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爱洛伊斯-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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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你不对我提你那位不可分离的人,我也看得出:在你对我上封信的批评中的调皮话是她说的,是她在满腹牢骚地为马兰辩护。不过,如果允许我辩解的话,我也不是没有理由可说的。
首先,我的表妹(以下的话是对她说的)关于笔调问题,我是根据事情的情况来使用那种笔调的;我尽力想使你对目前时兴的谈话方式有一个概念,并给你举出一些例子,因此按照老样子,我给你写信的语气,也大体上和人们在某个社交场合中讲话的语气是一样的。对于马兰骑士,我责备的,不是他在诗中使用了许多辞藻,而是他对辞藻的选用不当。不管一个人的思想感情是多么冷漠,他谈话也是需要有隐喻和生动的词句,才能使别人了解他的意思。就拿你自己的信来说,也是充满了隐喻和雕琢的词句嘛,只不过你没有意识到罢了。我认为,只有几何学家和傻子说话才不讲究修辞。因为,同一句话,它的表达力可以划分为一百个等级;如何确定它的等级,不凭句子的笔调,又凭什么呢?我承认,我对我自己说的话也感到好笑;经你细心把它们一句一句地单独加以分析之后,我也觉得它们很荒唐。不过,把它们用在我安排它们的地方,你将发现,它们的意思是很清楚的,而且是用得很恰当的。如果让你这双善于传情达意的明亮的眼睛彼此分开,并且离开它们在你脸上的位置,表妹,你想一想,它们的目光还能表达什么呢?我敢说,它们什么也不能表达,甚至对多尔贝先生也不起作用。
当你初到一个国家的时候,引起你注意的头一件事情,难道不是社会上的一般的风气吗?唉!我到了这个国家,首先注意的也是这件事情。我在信中讲述的,是巴黎人说的话,而不是他们做的事。我之所以说上流社会的人的言行之间有矛盾,是因为我一到这里,一眼就看出这个矛盾来了。我发现有些人在什么场合就说什么话:他们在这里是莫利那派教徒,到了那里又成了冉森派教徒;他们在大臣家里卑鄙地溜须拍马,而一到了不满现状的人的家里,又摇身一变,成了敢于批评当道的投石党人;我还看到有些满身锦绣的人大放厥词,批评奢侈,税吏说征收的赋税太多,教士说人们的行为太放荡;还有,宫廷贵妇也在侈谈为人要谦逊,富豪说为人要讲道德,作家说写文章要简练,神父说要笃信宗教;而且,他们的荒唐话,谁也不觉得奇怪——当我发现这些情形的时候,我难道还不立刻明白:在这里,人们对自己说的或听到的是不是真话,满不在乎;与别人谈话,既不是为了打动人家的心,也不在乎人家是不是相信他讲的话。
以上的话,只不过是和表妹开个玩笑,现在,我不再使用那种对我们三人来说都是很奇怪的笔调,并希望你不要以为我喜欢讽刺人,而不喜欢像一个有才学的人那样讲话。朱莉,现在要来回答你了,因为我分辨得出哪些话是开玩笑的批评,哪些话是真正的责备。
我想象不出你们两人怎么会把我的用意都搞错了。我所评论的,根本不是法国人民,因为,既然各个民族的性格都有所不同,我这个对任何一个民族都不了解的人,怎么敢对法国人民说三道四呢?我也不至于愚蠢到拿首都来作为我观察的地方。我知道:首都与首都之间的差别,不如民族与民族之间的差别大,而且民族的特点在首都大部分都消失和混杂在一起了,其原因,一方面是由于彼此相似的宫廷的共同影响,另一方面是由于一个人口众多和范围狭小的社会的必然结果,因为它几乎对所有的人都要发生作用,而且最终必将淹没民族原有的特征。
如果我要对一个国家的人民进行研究的话,我就到边远的省份去研究,因为边远省份的人民还保持着他们天然的倾向。我到他们那里去观察;我要慢慢地和仔细地游历几个彼此相距甚远的省。它们之间的差别,将使我能够发现每一个省特有的天才;它们都有其他国家的人民没有的特点,这就是一个国家的民族的天才;到处都可看到的现象,则一般是属于人类共有的特征。不过,我既没有这么庞大的计划,也没有执行这种计划的经验。我的目的是研究人。我的方法是把人放在不同的关系中去研究他。在此以前,我研究的都是地球上分散的、而且几乎是孤立的小社会圈子中的人;现在,我要原地把他们一群一群地集中起来观察。我首先要研究社会的真正影响,因为,如果社会真能使人变好的话,则一个社会的人愈多和愈密集,就愈是尊重,举例来说,巴黎的风气就会比瓦勒的风气纯朴;如果情况相反,我们就应当作出相反的结论。
我认为,这个方法还可增进我对一个国家的人民的了解,不过,这要经过一条那么漫长和那么曲折的道路才能做到,因此,也许我这一生都无法把任何一个国家的人民研究透彻了。正是由于这个缘故,我只好把我现在所在的国家作为我开始详细研究的第一个国家;往后,随着我走过的国家愈多,我就愈能发现它们之间的差别。我要把法国和其他的国家一一做个比较;如同人们对照柳树描绘橄榄树,对照杉树描绘棕榈树一样,我要对照我所研究的第一个国家的人民来评价其他国家的人民。
我美丽的说教士,你应当把哲学的评论和对一个民族的讽刺加以区别。我研究的,不是巴黎人,而是一个大城市的居民;我不知道我在巴黎看到的情况是不是和罗马与伦敦差不多,也不知道整个巴黎是不是全是这个样子。道德的准则是不以人们的陈规陋习为转移的,因此,尽管有很深的偏见,但我认为,本身不好的东西,还是一眼就可看出来的。不过,我不知道是应当把这些过错归咎于法国人呢还是归咎于整个人类;是习惯造成的呢还是自然造成的。无论在何处看到罪恶的现象,公正的人都是很生气的。正如我生活在人群之中也可指责人类的缺点一样,在这个到处都出现罪恶现象的国家里,虽然我生活在其中,我也可以对罪恶的现象提出批评嘛,我这样做,也无可厚非嘛。眼下,我自己不也是巴黎的一个居民吗?也许我已经不知不觉地对我所说的乱七八糟的现象的产生起了点儿作用;也许,如果我在这里住得太久,我的意志会遭到腐蚀的;如果我不力求成为一个配得上你的人,不努力保持一个自由的人的灵魂和一个公民的道德,也许一年之后,我自己也会成为一个市侩的。因此,请你让我毫无顾忌地描绘我为之赧颜的事物,让我通过对谄媚和撒谎的情景的描写,激励我对真理的纯洁的热爱。
如果我能自己选择我每天做的事和我的命运,毫无疑问,我将选择其他的写信题材,而你也就不会对我从麦耶黎和瓦勒给你写的那些事情感到不快了。不过,亲爱的朋友,为了要有足够的力量承受我目前不得不生活在其中的社会的喧嚣,我只好用给你写信的办法来安慰我自己。为了要给你写点什么,我就要努力去寻找题目,否则,我每走一步都会感到灰心;如果你不愿意和我一起探讨这些间题的话,我就只好不这么做了。请你想一想,为了要按照一种不符合我们兴趣的方式生活,我已经做出了足够的努力;为了要弄清楚用什么办法可以把我带回到你身边,请允许我有时要对你讲一讲我们必须知道的行为准则和必须克眼的障碍。
尽管我的进度很慢,而且不可避免地有时候有些分心,但令人高兴的是,正当我把你的信全收集好的时候,你这封信寄到了,因此可以把它加进去;你这封信虽然很短,但你的心在很少的篇幅里对我讲了许多事情。是的,我认为,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读起来是像读你的信这样愉快了,即使是一个不认识你的人,只要他也有我这样的灵魂,他也会有此同感的。的确,在看你的信的时候,我哪能不认出来是你呢?如此动人的笔调和如此温柔的话,除了你,还有谁能写出来?在每一个句子里,不都闪耀着你柔和的目光吗?我在每一句话里都听到了你清脆的声音!除了朱莉,哪里还能找到另外一个女人是像她那样眷恋、思考、谈话、办事和写信的呢?因此,如果我这个对你痴情的人有时候接到你那些如实表现你这个人的信的时候,就感到如同见到了你本人,那是不奇怪的。现在重新看你的信,我竟失去了理智。我头脑里不断地产生了许多幻象,我全身像有火在燃烧,我的血液沸腾,我的心激动不已。我仿佛看见了你,摸到了你,把你抱在怀里……我心爱的人儿啊,你这位美丽的姑娘啊,你这位使我心醉神迷的人啊,在看见你的时候,我怎能不感到如同见到了为有福的人而塑造的仙女呢?……啊,仙女,你快来吧……我感觉到了你……你躲避我,我拥抱在怀中的是你的影子……亲爱的朋友,你太美了,太温柔了,我这颗脆弱的心真是享受不尽;我的心永远不会忘记你的美和你的温情;你虽不在我的身边,但你妩媚的身影在我的心里,它到处跟随着我;没有它,我就感到孤独;而最使我痛苦不堪的,反倒是我不敢一心老思念着你。
至于他们两人,不管有多大的障碍,他们是终将结合的,也许在我写这封信的时候,他们已经结合在一起了。这可敬可爱的一对夫妻啊!愿上天让他们享受他们宁静和甜蜜的爱,享受他们天真的行为和诚实的心灵配享的美满幸福!上天虽不轻易把珍贵的幸福给予所有可以享受这种幸福的人,但愿他能赐与他们两人!唉!如果上天把从我们手中夺去的东西都赐给他们,他们将是多么幸福啊!在我们的巨大痛苦中,难道你没有感觉到某种安慰吗?难道你不知道我们遇到的苦难将来能得到补偿吗?如果他们能享到我们被剥夺的欢乐,难道你不知道我们将来也将享受他们尚未领略过的乐趣吗?是的,亲爱的朋友,尽管我们不在一起,彼此孤单寂寞,担惊受怕,甚至感到失望,但我们的两颗息息相通的心始终享有那些心灵平静的人未曾享受过的秘密的欢慰。使我们能这样苦中有乐,这是爱情创造的奇迹之一,因此,我认为,要是我们对我们的痛苦麻木不仁,毫无知觉,那是最糟糕不过的。朱莉啊!我们只能悲叹我们的命运不好,而不能嫉妒他人。我们这一生,不论多么坎坷,终将比别人的一生好。正如神从自身获得其幸福一样,我们有圣洁的火温暖的心,终将得到一种不以世上的财富和其他事物为转移的纯洁的和甜蜜的欢乐。
书信十七 致朱莉
现在,我终于进入了一股激流之中。由于我这整理和重抄你的信的工作①已经完毕,并把它们订成了一个集子,所以,我已开始经常进城里看戏和上饭馆吃饭,成天在上流社会中厮混。我无论看见什么和听见什么,我都要仔细研究;我还没有看见过任何一个与你相像的人,因此,我在这熙熙攘攘的喧闹声中一直不露声色,悄悄地暗中和你谈心;这并不是因为这种喧嚣闹嚷的生活中没有什么引人喜欢的事物,也不是因为各种各样的东西没有什么可以使新到此间的人感到惬意之处;然而,要对它们感兴趣,就需要有庸俗的思想和白痴的心。爱情和理智都使我对它们感到厌烦。由于所有的东西都只有一个空虚的外表,而且时时刻刻在变换,所以我没有时间去欣赏,也没有时间去仔细研究它们。
①圣普乐决定把朱莉给他的信加以整理和重抄,订成一本集子。参见本卷书信十三。
现在,我开始认识到要对社会进行研究,是很困难的,我甚至不知道应当站在什么位置才能很好地观察它。哲学家站得太远,一般的人又站得太近;一个看得太多,以致不知从何着手去研究;一个又看得太少,以致看不到事物的全貌。哲学家对每一件引起他注意的事物都要对它进行个别研究,因此不能看出它们与他无法理解的其他事物的联系和关系;他不把事物放在它应有的位置去研究,所以研究不出它的道理和它的真正意义。一般的人什么都看,因此没有时间去思考;事物是动的,所以他只能够瞧一瞧,而不能够仔细观察它们;它们迅速地互相交错,结果使他看起来只是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们也不能够交替地看一会儿又思考一会儿,因为看戏的时候要求注意力集中,所以,顾了看,就顾不了思考。一个人如果把他的时间分在两边用,一会儿出入社交界,一会儿又孤孤单单地一个人过,则他在离群索居的时候,心情必然是激动不安的,而到了社交场合,又必然会感到格格不入,结果是哪边都搞不好。因此,没有其他的办法,只好把一生的时间分成两大部分,一部分用于观看,一部分用于思考;即使是这样,也是很难做得好的,因为理智并不是一件可以一会儿放在这里一会儿又放在那里的家具。一个人如果十年不动脑筋的话,则他一生也是不会动脑筋去思考什么问题的。
我还发现,如果想以一个普通的观众的身分来研究社会,那也是很可笑的。一个人如果只打算观察而不做其他事情的话,那他是什么也观察不到的,因为,什么事都不会做而只会玩乐,那是到处都会碰壁的。我们必须自己要行动,才能了解别人如何行动。在社会这个学校里,也如同在爱情学校里一样,你想学什么,就必须动手做什么。
我这个外国人,在这个国家没有什么事情与我有牵连,再加上我信奉的宗教又不同,所以没有想得到点什么的企图;在这种情况下,我该采取什么做法呢?为了使自己能学点东西,我只好屈尊求教。我既然不能成为一个于他人有用的人,那我就只好使自己成为一个讨他人喜欢的人。我将努力练习,使我能表现得有礼貌但不虚伪,能讨人喜欢但又不低三下四;对社会有好处的东西,我就吸收;尽量做到:身在这个社会而又不沾染这个社会的恶习。一个悠悠闲闲的人,如果他想研究这个社会的话,他至少应当在一定程度上按这个社会的方式行事,因为,一个人如果对别人没有用处,又不善于讨人喜欢,则他有什么权利要求别人允许他置身在他们中间呢?但是,如果他有讨人喜欢的办法,别人就不要对他要求过高,尤其是如果他是一个外国人。他可以不必去参加什么阴谋集团,也用不着玩什么诡计,或者去参加什么纷争。如果他对每一个人都是诚诚实实的,如果他对某些妇女既不冷淡又不过分亲近,如果他保守与他交往的人的秘密,不到东家说西家,不给别人添麻烦,处处保持一定的尊严,那他就能够冷眼旁观地研究这个社会,而且能保持他的个性和正直,甚至能想说什么就坦坦率率地说什么,只要他的坦率态度来之于自由的精神,而不是来之于觉派观念。我将根据我从爱德华绅士给我介绍的人当中挑选出来作为向导的有识之士的意见行事,尽量做到以上几点。现在,我已开始被几个人数虽少但选择较严的社交圈子所接纳。到目前为止,我只参加一些定期举行的午餐会,席间唯一的女人就是家中的女主人;巴黎游手好闲而没事干的人,只要稍稍认识,都可受到邀请去参加。餐费视各人的情况而定,或者说几句表现才学的话,或者说几句阿谀奉承之词,就可以了;餐会上闹闹嚷嚷、乱糟糟的样子,和旅馆食堂里的样子差不多。
现在,我已经被接纳进人一些较为神秘的社交场合。我参加了一些只有受到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