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回来了-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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缔了那些‘场所’的话,她们就会转移到更秘密的地方去。知道由香里在哪儿、干什么,总比不知道好。如果强制隔离她,她出院后还会再吸毒的,如果她本人不下决心戒的话是绝对戒不了的。”我说担心由香里再染上兴奋剂。他回答说:“由香里洗澡的时候你们注意观察一下她身上有没有注射的痕迹,如发现可疑之处,立即向我报告,我会采取适当措施的。”竹江先生口气坚决,没留给我们一点儿反对的余地。
这一段时间,我们一家就象是被恶魔缠住了。十年来,我的工作一直很忙。有时紧张得连休息都顾不上。但最近却一反常态,工作骤减,很是空闲,只好终日与妻子相对而坐,默默无语地度日。
据妻子说,由香里看到我的情况也很担忧,她在电话中对朋友说:“我家老头子最近有点要‘栽’。不过,他已经出了名,也就可以了。”痛苦的笑,恐怕就是在这种时刻,听完这样的话后发出的吧。
近来,由香里的服装明显地“时髦”了起来。她上着一件黑色衬衣,下穿一条又黑又长的裙子,——也不知她是从哪儿借来的。头发又烫成了“乱鸡窝”,并且化妆,染黑指甲,粘假睫毛。一个13岁的少女,打扮得象个妖精,真让人无可奈何。我不敢正视由香里那副模样,在狭窄的家中,每天都象逃避瘟疫一样地躲着她。
我在赤坂住了三十多年,附近商店里的人都很熟悉。我的工作地点之一——东京电视台,就在我家对面。由香里却不顾这些,到处给我丢人现眼。
有这样的女儿,怎能不使我羞于见人呢?每当在赤坂的大街上遇到熟人,我总是急忙钻进人群中避开。走过商店门前时,也总是把头低得不能再低,生怕别人认出我来,谴责我:“您家的小姐可……”
我和妻子商量,把家搬到一个熟人也没有的郊外去。打电话征求竹江先生的意见时,他说:“铃木先生,您怎么这么糊涂呢!只有人群才能藏住人啊。如果您搬到人烟稀少的郊外,就会比在市里更惹人注目。再说,打扮成那样的孩子未必是很坏的。就说小偷吧,他们绝不把自己打扮得与众不同,而总是使自己的穿着与普通人一样。服装只是个兴趣问题,只有治愈了心灵上的疾病,其他的‘病’才能随之好起来。关键是治疗她的‘心病’。”竹江先生的话象温暖的春风,把我心中的愁云吹散。
迄今为止,我所遇到的人们,没有一个不是对失足少年的服装、举止大为不满的。他们总是要我去换掉女儿的衣服,纠正她的举止。今天,社会上的人们在接触和真正了解这些失足少年之前就抱有“坏孩子”的先入之见。带着这样的成见,怎么能去挽救和教育好这些孩子呢?“服装只是个兴趣问题,只有治愈了心灵上的疾病,其他的‘病’才能随之好起来。”竹江先生这非凡的话语,使我对他重又充满了敬意。我下定决心,为了女儿,我要挺起胸来做人。因为孩子走了邪路,自己就背上“自卑”的包袱的家长是不能教育好子女的。要想真正理解孩子的心,首先家长就应该抛掉“坏孩子”的偏见。
难熬的日子
最近,由香里显得很烦躁,对什么事都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只要是她接打到家里的电话,总是没好气地说:“不在!”“这不是铃木家。”“请不要乱拨电话。”然后就“砰”地一声挂掉。
十一月九日晚,我因工作未在家。由香里将一肚子火气都撒到了妻子身上。这天,她很早就回到家,一进门就耷拉着脸说:“给我钱!”听妈妈说不给,脸色“唰”地一变,咬牙切齿地说:“我他妈要你的命!”“你杀了我吧!我是你妈妈,杀了也没关系!”听妻子这么一说,她越发恼怒,凶神恶煞似地说:“我他妈的能杀我的老娘吗?”说着,抄起身边的东西朝妻子身上砸去。这就是家庭内的暴力。近来,她不仅对她妈妈,对我也是没大没小,言语粗野。我几次举起了手,但都强忍住。
言语变得粗野,是每一个失足孩子的必经阶段。这些孩子总喜欢将他们在“前辈”的大朋友那里学来的言谈举止,在家里向自己的“敌人”——父母炫耀,以示他们的威风和对家长的蔑视。对这种暴力,我们是束手无策的。竹江先生这样说过:“孩子拿出刀子来威胁家长,用刀子扎家长的事情是有的。这时,家长大都在惊慌之中想把孩子手中的凶器抢过来,从而发生了激烈的争夺,甚至闹出人命来。其实,遇到这种情况,家长只要保持镇静,对孩子的行为酌情采取相应的行动就行了。即使孩子扑上来,他们也不会伤害家长的性命,至多也就是打掉几颗牙而已。只要忍耐住,事情就可以解决。”他总是用平静的口气谈论一些令人毛骨耸然的问题,这席话可算是一例吧。他认为,如果家长真想挽救自己失足的孩子,对这点事情是必须忍耐的。
青少年的犯罪,在家庭和学校施用暴力,都是在和家长的关系破裂后发生的。包括我自己在内的许多家长,在孩子幼儿时期就没有对他们进行很好的教育。当孩子长到十二、三岁,对家长、社会及学校都想进行反抗的时候,又不得法地对孩子不是娇惯就是训斥,再就是一天到晚在他们的耳旁叨叨个没完。其结果却是适得其反,孩子不但没有学好,反而离家长所期望的越来越远。
竹江先生这样对我说:“您现在认识到自己错了的话,还为时不晚。但是,您若想挽回以前的过失,就必须拿出家长的勇气来和孩子较量一番。”
要想挽救由香里,就要“忍耐”。我请求妻子为挽救女儿要准备忍受任何暴力。我们决心经受一切艰苦的考验。
第二次较量
大年初一这天傍晚,由香里和两个女孩子回到家。她俩是经常和女儿来往的旧友。由香里说她们要去拜谒神社,妻子就将自己的和服拿出来,给那两个女孩子穿上。
夜里八点半左右,她们三个和N君一起回到家。N君是由香里在永田小学校时的高年级同学。她们到家后又吸开了稀薄剂。妻子走进房间,抢过稀薄剂扔掉了。
N君一直担心由香里又要闹事,这一天赶在十点前告辞了。N君走了,由香里请求妈妈说:“那两个女孩子没有地方住,想请妈妈允许她俩住在家里。”妻子说:“十点以后,任何人也不准留宿。”坚持让她俩回去了。为此,由香里大发雷霆,闹了起来。
我能够理解由香里的心情。在认识竹江先生以前,这两个女孩子经常来我家玩,也常常住在这儿。当时,我和妻子对她俩也很热情。因此,她俩和我们的关系自然是亲密的。由香里认准我们会对她俩另眼相看。
我到家后,由香里对我也怨气冲天,大发牢骚。我耐心地向她重申了竹江先生的要求,总算使她安静了下来。
我不知道,对这新年一开始就发生的事,由香里是怎样看的。但她三号那天出去后,一直到十点也没有回家。
看来,由香里这次也是下了狠心了。整整两天,她音信全无。
我和妻子的决心也很坚定。随着同由香里反复多次地较量,我们与其说是习惯了她的这一套做法,不如说是对女儿不能理解父母的一片苦心而感到愤怒!以前每当女儿出走时所产生的悲伤心境,现已变成了一定要让她理解父母为什么这样做的坚强决心。
第二天,由香里终于打来电话说:“让我进家吧!”“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说完,我就放下了话筒。
我的语气竟是这样坦然。想当初,我们的态度不坚定的时候,有时软弱,有时发怒,有时甚至是哭泣乞求。但今天,我们具备了家长应有的尊严之后,父女之间的交谈也就变得自然了。由香里啊,由香里,这样的蠢事,你究竟要干到哪一天为止呢?父母的心你是理解的啊!我在内心里已经相信女儿是理解我们的诚心了。这种自然的口气,也许就是父亲真挚的爱吧。
现在,我们不再是竹江先生的牵线木偶,也不必事无巨细都要向竹江先生哭着乞求指示了。我们终于成为真正的家长,可以独立思考,自己就能决定应当怎样去做了。
一月七日,由香里已经整整七天没有回家了。这天早晨,天色刚蒙蒙发亮,赤坂五丁目派出所打来电话说:“你们的孩子来告你们,说她很想回家,但你们却不许她进门。请你们马上让她进家。”听口气,警察很恼火,我尽量用平静的口气回答说:“我们是按照既定的方针在教育她,请你们让她走吧!”警察一听,犹如火上浇油,对我们吼道:“你们也算是做父母的?!”终于和我们吵了起来。最后,警察一怒之下挂上了电话。
八点钟左右,又接到赤坂警察署打来的电话,命令我马上去一趟。妻子说:“还是我去吧,我向他们好好解释一下。”
妻子去了一会儿,就打来电话说,无论她怎样解释,警察就是不听,只好让我去一趟。无奈,我马上去了赤坂警察署。
据妻子说,她把情况的前前后后都向科长讲了,并请求科长先生将由香里送进鉴别所(少年儿童被送到少年院劳教前,先送到鉴别所收容教育一段时间,以鉴别他是否应当送进少年院劳教——译者注)。不料,科长一听就火了。他对妻子说:“简直是岂有此理!孩子是自己来警察署请求保护,我们怎能将她送进鉴别所呢?”结果,同妻子发生了争执。
科长先生的话是有道理的。他一定在想,以前,女儿只要一天没回家,我们就四处寻找,闹得满城风雨,跑到警察署来请求保护。而那时警察却总是对我们大为不满地发脾气说:“你们做父母的太娇惯孩子啦,以后少袒护点好不好!”但事隔数月的今天,女儿自己找警察请求帮助,使她能够回家,而我们却一再请求警察送她进鉴别所。这一切确实令科长费解。他一定在想:“这算是什么家长?!”
妻子的想法我完全理解,竹江先生曾想把由香里送进鉴别所,就是希望让她通过鉴别所的生活,懂得什么是社会的约束力。并通过那里的一段经历,使她的生活规律化起来,今天,由香里已经十四周岁了,况且又是一连出走了五天,这正是一个好时机,竹江先生预想的目的也许就能实现。
为了取得科长先生的支持,我大约用了一个小时,将当时的情况及背景做了说明。
“要用事实使孩子体会到家长的爱和社会的法律是迥然不同的两回事。”竹江先生的这个要求,我们曾几次尝试过。通过实践我们体会到,只要连结在父母与孩子之间爱的纽带坚固不断,即使孩子被送进鉴别所,也会重新回到我们身边的。
由香里所以跑进警察署,乞求警察帮助自己回家,就是因为在她的心中升起了和我们相通的新的感情。因此,我坚信由香里即便去了鉴别所,最终仍会回到我们的身边。
科长听完了我的说明后,露出一副似懂非懂的神情。这也难怪,我和妻子要求将女儿送进鉴别所,也是想尽快使女儿弃旧自新,所以我们才迈出了这勇敢的一步。
科长一定十分明白,这次由香里没有做任何触犯法律的事情。不仅没有违法,而且是去向警察请求帮助的。如果将她送进鉴别所,就会使别人觉察到,警察与家长合谋来惩罚由香里,科长的处境将会狼狈不堪。那时,我曾几次给竹江先生打电话,但他却因工作外出了。我想不出,如果竹江先生在的话,他会做出什么抉择。
最后,科长先生在我们再三的恳求下,似乎被我和妻子那自认正确的理由所打动,但又极不情愿地为我们办理了由香里去鉴别所的手续。
妻子和由香里当时就从赤坂警察署出发,到家庭裁判所(处理家庭纠纷及有关少年犯罪的非公开法院——译者注)去接受裁决。
根据少年法,孩子被送进鉴别所或少年院(劳教农场,属于刑事处罚的少年教育机构——译者注)前,先到家庭裁判所接受裁判官的审理,由这个少年法律机构的法官裁决是否应当送鉴别所或少年院。
但是,在家庭裁判所接受审理时,由香里一口咬定她是想回家才去请求警察帮助的。她的申诉得到了裁判官的认可。这样,妻子和女儿便一起回到了家。
这天,整整一天,我们都没有找到竹江先生。
第二天早晨,我头一个和竹江先生通上了电话。他还不知道这件事。“总之,我在彻底了解清楚事情经过之前,是什么也不能说的。”竹江先生很慎重,对我们的独断专行也没有表示不满。
当时,我们已经觉出走这一步是太大胆了。家庭裁判所的裁决使我们松了一口气。
不知由香里对这些事件有何感受。她第二天中午起来后突然对我们说:“我已经很累了,从明天开始去上学。”并自己给竹江先生打了电话。当时,竹江先生好象很尴尬,由香里讲完话,妻子接过了话筒。过了一会儿,妻子放下电话对我说:“竹江先生第一次这样惊慌失措。”说着,露出了一丝深不可测的笑容,也许是因妻子见一贯对她发脾气训斥的竹江先生也会一反常态地惊慌失措。我体会到,这笑里充满了对女儿深厚的母爱。
当时,竹江先生一定没有料到由香里会提出上学这个问题。他的方针是,要去上学,就得由香里本人真心实意地想去,而且自己提出申请,得到校方相应的允许后才能去。但由香里断然向他提出:“我很累了,从明天开始去上学。”使得他一时不知应当如何回答是好了。
过了一会儿,竹江先生打来电话说:“你告诉由香里,今天晚上让她自己给班主任老师打个电话,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班主任。”这时,竹江先生已经恢复了以往的镇静,并开始指示我们应当如何去做了。
我和妻子将竹江先生的话转达给由香里,她听完只说了声:“好吧!”
夜里,由香里给班主任打了电话,向老师诉说了自己想上学的愿望。
感情的萌芽
一月二十二日清晨六点钟左右,急促的电话铃声将我们从梦中惊醒。电话是赤坂署打来的。警察说,身着学生制服的由香里手拿装毒品的小瓶,步履蹒跚地故意在警察署门前转来转去,被扣留了,让我们马上去领人。我听了警察的话真似万箭穿心。我知道女儿想上学,而她又受不了校规的管束,万分苦恼,最终只好以稀薄剂来折磨自己。
放下电话,妻子就匆匆赶往赤坂署,我则在家里等消息,这真象是在等死。我尽量使自己焦急的心情平静下来,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一直等到九点钟才接到妻子的电话,说她请示了竹江先生,竹江先生说“按商定好的办”。这就是说要把由香里送进鉴别所。竹江先生让妻子回家等待结果,他负责同赤坂署联系。妻子回家后,向我详述了在赤坂署发生的情况,我听着听着禁不住热泪夺眶而出,这是女儿堕落以来第一次流出的充满希望的泪水。
在赤坂署,警察对妻子大发脾气。这恐怕是他们认为由于家长无能,女儿才屡教不改,或许是见我们对竹江先生言听计从,完全改变了原来的做法,认为我们没有主心骨吧。但是,没有同儿女一起度过那地狱般生活的人,是无法理解竹江先生的指导有多么正确的。
竹江先生虽然要求我们在由香里彻底转变之前,即使别人产生了误会也不要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