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28-现代小说译丛(第一集):周氏兄弟合译文集-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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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现在不点他么?”母亲说,这时候,先前旋下的东西都已经重复放好,父亲又将洋灯高挂在屋顶下。
“什么!在白天里么?”
“是的,——我们试看他会点着么。”
“他会点得很好,只要等到晚上,不要多劳心!”
早饭后,厨下的沛加抗了一大块冰冻的木头进来,预备劈成松明;他将木头从肩上摔在地下,很大的一声响,使全屋都震动,洋灯里的油也动荡了。
“安静点!”父亲叫道:“你这样骚扰,为的是什么呢?”
“我把这油松抗进来,叫他融化一点,——没有别的法子,他是完全冻了。”
“那么你可以不必多劳罢,”父亲说,对着我们眼。
“但不这样,你总不能叫他烧着。”
“你说,你可以不必多劳了。”
“那么,松明不要再劈了么?”
“假如我真是说松明不要再劈了呢?”
“啊,这在我都一样,倘若主人没有他也以将就得。”
“沛加,你不看见,什么东西挂在椽子底下么?”父亲问这话的时候,傲然望着洋灯,又怜悯的看着沛加。沛加将他的木块放在屋角,随后才去看那洋灯。
“这是洋灯,”父亲说,“他点着的时候,你再不要松明的火了。”
“啊!”沛加说。以后再也没有一句话,便迳往马房后面他的砧板那边,整天的劈柴,同平日一般,将和他一样高的一段树都劈成小片。但是我们其余的人,几乎一点事都不能做。母亲假作纺织,但伊的苧麻还没有减去一半,伊推开纺锥,走出去了。父亲当初在那里削他的斧头柄,然而这件工作似乎不很适意,因为他只做了一半便放下。母亲出去以后,父亲也出去了,至于他是否往镇里去,我可不知道了。总之他吩咐我们也出去,而且答应我们一顿打,倘若我们用指尖触一下那洋灯,我们如敢这样,真是同想摩弄牧师的绣金法衣一样了。我们只怕挂这宝贝的绳断掉了,我们将代负这责任。
《现代小说译丛》 第三部分父亲拿洋灯回来时候(4)
在客室里,时光觉得很沉重,我们又想不出别的事做,所以决定全体到溜冰的山坡上去。
镇里有一条直路,到河边去汲水;这路的尽头是山坡的脚,橇可以从山上溜下来,随后再从那边沿着冰的裂处,走上山去。
“灯山的小孩们来了,”镇里的一个小孩子见了我们便叫着说。
我们知道他们的意思,并不问他们灯山的小孩是指什么,因为我们的田庄自然并不叫作灯山。
“嗳,嗳!我们知道!你们去买了一盏那些洋灯,到你们家里来了。我们都知道!”
“但是你怎么会已经知道的呢?”
“你们母亲走过我们这里的时候,告诉我的母亲说的。伊说你们父亲从店里买来了一盏洋灯,点起来有这样明亮,你能够寻到地板上的一枝针,——法官的使女是这样说的。”
“这正同牧师公馆的客室里的洋灯一样,你们父亲刚才对我们说,我亲自听见他这样的说。”饭店主人的小孩接着道。
“那么你们当真买了那样的一盏洋灯么呃?”镇里的小孩们都问。
“是的,我们买了。但在白天里没有什么可看,到了晚上我们便一齐回家去。”
我们坐橇溜下山去,又走上山,直到黄昏时候;我们每次拉了橇上山顶去,便和镇里的小孩们谈论洋灯的事。
这样,时光过去了,比我们预想的更快,到末一次我们从山上溜下的时候,便奔跳回家来了。
沛加站在砧板旁边,头也不回,虽然我们齐声叫他去看洋灯怎样的点着。我们小孩成群的直窜进屋里去。
但是我们在门口直挺的站住了。洋灯已经点着在椽子底下,照得这样明亮,我们看了禁不住眼。
“把门关上;天气非常的冷。”父亲从桌子后边叫道。
“他们同鸡一样,在风寒天里到处的跑。”母亲坐在火炉边,喃喃的说。
“无怪小孩们看得迷了,便是我这样的老婆子也禁不住要看哩。”饭店主人的老母亲说。
“我们的使女也要看不饱了。”法官的继女说。
我们的眼睛对于灯光略略习惯了,这才看见屋里都是邻人,几乎半满了。
“小孩们,走近前来,你们可以看得清楚。”父亲说,他的声音比先前更温和。
“敲去你们脚下的雪,”母亲也说道,“到火炉旁边来;从这里看去,这才美丽呢。”
我们连奔带跳,走到母亲那里,靠着伊一排的坐在板凳上。现在在伊的翼下了,我们才敢更精密的观察这洋灯。我们不曾想到他会像现在这样的烧着,但是我们既然得不到别的解决,所以终于归结说,总之他现在烧着,正如其所应烧,我们窥望了较长久,又似乎我们原已想到,他应该像现在这样的烧着了。
但是我们所始终不能懂的,是怎样的将火放进那样的玻璃里面去。我们问母亲,但伊说我们只要以后看怎么做便好了。
镇里的人互相竞争的称赞这洋灯:一个这样说,别个又那样说。饭店主人的老母亲说,他安静明亮的照着,正如天上的星。法官是眼睛有病的,他说这灯很好,因为他不冒烟,可以点在房间的中央,一点不会将墙壁熏黑。父亲回答他说,这本来是堂屋里用的,但用在住房里也很适宜,而且现在也不必再拿了松明,这边那边的乱窜,因为在这一个灯小大家都能看见,不要那许多松明的火了。
母亲说起,礼拜堂里的小号的灯檠,并不比这个更亮,父亲便叫我拿出我的ABC书来,走到门口,试看能否看见。我走去,开始读——‘我们的父’但是他们都说,“这孩子是读熟的。”母亲于是将一本赞美歌塞在我手里,我念道,——“在巴比伦的河边。”
“是的,这真是希奇!”镇里的人的证明是这样说。
于是父亲说道,“现在倘若谁有一枝针,你可以投在地板上,试看他即刻可以寻到。”
法官的继女有一枝针插在胸前,但是伊将他投在地板上的时候,他落到裂缝里去了,我们终于寻他不到,——因为他是这样的小。
一直到镇里的人都去了之后,沛加这才进来。他初看见这异常的灯光,将眼睛了一会,随即从容的脱去他的背心和破布靴。
《现代小说译丛》 第三部分父亲拿洋灯回来时候(5)
“这是什么,在屋顶下闪闪的,几乎把你眼睛都弄瞎了的?”他将袜子挂在檐下的时候,终于发问了。
“你来,且猜这是什么。”父亲说,对着母亲和我们眼。
“我不会猜。”沛加说着,走近洋灯。
“或者这是礼拜堂的灯檠罢,呃?”父亲玩笑的说。
“或者是的。”沛加承认说。但是他的确有点好奇了,他用大拇指去摸洋灯。
“不要去摸他。”父亲说。“只看罢,不可惹他。”
“对啦,对啦!我并不要和他去多事!”沛加说,略有点不高兴,他便回到门旁沿墙放着的板凳上去了。
母亲大约觉得这样待遇可怜的沛加,是件罪过;伊便给他说明,这不是礼拜堂的灯檠,但是人家所称为洋灯的,他用油点着,所以更不要什么松明了。
但沛加听了这些说明,一点都不明白,他立即动手去劈以前抗进屋里来的那块油松。父亲对他说,以前不是已经告诉他,不必再劈松明了么?
“啊!我全忘了。”沛加说,“但是倘若不要了,他可以就搁在那里。”沛加说了,将他的松明刀插在墙的裂缝里。
“那么让他在那里休息着罢。”父亲说,但沛加再也不开口了。
过了一刻,他开始补他的靴子,踮着趾尖从椽子上抽下一枝松明来,点着,插在劈开的木柴上,随后在火炉边的小凳上坐下了。我们小孩比父亲看见得早,因为他正背着沛加立在灯下,铇他的车轴。我们不说什么,只是嬉笑着互相低语,“倘若父亲看见了,他将说什么呢,我想?”父亲终于看见他了,他立在沛加前面,两手叉着腰,很轻蔑的问他做的是什么细工,因为他自己必需别置一个灯火。
“我只是补我的鞋罢了。”沛加对父亲说。
“啊,真的!补你的鞋么,呃?倘若这亮光在我虽然够用了,你却不能看见,那么你可以同你的松明到浴屋里或者后边去,任你的便。”
于是沛加去了。
他将靴子挟在腋下一手拿凳,一手拿了松明,走出去了。他轻轻的出门走到客屋,又从客屋走到院子里。松明在外边的强风里,猛烧起来,红的火光暂时在柴房牛马房上面闪烁照耀。我们小孩从窗间望这火光,觉得非常美丽。但是沛加弯身到浴室门后去的时候,院子里又全是黑暗,我们只见洋灯反映在暗的窗玻璃上,更没有松明可以看见了。
自此以后,我们在住室里不曾点过一枝松明。洋灯得胜的从屋顶下照着,每到礼拜日晚间,镇里的人常来观看赞叹。全个教区已知道,我们家里是牧师公馆以后第一个使用洋灯的人家。自从我们立下榜样以后,法官也买了和我们一样的一盏洋灯,但是他不曾学会怎样点法。所以他很愿意卖给饭店主人,现在饭店主人还保存着。
稍为分期的人家,不能够买洋灯,所以一直至今他们仍然在松明的火光下,做他们的长夜的工作。
我们买了洋灯不久之后,父亲将住室的板壁铇的光滑洁白,不曾再被熏黑,因为那冒烟的旧火炉拆去了,改造了一个新的,将烟放到外边去,烟筒上有一个尖顶的帽。
沛加用了旧火炉的石头,在浴室里也造起一个新炉来,那些蟋蟀也跟着石头移到那里去了,——总之在我们住室里,他们的鸣声永远没有听见了。父亲一点都不关心,但是我们小孩在长的冬夜里,时时感到一种对于昔时的异样的怀慕,所以我们时常摸索到浴室里去听蟋蟀,在那里沛加在他的松明的火光之下,坐破他的长夜。
约翰尼哀禾(Juhani Aho)本名勃罗佛尔德(Brofeldt),一八六一年生于列塞尔密(芬兰内地。)早年作小说数篇,有名于时,英国倍因评云,“哀禾的艺术是将丕佛林多(Paivarinta)的一切的照相的精确与宽宏的善感,与来约南(Reijonen)的真实的滑稽结合而成,但哀禾的滑稽却更广且深;他此外又有优美的空想与活现的想象,——这些物质,在芬兰小说家大抵很是缺乏的。”一八九○年哀禾以官费游历法国,颇受自然派的影响,一时褒贬纷然。据倍因说,因为他的真实的滑稽,优美的空想,柔和的忧郁,深厚的感情,都与自然主义不甚相合;这或者是确当的断语,但是他最近的成就,我们也无从得知了。这一篇从倍因译哀禾小说集中译出,是他早年著作之一。德国勃劳绥威德尔在《北方名家小说》传记里说:
“芬兰近代诗中最重要最特别的趋向之一,是影响于芬兰人民的欧洲文明生活的潮流的反映。在这事上,少有一个诗人,能深深的攫住而且富于诗致的展布开来,如站在他祖国的精神运动中间,为第一芬兰日报的领袖之一的哀禾的。
他在公布的第一册,总题为《国民生活》的三篇故事之中,《父亲拿洋灯回来的时候》和《铁路》两篇里面,将闯入的文明生活的势力,用诗的意义来体现他。最初的石油灯和最初的铁路:及于少年和老人的效力,有种种的不同。人看出开创的进步来,但从夸口的仆人的状态上,也看出一切文化在最初移植时偕与俱来的无可救药的势力;而终在老仆沛加这人物上,对于古老和过去,都罩上了传奇的温厚的微光。正如伽耶尔斯坦美妙的表白说,‘哀禾对于人生的被轻蔑的个性,有着柔和的眼光。这功效,是他能觉着交感,不特对于方来的新,而且也对于方去的故。’但这些故事的奇异的艺术的效力,却也属于能将这些状态纳在思想和感觉态度里的哀禾的才能。”
《铁路》这一篇,据倍因说,“他用了真实的芬兰的滑稽和详细,描写乡下老夫妇初见铁道时的影响;他们在看见以前,不相信有这事;看见以后,又不赞许这事。”哀禾早年著作,大抵是乡土艺术一流。因为芬兰虽为属国,但瑞典与俄国先后待他都颇宽和,不像波兰那样的受压,所以爱国思想趋重歌咏乡土,而怀慕古昔之情,也就自然而然的同时发生了。但到九十年代末,哀禾的著作便倾向于写实,与先前不同。倍因译集中《海尔曼老爷》得此篇,属于前期;《前驱》与《诚实》皆后期之作。《前驱》曾译载《域外小说集》中,又《欧美小说丛刊》中亦别有译本。一九二一年七月三十一日记。
《现代小说译丛》 第三部分疯姑娘(1)
疯姑娘
芬兰明那·亢德著
人叫伊“疯姑娘。”伊住在市街尽头的旧坟地后面,因为人在那里可以付给较为便宜的房价。伊只能节俭的过活,因为伊的收入只是极微末:休养费二百八十马克和手工挣来的一点的酬劳。在市街里,每一间每月要付十马克,伊租伊的小房子只七个,这当然是不好而且住旧的了,火炉是坏的,墙壁是黑的,窗户也不严密。但伊在这里已经住惯,而且自从伊住了十年之后,也不想再搬动;于伊仿佛是自己的家乡了。
伊没有一个可以吐露真心的人,然而伊倘若沉思着坐在伊的小屋子里,将眼光注定了一样东西,这房子在伊眼睛里便即刻活动起来,和伊谈天,使伊安静。伊现在和别的人们少有往来了。伊觉得躲在这里,伊因此只在不得已时才出外,只要伊的事务一完结,伊便用急步跑了回来,并且随手恨恨的锁了门,似乎是后面跟着一个仇敌。
人并非历来叫伊“疯姑娘。”伊曾经以伊的名字赛拉赛林出过名,而且有过一时期,这名字是使心脏跳动起来,精神也移到欢喜里。然而这久已过去了。伊现在是一个瘦削的憔悴的老处女。孩子们,那在街上游戏的,倘看见伊,便害怕,倘伊走过了,却又从后面叫道:“疯姑娘!疯姑娘!”先生们走过去,并不对伊看,还有妇女们,是伊给伊们做好了绣花帐幔的,使伊站在门口,而且慈善的点一点头,倘伊收过工钱,深深的行了礼。再没有人想到,伊也曾经年青过,美丽过的。在那时认识伊的,已经没有多少,而且即此几个,也在生活的迫压里将这些忘却了。
然而伊自己却记得分明,而且那时的记念品也保存在伊那旧的书架抽屉里。在那里放着伊那时的照相,褪色而且弯曲,至于仅能够看出模样来。然而却还能看出,伊怎样的曾经见得穿着伊的优美洁白的舞蹈衣服,并那曼长的螺发,露出的臂膊,和花缘的绫衫。伊当这衣服的簇新的华丽时,在伊一生中最可宝贵而且最大成功的日子里,穿着过的。伊那时和伊的母亲在腓立特力哈文。一只皇家的船舶巡行市镇的近旁,一天早晨在哈泰理霍伦下了锚。人说,一个年青的大公在船上,并且想要和他的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