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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悲情曹雪芹-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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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已经很深了。 
  雪芹心烦意乱,沿街闲荡。信步又来到秦淮河边上二友轩小酒店。因为他经常来,堂倌已经认识他了:“曹先生您来了,还是半只咸水鸭子、一斤黄酒?” 
  “不,二斤黄酒。” 
  “您一个人……” 
  “醉不了,在北京我有个外号,人家叫我燕市酒徒。” 
  “好好好,二斤就二斤。” 
  二友轩的隔壁是一家茶楼,楼上有三四个流氓地痞,围着一个妓女你抱抱、他亲亲。 
  这个说:“别看这娘儿们大了几岁,长得可是够标致。” 
  那个说:“高等的价太贵,咱们玩不起。” 
  另一个说:“所以我介绍你们找她,物美价廉!不信,把门关上,当场试验。” 
  众人大笑。 
  雪芹在二友轩听得真真切切,他觉得真是污秽、下流,不堪入耳,只好换了座位背过身去。但是无济于事,茶楼上的话音依然传来:“这样没意思,你给我们唱支小曲儿吧。” 
  “不能,就罚酒三大碗,我们哥儿几个跟你车轮大战。” 
  “我会喝醉的。” 
  “嘿!玩的就是醉美人!” 
  “好,好,我唱我唱。” 
  过了一会儿听见茶楼上的妓女调动琴弦,然后唱道: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 
  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蛛丝儿结满雕梁, 
  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 
  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 
  为何两鬓又成霜。 
  昨日黄土陇头埋白骨,   
  第九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16)   
  今宵红绡帐底卧鸳鸯? 
  二友轩内雪芹听了几句,心中暗想:“这不是我在书里曾经写过的歌词吗?别人是不会知道,肯定是表妹!” 
  雪芹失手酒杯落地,他不顾这一切陡然而立冲出酒店,奔向茶楼。 
  沿途歌声不断: 
  金满箱,银满箱, 
  转眼乞丐人皆谤; 
  正叹他人命不长, 
  哪知自己归来丧? 
  训有方,保不定日后做强梁, 
  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 
  正唱到这一句时,雪芹跑上茶楼,他猛扑过去,大喊一声:“表妹!我是你表哥曹霑哪!” 
  那妓女深感意外、惊诧,她只“啊!”一声,没做任何反应。 
  雪芹正欲冲上去相认,却被两个地痞拦住:“哎哎哎,你是干什么,扫你爷爷的兴!” 
  妓女这时反应过来了,趁此机会抱起琵琶下楼而去。 
  “我是知府衙门的刑房师爷!再敢纠缠,把你们都抓起来!” 
  地痞们有些心虚胆怯:“……嘿嘿,是真的还是假的?……” 
  雪芹借此机会,追下楼去。 
  沿着秦淮河边,妓女在前边跑,雪芹在后边追:“表妹!表妹!你站住……” 
  妓女跑上石桥,由于紧张,失足从桥上滚跌下去,一只琵琶摔成两断。 
  雪芹跑过去将她扶起:“表妹,我是曹霑啊!” 
  “不不不,这位大爷,你认错人啦!” 
  “嫣梅!” 
  “这位先生,我不叫嫣梅,先生您放我走吧!”妓女言罢推开雪芹,步履蹒跚走下桥去。 
  雪芹被拒一时语塞,但他突然悟到拒认是假,雪芹紧走几步追上歌妓:“请你告诉我你刚才在茶楼上所唱的那支曲子,它的曲词从何而来?” 
  “这……” 
  就在此刻,雪芹意外地发现当年赠给表妹的碧玉麒麟仍然戴在她的项间,雪芹一把抓住嫣梅:“表妹,天不为公,地不为凭,这碧玉麒麟就是千年的凭证,你是我的表妹嫣梅啊!” 
  嫣梅一头扑在雪芹怀里:“表哥,我没脸再见亲人啦!” 
  有人感怀成词,歌词如下:—— 
  琴已断,弦却连, 
  见时更比别时难, 
  引颈北望眼欲穿, 
  豪门千金被摧残。 
  苍天不见怜。 
  盼重逢,怕重逢, 
  重逢犹如隔世生, 
  关山路断离人梦, 
  旧事凄凉不可听。 
  盼君莫关情。 
  护玉锁,一片情, 
  煎熬再尽不悔初衷, 
  伏乞神灵佑表兄, 
  平安淡泊度今生。 
  万事空空空。 
  嫣梅将雪芹带到自己栖身的下等妓院,老鸨子以为是嫖客,急忙迎上殷勤相待:“姑娘,这是你带回来的客人吧?快请,请到屋里坐。我去招呼他们泡茶。” 
  “不不不,这是我表哥,从北京来的。” 
  “——表哥,好好。那也得请屋里坐呀。”老鸨子把门推开,让雪芹跟嫣梅进去,她自己也跟了进来。“那就更得泡茶啦。”拿了茶壶回身欲走。 
  雪芹将其拦住:“你等等,我问你,我要为表妹赎身,你们要多少银子?” 
  “赎身,这可是件大事,你先等等,我去跟老板商量商量。”老鸨子说完抱着茶壶笑嘻嘻地走了。 
  “赎身,她们一定要很多银子,可这银子从何处而来呢?” 
  “这先不管,你跟我说说,怎么会沦落至此呢?初到江宁在两江总督衙门尹大人那里不是挺好吗?可为什么又离开两江总督衙门,跟尹大人不辞而别了呢?” 
  嫣梅并没有马上回答,她从项间取下了碧玉麒麟锁放在桌上,然后跟雪芹说:“表哥,就是因为它。” 
  “因为它?”雪芹看了一眼碧玉麒麟,茫然不解。 
  “表哥,也许你已经忘了,当年你给我这碧玉麒麟的时候,因为一时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喷洒在这锁片之上,你仔细看看,到如今这锁片之上的纹理之间,还能找得出一些血迹,深浸在刻痕之内。表哥,你还记得吗?你给我这碧玉麒麟的时候,还跟我说了一句话……”   
  第九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17)   
  事隔多年,历经磨难的雪芹,对这段记忆确实有些恍惚了,雪芹说:“我是说:它能解一时之困?” 
  “不……”嫣梅摇了摇头:“事到如今,已如隔世,不说也罢。” 
  可是雪芹猛然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我说‘倘若睹物可以思人的话,你想我的时候……” 
  “对!”嫣梅立时显得一阵兴奋:“表哥,有你的物在,有你的话在,有你碧玉麒麟上的血迹在,你说,这锁片我能给人吗?” 
  “给人,给谁呀?” 
  嫣梅二目饱含着热泪,把尹继善怎么托人来要买碧玉麒麟,嫣梅怎么隔帘向伯父摇手表示拒售,之后怎么向伯父说明,不能用表哥的深情厚意,换取尹大人的高官厚禄,不能用表哥的血迹换取帝王的欢心,倘若他年相见,有何面目向表哥表白一切,说明原委呢?把这一切都详尽地讲了一遍。 
  雪芹听后万分激动,他对嫣梅表妹璞玉浑金一片丹心的高尚情操,肃然起敬。同时他也更急切地想知道以后的一切,于是便问了一句:“那么以后呢?” 
  嫣梅继续告诉他,为这,我们伯侄只好离开了两江总督衙门,因为不能向尹大人说明其中的隐情,我伯侄只好不辞而别了。 
  “——原来如此!” 
  接下去嫣梅告诉他,伯父怎么认识的施清泉,离开两江总督衙门无处投奔,只有暂且住在施先生家里,施先生设帐教读,生活极其清苦,因此我伯侄街头设案,伯父为人代写书信,我为人家缝缝补补。粗茶淡饭我们过得倒也安生,施先生为人忠厚耿直、老成持重,伯父主婚将我嫁给清泉。清泉家传有十把价值连城的古扇。为了成亲他当了两把,好在用去的钱不多,事隔经年总算把本利凑齐,清泉去赎扇子,没想到赎出来一场杀身大祸。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当年清泉去当扇子的时候,当铺老板怀疑是赃物。便向知府曹佩之报了案,曹佩之听说确实是古扇,名人真迹,便决意扣下扇子,将来献给皇上邀功请赏加官晋爵。可惜当时不知道清泉的下落,曹佩之虽然也曾派过衙役去查访,但是既无线索,又无踪迹可寻,大海里捞针,查了多日并无结果,如今好了,清泉去赎当,正是他们一个可乘之机,当铺老板问清了清泉的住处,谎说扇子是宝物,放在一个更保险的地方,让清泉先回去,三天之内必定送到府上。就这样前脚打发走了施清泉,后脚他就到了知府衙门,向曹佩之说明原委。 
  曹佩之一听大喜过望,立刻传轿,带上张吉贵、当铺老板和四名衙役直奔江岸,施清泉的住处很好找,在江边上孤零零的三间茅舍,远远便能望见。曹佩之一行人等来到清泉家的门前,知府下了轿,张吉贵先去叫门。 
  施清泉怕当铺来送古扇,家里没人白跑一趟,故而没去教书,在家里坐等,他听见敲门声心里还挺高兴,认为当铺老板还真言而有信。及至开门一看便觉大不对劲了。一抬八人大轿堵在门前。抬轿的、跟班儿的、衙役班头一大帮,这是来送扇子的吗?分明不是,因此,施清泉心中十分疑惑。在自己面前又站着一个尖嘴猴腮,还留着几根狗蝇胡子的东西,真叫人看着腻歪。 
  看着叫人腻歪的这个东西,正是张吉贵,他见施清泉开了门,便上前了一步,恭了恭手:“敝人张吉贵,江宁知府衙门的刑房师爷,这位是我们知府衙门的正堂曹大人。今日特来拜访,有几句话想跟施先生谈谈。” 
  施清泉对于这些当官的一向很反感,因此态度也极其冷淡,根本就没想让曹知府进屋。他站在门口只说了两个字:“请讲。” 
  曹佩之邀功心切,对于施清泉的态度并不介意,所以他也走近清泉几步:“敢问先生,像以前所当的古扇,府上还有几把?” 
  “八把。” 
  “啊!”曹知府差点儿没跳起来:“这么说前后共为十把,对否?” 
  “对。”这次清泉的回答更简单了,两字改成一个字啦。   
  第九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18)   
  曹佩之满脸堆欢、胁肩谄笑着又走近清泉一点儿,恭恭手:“施先生,我想每把古扇赠你一千两纹银,请转让给我如何?” 
  “不让。”二字出口,诚可谓斩钉截铁。 
  “不让……是嫌钱少,我可以再加。” 
  “就算你加到十万两银子一把,我也不卖。” 
  “你,你……” 
  当铺老板搭讪着凑过来,嬉皮笑脸地说:“如果说扇子丢了,我们赔钱如何?” 
  “呸!刚刚曹知府说买,你又说丢了,你们把瞎话编圆了再来说!” 
  张吉贵想威胁施清泉:“施清泉,你一个村野山民可不要狗坐轿子——不识抬举!” 
  “嚄!你敢出口伤人。”清泉扬手就是一个嘴巴,打在张吉贵的脸上。“你才是狗,你是曹知府的走狗,我施某人专打万恶的走狗!”施清泉说着顺手抓起来一把铁锹,照定张吉贵就打,张吉贵一挡,铁锹落在曹佩之的肩上。 
  “哎哟!”曹佩之被打个趔趄。 
  张吉贵借此机会大吼一声:“你敢暴打江宁府正堂,衙役们,给我上!” 
  衙役一拥而上,将清泉围在当中,打翻在地,拳打脚踢,猛下毒手。 
  就在这个时候李鼎与嫣梅恰好归来。嫣梅见状扑向清泉。李鼎大喊一声:“住手!” 
  曹佩之一看喊住手的人原来是李鼎,他的欲念又生,以为通过老熟人可以拿到扇子,因此紧走几步迎了上去,双手抱拳:“哎呀!原来是李老爷,久违!久违!” 
  衙门一见知府大人对来人如此恭维,自然也就停下手。这样嫣梅才得以跑过去,抱住清泉连声呼叫:“清泉!清泉!” 
  李鼎看了半天才认出来了:“噢,原来是曹大人。请问曹大人为什么让你的衙役,毒打我的侄婿呢?” 
  “哎呀!原来是令亲!”曹佩之故作惊讶之态。 
  张吉贵马上过来代为解释:“这位老夫子,是令侄婿拿铁锹砍伤我们知府大人,衙役们护法有责,焉能不管呢?” 
  “他为什么要砍伤你们知府呢?” 
  曹佩之觉得有机可乘,忙说:“听说令亲存有十把古扇,今上要南巡,我想以千两纹银一把征购,献给皇上,谁料令亲不卖也就罢了,他不该无端动武。李老爷……”曹佩之下边的话还是想说买扇子的事,但是却被李鼎拦住:“不会的,他是个文弱的教书先生,绝不会如此无理……” 
  李鼎的话也没有说完,就听见嫣梅大声的呼叫:“大爷!大爷!清泉被他们打死啦!” 
  “啊!”李鼎顾不得跟曹佩之辩理,回身扑向清泉,只见清泉躺在地上,面目青紫,衣衫破处伤痕累累,李鼎用手去触摸他的鼻息,呼吸已断,李鼎不觉失声大哭:“清泉啊!清泉啊!你死得好冤,好惨,好不明白,我拼出这条老命,也要到两江总督衙门,找尹继善尹大人给你讨个公道啊!——” 
  李鼎伯侄只顾呼天抢地抚尸大恸之际。张吉贵悄悄地把曹佩之引到一边:“曹大人,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啊,万一是老东西真到两江衙门告咱一状,这人命关天的事儿可是说大就大,说小就小啊,不管怎么说,对您的官职总归不利吧。” 
  曹佩之一听人命关天的话,也是遇事则迷:“那……你说该如何处置?” 
  张吉贵上前一步与曹佩之耳语半晌,曹佩之频频地点头,最后他说了一句:“好,都交给你啦。”然后一头钻进轿子,在里边说了声:“走。”轿夫们会意抬起来就跑。 
  李鼎一抬头正好看见曹佩之逃跑了,他大声地喊道:“曹佩之,你休想逃跑,你得跟我上两江总督衙门打官司去。”说着一跃而起,边喊边追。因为他心急如焚,跑得特快,看看就要追上大轿,不意却被两名衙役拦住,李鼎强行要过,衙役不肯,而且顺手一推竟将李鼎推倒!后脑着地立时昏厥过去。衙役人等借机逃走。 
  江边的吵嚷声、呼叫声、哭喊声,引来了村里的一些乡亲,一见清泉的尸体,俱都不胜悲戚,有的劝解嫣梅节哀,有的呼叫李鼎,还有几个小伙子吵嚷着:“什么人竟敢打死人就跑啦,上县衙告他去!”   
  第九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19)   
  苏醒过来的李鼎听见这话,好不感慨;“唉,县衙门是告不倒他的,他是江宁府知府。” 
  “啊!——”小伙子们听了,有的吐吐舌头,全都默不做声啦。剩下的事情是把清泉的尸体抬进屋里,嫣梅为他清洗伤痕,真是一处伤一把泪,引得乡亲们悲戚、愤恨,泣声阵阵,这其中还夹杂着老百姓的那种敢怒而不敢言的心情。 
  把清泉和嫣梅成亲时的那套新衣服,给清泉穿上权当寿衣了。尸体停放在堂屋,灵前摆上香案、香炉、素蜡、线香,嫣梅拜倒灵前痛不欲生,哭声嚎啕。乡亲们好歹劝住了嫣梅,李鼎跟她说:“孩子,你在家里守灵,我进城告状去。” 
  嫣梅拉住李鼎:“大爷,你从家里走到邑江门,城门也就关了,只好明天了,明天我跟您一块儿去。” 
  李鼎看看天色确实已晚,只能依了嫣梅。 
  村里的一位老阿婆在家里给煮了一锅粥,用瓦罐盛了给嫣梅送来。她颤颤巍巍地盛了一碗告诉嫣梅:“这一碗先敬施老师,剩下的你们爷儿俩用吧,别的忙我也帮不上。多包涵吧。”老阿婆的话虽然简单,可她能代表村里乡亲的一片心意。 
  嫣梅接过那碗粥,泪眼扑簌心如刀绞,她恭恭敬敬跪祭在香案上:“清泉啊清泉,我是不吉之人,从小父母双亡,祖父入狱、流徙边关家败人亡,你不该和我成亲,是我害了你啦!”言罢大叫一声,哭倒于地。 
  当天的晚上,月黑风高夜色沉沉,三更天前后。李鼎伯侄刚刚眯瞪着。张吉贵带着两个衙役就来到了江边,他们身上都带了焰硝火种,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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