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想天恸-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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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吉敷也不明白。会这样认为,只因为疑似吕泰永的人物搭乘札沼线的第B45列车。
的确,不论从何种角度来看,吕泰永皆没有抛开弟弟和其恋人,转搭其他列车的理由。是因为泰永发现荒正他们的存在而逃走?
不,应该正好相反才对。自从库页岛以来,两人已经同心协力度过赌命生活,当弟弟面临危险时,哥哥泰永有可能单独偷偷逃走吗?不可能,他应该会留在第11班次列车,至少,他手中持有在库页岛弄到的防身手枪。
对了,还有手枪的问题存在。依热海的八坂证言,这把手枪是杀死荒正的左轮手枪,而且是哥哥泰永随身携带,如果泰永在札幌下车,岂非手枪也跟着他?或者,泰永把手枪交给弟弟?又,或者杀死荒正的乃是他自己携带的手枪?
吉敷将自己心中所想的这些疑点告诉牛越。
“嗯,这就难懂了,不过,你听听我的看法如何?”牛越说,“也就是说,哥哥泰永并未在札幌下第11班次列车,而是陪弟弟他们一起,但,荒正和其同伙忽然出现在三人面前,于是彼此展开樱井佳子的争夺战,此时,哥哥泰永射杀荒正……”
“但是,吕泰明和源田的另一位手下去了哪里?还有,樱井佳子呢?”
“这个嘛……既然杀死源田的一位手下,另外一位可能也被杀吧!问题是,只有一具尸体……”
“或者,源田的手下只有一人?”
“不,吉敷,那还是很奇怪!这样的话,樱井佳子将没办法找到源田,而且,泰明应该也活着。”
“这么说,源出的两位手下之一被杀,另一位活着之人则带樱井佳子去见源田?” ※棒槌 学堂の ※
“这样才能解释得通。”牛越说。
“那么,泰明在这个时候怎样了呢?泰明是由衷喜欢樱井,他也说过为了樱井可以抛弃性命,如果他活着,更不可能让樱井去源田身边了。”
“是的。看样子只能认为他当时已被杀害吧!而,泰永杀死荒正具有替弟弟报仇的意义……”
“不错,这样的推断就具备非常的概然性。但,如此一来,泰明的尸体何在?”吉敷哺哺自语,“而且,这表示十八时二十分左右,吕泰永仍在第11班次列车上,当时列东正行驶于奈井江、丰沼一带。而若吕泰永这时仍在第11班次列车上,如何能出现在行驶于不同路线的6 45列车上呢?”
“嗯……”牛越也沉吟不语。
当然,这必须是在B45列车上穿小丑服跳过舞后,在第二节车厢洗手间自杀的瘦小男人是吕泰永……
吉敷忽然想到一点:且慢!如果这样认为,那就能解开一项重要谜团了!如果B45列车上的小丑是吕泰永——身高不满一百五十公分,又作小丑打扮,连左轮手枪都准备齐全,只有他而已——的话,为何要在列车上做那样疯狂般的表演呢?
谜底解开了。不错,为何之前一直猜不透吕泰永在B45列车上做如此奇妙之事?穿上小丑服,脸上又敷满白粉,在夜行列车上跳舞,还把自己关在洗手间内举枪自杀,理由很简单。
也就是说,这是表示吕泰永人在函馆本线的第11班次列车之不在现场证明。假定吕泰永在第11班次列车上杀死荒正公一,则他在B45列车上如此夸张的行动,就成为最好的不在现场证明,可以被剔除于杀害荒正的涉嫌名单外。而,事实也是这样,他的计划完全成功了。
吉敷呻吟出声。到现在他才注意到这件事,这是何等复杂的事件呀!还有一点,那就是列车出轨,正因为B45列车在终点站附近发生出轨这种重大事件,小丑的舞蹈和死亡之显著、离奇事件才变成模糊化。问题是,B45列车上的小丑跳舞与死亡,真的只是吕泰永杀死荒正的不在现场证明诡计?
吉敷闭上眼:或许这是事实也未可知!
但,如果这样,吕泰永十八时二十分在第11班次列车内杀死荒正,就必须籍某种方法移动至行驶于远处的B45列车上了,这是不可能做到的,除非……
——白色巨人!
除非被白色巨人的右手抓往,由行进中的列车带至另一列车,否则没有别的方法。
突然,吉敷觉得吕泰永未免太目中无人了,他是预料到自己的调查和推理终有一天会到达这里,才在一、二十年前就写下“白色巨人”这篇小说!吕泰永不是愚昧之徒,不仅如此,他还是天才,而且以天才特有的傲慢,正低头嘲讽自己。
吉敷心想:真是可怕的家伙,可怕而且非比寻常的家伙,自己总算明白其真面目了。
夜樱之幻
四月二十二日,德大寺兼光整天都觉得与平日有某种不同,心情一直亢奋不已。
有这样的心情当然不能对妻子说,否则她会以为他的脑筋又有毛病,强迫和她去看精神科医师。
但,对德大寺兼光而言,四月二十二日的异样却非常明显,首先,住家四周的空气不一样,阳光的色泽也不同,树木和芦苇的绿色,甚至小河的流水声也很特别,仿佛正向德大寺合唱低诉。
德大寺站在回廊旁、坐在庭石上,或是待在西式日光浴室兼客厅的沙发上认真思索其理由,同时凝神继续倾听环绕周道的大自然拚命向自己低诉的声音。
妻子来向自己攀谈,但,她的声音却传不进耳中。虽打算适当的回应两句,不过看样子却和庭院里的枫树相同,只能表现出无动于衷。
德大寺完全知道这种态度很危险,一旦陷入此种状态,周遭人们会认定是疯狂。但,不是的,对自己来说,一切皆有理由存在,他只是想静静倾听溢满四周的声音罢了。
所以,德大寺极力装出自然的态度,如往常一样和妻子一起吃晚饭。等饭后带狗走出玄关外时,春天的夕阳仍在西山顶上。
沿沼泽往下走,屈身躲开突出路上的树枝,来到陡坡时,风中已能感受到花的香气——甜蜜却带有死亡与疯狂的气息。
排开脚边的芦苇,德大寺的步履比平常缓慢。每走一步,夕阳就西沉一些,德大寺明白自己有如秒针般,每前进一步就愈接近其桩戏剧化的事态。
沿着左右曲折的山路,德大寺兼光来到平日的原野,左手边是建在札沼线铁轨旧迹上的国道,能够一览无遗群生的樱树林。
夕日西沉了,风开始转冷。德大寺右手拉着系狗的皮带,慢慢在石头上坐下。
面对着无数的樱花,忽然,他听见静谧、不可思议的音乐声,似是西洋弦乐夹杂琴声,以前未曾听过的旋律。他面对樱树,凝视着其中特别高大的一株,每次,只要在这儿坐下,他总是凝视着这株樱树。
这株老樱树比其他树都高大,而且,在其他樱树只有六、七分开花时,它已经完全盛开,几乎连枝干都看不到的缤纷,恰似淡桃红色的云笼罩夕暮的地面。 ※棒槌学堂の ※
为何只有这一棵老树会如此多花呢?为何它能压倒其他树呢?德大寺一直思索其理由,却总是想不透。
起风了,微风让樱树们低声合唱,花香不绝。
“啊!”德大寺低呼出声。
盛开的樱花花瓣开始在风中飘落。多美丽的景象呀!仿佛突来的暴风雪,淡桃红色的云缓缓扩散——是花瓣的暴风雪!
但是,只有那棵盛开的老树花瓣似雪飘落。这是何等不可思议的事?
花香不停袭向德大寺,但,他无法理解,为何甜美的香气会让自己想起死亡和绝望?
不过,他终于明白今天一整日异样心情的理由了,那种特殊感觉就是“预感”!来往飞驰于国道上的车辆,大灯照亮在风中飘落飞舞的樱花瓣,疾掠而过。德大寺坐在石头上,无止尽地凝视这幕情景,三十年的时间亮起白色火花,在他脑海里逆行掠过。
昭和三十二年一月二十九日深夜的暴风雪里,他一个人静静坐着,忽然,树与树相互擦撞、断裂,然后是哗啦的脚步声,不久,狗开始吠叫,疯狂般吠叫。
这时,右前方山后出现白色巨人的巨大身影,冲破上空的黑暗,圆圆的白色头颅在高空中。白色巨人似以双手排开树丛,慢慢走向德大寺,每跨出阔步,树木就裂开,响起倒地的声音。
巨人来到樱树林上空。德大寺全身僵硬,屏息仰望上空。白色巨人边走近,边以发出红色的两颗眼眸俯视着德大寺。
德大寺发现巨人白色的躯体透明,心想:简直就像白烟嘛!狗持续吠叫,疯狂般不停吠叫。
巨人穿过樱树林,来到德大寺眼前,巨大的脚就在德大寺的鼻尖前。
有某种声音发出,非常巨大的声音,狂暴的破坏声,在不间断的爆炸声中透着燃烧的火焰声。草被排开,土和雪四溅,树木倒塌,机关车出轨往前直冲。
白色巨人伸出大手想抓德大寺的身体。德大寺本能地闪躲,但,还是被抓往了,移动数公尺远。
霎时,他耳畔响起剧烈爆炸声,B45列车的第一节车厢擦掠而过冲向原野,刚刚他所坐的石头飞向高空。
第一节车厢直线冲向繁花缤纷的老樱树。仿佛世界末日般的撞击声——车厢撞上老樱树,立刻,花瓣在空中飞散,树干剧烈摇完,车厢往后弹高,挟着满天尘土掉落,但是没有起火燃烧,只听见狂乱的破坏声。
狗和德大寺都平安无事。这简直是奇迹!是白色巨人救了他。
狗仍旧持续吠叫。
回过神来时,德大寺发现自己趴在草地上。他抬头一看,白色巨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四周还有狂风呼吼般的隆隆声撞击余韵。前方特别醒目的老樱树仍在剧烈摇晃,花瓣仍在缤纷散落。
德大寺缓缓走近。一辆大型拖车撞上樱树干,白烟缓缓向上冒起。见到这幕情景,他已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怔立当场。
但,马上听到驾驶座传来人的呻吟声,以及玻璃碎片掉落的哗啦声。
轧,轧——国道上开始有车子停下来。
有人在叫:怎么回事?不要紧吗?然后是关闭车门、有人跑向这边的脚步声。德大寺也慢慢地走近拖车。
他来到驾驶座前。拖车前方是被撞倒的大樱树,巨大的树根露出地面。
“啊!”德大寺大叫。
一阵轰隆巨响,老樱树开始倾倒了。德大寺逃开后,背后的老樱树倒地,尘土满天飞舞,树根朝向空中,根须处缠着如排球般大小不可思议的圆块,高挂空中。尘埃开始落定,同观人群聚集树根四周,当然,德大寺也是其中之一。
最初,大家关心的焦点是从拖车驾驶座救出伤者,不久,其中一人发觉背后的异常了大叫:”喂,这不是骼骸头吗?”
众人一齐回头。
德大寺也望向对方所指的方向。是缠在樱树根、高挂空中的脏褐色球状物!但,仔细一看,那的确是人类的头盖骨。
夜樱之幻2
四月二十三日,吉敷在饭店房内起床,正在洗脸时,有人用力敲门。他急忙走过去,开门,发现门外是脸色仓惶的牛越。
“吉敷,在札沼线列车出轨的现场樱树下发现人的骨骸。”
“人的骨骸?札沼线列车出轨现场?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昭和三十二年一月二十九日B45列车出轨的现场啊!当时第一节车厢曾撞击的老樱树底下出现人的骨骸。我方才打电话到警局,同事告诉我的。怎么办?要马上过去看看吗?”
“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夜。要过去看看吗?”
“当然,我立刻准备。”吉敷回答。
“那么我在楼下大厅等你。”牛越说。
“知道那棵老樱树下为何有人的骨骸之原因吗?”在前往旭川车站途中的计程车内,吉敷问。
若是埋在樱树底下,应该不容易查明的,是被挖出来的吗?
“三十二年前,出轨后的第一节车厢猛烈冲撞上的那棵樱树,又被偏离国道的长途拖车撞上,司机在打磕睡。结果,樱树倒了,人的骨骸缠在根须上倒向空中。这实在是可怕的偶然,而且,出轨当时的列车司机旁大寺兼光又正好在附近。”
“这简直是偶然的重叠嘛!”吉敷说。
“会是死者在呼唤吗?”牛越说。
“或许吧!”吉敷喃喃说着,表示同感。
牛越诧异地凝视吉敷。
“已经知道骨骸的性别、年龄、死亡多久等等吗?”
“好像是相当多年了。性别是男性。”牛越回答,“吉敷,你认为这骨骸会是?”
吉敷沉默不语。
“会和目前你正在调查的事件有关联吗?”
短暂沉默后,吉敷回答:“虽然尚无法肯定,不过,我认为有关联。”
“什么样的关联?譬如,骨骸是谁?抑或……”
“可能是吕泰明吧!”吉敷说。
首先从旭川搭乘函馆本线列车,来到深川后,转搭留萌本线列车。本来是打算直接前往石狩沼田,但是,没有直行列车可由旭川前往留萌本线的石狩沼田。 ※棒槌学堂の ※
由深川转搭十时二十四分开出的列车,才离开车站不久,车窗外已是一片悠闲景致,仿佛已进入深山幽谷,脚边芦苇丛不绝。有小河流,也处处可见似是水芭蕉的白花,艳阳高照,洋溢着高原列车的情趣。
吉敷心想:真不愧是北海道,如果是东京一带的新干线之旅,绝对观赏不到此种风情。搭乘时间虽仅仅二十分钟,吉敷仍买了便当和茶,和牛越面对面边赏景边用餐。
“吉敷,假定昨夜出现的乃是吕泰明的骨骸,那么出场人物就全到齐了。”牛越摺叠好吃完的便当盒,重新以绳带绑妥,说。
“虽无确实证据,是你刚才提到死者的呼唤,我才一时联想到,但是如果不幸言中,就几乎已经掌握全部出场人物的行踪了。”吉敷回答。
“如果是吕泰永的弟弟,为何会陈尸于樱树底下……”
“当然,不明白之事还有一大堆,而且,若骨骸并非吕泰明,也比较容易解释,至少与事件无关。”
“是的……”
“不过,事实上若是吕泰明,那就很难解释了,也就是说,他是活着来到这里的吗?如果是活着来到这里,死后又是谁将他埋在樱树下?”
“吉敷,我忽然想到,列车出了新十津川车站不久之后,卧轨自杀的尸体如果是吕泰明……”
“啊!”
不错,原来如此,他竟然忽略这点了。
“只有卧轨自杀的尸体未在一月二十九日的列车出轨现场被发现,那么,只能如此解释了。”
因为,不知何故,那具尸体被埋在樱树下了……
“尸体不是在列车将出轨之前自己步行吗?也许是自己走进樱树底下……”牛越不知是开玩笑或认真地说。
“对了,列车出轨时,车厢撞到这棵樱树,所以樱树当时应该也倒下……”吉敷接着说,“结果有人把尸体丢进树根刨起的洞穴内……”
“啊,原来是这样。所以,救难人员事后重整时未注意到,把樱树推回原状,刚好覆盖往尸体,才会一直没有被人发现。”
吉敷默默颌首。事实上,这是极有可能的事!
“这次樱树又被撞倒才发现,如果只是倾斜,说不定就不会发现了。”牛越说。
“这么说,老樱树等于巨大的墓碑了……”吉敷接着,“但是……”不,暂时别考虑这件事,毕竟樱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