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徨之刃-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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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电视报导以来,他接到许多人打来的电话。亲戚、朋友以及公司同事,每个人都来安慰他、替他打气——没关系,一定不会有事的,他还必须不断道谢。其实他只想要大叫:“让我安静一下吧!”
难道又是这种电话吗?
不,他心想不是。这也没有任何根据,不过他的直觉这麼告诉他:这是一通和绘摩有关的重要通知。
长峰拿起电话,按下通话键。
“喂?”
“请问是长峰先生家吗?”是一个他没听过的男人声音。
“是的。”
“您是长峰重树先生吗?”
“我是。”
他回答后,停了一秒对方才说话。
“这里是警视厅,我们发现了一具尸体,想要请您确认一下是不是令嫒。”
在黑暗中,长峰的身体冻结了。
4
那具尸体是在荒川下游葛西桥的北边被发现的,就在荒川砂町河滨公园的旁边。一个钓客坐在小船上移动的时候,发现尸体靠著堤防漂浮在河面上。这是清晨五点多的事。
那是一个被蓝色的塑胶纸包住,宽约几十公分,长度不到两公尺的物体。这个物体之所以会浮起来,是因为下面垫著一个木头梯子。
钓客一开始以为只是一般的非法丢弃物,可是当他用望远镜一看之后,却发现像是人体脚踝的东西从塑胶纸的一端露出来,於是他立即报警。
城东分局的警员赶紧进行打捞,然后他们确定塑胶纸里包的果然是人的尸体——一个全丶裸的年轻女孩,脸和指纹并未遭到破坏。可能是因为放在梯子上的关系,所以尸体并不太湿,也还没开始腐烂,推测应该是死后即立刻被丢弃的。
虽然警方是以处理弃尸案的方式开始调查的,不过因为早晚会变成杀人案,所以从警视厅赶来的调查人员,已是从杀人弃尸这个方向展开初步调查了。
查明尸体的身分其实并没有耗费太多时间。这具尸体和崎玉县川口市失踪的十五岁少女身体特徵相似,在即刻进行指纹对比之后,警方确认了两者的指纹吻合,之后便联络了她的父亲长峰重树。
警视厅调查一课的织部孝史和组长久冢一起陪同长峰确认遗体。长峰来到城东分局时,已经憔悴得像个病人似的,整个人失魂落魄。
即使如此,在实际看到女儿惨死的样子时,长峰还是声嘶力竭地嚎啕大哭。他的叫声和怒吼似乎永远停不下来。这深刻的悲恸也震撼了织部,他紧张得无法动弹,当然也没有勇气说什麼话。
但是令人惊讶的是,当久冢对长峰说:“等您心情平复之后,我们有些问题想请教您。”时,长峰居然回答:“现在立刻进行没关系。”当时长峰脸上的表情令织部毛骨悚然。因为在那张经过嚎啕大哭过后的脸上,只留下对凶手的憎恨。
他们决定借用城东分局的接待室询问长峰。由久冢亲自询问被害人家属是很难得的情形。
长峰用沉重但是很有礼貌的语气,开始叙述女儿失踪当时的状况。他带了记事本来,并且不时看著记事本说出绘摩出门的时间、他最后一次拨打女儿手机时的时间等等。这本记事本看起来好像是绘摩失踪之后才开始使用的。
“那个记事本可以借我看看吗?”久冢问道。
“这个吗?可以啊。”长峰迟疑了一下,然后递过去。
久冢翻著笔记本,织部也在一旁瞄著。上面的字迹很潦草,写了许多东西。其中有写到:“烟火大会九点钟结束,绘摩她们九点二十分左右离开?”这好像是他女儿的朋友告诉他的讯息。
“可以先放在我这里吗?”久冢问。
“可以,希望能对您有所帮助。”
“这本笔记本充满了您的絷念,一定能够藉此抓到凶手的。”
久冢的这番话似乎刺激到长峰,他的脸上浮现痛苦的表情,摇了摇头。
“为什麼这孩子会碰到这种事……为什麼要对那孩子下手?”长峰像是哀叫般喃喃自语,然后抬起头来看著织部。“她是被杀害的吧?”
织部望著久冢的侧面,久冢慢慢张开嘴巴。
“目前还没办法判断。不管怎麼说,我们还不知道死因是什麼。”
“不是被勒死的吗?”长峰摸著自己的脖子。
“就外观来看,是看不出这种迹象。”
“没有这类的外伤吗?”
“就外观来看的话,没有。”
织部将视线从上司的侧面移到家属的脸上。长峰皱起眉头,一副无法理解的样子。
“遗体已经送去司法解剖了,今天晚上就会查出死因。”久冢说,“是否为他杀,可能要看了结果之后再做出判断吧。”
“一定是他杀吧?否则为什麼会丢到河里?”长峰吊起眼睛。
“或许凶手一开始并没有打算要杀死被害人,但是在突发状况下导致被害人死亡,所以凶手不知该如何处理尸体——这种情况很常见喔。”
“这……和杀人有什麼两样呢?”长峰一阵激动后,似乎有些后悔。他叹了一口气。“对不起……”
“没关系。”久冢稍微欠了欠身。
“您说得没错,这和杀人一样。是否为蓄意杀人或是他杀,这些只不过是法律上的界定。所以我们一定会追查出杀人犯,将对方绳之以法的。我向您保证。”
虽然口气很轻松,但是久冢说的话却很有分量,似乎让长峰觉得他是发自内心的。
“那就拜托你您了。”长峰深深一鞠躬。
织部和久冢一起送长峰到分局的玄关,他们目送著长峰坐上刑警驾驶的车子后才折返。
“为什麼您不告诉他打丶针的事?”织部问。
“说了又能怎麼?”
“但是长峰先生想要知道死因。”
“他迟早会知道的。在现在这个时候告诉他我们的推测,有什麼意义吗?”
“或许没有意义……”
久冢停下脚步,用手机戳了戳织部的胸口。
“记住,家属都想知道所有事,不该知道的事他们也想知道。但是有关案子的事,他们知道得越多就越痛苦。所以尽量不要让家属知道,也是警察的职责。”
“可是如果因为被害人方面没有获得讯息而造成问题……”
“没有关系。”久冢这麼说完,便迈开脚步。
无法释怀的织部赶紧追来上去。
久冢虽说遗体看起来没有外伤,但是事实并非如此。长峰绘摩的手臂上因为注射造成内出血,留下了一点一点的痕迹。那绝对不是因为治疗疾病而留下来的。施打的方式及部位都乱七八糟,一看就知道不是医护人员所为。
调查人员们推测应该是兴丶奋剂,织部也有同感,而久冢大概也是这麼认为。一下子给予大量毒品,导致急性中毒引起心脏麻痹,这样的情形很罕见。
当然就如同久冢所言,这只是推测,搞不好长峰绘摩是被毒死的,也或许注射毒品和死因并没有直接关系。不过,把目前所掌握的讯息告诉她的父亲,又有什麼关系呢?织部这样思忖著。
到了晚上,司法解剖的结果出炉了。织部等人还有久冢那一组的调查人员全都聚集在警视厅的一个房间内。
“死因应该是急性心脏衰竭。死者体内残留的尿液呈现阳性反应,是毒品。”久冢拿著资料,慢慢吐出这些话。
在场的十三名调查人员似乎全都在叹气。
“那这样就不能以杀人案件提起公诉了。”一个叫做真野的老鸟刑警说。
“这种事等抓到凶手后再说吧!”久冢以安抚的口气说。“对未成年人施打毒品致死,会引起社会高度关注,媒体也会骚动的。”
“要从毒品这条线去追查吗?”其他的刑警问道。
“当然也要从那条线去追查,但是不用抱太大的期望。我想凶手可能对毒品一窍不通——至少不太熟悉“冰块”(注:安丶非他命的俗称)的使用剂量。”久冢将目光投向资料继续说。“施打的剂量乱七八糟,当时在现场可能有人懂,不过注射的手法还是很糟。大概是为了找静脉而重新施打了好几次,以上是鉴识课的见解。熟悉毒品的人,是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其中一名刑警咂了咂舌。
“反正一定是哪个死小鬼从哪里弄来“冰块”,然后抱著半开玩笑的心情随便乱用。”
久冢瞪著这名刑警。
“你怎麼知道是死小鬼?”
“不,这个……”
“不要有不正经的想法。”久冢这样说,并看著资料。
房间内的空气变得很凝重。织部觉得怪怪的,而且每个人好像都有同样的感觉。这到底是什麼呢?他想。他才刚被编到这个部门没多久。
“凶手应该不认识被害人吧?”真野换个话题。
“应该是吧。”久冢继续看著资料回答。
这个说法织部也能理解。尸体的脸和指纹都没有遭到破坏,可以看出即使尸体的身分被确认,凶手也不担心警方会循线查到自己。
“既然这样,为什麼还要那样大费周章丢弃尸体呢?”真野搓著自己的下巴。“直接扔进河里不就好了吗?”
“应该是不想太早被发现吧?太早被发现的话,会比较容易找到目击证人。”织部说。
“既然这样,还不如直接在尸体上绑个重物,让它沉到河底比较快,反正最后都会浮上来,至少这样可以拖延一点时间。可是凶手却是将尸体绑在梯子上,好像故意不要让它沉下去。”
“阿真,你到底想说什麼?”久冢看著这个老鸟刑警。
“凶手是想要让尸体漂走。”
“漂走?为什麼?”
“其中一个目的是为了让我们难以锁定调查目标吧。尸体往下游漂流之后,我们就更难判断凶手是从哪里丢弃的。调查范围势必会扩大,目击者的情报也更难收集。”
“其实调查本来就很困难。机动调查队的人也说,没有人会去一一注意荒川上的漂流物。”久冢这样说,并扫视著大家的表情,然后又看著真野。“其他的理由呢?”
“这是我自己猜想的,或许您又要骂是不正经的想法。”
久冢苦笑著。
“没关系,你说说看吧。”
“凶手会不会就在离荒川不远的地方?”
“为什麼你会这样认为?”
“丢弃尸体是件很大的工程,得完全掌握现场情形才行。会丢弃在荒川,就表示凶手对当地很熟悉。不过他又希望尸体漂得越远越好,这就和凶手的心态有关了。”
“也就是说,凶手觉得尸体一直在自己的住处附近,会让他觉得很不舒服,是吗?”
“就是这样。”
久冢点点头,没有说话。他好像在思考著什麼。
“这样一开始就不要选择荒川,丢到别的地方不就好了吗?”织部说。
“如果可以的话,凶手就不要那麼大费周章了。”真野回答。“但是凶手想不到别的地
方。”
“如果是荒川的上游,那距离长峰绘摩失踪的地方很近耶。”其他刑警说,“要是阿真猜对的话,凶手就是在距离自己住处不远的地方掳走少女,然后又在附近丢弃尸体。这个凶手的活动范围还真小哩。”
“没错。我想在掳人和弃尸的时候,凶手都使用了汽车,不过平时应该不太常开著车到处跑。车子有可能不是凶手的。还有另外一个可能性是:凶手或许是刚考上驾照没多久,还没有什麼长途驾驶经验的人。”
“阿真!”久冢用困惑和责难的眼神看著部属。
“对不起,我太过主观了。”真野爽快地道了歉。
“要分析凶手的样子可以,但是有先入为主的认定就不太好了。对别人来说是这样,对自己也是。”
真野说了声对不起,又低头道歉。
“从明天开始,调查总部要正式开始运作了,所有的人都给我上紧发条!”
对于久冢的话,大家都回答:“是。”
解散后,织部抓住真野。
“组长难道没有考虑过凶手是少年的可能性吗?”
真野微微耸了耸肩,盯著这个晚辈刑警。
“就是因为他确信是这样,所以才不敢说出来啊。”
“啊?”
“所以我们也要和他一样。”这样说著的真野便竖起食指放在嘴唇上。
5
看到新闻的时候,阿诚正好在家里吃著有点晚的晚餐。父亲因为公司的应酬而晚归,母亲也和文化教室的同学聚餐,傍晚就出去了。阿诚吃的晚餐是母亲做的寿司饭。但是他知道,这只不过是将料理包的食物拌一拌而已,味噌汤也是冲泡式的。他已经很久没有吃到母亲亲手做的料理了,而她的理由则是“反正没人在家里吃饭,所以我也不想费心去煮。”不过阿诚却认为,就是因为餐桌上都是偷工减料的料理,所以才没人想在家里吃饭。不知道老爸是不是也这麼觉得,他心想。
平常边吃晚餐边看电视的时候,他完全不会将频道转到新闻节目。然而,某种预感让他今天晚上格外在意新闻。快儿和敦也是在昨天向他借车的,他们到底借车去干什麼?虽然阿诚有稍加揣测,但是他不敢想得太具体。因为他觉得那会让他不敢再开那辆车子。
昨晚——其实应该是更接近今天凌晨的时候,阿诚接到了敦也的电话,叫他过去把车子开回来。敦也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在微微颤抖。
如果从阿诚家走路到敦也的公寓,距离太远了;但若是骑脚踏车去的话,到时候又不晓得该怎麼处理脚踏车。虽然敦也叫他快点过去,不过在电车发车之前,阿诚也无计可施。
“那我把车子停在公寓前面,你到时候坐头班车过来开走。知道了吗?你敢不听我的话,我就告诉快儿。”敦也这样说完后,就挂断电话。他的语气中带著明显的焦虑。
莫可奈何的阿诚只好按照他说的,搭乘最早一班电车前往敦也的公寓。除了想要快点把车子开回来之外,他也想知道他们到底做了什麼。
Gloria就停在路边。阿诚打了手机给敦也。
“你也太慢了吧!”尽管是大清早,但是敦也还是立刻就接听了。阿诚推测他可能根本没睡。
“我已经尽量赶了啦。”
“算了,你待在那里等我。”
过了几分钟后,敦也和快儿一起出现了。两个人的脸色黑紫,眼睛也很浑浊,两颊瘦削。
“上车!”敦也将车钥匙丢给阿诚。
阿诚一上车子,敦也也跟著坐上副驾驶座,快儿则坐进后座。阿诚心想,他们大概是要去什麼地方吧,於是便准备发动引擎。但是快儿却叫他不要发动。
“不在场证明弄得怎麼样了?做好了吗?”快儿用阴沉的声音问道。
“呃,弄好了……”
“怎麼弄的?”
“假装我们三个人一起去了卡拉OK。是在四号公路沿线一间叫做“海岸”的店。”
“什麼意思啊?你真的有去吧?”
“我有去。对方问我“几位”的时候,我回答“三位”,还告诉对方其他两个人待会儿就会过来,然后走进包厢,点了三人份的食物和饮料。”
阿诚决定不要告诉他们,一个人吃下三人份的食物和饮料有多痛苦。
敦也咂了咂嘴。
“什麼卡拉OK嘛……”
“因为我想不到其他的地方。”
“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吗?”快儿问。
“嗯。”
“为什麼?你怎麼没有另外找两个人来?让那两个人充当我们不就天衣无缝了吗?”
“没有办法啊,事出突然,而且如果那两个人在外面乱说些什麼的话,反而更不好吧。”
“但是一直只有你一个人的话,店员应该会觉得奇怪吧!”
“等一下,搞不好阿诚说得没错。”快儿接著说:“那家店没有装摄影机吧?”
“没有装,所以我才会选那间店。”
这个快儿应该最清楚。因为没有装摄影机,所以只要将门上的帘子拉起来就看不见包厢内的情形。快儿曾经利用这一点,把女孩子带来强丶暴了好几次。
“而且那间店里的客人很多,店员才不会一一清查每间包厢有多少人。”阿诚说:“只要按照人头数点了食物和饮料,之后就没人管了。”
“那你从几点待到几点?”快儿问。
“呃,大概是从九点到十一点左右吧……”
“就这麼短?”快儿扭曲著脸。
“因为你没告诉我不在场证明是要做到几点的啊,而且卡拉OK又不可以待好几个小时不走……”
“就算是唱个四、五小时,店员也不会怀疑吧。”敦也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