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想天恸-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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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
江户时代的女性,一旦结了婚,都有染黑牙齿的习惯。但,樱井佳子是现代的妓女,并未染黑牙齿,露出雪白皓齿微笑,仿佛西洋的洋娃娃,也就是说,像在西洋洋娃娃身上穿着花魁的衣裳般楚楚可怜又可爱。
浮叶屋的老板娘说过,这是樱井当红时期的照片,就像现代女明星般的送给客人。 ※棒槌学堂の ※
如果是这副模样,的确会深受男性客人所喜欢吧!老板娘说是昭和三十四、五年左右拍摄的照片。那么,是行川在藤枝被逮捕前不久吧?
实在无法想像这两张照片上的女性是同一人物!三十年的岁月居然会使一个女人如此改变,如果仔细比较,是何等可悲和残酷!
两者不仅容貌不同,看起来连个性也完全不一样。昭和三十年代的樱井佳子楚楚动人,感觉上率真、开朗,可是昭和六十年代的她,给人的感觉却是晦暗、阴郁、残忍。依户籍记载,她是昭和九年出生。那么,作花魁打扮的照片是她二十五、六岁时所拍摄,也是最亮丽的时期。若是这样的绝代风华,即使是最著名的女明星也比不上!
吉敷将照片置于桌上。不久,他站起身,打算把照片影印,送至静冈警局,以及和歌舞伎、戏剧有关的各团体。这天——四月十二日一整天,他就全力做这件事。
第二天上午,牛越的第二通电话来了。
“啊,吉敷,事情严重啦!”一开口,牛越这样说。
“事情严重?”
“我目前人在旭川……”
“劳驾了。”
“啊,不,这根本无所谓,重要的是,昭和三十二年一月发生的札沼线车祸事件。”
“车祸事件?”
“最后列车出轨了。”
“出轨?”
“没错,因列车出轨的车祸事件。不知何故,寄给你的札沼线的列车年表上未写出。列车虽未翻覆,却因出轨而停下来。”
“原因何在?”
“原因似乎不明。事件发生后警方也深入调查,但,结果发现在铁轨上动手脚的可能性极低。不过,第一节车厢——意即最靠近机关车的车厢——突然失控,这是调查之后的解释。”
“失控?”
“是的,随着一声巨响,第一节车厢往上抬高。”
“住上抬高?”
“不错。”
“是朝向天空般抬高?”
“就是这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谁说的?”
“当时的车掌。我已见过这位当时的列车车掌,是大正十五年出生的人物,名叫杉浦邦人,目前已退休,住在旭川的郊外。”
不愧是牛越,居然在如此短暂时间里查出当时的列车车掌之住处。
“那班列车是什么日期的何种列车?”
“昭和三十二年一月二十九日的B45班次列车,十九时二十八分从浦臼开出,二十时五十一分抵达石狩沼田。但,当天因为下大雪而稍微延误,出了碧水车站不远就发生此一事件。”
“车厢住上方抬高……”
“是的。”
“不会是在车厢内装置炸药,爆炸后引起这样的事故吗?”
“不,我也考虑及此而问过,但,杉浦肯定说不可能。照理,不可能有人会在那种登山铁道列车装置炸弹,因为并无重要人士搭乘,最重要的是,该车厢内几乎没有乘客,好像只有两、三人,而且,在那样偏僻的乡下地方,乘客们都是车掌熟识之人。”
“嗯……”
“何况,杉浦也大致检查过乘客们的行李,并未发现携带装着足够让列车出轨的爆炸物之大型手提袋的人。”
“那位杉浦先生的记忆力可真好呢!”
“一方面是因那桩事件令人难忘,另一方面则是他持有当天行车日志的副本,即使到了现在,有事没事时还经常拿出来看。”
“哦,那又是为什么?”
“这个人也是回忆起当时的事件,想要写一些文章。”
“写小说吗?”
“好像是自传之类的东西,听说他是东京某位著名文学家在北海道的学生。他表示有关该事件的部分马上就会完成,如果完成,他答应影印一份给我。一旦拿到后,我会立刻寄给你……”
“一切拜托你了。这位杉浦先生就是说刊载于周刊杂志上行川的小说乃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件之人吗?”
“不,不是,但也是住在这附近的人。老一辈的几乎都还记得那桩事件,最初告诉我的是在札幌市中心经营杂货店的小久保,透过他的介绍,我又见过两、三人,这才知道旭川的杉浦这个人。”
“是吗?那么……”
“吉敷,听过他们的话,我明白这是非常重大的事件,若综合他们的叙述内容,行川的小说里所写的只不过是极小部分而已。”
“这么说,小说所说的的确是事实?”
“事实当然是事实,而且听过这边几个人的话之后,更发现其内容毫无夸张。”
“哦?”
“不仅这样,写得还算是很保守。坦白说,那似乎是桩更奇妙的事件,几乎是足以称作怪谈般的事件。”
“怪谈?如果像行川的那篇小说所述,的确可称之为怪谈了……化妆的瘦小小丑在暴风雪夜的列车上跳舞,最后如烟雾般消失于洗手间内。”
“不,还有后续内文,更有其前段事件,甚至这班列车的司机在这桩事件和车祸事故之后,精神出现异常,被送进精神病院。”
“真的吗?” ※棒槌学堂の ※
“应该是真的,因为好像有人冲向这班列车。”
“冲向?”
“没错,是冲向列车自杀。”
“是这班615列车吗?”为求慎重起见,吉敷问。
“是的,似乎就是这班615列车。然后,被车轮辗断的尸体用防水布和草席盖住,放车厢最前端的上下车入口处,准备抵达终点才交给沼田警局。”
“这是说,放在住上抬高的那节车厢内?”
“是的。”
“那么,也就是说放置被辗断尸体的车厢突然抬高?”
“是的……”
“实在有些令人难以置信。没有放置爆炸物,乘客又只是车掌熟识的极少数人,这样的车厢会……”
“不,更恐怖的是,被辗断的尸体竟然会动。”
“什么?你说尸体……那是尸体,对不?”
“没错,头被辗断了。”
“头?”
“是的。虽然没有头,但,尸体竟然站起来走路……”
“走路?岂有此理!”
“不……是的,我也完全不相信。只不过知道当时事件的人们,都非常严肃地如此证言,所以,在这边,对于相信当时情形和传说的人们而言,这是一桩很著名的事件——在一部分人们之间。”
“这……”
“我也是在北海道土生土长,却居然不知道有这样的事件,正因如此这次忽然产生强烈兴趣,才打算更深入调查。我会陆续告诉你调查的结果,但,吉敷,你没办法来这儿一趟吗?”
“我是想去。那,我试着找主任商量看看。”
“是吗?我会在旭川再留一晚,不过随时会和札幌警局保持连络,如果有事,可以在那边留话。”
“啊,是吗?我明白。那班列车的司机之所以会精神异常,是因目睹那样怪异之事……但,那可能是因为司机不知道在车厢内发生之事吧!”
“不,应该并非这样。司机在列车出轨时因撞击力而被抛出驾驶座外,等他在雪地回过神来时,见到前方出轨的机关车,以及出轨后撞到树上的车厢上空的白色巨人。”
“白色巨人?”
“是的。白色巨人昂然站立,两眼闪动红光……司机心想,一定是巨人让列车出轨,于是,人又昏迷不醒。”
“司机究竟对谁讲过这种事?”
“车祸过后一段日子,他告诉车掌杉浦。不过,从那之后,这位司机好像姓德大寺——的脑筋就出毛病了,可能车祸的冲击也是原因之一吧!病情时好时坏,最后被国铁解雇。目前似仍住在车祸现场附近,即使札沼线在这一段路线已停驶后,仍能听见列车过的巨响,或见到列车驶过,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幻听或幻视吧!他常独自站在昔日铁轨而如今已变成马路的空旷原野,梦吃般的说‘不只是列车,连巨人也走过来了’。也因为这样,家人才会送他进精神病院。目前已经出院了。”
——这是何等奇妙的事件!
吉敷不知该说些什么,话筒贴紧耳朵,怔立当场。
消失的小丑
翌晨,吉敷怯怯地走到主任面前,表示希望允许他前住北海道出差。
“你的脑筋是否出毛病了?”主任说着,旋转椅背背对吉敷。
吉敷考虑着是否还要解释,想想,作罢了。主任已经很不高兴自己继续调查这桩事件,多说只是徒然再挨骂而已。于是,他默默退回自己座位。
小谷要外出调查新的事件,向吉敷招呼,但,吉敷摇摇手,不得已,小谷独自离去了。分送花魁打扮的樱井佳子的照片之各方面都犹未有任何反应。吉敷打了两、三通电话询问,却无值得欣喜的答覆。
到了傍晚,牛越传真过来了:
吉敷:
昨天提及的杉浦所写的自传中有关札沼线离奇事件之部分已拿到,特别传真给你。文章中所写的内容,依杉浦之言,绝对是自己亲眼目睹的事实,如果你相信他的话,再读过内容,应该会发现行川郁夫的小说毫不夸张,甚至可称之为含蓄的表现。
杉浦的文章和行川的小说,两者内容完全一致。也就是说,昭和三十二年一月的那桩事件,自杀被辗断头的事件和列车出轨事件是事实,而在车厢内发生的离奇事件应该也是事实。稍后弟将再告知调查所得。
牛越佐武郎
※※※※※※※※※※※※※※※
昭和三十二年一月的怪事件
小丑的自杀
回顾自己在国铁多年服务岁月,从没有像昭和三十二年一月二十九日夜里的那桩事件般强烈、怪异,兼具不可思议的体验。当时,我是在札沼线的登山铁道列车上担任车掌。
所谓的札沼线,可能即使北海道当地人士也有不曾听过的吧?也就是说,它是连结札幌和留萌线的石狩沼田之间的单线铁道。
但,自札沼线通车后就经常时断时续的无法全线贯通,战争爆发至昭和三十一年之间,浦臼和雨龙间中断,到了昭和三十一年十一月再度通车,终于才全线畅通。不过也因此形成了自札幌至浦日,以及自石狩沼田至浦臼的区间式营运方式,由札幌要去石狩沼田,必须在浦臼转车。
依当时的业务日志,那个暴风雪之夜,我执勤的B45列车是十九时二十八分自浦臼开车,也就是说,十八时五十三分抵达浦臼,接运札幌开住浦臼的B19列车上的乘客。这班列车早十六时二十二分于幌开出。
但是,在那个暴风雪之夜,我究竟经历了什么呢?现在我要开始叙述那夜一连串发生的事,可是愈想却愈糊涂不解,毕竟,很难认为那种事真的会发生,总觉得仿佛是我的灵魂飘住遥远的陌生异乡所目击的幻影!
我是大正十五年出生,当时三十一岁,正值对工作已适应、开始产生自信的时期,同时内心也充满热情,一心一意地希望让去年岁暮才开始全线通车的札沼线能够有美好的发展。
那天,昭和三十二年一月二十九日,正好是新年气氛已过的时期,B45列车自浦臼出发之际,一整天都阴沉沉的天空开始有了变化,我觉得有股不祥的征兆。
一月底,又是浦臼至石狩浩田间的最末班列车,当然搭乘人数很少,机关车拖挂的车厢也只有三节,所以在车厢内坐着或看杂志或拄着脸颊开始打盹的乘客们都是不知见过多少次面的熟人,依我的记忆,几乎没有一见即知是旅人的乘客。
由于已是三十年前的住事,也许有人会认为我记忆有误,但,对我来说,那却恍如昨日刚发生一般的印象强烈,不可能会出错。事实上,那是很糟的一夜,回顾自那夜起至我届年退休为止的岁月,不曾再遭遇过如此严重且离奇的怪异事件。 ※棒槌学堂の ※
天空的云团流向有异,不过从浦臼出发时并未飘雪。这班列车的路线行经积雪深厚的内陆山间,但是白天有除雪车除雪,行进间并未受到影响。
话虽如此,我心里还是祈祷最好别下雪。毕竟,北海道的铁道一到冬季,可以说每天都是和雪对抗的日子!
但是,列车过了南下德富一带,窗外开始飘着点点白雪了。不,应该说和白雪飘舞的印象稍有不同吧!这夜,漆黑的天空里刮着强风,雪花像是斜掠而过的飞絮。等过了下德富,经中德富时,才转为典型的暴风雪之夜。
站在上下车出入口一看,风虽没有想像中大,可是混合着空中的隆隆声和风吼声,简直就像暴风雨来袭。不,这种形容也无法充分表达那夜我心中的不安,或许,若说那夜乃是地球的最后一夜会较恰当吧!也就是说是,在我的感觉里,那根本就是神的最后审判之夜。
我比平时更加卖力工作,不太休息地穿梭于各车厢间,因为我心中非常不安。
离开新十津川车站后,马上发生第一桩事件了——可能出站还不到一分钟吧!根据当时的日志,B45列车是十九时五十二分自新十津川车站开出,因此时间应该是十九时五十三、四分左右吧!
不过由于下雪,可能较时刻表稍慢些。
首先是紧急煞车,接着整辆列车产生碰撞冲击。当时我是在第一节车厢,也就是机关车后面紧连的车厢,但冲击似也延伸至后面车厢。随着强烈的煞车声,列车很快停住,静寂笼罩了整辆列车,窗外是呼吼的寒风和机关车上警告出事不断鸣响的气笛声。
我听到从机关车方向传来大声交谈,沿着车厢走道往前跑,打开车门,跳下雪地时,狂舞的雪花拍打我脸颊,我的脚深埋雪中至膝。我艰苦地拖着手脚慢慢住前走,发现司机和副司机拿着手电筒自前方走来。
“怎么回事?”我大声问。
风声很大,雪花又毫不留情地拍打我眼睛和眼皮,非常难受。
“有人冲向列车,不知道自杀或什么……像这样躺卧在铁轨上。”司机边大声回答边走向这边。
我停脚等待他们。两脚趾头因寒冷很快没有感觉了,同样的,直接接触寒气的脸孔、脖子和双手的皮肤也失去知觉。
“哪里?”我问。
“这边走,再过去些。”副司机回答。
两人走过我站立之处,继续住前面走,我也转身跟在他们背后。
“这一带的铁轨是弯道,对不?看不清楚,而又下雪,身体上也覆盖白雪……我刚想到那可能是人时,已经太退,车轮辗过去了。”德大寺司机站在我身旁,说。
大概由于寒冷吧!他的声音在发抖——他应该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意外事故。
“就是那个!是尸体。”副司机低声说。
的确似乎是尸体!在两节车厢正中间有一具人的身体。
坦白说,我也是第一次遇上列车辗死人的事故。一想到自己立刻就要见到被车轮辗碎的人类身体,我害怕不已,膝盖不住颤抖了,一方面由于恐惧,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寒冷。
前辈们曾告诉过我多次如何处理卧轨尸体的方法,也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