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似水年华-第3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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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卮糇牛唤稣静黄鹕砝矗伊戮鲂恼酒鹄吹牧α慷济挥小N吮苊饪悸窍抡飧鼍鲂模业乃枷胝龆诠匦腟olemio如何一句接一句的展开,并且跟着歌者默唱,预料下一句即将高昂起来,并跟着它高上去,再跟着它低下来。毫无疑问,我对这支听过上百遍的无关紧要的歌根本不感兴趣。我这样认真地象完成一项义务似地把它从头听到尾并不使任何人高兴甚至也不使我自己高兴。再说,我预告就知道的那些歌词里,没有一句能给我提供我所需要的那个决定;不仅如此,每个歌句,在轮到唱它的时候,还成了我有效地作出这一决定的障碍,或者更确切地说,它迫使我作出相反的决定,亦即留下不走的决定,因为它使我让时间分分秒秒地溜过去,因此我此时听唱Solemio这件事本身不仅毫无乐趣可言,而且还包含着一种深沉的甚至是绝望的悲伤。我清楚地感到,由于我呆在那儿不动,实际上我作出的决定是留下不走;对自己说“我不走了”这种直截了当的形式是不可能的,而另一种形式:“我再听一句Solemio”却是可能的,然而这另一种形式也更痛苦千百倍,因为这一转义语的实际意义我并非不知道,我在对自己说“归根到底我不过是再多听一句罢了”的同时,我知道这就意味着:“我将一个人留在威尼斯。”也许正是这种象使人麻木的寒冷一样的悲伤构成了这支歌的魅力,那种绝望而又慑服人的魅力。歌者的声音用几乎是肌肉的力量和炫耀掷出的每一个音符都是对我的当胸一击。当一个句子在低音处唱完,乐曲似乎已经结束时,唱歌的人还不满足,又由高音处重新开始,好象他需要再一次宣告我的孤独和绝望。而我出于关注他的歌这一愚蠢的礼貌,对自己说:“我现在还下不了决心;先要把高音这一句再默唱一遍。”然而这个歌句却在扩大我的孤独,它在我的孤独中落下并使我的孤独随着分分秒秒的过去而愈来愈完整,不久将无可挽回。
①应该是氢氧化合物,可能是作者的笔误。
②透纳(1775—1851),英国画家和木刻家。
母亲离车站大概已经不远。很快她就不在这儿了。伸展在我面前的已经是我孤零零留在那里没有母亲相伴的威尼斯。这座城市不仅已不再包含我母亲,而且由于我再没有足够的宁静让我的思想停止在我面前的景物上,这些景物实际上也已不包含我的任何一部分;更有甚者,它们已不再是威尼斯;就仿佛是我一个人给宫殿的石头和运河的水注入了灵魂似的。
我就这样木然呆坐着,意志涣散,表面上不知何去何从;其实这时我们的决心无疑业已下定:我们的朋友往往能预料到这个决定。但我们自己看不到,否则我们可以免受多少痛苦呵。
终于,从比人们预言彗星升起的地方还更难以捉摸的神秘深处,——幸亏根深蒂固的习惯有一种想象不到的自卫力量,幸亏人体内蕴藏着储备的能量,在突然冲动下习惯会在最后时刻把它们投入激战,——突然涌出了我的行动:我拔腿飞跑,到达车站时火车门都已关闭,不过我还来得及找到母亲,她正急得满脸通红,克制着自己不要哭出来,她以为我不会来了。“你知道,”她说,“你去世的外祖母生前常说:‘真奇怪,这孩子,没有比他更让人受不了也没有比他更讨喜的人了。’”在火车行进的路线上,我们看到帕多瓦然后是维罗内迎着火车扑过来,几乎是一己的山丘,因为它们不走,它们将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母亲并不急着看那两封仅仅拆开的信,并且尽力让我也不马上抽出皮夹,从里面拿门房交给我的那封信。她总怕我觉得旅途太长、太累人,所以尽量晚一点打开装着煮鸡蛋的盒子,尽量晚一点递给我报纸和拆开她没告诉我她买了的那包书,好让我在旅途的最后几个小时里有事可干。我先看看母亲,她正带着惊奇的表情读那封信,尔后她抬起头,目光象是轮流停在一些彼此不同的、互不相容的往事上,而她无法使它们接近。与此同时,我在我那封信的信封上认出了希尔贝特的笔迹,我拆开信。希尔贝特向我宣布她将和罗贝尔·德·圣卢结婚。她说有关此事她曾往威尼斯给我发了个电报,但没收到回电。我记起有人对我说过威尼斯电报局的服务如何之差。我从未收到过她的电报。她也许会不相信。突然我感到原先以回忆的形式存放在我头脑里的一件事实离开了它的位置,并让另一件事实取代了它。我不久前收到的那份我以为是阿尔贝蒂娜发来的电报,原来是希尔贝特发来的。希尔贝特的笔迹有一个相当做作的特点,就是当她写一行字时,喜欢把字母t的一横写到上一行去,好象给上一行的字画上加重线,或是把字母i上的那一点写到上一行去,好象把上一行的句子断开,同时又把上一行字母的下伸笔划和曲线插到下一行字中间,因此电报局职员把上一行的s或y的拐弯加在Gilberte的末尾读成ine是很自然是事。Gilberte一字中i上的一点升到上一行成了省略号。至于G则象哥特字体的A。除此以外再有两三个字没看清,一些字搅在另一些字里(我也曾觉得某些字费解),这就足够说明我的谬误的细节了,甚至无需这么多因素。一个心不在焉的人,尤其是一个先入为主的人,在认定一封信是某个人写来的以后能读一个词里的几个字母,一个句子里的几个词呢?他一面读一面猜,外加创造;一切都始于最初的错误,其后的错误(不仅在读信和电报时,不仅在作任何阅读时)不管在持不同出发点的人看来显得多么荒诞不经,其实都是合乎情理的。我们固执而诚心诚意相信的事,乃至最终的结论,大部分都是如此,都是一开始就把前提弄错了。
“噢!真是闻所未闻,”母亲对我说,“您瞧,人到我这把年纪已经没什么可惊讶的了,可是我还是要向你肯定,没有什么比这封信向我宣布的消息更出人意料的了。”——“你听好,”我回答说,“我不知道你要说的是哪件事,但不管它多么令人吃惊,也及不上这封信告诉我的消息。这是件婚事。罗贝尔·德·圣卢娶希尔贝特·斯万。”——“哦!”母亲说,“那么另一封信,我还没拆开的那一封要告诉我的大概就是这件事,我认出你朋友的笔迹了。”于是母亲略带激动地向我微微一笑,自她丧母以后,不管是多么细小的事,只要关系到也有痛苦、也有回忆、也失去过亲人的人,对她来说都具有一点使人激动的意味。因此母亲对我微笑并柔声说话,好似深怕轻描淡写地谈论这件婚事就会看不出它在斯万的女儿和遗孀心里,在准备与儿子分开生活的罗贝尔的母亲心里所能引起的忧伤感觉,而且由于这些人待我好,母亲还出于好心和同情把自己作为女儿、妻子和母亲的那份感触加在这忧伤里。“我说对了吧,你不会遇到比这更令人吃惊的事了。”我说。——“嗯,不对!”她轻声回答说,“我手里的消息才是最离奇的,我不说是最伟大的、最渺小的,因为塞维尼夫人的这句话被所有只知道她这句话的人引用过,让你外祖母大倒胃口,就象‘美哉,花的凋零’一样。我们才不拾人牙慧用大家用滥的这句话呢。这封信告诉我小康布尔梅结婚的事。”——“哦!”我冷淡地说,“跟谁?反正不管如何,未婚夫的人品已经使这桩婚事无任何轰动性可言了。”——“除非未婚妻的人品使它成为轰动事件。”——“未婚妻是谁呢?”——“哈!要是我立即告诉你就没价值了,来,猜猜看,”母亲说,她见我们还没到都灵,便想留点事给我做做,象俗话所说,留个梨到口渴时吃。“我怎么猜得到呢?是不是和一个门第显赫的人?如果勒格朗丹和他妹妹满意,那准保是门体面的婚姻。”——“勒格朗丹是否满意我不知道,但向我宣布这个消息的人说康布尔梅夫人满心欢喜。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把这称为体面的婚姻。我呢,我觉得这有点象国王娶牧羊女那个时代的事,何况这个牧羊女还够不上牧羊女,话说回来,人倒是挺可爱的。要是你外祖母还活着,这桩婚事会叫她大吃一惊,但不会使她不高兴。”——“未婚妻到底是谁呢?”——“是德·奥洛龙小姐。”——“依我看,够气派的,一点不是什么牧羊女,不过我不明白是哪个奥洛龙,奥洛龙是盖尔芒特家族过去的一个封号。”——“正是,但是德·夏吕斯先生在收养絮比安的侄女时把这个封号给了她。就是她嫁给小康布尔梅。”——“絮比安的侄女!这不可能!”——“这是对好品德的报偿,是乔治·桑夫人的小说结局式的婚姻。”母亲说。而我却想:“这是对道德败坏的惩罚,是巴尔扎克小说结局式的婚姻。”“说到底,”我对母亲说,“仔细想想,这是挺自然的事。从此康布尔梅一家就在盖尔芒特家族的圈子里扎根了,以前他们可不敢奢望能挤进盖尔芒特家族的圈子;再说,姑娘被德·夏吕斯先生收为养女后就会有很多钱,这对已经倾家荡产的康布尔梅家是必不可少的;她终究是一个被他们视为王亲的人的养女,而且据康布尔梅家的人说,她很可能是他的亲生女儿,也就是说,私生女。和一个可以说是王室的私生子结婚,这在法国和外国的贵族眼里一直是一种高攀。甚至不用追溯到离我们很远的吕森士家族,就在半年前,你记得吗,罗贝尔的朋友和那个姑娘结婚的事,这门亲事唯一的社会原因就是人们猜测,不知有根据没根据,那姑娘是某位国君的私生女。”我的母亲尽管保持着贡布雷社会等级观念,按照这种观念,外祖母本应对这门亲事感到气愤,但由于她特别想显示她母亲了不起的判断力,所以她补充说:“何况姑娘人品极好,你亲爱的外祖母即使不是那么善良,那么宽容,也不会批评小康布尔梅所作的选择。你还记得,很久以前,有一天她走进裁缝铺让人把她的裙子重新缝一下,后来她是如何盛赞这位姑娘高雅脱俗的吗?当时这位姑娘还是个孩子。现在她虽然大大超过了结婚年龄,是个老姑娘,但她长成一个完全不同的女人,更加完美百倍了。可你外祖母那时一眼就看出来了。她早就认为裁缝的侄子比德·盖尔芒特公爵更‘贵族’。”但称颂外祖母还不够,我母亲还必须感到,为外祖母着想她老人家不在人世反倒好些,似乎这样就能使外祖母免受最后的痛苦似的,而这正是她的赤子之情的至高无上的目标。“不过,你想,”我母亲对我说,“毕竟斯万老先生——你没见过他,这倒是真的——怎么能想到,有朝一日在他的曾外孙或曾外孙女的血管里,那个把‘您好,先生’说成‘李浩,先森’的莫塞大妈的血和德·吉斯公爵的血会流在一起呢!”——“可是,妈妈,这事远比你说的更令人吃惊。斯万老先生一家是很体面的人,凭他们的儿子的地位,如果他娶一位好人家的姑娘,他的女儿希尔贝特本来可以结一门很好的亲事。可是现在一切得从头开始,因为他娶了个名声不好的女人。”——“噢,名声不好的女人,你知道吗,我们以前可能太狠了点,我始终没有完全相信那些流言蜚语。”——“当然是个名声不好的女人,我甚至哪天可以向你透露点……家庭情况。”母亲沉浸在她的遐想中,她说:“一个你父亲绝对不允许我和她打招呼的女人的女儿,和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的侄儿结婚!而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你父亲开始也不允许我去看她,因为觉得她所属的阶层对于我来说太显赫。”接着又说:“勒格朗丹过去那么怕把我们引荐给康布尔梅夫人,因为他觉得我们不够气派,而现在这位夫人的儿子要娶一个只敢从后楼梯进我们家门的人的侄女!……毕竟你外祖母是对的,你记得吗,她在世时常说豪门贵族做的事有的会让小市民看不惯,还说玛丽—阿梅丽王后的形象在她心目中给破坏了,因为王后主动接近孔代亲王的情妇,为的是让她叫亲王立一份有利于奥马尔公爵的遗嘱。再有,几百年来,格拉蒙家族的小姐们,这些真正的圣女,为了纪念一位先祖与亨利四世的私情,竟一直用戈里桑德这个姓,你外祖母对此也很反感,你记得吗?这类事情在资产阶级家庭也可能发生,不过他们隐病得更严密。你以为你去世的外祖母会觉得这事有趣吗!”母亲忧郁地说,因为,外祖母被令人遗憾地排除在外再也体验不到的那些快乐都是生活中最普通的快乐,诸如一则消息、一出戏,甚至哪怕是一种“模仿”,都会使她觉得津津有味。“你以为她会为此大吃一惊吗!我敢肯定这类婚事会使她反感,会使她不好受,我认为她不知道反倒好些。”母亲又说。因为遇上任何一件事她都爱这么想:外祖母对此会有完全独特的感受,这种感受来自她那美好而又与众不同的天性,而且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遇到任何过去预料不到的伤心事,比如我们家的世交中有谁倒霉或破产,或是发生了什么公共灾难、流行病、战争、革命,母亲便对自己说外祖母没看到这些事也许倒好些,否则她会太难过,也许会受不了。倘若是象上面谈到的这类令人反感的事,那些坏心眼的人会喜孜孜地猜想,他们不喜欢的人所受的个中之苦比人们想象的还要深,而我母亲的心理活动却与这些人相反,她出于对外祖母的亲情,不能容许任何不幸的事或任何降低人格的事降临到她头上。她把外祖母想象成不受任何不该发生的坏事伤害的人。她想外祖母的死归根结蒂也许是件好事,免得这个天性如此高尚的人目睹她不能忍受的现代社会的丑恶现象。乐观主义是往昔的哲学。在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里,我们只了解已经发生的事,因而我们把这些事造成的恶果看成是不可避免的,而把它们不得不同时带来的微小好处归功于这些事件,以为没有这些事件也就不会有这些好处。与此同时母亲还竭力猜想外祖母若是得知这些消息会有什么样的感受,而同时又认为我们这些不如外祖母有头脑的人是不可能猜到的。“你想!”母亲先对我说,“你外祖母要是还活着会多么吃惊!”我感觉到母亲为不能把这事告诉她而伤心,为外祖母不能知道这件事而遗憾,此外,她觉得不公正的是,生活给当今带来了一些外祖母想象不到的事情,结果回过头来看,外祖母带到另一个世界去的对人和对社会的认识成了错误的或者不全面的,比如絮比安姑娘和勒格朗丹的外甥结婚的事,其性质足以改变外祖母所有的总体观念,还有,人们已能解决航空和无线电问题——要是我母亲能让外祖母知道这事就好了——而这问题过去外祖母认为是解决不了的。然而大家即将看到,要让外祖母分享当今科学带给人类的好处这一愿望不久在我母亲看来还显得太自私了。①他们俩的订婚在社会各界引起了热烈的评论。
①我得悉的是——我当时在威尼斯没有能目睹这一切——原先向德·福什维尔小姐求婚的是德·夏特勒罗公爵和德·锡利斯特拉亲王,而圣卢则千方百计想娶德·卢森堡公爵的女儿德·昂特拉格小姐。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由于德·福什维尔小姐有一亿财产,德·马桑特夫人便认为这对她的儿子倒是门理想的亲事。然而她不该说姑娘讨人喜欢,说她压根儿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是穷还是富,还说即便姑娘没有嫁妆,天底下哪怕是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