相凝望了半晌,他这才悠然叙道,“如今墨家图录已到,新舆将成,曹营上下蓄粮而待。我等也得尽快知会小叔才是。若能发动众徭,抢在来年汛前,赶制粮车千余,与河内诸家、黑山张燕为盟,则主公胜算大增。袁熙、高幹不足为惧也。”虽然未有言及具体的策略、部署,但听他言辞凿凿、似有所恃,想必是早已算计停当、运筹暗伏了。
“但小叔公如今落在高幹的手中,要如何与他去说?”我不禁问道。
“小天师只需将小叔引领到此,即可。余后之事,我自会有所安排。”
“我去?”我微微一怔,不觉反问道,“公达叔叔是要我去?”
“你若恳请高幹,他必应诺。”荀攸避开了我的视线,沉声答道。
“不,公达叔叔,你不知高幹其人。”忆及了那人眼底的冰冷,我猛地晃了晃头,沉吟了半晌,讪讪而道,“我曾将并州军情卖于袁熙,令他一败涂地。其中因由,他必然知晓。想来定会对我怀恨在心,除之而后快。此刻假去,如羊落虎口,暮不复有命矣!还是另寻他策,再作图谋才是。私以为与其行不智之举、讨好高幹,倒不如拉拢牵招,与之共谋。我看此人虽据高幹帐下第一策士之名,但为人多智而寡义,可以晓以利害而动之。”
“舍近求远,多生是非,不可取。况且,牵招此人已为主公所用,如今不复在许。”我听罢心头一凛,未曾料到牵招这般的心腹重臣竟公然背高幹而去了。荀攸忽然转过头来,狐疑地盯着我看了许久。灰色的眼眸中竟有几分莫名的战栗、与不舍。过了好半晌,他才悄悄叹了口气,轻声道来,说:“小天师,难不成你当真不曾察觉高元才对你青睐垂怜、大殊寻常么?”
“什么?”我直觉脸上一烫,连忙摆手道,“不,公达叔叔定是会错了意。他于我哪会有这般偏袒?让我随在身旁,不过是一时权宜、相互利用罢了。”他对我如此,大抵只因我与绿绮有几分相像罢?不过这些话,我却不便说与荀攸听。
“照小天师这么说来,那高幹明知你怀存异心、拉拢不得,却觊觎你天师之身,以为弑杀可惜,欲留作它用不成?若当真如此,他何必要叫你晓知军情,任你恣意游荡?非要随行不可时,挑断筋骨、缚于车内,随军而动,不是更为安妥、万全?莫不是,你当真以为浩浩并、凉,就缺你一将抵用?……当日闻你纵横西地、怡然还许,我就已经心生疑窦。如今,见他因你之故,失策而折败于袁熙,更是确信、无误了。想必纵使韩蝉复生,也难得他如此倾心相待。这般显而易见之事,何以小天师自个儿却不曾觉察?”寥寥数言直将我震得哑口无言、呆若木鸡。如今回想起了,在我身上,那高幹似乎的确行过许多不智之举:非但以身犯险、数次救我,让我熟知军机、抓及把柄,甚至还一时失策,叫我放跑了袁熙的亲眷,刘氏、和洛儿……莫非、莫非他对我殊异寻常、青眼相待,当真与绿绮无关?是时的亲吻,竟真有情意不成?念及于此,我顿时涨红了脸,嗫嗫嚅嚅,不知言语,暗自对荀攸之言信上了几分:“这、这,他知我心不在焉,又岂会当真对我情愫在怀……”
“自高幹遭夫人韩蝉出卖、与袁氏决裂之后,多少年来久闻他不久渔色、讳女子如蛇蝎,避之恐不及。如此高幹,却独独容你以侍妾之身,随在身旁经年有余。屡犯屡失,还能全身而退,安然无虞。无论此事真伪,我也不知你们究竟是否存过什么私情,但仅止这点,就值博注一赌!我想他未必就会因袁熙之事而对你痛下杀手。”荀攸说着,慢慢垂下了头。我见着他的指莫名地扯住榻上的衾毯,微微发颤。我不由一怔,默默颔首。虽事实未必皆如他所料,但公达叔叔说的却不无道理。只是没料到不仅高幹、与韩蝉间的瓜葛,就连我在并、凉行过的这些旧事,荀攸都了然于胸。
“大势当前,天下为重,小天师当真打算要置小叔的安危于不顾了么?若是如此,想必身在此间的张夫人是要伤怀、难抑了。”公达叔叔满脸悲切地摇了摇头,全神贯注于病榻上的娘亲,不再看我。听得出他这是在用言语激我、要我矮身去恳请高幹,设计将小叔公领到此间。我虽忌惮高幹,畏惧其难,不过一想到小叔公如今生死不明、前途难卜,娘又是这般牵肠挂肚、寝食不安,以致疾病上身,惊诈多恙,不由一阵慨然、心神跌宕。转念一想,郭嘉特意叫我回归许地,指不定也包涵着这层深意。如今高幹与小叔公的一举一动,难保就不是他算计中的一环。想到这里,沉默片刻,我咬了咬牙,毅然回道:“此事兹大,我张暮这便去会会那高幹!”闻得如此豪言,荀攸顿时满面欣然、如释重负。一口应诺会替我好生照料娘亲,要我不用多费牵挂。我也知道娘的病针石无咎,药草不抵,还需得定心静养、恬然休整。不过所幸的是并非恶疾缠身,不争一朝一夕。是故此刻即便我成日守在这里,她一时半会儿也无法痊愈。如此行事,反倒容易引人疑窦,漏出行踪,坏了公达叔叔的计策。于是我稍事整歇、饮过热食后,便辞别荀攸,离了邸宅,着手去准备拜会高幹之事。
不过话虽如此,如今高幹位在要职、居于枢纽,而我却褴褛不堪,身无长物,盘缠尽失,连果腹都成难处。真要见他着实不是件易事。因不知他落脚何处,便只得在官道上守了整整一天。但任我如何说辞、争辩东西,迎来的却只有大声呵斥、讥笑嘲讽,乃至拳脚相加。尚未正眼瞧着朝舆、侍列,就与那些前来诉状、哭喊鸣冤的百姓一起被负责守卫的并州将士们阻拦撵赶,驱入角隅。如此往复,直至天暗。一昼阑珊,莫要说是高幹,便是他身边的众多亲随、校尉吏官,都没能蒙上一面、道上几言。蜷缩街头时,夜寒露重,假寐难眠。眼见那些衣着光鲜的风流名士乘坐车轿、肆意行路,自我身边经过,我啃起了挑竿换来的粗食,不由地暗自苦笑,隐隐气馁:想不到一身行装,竟能隔断天人,叫我自惭形愧、无颜争夺。若非因爹的缘故,得了这天师之身,我与他们大抵只是判若云泥、老死不相往来的两类人罢?莫说是相处共事,指不定都不会觅得时机说上只言片语。无论是高幹、是郭嘉、还是公达叔叔、与小叔公……
☆、恳见
多方游说,却一连数日都未能见着高幹。我在许地相熟之人本就稀少,大抵又都是些曹将、汉臣,名士大族。这会儿他们自身尚且难保,我便也无法从之获得助力。犹豫了再三,循着路人的指点,我不得已只得如乞食的流民般独个儿来到了处在町野郊外的墨氏本院。起初墨家的管事同那些并州将是一样,毫不留情地将我拦在外头,说甚也不许进出。不过当我接连报出墨彝,及墨湘、环氏之名后,那老头儿一怔之下脸色大变,忙不迭唤人支吾,引我入内。想来是只因知晓环氏真实身份的人并不多。
场内大院热火朝天,料木如山。一眼望去,十几个匠人正大汗淋漓在其中奔走、鱼贯,敲敲打打。瞧那众志成城的模样儿,果是在赶制什么军械、机巧。这番气势,同先锋营那会相较,有过之而无不及。我看得不禁出了神,一时恍惚间,竟未觉察到墨彝已踱到了我的跟前。此刻他着了一身质地奢华的月黄袍子。长袖笼肩,环佩在身,发上饰着一枚玉质的羽蝶,颇有几分世家公子的味儿,但一双糙手里却像工匠似地兜着几卷陈旧的书简、及匠具、尺规,腕上还绕了一根乌黑发亮的斗线,瞧来与他的一身装扮不甚搭调。
“他们是在赶制粮车。”墨彝见我着眼,便我淡淡地解释道。他神色之间掺和了几分礼意,当在众人面前对我很是恭敬。似乎根本没有觉察到我仍是先前那副狼狈的扮相儿,整一个乡间农妇一般。周围的主事、匠人们瞅见墨彝这副姿态,纷纷对我投来了诧异的目光。不过仅止数眼后,便又知趣地、匆匆忙碌起了自个儿手上的活计,“不过工事虽快,但要造就千辆,还是得需些时日的。”
“莫非你说的那些能行履冰雪、水陆并走的粮车,已然试制成型了?”只区区数天不见,墨氏之人便已开始大量赶制了?我暗自心惊,不由地出言问及。墨彝点了点头,剑眉朗目处忽然泛出了一丝罕见的自得:对于这般的成绩,似乎连他自个儿都感觉满意:“嗯,比预期的快上了不少。乌桓工匠的手艺,当真有些门道。”尽管他出言谦逊,但能在如此短促的时日里赶制成型,当是令人叹为观止。我忍不住大赞了几言,但转念一想,却不禁开口问道:“造车如此动静,莫非高幹未曾提过异议?”浩浩数十工匠集此赶工,即便尚未耽搁到墨家别处的活计,却定不能逃过高幹的耳目。也不知他们是如何应对,才得瞒天过海的。
“此事是得高将军本人授意的。”墨彝说着摇了摇头,目光又落回了手里的书简之上,“否则也不会有此进展。”
“是他令你赶制这些粮车的?”我微微一怔,旋即恍然大悟,猜到了高幹的用意:北地广袤,江河宽阔,行粮不易。看来他和郭嘉、小叔公打着一样的算盘,都对曹氏拉往邺城的囤粮,志在必得。由此可见,这争粮一战,无从规避。
“嗯。”墨彝随口应了一声,似是趣志索然。他沉吟半晌,忽而又补上了一句,道,“天下大局,起落无常,也不知数月之后,这些粮车终会为孰人所得。”言辞无味,像是难提兴致一般。他低沉叹息,随即又翻阅起了手里那卷残简。
“何人秉政,你都漠不关心?”
“谁人当道,还不都是一样?行那鱼肉之事,不还都是一丘之貉?董卓明抢,曹公暗夺,袁熙、高幹皆非善类,在我看来,他们哪有什么殊异之处?”激烈了数言,墨彝又如顽石般沉寂了下来。眼皮耷拉,一脸木然,仿佛先前的壮语同他没有半分的联系。这般的墨彝,当真叫人捉摸不透。我皱了皱眉头,并未接话。静默了半晌,这才幽幽向他道明了来意。他倒很是爽气,折了书简,二话不说就让人叫来衣匠,照着我的身段,替我缝了一件光鲜靓丽、质地奢美的胡服。又从本家那头替我要来了骏马数匹,随从几人,以及一干珠花、项颈。一番漱洗,淡妆敷面。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