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爱小说网 > 其他电子书 > 孩子你慢慢来_龙应台 >

第10章

孩子你慢慢来_龙应台-第10章

小说: 孩子你慢慢来_龙应台 字数: 每页35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们一起离开教室的呀,我到家,他跟克利斯就继续走啦!”米夏儿声音嫩嫩的。 



  妈妈紧接着打下一个电话: 



  “克利斯,你已经到家了?那安安呢?” 



  “我们一起走的呀!我到家,他就跟史提方继续走啦!” 



  看看钟,距离放学时刻已经近乎一个小时。妈妈虎着脸拨电话: 



  “史提方,你也到家了?安安呢?” 



  “不知道哇!”史提方是个胖孩子,嘴里模糊不清,好像正嚼着东西,“我到家,他就自己走啦!” 



  一个小时零十分之后,妈妈拎起汽车钥匙,正准备出门巡逻,门铃响了。 



  安安抬头,看见母亲生气的脸孔,惊讶地问:“怎么啦?” 



  “怎么啦?”妈妈简直气结,“怎么啦?还问怎么啦!你过来给我坐下!” 



  安安卸下背上的书包,嘟着嘴在妈妈指定的沙发角坐下。他的球鞋一层泥,裤膝上一团灰,指甲里全是黑的。 



  “你到哪里去了?”审问开始。 



  “没有呀!”安安睁大眼睛。 



  “只要十五分钟的路,你走了一小时零十分,你做了什么?” 



  “真的没有呀!”安安渐渐生气起来,声音开始急促,“我跟米夏儿、克利斯、史提方一起走,就这样一路走回家,哪里都没去,什么都没做呀?!”他气愤地站了起来。 



  妈妈有点气短;看样子孩子没说谎,可是十五分钟的路怎么会用掉七十分钟? 



  “安安,妈妈只是担心,怕你被车子撞了,被坏人拐了,你晚到妈妈害怕,懂吗?” 



  点点头,“我知道,可是我真的哪里都没有去。” 



  好吧,洗手吃饭吧! 



  以后的日子里,妈妈又紧张过好几次,用电话追踪来追踪去,然后安安又一脸无辜地出现在门口。有一次,他回来得特别晚,大概在放学过后一个半小时。妈妈愤怒地把门打开,看见安安一头大汗,身子歪向一边,“妈妈帮忙!赶快!”他说。 



  他的一只手提着一个很重的东西,重得他直不起身来。妈妈接过来一看,是个断掉的什么机器里头的螺旋,铁做的,锈得一塌糊涂,很沉,起码有十公斤重。 



  妈妈呆呆地望着孩子,暂时忘记了生气:“你你你这是哪来的?” 



  安安用袖子擦汗,又热又累两颊通红,却很高兴妈妈问了,十分得意地说: 



  “学校旁边有个工地,从那儿捡来的!”说完捶捶自己的肩。 



  “你——”妈妈看看地上那块十公斤重的废铁,觉得不可置信,“就这么一路把它给提回来啦?” 



  “对呀!”安安蹲下来,费劲地用两手抱起废铁,“就我一个人吔!不过我休息了好几次。” 



  说完一脚就要跨进门去,被妈妈挡住,“等一下,你要干什么?” 



  “把它带进去放好呀!”安安不解。 



  妈妈摇摇头,“不行,放到花园松树下去,不要带进屋子里。” 



  安安兴冲冲地往花园跑,勾着小小的身子搂着他那十公斤重的废铁。 



  妈妈决定亲眼看看孩子怎么走那十五分钟、三个拐弯的路程。 



  十一点半,钟敲了。孩子们像满天麻雀似地冲出来,叽叽喳喳吵得像一锅滚水。孩子往千百个不同的方向奔跑跳跃,坐在长凳上的妈妈好不容易才盯住了安安,还有安安的死党。 



  四个小男生在前头走(都是男生,安安不跟女生玩的),妈妈在后头跟着,隔着一段距离。经过一截短墙,小男生一个接一个爬上去,惊险地走几步,跳下来;再爬上去,惊险地走几步,跳下来……十一点四十五。 



  经过一个庭院深深的大铁门,里头传出威武的狼狗叫声。米夏儿已经转弯,现在只有三个男生了。三个男生蹑手蹑脚地走向大铁门,一接近铁门,狼狗扑过来,小男生尖叫着撤退,尖叫声中混着刺激的狂喜。狼狗安静下来,小男生又开始蹑手蹑脚地摸向大铁门……狂喜尖叫地撤退。妈妈看看手腕,十二点整。 



  克利斯转弯,这已到了板栗街。安安和史提方突然四肢着地,肩并肩,头颅依着头颅的在研究地面上什么东西。他们跪趴在地上,背上突出着正方形的书包,像乌龟背着硬壳。 



  地面上有一只黑色的蚂蚁,蚂蚁正用它的细手细脚,试图将一只死掉的金头绿眼苍蝇拖走。死苍蝇的体积比蚂蚁起码大上廿倍,蚂蚁工作得非常辛苦。 



  妈妈很辛苦地等着。十二点十五分。 



  史提方转弯。再见再见,明天下午我去你家玩。 



  安安踽踽独行,背着他花花绿绿的书包,两只手插在裤袋里,嘴里吹着不成调子的口哨。 



  差不多了吧!妈妈想,再转弯就是咱们的麦河街。 



  安安住脚。他看见了一片美好的远景:一块工地。他奔跑过去。 



  oh,my god!妈妈心一沉。工地上乱七八糟,木板、油漆桶、铁钉、扫把、刷子、塑料……安安用脚踢来翻去,聚精会神地搜索宝藏。他终于看中了什么:一根约两公尺长的木条,他握住木条中段,继续往前走。 



  十二点廿五。 



  在离家还有三个门的地方,那是米勒太大的家,安安停下来,停在一株大松树下,仰头往上张望。这一回,妈妈知道他在等什么。松树上住着两只红毛松鼠,经常在树干上来来去去地追逐。有时候,它们一动也不动的,就贴在那树干上,瞪着晶亮的圆眼看来来往往的路人。 



  现在,两只松鼠就这么定在树干上,安安仰首立在矮篱外、他们彼此用晶亮圆滚的眼睛瞅着对方,安静得好像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 



  在距离放学时间一个小时零五分之后,七岁半的安安抵达了家门口。他把一只两公尺长的木条搁在地上,腾出手来按了门铃。 


Www。xiaoshUotxt。cOm



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t<xt>小<说天?堂

春天来了你怎么知道? 



  妈妈还睡着,朦胧中似乎有几百个幼稚园的小孩聚在窗外尽情地嘶喊,聒噪极了。睡眼惺松地瞄瞄钟,四点半,天还黯着呢!她翻个身,又沉进枕头里。在黑暗的覆盖中,她张开耳朵;在窗外鼓噪的是数不清的鸟,是春天那忍不住的声音。 



  于是天亮得越来越早,天黑得越来越晚。在蓝得很干净、很阔气的天空里,常常掠过一只大鸟。它通常落脚在屋顶的一角,休息片刻,然后噼啪打着翅膀,又飞起来。当它翅膀拍打的声音传到书房里,妈妈就搁下手里的活,把身子探出窗外,睁大眼睛牢牢看着大鸟飞行的体态和线条。 



  大鸟是黑色的,展翅时,却露出雪白的腹部,黑白相间,划过蓝色的天幕,啊——妈妈发出赞美的叹息,然后注意到,嘿,大鸟嘴里衔着一支长长瘦瘦的树枝,是筑巢的季节哩! 



 



 



  “应台,”对门的罗萨先生说,“elster的巢好像就筑在你家松树上呢!你不把它弄掉吗?” 



  “elster?”妈妈惊喜地说,“那个漂亮的长尾大鸟就叫elster吗?” 



  “漂亮?”罗萨摇摇他的白头,对妈妈的无知似乎有点无可奈何,“这鸟最坏了!它自己不会唱歌,就专找会唱歌的小鸟下毒手。你不知道吗?它专门把声音悦耳的小鸟巢弄坏。elster越多,能唱歌的鸟就越少。” 



  安安推着单车进来,接口,“妈妈,elster还是小偷呢!” 



  “怎么偷?偷什么?” 



  小男生把单车支好,抹把汗,“它呀,譬如说,你把什么耳环放在阳台上,它就会把耳环衔走,藏到它的窝里去!” 



  妈妈纵声笑出来:有这样的鸟吗?它要耳环干嘛?! 



  罗萨先生走了,安安说:“我的阳台上有个鸟窝。” 



  “什么?”妈妈心里想,那个阳台上大概由于阳光特别充足,上次发现了三个蜂窝,这回又来了什么。 



  “窗子上面有个鸟窝,里面有三个蛋,白色的。” 



  母子三人蹑手蹑脚地摸上了阳台。飞飞脸上的表情告诉你眼前正有重大事件发生,安安有点矜持,不愿显得太骄傲。妈妈爬上凳子,伸长了脖子——杂草和细枝编出了一个圆盆,是个很齐整的鸟窝,可是里头真有东西吗? 



  “妈妈我也要看!”飞飞扯着妈妈的裙摆。 



  “嘘———” 



  妈妈再靠近一点,吓,触了电一样,她的目光碰上了母鸟的目光。稀疏松软的细毛下有一对浑圆黑亮的眼睛,母鸟一动也不动地瞪着惊愕的妈妈。 



  妈妈有点手足无措,觉得自己太冒昧,像一个粗汉闯进了静谧的产房。 



  “妈妈我也要看——”飞飞开始不耐地骚动。 



  妈妈小心翼翼地抱起飞飞,尽量不发出声响。 



  “是妈妈鸟。”飞飞对着妈妈的耳朵轻声说,一只手紧紧搂着她的脖子。 



  三个人偷偷摸摸地离开阳台,关门的时候,安安老气横秋地说: 



  “底笛,我们以后不可以到阳台上玩,会吵它们,你懂吗?” 



  飞飞敬畏地点点头,“会吵它们。” 



  “不知道是什么鸟——”妈妈下楼时自言自语。 



 



 



  “elster还是杜鹃来捣乱,”安安说,“就糟了。” 



  “哦?”妈妈说,“杜鹃会怎么样?” 



  杜鹃啼血,多么美丽哀怨的鸟,多么诗情画意的名字。 



  “杜鹃呀?”安安忿忿地说,“你不知道呀妈妈?杜鹃好坏哟,它自己懒,不做窝,然后把蛋偷偷下在人家的窝里,把人家的蛋丢掉!你说坏不坏?” 



  妈妈瞥了一眼义愤填膺的孩子,心里笑起来:上了一年级开始认字之后,他的知识来源就不只限于妈妈了。 



  “还有妈妈,”安安顺势坐到母亲膝上,“别的妈妈鸟不知道窝里的蛋被偷换过了,它就去坐——” 



  “孵啦,”妈妈说,“不是‘坐’,是孵。” 



  “夫?它就去夫,夫出小鸟以后,妈妈你知道吗?杜鹃的小鸟生下来就坏,它一出来,就把别的baby鸟——” 



  安安气忿地站起来,伸手做推的姿势,“把别的小鸟推出去,让它们跌死!” 



  “跌死!”飞飞说,神情极严肃。 



  “还有妈妈,你知道吗?”安安表情柔和下来,“可是现在鸟妈妈都知道了杜鹃的——杜鹃的——什么?” 



  “诡计。” 



  “鬼计,都知道了杜鹃的鬼计,它们已经小心了。” 



  “什么呀!”妈妈瞅着他忍不住笑起来,这是什么动物进化论:鸟类还会搞联合阵线吗? 



  “真的妈妈!”安安说。 



  “真的妈妈!”飞飞说。 



 



 



  在院子里种番茄的时候,妈妈下意识地抬头望望松树顶,松树浓绿的针叶上缀满了麦色的松果,看不见elster的巢。阳光刷亮了松果,像圣诞树上黄澄澄的金球。 



  “妈妈,”安安两手捧着泥土,“我们不把e1ster的窝弄掉吗?它跟杜鹃一样坏。” 



  “一样坏。”飞飞说,低着头用十个手指扒土。 



  “不必吧!” 



  妈妈把番茄和黄瓜的幼苗分开,这一落给安安种,这一落给飞飞种,谁种的谁就要负责浇水,黄昏时候浇水,喏,这是安安的壶,那是飞飞的壶。 



  “为什么呢妈妈?为什么不把坏鸟的窝弄掉?” 



  妈妈边浇水,边想,边说: 



  “因为它们是鸟,我们是人,人说的好坏不一定是鸟的好坏,还是让鸟自己管自己吧!” 



  “蚯蚓——妈妈——一只蚯蚓——” 



  飞飞大声喊着。 



 



2



 



  雨,松动了泥土,震动了泥土中的蚯蚓。 



  太阳就从黑云隙缝中喷射出来,释放出一道一道一束一束的光。妈妈和孩子们走在草原上一条不及两公尺宽的小路,远远看去,他们的身影仿佛穿梭在光束与光束之间,仿佛在光雨中飘忽。 



  泥土中的蚯蚓全钻了出来,散步的人们发现,小路上全是迷失了方向的蚯蚓;它们离开了泥,辗转爬上了小路的柏油路面,大概由于不熟悉路面的坚硬,就忘了自己究竟来自哪里,要往哪里去;它们搁浅在小路上,被不知情的自行车轮和脚步轧过。 



  安安和飞飞手中各持细枝,弯下身来,用细枝小心地将蚯蚓软软的身体挑起,然后往路边用力一抖,蚯蚓就掉到小路边的草丛里去了。 



  一只、一只、一只、又一只妈妈……孩子的声音在草原上传得老远,特别清脆。 



  黑云消散了之后,小路亮得耀眼。妈妈用手微遮着眼睛。 



 



3



 



  “妈妈妈妈妈妈——” 



  一群孩子拍打着妈妈书房的门,喊叫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急迫。 



  “干嘛?”妈妈开了一个缝,很凶,“不是说不能吵我有任何事都找可蒂?” 



  “对不起妈妈,”安安很有教养地却又一派敢做敢当的气概,“花园里有一只小老鼠——” 



  “eine maus!”弗瑞弟帮着腔。他比安安矮半个头。 



  “eine kleine maus!”飞飞的女朋友小白菜认真地说。她比哥哥弗瑞弟矮半个头。 



  “一只老鼠——”飞飞傻傻地笑着。他比四岁半的小白菜矮半个头。 



  妈妈手指间还夹着笔,把门又掩了两吋,不怀好意地问:“老鼠要吃你们吗?” 



  “没有,”安安说,“它被垃圾桶卡住了,不能动了——好可怜哟!” 



  “arme maus!”弗瑞弟说。 



  “arme maus!”小白菜说。 



  “好可怜哟!”飞飞说。 



  “妈妈没有时间,”门,只剩下一条缝和妈妈的眼睛,“你们找可蒂去解决问题!” 



  “可蒂会把它打死,妈妈,上次她就打死了一只在花园田———” 



  “妈妈拜托嘛,去救它嘛!”安安说。 



  “bitte bitte……”弗瑞弟说。 



  “bitte bitte……”小白菜说。 



  “去救它嘛、…”飞飞说。 



  妈妈长长叹了口气,把门打开。孩子们发出欢呼,争先恐后地冲向前去带路。 



 



 



  垃圾桶,其实是个专用来化解有机垃圾的大塑胶桶,里头装的是剩菜残饭和剪下来的树枝草叶。桶底圈上有个小洞,大概能塞进两个大拇指的深浅。一小截肉体在那儿抽动。 



  妈妈蹲下来,围绕着她的孩子在身后又害怕、又兴奋,屏住呼吸,睁大眼睛。这一小团灰糊糊的、软趴趴的东西,一时还看不出是一只老鼠的哪一部分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1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