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当时已惘然 作者:昔童忆(晋江2014.3.10完结)-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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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我不要上大学，我要回老家捉鸟捕鱼！”苏瀚突然摔筷子抗议道。
　　
　　靳朝梅忙拾起苏瀚扔到地上的筷子，和声道：“说什么傻话，不上学，一辈子向你爸那样，没出息。”语毕，仍不忘剜苏志国一眼。
　　
　　苏志国闷头吃饭，不置可否，似乎这一幕与自己完全无关。
　　
　　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家，苏依只觉得满心满眼的绝望，这就是她的父母，她的弟弟，她的至亲们，苏瀚是苏家的后，是苏家的根，那么她呢？她是什么？她难道不是母亲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吗？却为何待遇如此千差万别！
　　
　　苏瀚在学校的成绩苏依早有耳闻，没有最烂只有更烂，可即便如此，父母砸锅卖铁，拼尽全力也要把苏瀚这块泥糊上墙，把她这块靠自己的力量拼命附在墙上的泥巴狠狠抠下来。
　　
　　为了成全苏瀚她就必须得放弃梦想，即便这份成全苏瀚并不买账。
　　
　　那晚苏依彻底失眠了，为了这不公平的待遇和命运，为了她与展廷堪忧的前途。
　　
　　一直以来，她习惯于倾听展廷的抱怨，习惯于设身处地为他着想，施予安慰。可当苦难轮回，转到她时，才发现，她的身边早已空无一人，连个倾诉的对象都没有了，只好一个人吞咽。
　　
　　展廷整整一个暑假不见人影，临近开学才回来却又忙着准备开学要用的物件，苏依看他忙得团团转，便也不好意思打扰，心里的愁闷在唇齿间游走了几回，终究还是咽了回去，她想，展廷好容易回来，何必再让他担心呢，于是，她眼睁睁的看着展廷回来，又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了。
　　
　　她还是拼命的学习，比以前更努力，更认真，她和自己校着劲，也和靳朝梅、苏志国堵着气，她一定要考上一中，她要让他们明白，他们器重的不见得就是最好的，而忽视的也不见得就是最差的。她知道靳朝梅和苏志国好面子，只要自己考上了，他们便不好意思当着街坊四邻的面剥夺了她上学的权利。她甚至在心里暗暗发誓，就当这些年的学费是自己欠他们的，有朝一日，她一定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展廷住校，半年来苏依几乎没见过他，寒假里展廷回来，苏依终于见到他，展廷比之半年前高了也瘦了，轮廓更鲜明，模样也更俊朗。
　　
　　苏依站在楼梯拐角看见展廷的一刹那差点没认出来，半年没见，他们都愣了片刻。
　　
　　展廷笑着挥挥手，：“苏依，我回来了。”
　　
　　苏依本来有千言万语要和展廷述说，辅一见面，竟是无语凝噎。
　　
　　展廷笑着抚抚苏依的头，这个习惯他一直保持着，见苏依似有心事，关切的问道：“你，遇到什么事了吗，是苏瀚？”
　　
　　自从苏瀚来到这里后，苏依没少为了他受委屈，这些展廷都知道。
　　
　　苏依鼻子一酸，竟忍不住掉下泪来，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再大的委屈再多的苦难，没人知道，没人安慰时，一个人也可以承受，不呼痛不落泪。可一旦被人看穿，被人慰藉，那委屈和不甘便排山倒海一般，收也收不住，只想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
　　
　　苏依把父母不准备让她读高中的事告诉了展廷，展廷沉默良久，最后轻叹一声：“为什么连这点事情对于我们而言都是奢求？”他紧紧握着苏依的手，注视着她，神情凝重，他说：“苏依，人与人之间真的是从来都不平等的。”
　　
　　若是以往，苏依定会安慰展廷人要随遇而安，懂得感恩和知足。可如今，这血淋淋的现实摆在自己面前，她才发现，那些安慰人的语言是多么的苍白和无力，现实又是多么的残酷和无奈。她无能为力，除了承受别无他法，就算是抗议，也只能无声。
　　
　　苏依不是那种死学的人，她虽然刻苦却不呆板，好学却不死学，她更坚信活学活用，举一反三，也因此，她在完成一天的学习任务后还能空出时间来看些课外书。
　　
　　可能是儿时听太多《白眉大侠》的缘故，对于武侠，苏依总有一种异乎常人的独特感觉，说不上多喜爱，但每次在附近书店闲逛时，随手拿下来的肯定是武侠。
　　
　　金庸、梁羽生、古龙、温瑞安的作品，她几乎看遍了，却惟独只喜欢杨过。
　　
　　她喜欢租书，一毛钱可以看一天，乐此不疲。唯一一次下血本买书，就是为了那本《神雕侠侣》。
　　
　　金庸的主角们大多骨骼奇特，个个都是练武奇才，总会遇见高人点拨，练得绝世武功，最后笑傲江湖。
　　
　　杨过也是如此，可苏依还是觉得他不一样。他是个孤儿，在遇见郭靖之前一直被人欺凌，即便去了全真教也是水深火热。若非意外碰见小龙女，他这一生，恐怕会就此颓败下去，也或许，正因为他是杨过，才会碰见小龙女。
　　
　　她觉得展廷就是杨过，他们有一样的身世，一样的鸿鹄之志，一样不甘于现状，一样在拼命反抗，所不同的是展廷没有遇见小龙女，而是遇见了苏依，一个和他一样什么都没有的女孩儿。
　　
　　苏依有时候觉得她是陆无双，武功平平，相貌平平，唯独对杨过那份感情不平平，陆无双和程英，谁的爱浅？谁的爱薄？谁的爱都不逊于小龙女，唯一败得，是不爱。
　　
　　杨过不爱她们，用一辈子填不平的兄妹之情，搁浅了这份爱意。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冤家不聚头

　　让苏依既兴奋又忐忑的中考如约而至，走进考场那一刻，她淡定又从容，如果说这是一场命运的赌局，那么她人事已尽，余下的，只有听天由命了。她奋笔疾书，下笔有神，检查了无数遍后终于放心的交上了答卷。
　　
　　苏依觉得如若不出意外，也就是不求上天眷顾，只要上天不给她使个绊子，那么一中她是肯定能考上的。
　　
　　忐忑的几天过后，如苏依所料，她发挥的很好，是比之从前更好的成绩，高出了一中分数线30分，甚至超过了去年的展廷。
　　
　　苏依长吁一口气，接下来就是过父母那关了。
　　
　　苏依考上一中的消息在小区不胫而走，像去年的展廷一样，成为众人议论的焦点。苏志国和靳朝梅偶尔上街都会被路过的熟人拽住，热情的询问：“听说你女儿考上一中了？”
　　
　　如此一来，本不愿意让女儿上高中，认为那是费钱费力还不讨好的事情的靳朝梅，便也不好意思在众目睽睽之下剥夺女儿继续学业的权利了。
　　
　　方圆几里，本就有人背后嚼她舌根子，说她重男轻女，儿子女儿两种待法。她若不让苏依读高中，那就是把这重男轻女的恶妈头衔坐实了。
　　
　　靳朝梅和苏志国商量了一晚上，最终同意苏依去一中，苏依这一去，带走了家里不少钱，靳朝梅心有不甘，末了，不忘挖苦女儿一番：“我说什么来着，女儿就是来讨债的，这么出息有什么用，等到我们沾光的时候指不定人在哪儿呢。”
　　
　　苏依埋头沉默不语，她知道即便妈妈这样骂着，自己去一中的事情也是板上钉钉了，正因为不可更改，她才不情不愿，才会拿自己出气。
　　
　　展廷告诉苏依，这个暑假他照例会在市区打工，这也就表明，苏依又要过一个孤单的暑假了。
　　
　　她也告诉了展廷自己考上一中的消息，展廷很替她开心，说开学那天他会在一中门口等她。
　　
　　一中在市中心，离这里很远，来去很不方便，苏依必须得在校住宿，终于摆脱了苏瀚这个混世魔王，这让她觉得既兴奋又开心。
　　
　　开学那天，苏志国和靳朝梅没有去送，好在苏依自立能力一向很强，拿好行李，坐上公交，便朝学校赶去，她知道展廷会在校门口等她，想到这儿，禁不住弯了眉眼。
　　
　　果然，当苏依提着沉甸甸的行李下车后，隔着熙攘的人群眺望时，一眼便看见了展廷焦灼的身影，苏依喜上眉梢，朝展廷使劲的挥挥手，展廷也看见了她，一路小跑着朝她冲了过来。
　　
　　“等了你半天，还以为你又迷路了。”展廷半嗔道。
　　
　　苏依嘴角含笑，摇摇头：“怎么会。”
　　
　　展廷带着苏依去新生报到处询问她的班级和宿舍，趁着自己有时间，准备安顿好苏依后再回去上课。
　　
　　“展廷！”
　　
　　有人呼唤展廷，苏依和展廷循声望去，在看清来人后苏依不禁感慨，有些人天生就是让人嫉妒的，身体发肤，音容笑貌，无一处不是精雕细琢，美则美矣，居然还有着独一无二的令人生羡的气质。
　　
　　“哦？原来你也有朋友今天开学？”声音的主人似乎和展廷很熟的样子，巧笑倩兮的朝着展廷走来。
　　
　　苏依这才发现，女孩儿身后还跟着一个满脸不耐烦，黑着一张脸的男生。
　　
　　再看清男孩儿真面目后，苏依终于相信那句俗语，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女孩儿背后跟着的，正是周纪垣。
　　
　　苏依朝展廷身后缩了缩，可周纪垣还是看见了她。
　　
　　周纪垣瞪大眼睛扫了苏依一眼，满脸不屑，随后，嘴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似乎想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
　　
　　苏依心里七上八下，周纪垣的笑让她脊背发凉，打了个寒战。明明是流金铄石的八月，却仿佛置身滴水成冰的寒冬。那笑容，让苏依想到了看见猎物后志在必得的得意和嚣张，看见了自己未来不堪预测的悲惨命运。
　　
　　“这是简月，我的同学。”展廷给苏依介绍道，将正神游太虚的苏依生生拽了回来。
　　
　　简月热情的朝苏依伸出手，笑道：“你好，我是简月，欢迎你来到一中。”
　　
　　这种主迎客到的语气让苏依心里很不舒服，仿佛她是突然打断别人平静生活的意外来客。
　　
　　苏依听见简月身后的周纪垣冷哼一声，这才发现，简月伸出来的手一直尴尬的停在自己面前。
　　
　　她赶紧挤出一抹笑容，握住简月的手，慌里慌张的自我介绍：“我，我是苏依。”
　　
　　简月不满的朝身后的周纪垣斜了一眼，压下了周纪垣蠢蠢欲动，呈一番毒舌之勇的嚣张气焰。
　　
　　简月是个自来熟，和苏依互相介绍后便自然而然的走到了展廷身边，不着痕迹又恰当自如的站在苏依和展廷中间，和展廷闲聊着，他们说的都是只有他们才知道班级趣事，苏依插不上嘴，就这样被忽视了。
　　
　　苏依迟疑片刻，终于还是慢慢放缓了脚步，渐渐落在了后面，安静的跟着。
　　
　　看着娉婷婀娜的简月，苏依十五年来最深刻的自卑仿佛洪水溃堤一般来势汹汹。
　　
　　自卑从不是与生俱来的，往往都是通过比较，相形见绌，才会由内而生。
　　
　　简月的完美恰好将苏依的缺陷呈现，让她在某个瞬间恨不得立刻逃开，她有些害怕，害怕展廷也发现了这种差距。
　　
　　周纪垣不知何时走到了苏依身边，苏依不禁侧目，难得的，她与周纪垣这对水火不容的冤家，居然也有异曲同工之时，如此境遇，想必周纪垣心里早已是怒火腾腾，只是不同于苏依的眉头深锁，百般苦楚心头咽，周纪垣的不情愿全都写在了脸上。
　　
　　展廷和简月帮苏依、周纪垣办好入学手续，简月笑道：“这么巧，你俩居然一个班，这倒省事儿了。”语毕，看向展廷：“让纪垣送苏依去教室吧，他在这里上的初中，对这儿比咱俩都熟。”
　　
　　苏依看见展廷朝她望了过来，若有所思。
　　
　　其实她心里是不乐意的，她有多不喜欢周纪垣就有多不情愿，她希望展廷能够拒绝简月的提议，她想和展廷在一起，她初来乍到，满眼陌生，唯有展廷，可以给她温暖慰藉。
　　
　　然而她的期盼和恳切终究还是没有传达给展廷，展廷问她：“这样行吗？”
　　
　　苏依听到这话，有伤感也有失望，她要的不是这样的询问，问她就表明他在犹豫，而展廷的犹豫是此刻的苏依最不愿也最不想触碰到的。她要的是展廷斩钉截铁的对简月说：“我送她好了。”可自始至终，展廷并没有这样做。
　　
　　“奥，好。”苏依低着头，无限落寞的答道。
　　
　　展廷终究还是跟着简月走了。苏依也提着行李准备朝宿舍走去，她不觉得周纪垣会好心的送她，就算会，她也用不起。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周纪垣嘴角噙一抹玩味的笑，环着手臂，作壁上观。
　　
　　苏依不语，自顾自朝前走着。
　　
　　“简月这个人哪儿都好，就是眼光不好。”周纪垣似乎已经习惯了苏依的沉默寡言，一个人自言自语倒也乐在其中。
　　
　　苏依知道他又在变相讽刺展廷，心里冷笑一声，展廷就是再不济，比之你也是好上千倍万倍的。
　　
　　“喏，女生宿舍就在前面，我就不过去了，在这儿等你。”周纪垣指了指前方，停住了脚步。
　　
　　“不，不用了，你去忙吧。”苏依赶紧拒绝，周纪垣心甘情愿等她这种事情，严重超出正常人的承受范围，她还没有傻到会以为这是周少爷良心发现，想做一回活雷锋。
　　
　　“少罗嗦！”周纪垣面露不耐，苏依赶紧噤声不语，快速离开，他愿意等就等好了，这么热的天，最好中暑，反正与己无关。
　　
　　苏依在宿舍故意放慢收拾东西的速度，拖延时间，心想以周纪垣的脾性，估计早就等不及先走了。
　　
　　她低着头走在宿舍楼下的甬道上，想到展廷，心里很不是滋味，在那个闭塞的城郊，展廷是属于她的，一旦离开那里，她便不确信了，她无法不对展廷和简月的关系产生不好的预测，不是不相信展廷，而是不相信自己，简月与她，是天壤之别，是云泥之分。
　　
　　“你怎么这么半天！”
　　
　　苏依被这高八度的吼声吓了一跳，抬头便看见周纪垣顶着一张晒得通红的脸怒目圆睁，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似的。
　　
　　苏依心知不好，想不到周纪垣居然真的在等她。
　　
　　她低着头走过去，想解释些什么，但看周纪垣一副怒不可歇的样子，唯恐再火上浇油，只得闭嘴不语。
　　
　　周纪垣大步走在前面，怒气冲冲，苏依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周纪垣快，她就快，周纪垣慢，她也慢。
　　
　　“你是故意的？”
　　
　　周纪垣突然顿住，苏依一时刹不住，差点撞了上去。
　　
　　“啊？”苏依缓口气，抬头看向他。
　　
　　“你跟我有仇是吧？”周纪垣一脸愤然的指责。
　　
　　苏依沉默不语。
　　
　　“又是这副样子，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啊！”周纪垣临近疯狂的边缘。
　　
　　苏依仍旧不语。
　　
　　“说句话你会死吗？我说你是不是小时候长脑瘤留下后遗症了？”周纪垣已经疯掉。
　　
　　面对这赤*裸*裸的诅咒苏依依然坚信沉默是金。
　　
　　“我说我等你，你故意磨蹭那么半天才出来，我带你去教室你跟个影子似的跟在后面，我问你话你一声不吭，你是不是和我有仇？啊？如果是，你拿把剑一下解决了我得了，省的在我眼皮底下晃荡着看的我心烦！”
　　
　　疯掉的周纪垣像个落败的公鸡似的没了斗气。
　　
　　“奥。”苏依终于有了回应，越过周纪垣，径自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