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斯舅舅(上)〔法〕巴尔扎克-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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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会委员,国会议员。 邦斯老人一直受到卡缪佐家的热情接待,因此自以为是丝绸商店后妻生的孩子的舅舅,尽管他们之间根本谈不上具有什么亲戚关系。卡缪佐的后妻是卡尔多家的千金,以卡缪佐家亲戚的身份邦斯又进了人员兴旺的卡尔多家族,这是一个资产者家族,通过联姻,形成了整整一个社会,其势力不在卡缪佐家族之下。 卡缪佐后妻的兄弟卡尔多是一个公证人,他娶了希弗雷维尔家的女儿。 显赫的希弗雷维尔家族是化学大王,跟药材批发行业有了联姻,而昂塞尔姆。 博比诺早就是这个行业的头面人物,大家都知道,七月革命又把他抛到了王朝色彩最浓厚的政治中心。 就这样,邦斯跟着卡尔多和卡缪佐进了希弗雷维尔家,接着又闯进了博比诺家,而且始终打着他舅舅的招牌。由老音乐家上述这些关系的简单介绍,人们便可明白他为什么到了一八四四年还能受到亲热的招待:招待他的第一位是博比诺伯爵,法兰西贵族院议员,前任农商部部长;第二位是卡尔多先生,以前曾做过公证人,现任众议员,巴黎某区的区长,第三位是卡缪佐老先生,众议员,巴黎市议会会员,厂商总会委员,正在往贵族院努力;第四位是卡缪佐。德。 玛维尔先生,老卡缪佐前妻的儿子,因此是邦斯真正的、也是唯一的堂外甥。这个卡缪佐为了跟他后母以及他父亲所生的兄弟有所区别,给自己的姓氏加上自己那处田产的名字:玛维尔,在一八四四年,他就是巴黎国家法院下属的庭长。老公证人卡尔多后来就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自己的接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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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贝尔迪埃,邦斯作为家庭负担的一部分,自然善于保住在这家吃饭的地位,拿他自己的话说,这个地位可是经过公证的。这个资产者的天下,就是邦斯所说的亲戚,他在这些人家极其勉强地保留了用餐的权利。在这十个人家中,艺术家理应受到最好招待的是卡缪佐庭长家,邦斯对这家也是最最尽心。 可不幸的是,庭长夫人,查理十世和路易十八的执达官、已去世蒂利翁大人家的这个千金,从来就没有好好待过她丈夫的舅舅。邦斯千方百计,想感化这个可怕的亲戚,为此花费了不少时间,免费给卡缪佐小姐上课,可是他实在毫无办法把这个头发有点发红的姑娘培养成音乐家。而此时,邦斯用手护着珍贵的东西,正是朝当庭长的外甥家走去,每次一走进外甥的家,他总觉得好像置身于杜伊勒利宫,那淡褐色的墙饰,机织的割绒地毯,庄严的绿色帷幔,以及严肃的家具,使整座房子散发着再也严厉不过的法官气息,对他的心理有着很大的压力。可奇怪的是,他在巴斯杜朗巴尔街的博比诺府上却感到很逍遥,恐怕是因为摆设在屋里那些艺术品的缘故;原来这位前部长进入政界之后,便染上了收藏美妙的东西的偏好,也许这是为了跟政治抗衡,由于政治总是在暗中搜寻最丑陋的股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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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收藏家的千种乐趣的一种
德。 玛维尔庭长家住汉诺威街,那幢房子是庭长夫人在十年以前,她的父母蒂利翁夫妇去世后买下的,两老给女儿留下近十五万法郎的积蓄。房子朝街道的一面,正面朝北,外表相当阴暗,可是靠院子的一边朝南,紧挨院子,有一座相当漂亮的花园。 法官占据了整个二层,在路易十五时代,这层楼上曾住过当时最有势力的金融家。 第三层租给了一位富有的老太太,整幢住房看上去显得体面、恬静,与法官身份恰正相配。 德。 玛维尔那份丰厚的田产还包括一座城堡,那是一处美丽的古迹,如今在诺曼底还能见到,还有一个很好的农场,每年收入一万两千法郎,起初置下这处田产时,法官动用了二十年的积蓄,以及母亲的遗产。城堡周围,是一大片地,足有一百公顷。这么大的规模,如今可以说是王侯派头,每年要耗费掉庭长一千埃居,所以整个田产差不多只有九千法郎的净收入。 这九千法郎,再加上他的俸禄,庭长差不多有二万法郎的进项,这看去还是相当可观的,尤其是他还可有望得到父亲遗产中理应属于他的那一半,由于他母亲就生了他一个;可是,在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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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生活,再加上他们的地位,不可能有失体面,所以德。 玛维尔夫妇差不多要花掉所有的收入。 直到一八三四年,他们生活都相对拮据。德。 玛维尔小姐已经二十三岁,尽管有十万法郎的陪嫁,并且还经常巧妙地暗示将来有可望得到诱人的遗产,但是也枉然,至今还没嫁出去,其原因,上面算的那笔账就可说明。五年来,邦斯舅舅老听庭长夫人埋怨,她看着所有的代理法官一个个都结了婚,法院来的新推事也做了父亲,虽然她在年轻的博比诺子爵面前曾一再炫耀德。 玛维尔小姐将来少不了会有份遗产,可是也毫无结果,子爵几乎是文丝不动。 这位子爵就是药材界巨头博比诺的长子,拿伦巴弟居民区那些嫉妒的人的话说,当年闹七月革命,好处尽让博比诺得了,至少与波旁王族的第二分支得到的好处不相上下。邦斯走到舒瓦瑟尔街,准备拐进汉诺威街时,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感觉陡然而起,这种感觉往往折磨着纯洁的心灵,给他们造成巨大痛苦,就像是恶贯满盈的歹徒见到宪兵似的,可是追其原因,只不过是邦斯拿不准庭长夫人该会是怎么接待他。那颗撕裂了他心脏的沙砾从来就没有给磨平过;相反,那棱角变得越来越尖,这家的下人也是在不断猛扯那些尖刺。由于卡缪佐他们不怎么把邦斯舅舅放在眼里,邦斯在他们家越来越没有地位,这自然影响到他们家的仆人,致使他们也是瞧不起邦斯,把他看作穷富一类。邦斯主要的冤家对头是一个名叫玛德莱娜。 威维的老姑娘,这人长得又干又瘦,是卡缪佐。 德。 她女儿的贴身女仆人和玛维尔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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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玛德莱娜的皮肤像是酒糟的颜色,恐怕正是因为这种酒糟皮色和长得像蝰蛇似的那个长腰身的原因,她竟然打定主意,要当邦斯太太。 玛德莱娜一个劲地在老单身汉的眼里夸耀她那两万法郎的积蓄,可白费心机,邦斯拒绝接受这份酒糟味太浓的幸福。 这个狄多似的女仆,想当主人的舅母不成,便随时对可怜的音乐家使坏,手段极其可恶。 每次听到老人上楼梯的声音,玛德莱就大声嚷叫,特意让他听到:“啊!吃人家白食的又来了!”若男仆不在,由她侍候用餐的话,她总是给她的受害者杯里倒很少的酒,再掺上很多的水,将杯子斟得快洒出来,便得老人端杯往嘴边送时,十分费力,深怕把酒给碰泼了。 她还常常忘了给老人上菜,成心让庭长夫人提醒她(可那是什么口气!
……舅舅听了都脸红!)
要不,她就把调味汁碰洒到他的衣服上。 反正这是下级向一个可怜的上司挑起的战争,他们了解是不会受到处罚的。玛德莱娜既是贴身女仆,又是管家,自卡缪佐夫妇结婚起,就一直跟着他们。她见过主人起初在外省时过的穷日子,那时候,卡缪佐先生在阿郎松法院当法官;后来,先生当上了芒特法院院长,并于一八二八年来到巴黎,被任命为预审法官,又是玛德莱娜帮助他们夫妇俩在过巴黎日子。 她跟这个家庭的关系过密了,自然会有些让她嫉恨的事情。 庭长夫人生性傲慢,野心勃勃,玛德莱娜想以庭长舅母自居,对她戏弄一番,这种欲望恐怕就隐藏着憋在肚子里的某种怨恨,而那些激起埋怨的小石子足可以造成泥石流。“太太,你们的邦斯先生来了,还是穿着那件斯宾塞!”玛德莱娜向庭长夫人禀报说,“他真应该跟我说说,这件衣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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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了二十五年,他到底用的是什么方法!“
卡缪佐太太听见大客厅和她的卧室之间的小客厅响起了一个男人的脚步声,便看看女儿,肩膀一耸。“你给我通报得总是那么高妙,玛德莱娜,弄得我都没有时间考虑应该怎么办。”庭长夫人说。“太太,让出门了,我一个人在家,邦斯一打门铃,我就给他开了门,他跟家里人差不多,他要是跟着我进门,我当然不能阻止他:他现在正在脱他的斯宾塞呢。”
“我可怜的小猫咪,”庭长夫人对女儿说,“我们这下可完蛋了!
我们只能在家吃饭了。“看见她心爱的小猫咪那副可怜相,庭长夫人又补充说道,”你说,我们该不该彻底摆脱掉他?“
“啊!
可悲的人啊!“卡缪佐小姐回答说,”让他又少了吃一顿晚饭的地方!“
小客厅响起一个男人的咳嗽声,那是假咳,意思象是想说:“我在听着你们说话呢。”
“让他进来吧,那么!”卡缪佐太太一抬肩膀,对玛德莱娜说。“您来得可真早哇,舅公。”塞茜尔。 卡缪佐装出可爱的讨好的样子,“我母亲正准备穿衣服呢,真是让我们意外。”
庭长夫人一扯肩膀的动作没有逃脱过邦斯舅舅的眼睛,他心里受到了极为残酷的一击,连句讨好的话都找不到,只是意味深长地回答了一句:“你总是这样迷人,我的小外孙女!”
说罢,他朝她母亲转过身,向她致意道:“亲爱的外甥女,您不会见怪吧,我比平常来得早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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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上次要的东西,我都给您带来了……“
可怜的邦斯每次管庭长、塞茜尔和庭长夫人叫外甥、外甥女时,他们实在受不了,这时,他从上衣的侧口袋里掏出一只雕刻精美,长方形状的圣卢西亚木小盒子。“噢!我都给忘了!”庭长夫人冷冰冰地说。这一声“噢”不是太残忍了吧?这不是把这位亲戚的好意贬得一文不值了吗?
这个亲戚唯一的过错,不是就穷点吗?
“舅舅,可您真好。”她接着说道,“这件小东西,我又应该给您很多钱吧?”
这一问在舅舅的心头好象引起了一阵惊悸,他本来是想送这件珍宝,来算清过去吃的那些饭钱的。“我以为您会恩赐我送给您的。”他声音激动地说。“那怎么行!
那怎么行呢!“庭长夫人接着说,”可我们之间,用不着客气,我们都很熟悉了,谁也不会嘲笑谁,我知道您也不富裕,不该这么破费。 您费了那么多神,花那么多时间到处去找,这不已经够难为了吧?……“
“我亲爱的外甥女,您要是给这把扇子出足价钱,只怕您就不会再要了。”可怜人经这一激,回击道,“这可是华托的一件杰件,两个扇面都是他亲手画的;可是您放心吧,我的外甥女,我出的钱,都够不上这柄扇子的艺术价值的百分之一呢。”
对一个富翁说“您穷”
,那正如对格拉纳达大主教说他的布道毫无价值。 庭长夫人对她丈夫的地位,玛维尔的那份田产,以及她自己经常受邀请参加宫廷舞会,一向都觉得很了不起,如今一个受她恩惠的穷音乐家,居然说出这种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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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不可能不像触到痛楚处。“那些卖您这些东西的人,就都那么笨?
……“庭长夫人气吁吁地说。”巴黎可没有笨的生意人。“邦斯几乎冷冰冰地回答道。”那便是您很聪明呗。“塞茜尔开口道,想平息这场争论。”我的小外孙女,我是很聪明,我识郎克雷、佩特、华托、格勒兹的货;可我更想讨你敬爱的妈妈的欢心。“
德。 玛维尔太太既虚荣,又无知,她不愿意让人看出她从这个吃白食的手中接受任何礼物,而她的无知恰好帮了她的大忙,她根本没听说过华托的名字。 收藏家的自尊心自然是最强烈的,向来与作家的不相上下,如今邦斯竟敢和外甥媳妇相抗,可见这种自尊心已经强得到了何种程度,二十年来,邦斯可是第一次有这份胆子。 邦斯也为自己这么大胆感到吃惊,连忙显出和悦的样子,拿着那把珍贵的扇子,把扇骨上那雕刻的精美处一一指给塞茜尔看。 但是,要想完全解开这个谜,了解这位老人心底何以如此惶惶不安,有必要对庭长夫人略作一番描写。德。 玛维尔太太本来是矮矮的个子,金黄色的头发,长得又滋润又胖,到了四十六岁,个子还是那么矮,可人变得干巴巴的。 她的脑门往前凸,嘴巴往里缩,年轻时凭着肤色柔嫩,还有几分点缀,如今那种天性傲慢的神态变了样,像是对什么都讨厌似的。 在家里,她相当霸道,这种习惯使她的面目显得很冷酷,让人见了极不舒坦。 年纪大了,头发由金黄变成刺眼的栗色。 两只眼睛还是那么凶狠逼人,显示出内心憋着的那种妒意和司法界人士的一种傲气。 的确,在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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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常去吃饭的那些资产阶级暴发户中,庭长夫人简直可以说是穷光蛋。 她就不饶恕那个有钱的药材商,以前不过是个商业法庭的庭长,以后竟离开了众议员,部长,封了伯爵,还进了贵族院。 她也饶不了她的公公,竟牺牲自己的长子,在博比诺进贵族院那阵子,让人给封了个区议员。 卡缪佐在巴黎当差都十八个年头了,她一直指望丈夫能爬上最高法院推事的席位,可法院都知道他无能,自然把他排斥在外。 一八三四年,卡缪佐最终谋了个庭长职位,可到了一八四四年,司法大臣还后悔当初发布了这一任命。 只是,他们给他的是检察庭的位置,在那里,凭他多年的预审法官经历,还真作了不少判决,出了不少气力。这一次次失意,让德。 玛维尔庭长夫人伤心透了,对丈夫的才能也看透了,脾气变得也很可怕。她性子本来就暴,这一下更是糟糕。 她比老太婆还更乖戾,存心那么尖酸,冷酷,就像把铁刷子,让人害怕,别人本不想给她的东西,她非要得到。 到这种极端刻薄的地步,她自然就没什么朋友。 不过,她确实很吓人,因为她身边总是围着几个她那种模样的老太婆,相互帮腔。 可怜的邦斯跟这个女魔王的关系,就好像是小学生见了只让戒尺说话的老师。 因此,邦斯舅舅突然这么大胆,庭长夫人实在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只因她不知道这份礼物的价值。“您从哪儿找到这个的?”塞茜尔认真看着那件珍宝,问。“在拉普街一家古董铺里,是古董商不久刚从德勒附近奥尔纳拆掉的那座城堡里搞到的,从前梅纳尔城堡还没有盖起来的时候,蓬巴杜夫人曾经在那儿住过几次;人们抢救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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堡里那些最华美的木器,简直是美极了,连我们那个鼎鼎大名的木雕家利埃纳尔也留下了两个椭圆框架作模型,当作艺术之最。 那里有的是宝贝。 这柄扇子是我的那位古董商在一张用细木镶嵌的迭橱式写字台里找到的,那张写字台,我真想买下来,如果我收藏这类木器的话;可哪能买得起……一件里兹内尔的家具值三四千法郎!
在巴黎,人们已经认识到,十六、十七和十八世纪的那些有声望的德法细木镶嵌大家制作的木器,简直是一幅幅真正的图画。 收藏家的功绩在于首开风气。 告诉你们吧,我二十年来收藏的那些弗兰肯塔尔瓷品,用不了五年,在巴黎便有人会出比塞夫尔的软瓷器贵两倍的价格。“
“弗兰肯塔尔是什么呀?”塞茜尔问道。“是巴拉丁选侯瓷窑的名字;它比我们的塞夫尔窖历史还悠长,就像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