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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彼得·潘 作者:[英]詹姆斯·巴里-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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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谁?”

  没有回答。

  彼得不觉毛骨悚然,这正是他最喜欢的。他两步走到门前。这门不像斯莱特利的门,而是和树洞严丝合缝,所以,他不能从门缝看到外面,敲门的人也不能看到他。

  “你不开口,我就不开门。”彼得喊道。

  来人终于开口了,发出了小铃铛似的可爱的声音。

  “让我进来,彼得。”

  那是叮叮铃,彼得马上打开门闩让她进来。她飞了进来,神情兴奋,脸红红的,衣裳上沾满了泥。

  “怎么回事?”

  “啊,你再也猜不到的。”她喊道,她让彼得猜三次。“快说!”彼得大声喊道;于是,叮叮铃用一句不合语法的长句子,长得像魔术师从嘴里抽出来的带子一样,说出了温迪和孩子们被俘的经过。

  彼得一面听;一面心突突地跳。温迪被绑了,被抓到了海盗船上;她爱世上的一切,却落得如此下场!

  “我要救她。”彼得跳了起来,去拿武器。他跳起来的时候,想起了一件可以让温迪高兴的事,他可以吃药。

  他的手端起那只致命的药杯。

  “别喝!”叮叮铃尖声叫道,她听到了胡克匆匆穿过树林时,口里嘟哝着他做过的事。

  “为什么?”

  “药里有毒。”

  “有毒?谁能来下毒?”

  “胡克。”

  “别说傻话。胡克怎么能到这里来?”

  咳!这一点叮叮铃也没法解释,因为就连她也不知道斯莱特利的树的秘密。不过,胡克的话是无可怀疑的,药杯里的确下了毒。

  “况且,”彼得自信心十足地说,“我压根儿就没睡着。”

  彼得举起了杯子。说话已经来不及了,只有立即行动。叮叮铃像闪电一般,迅速地蹿到彼得的嘴唇和杯子之间,一口喝干了杯中的药。

  “怎么,叮叮铃?你怎么敢喝我的药?”

  叮叮铃没有回答。她已经摇摇晃晃地在空中旋转了。

  “你怎么啦?”彼得喊,他有点害怕了。

  “药里有毒,彼得,”叮叮铃轻声对他说,“现在我要死啦。”

  “啊,叮叮铃,你喝毒药是为了救我吗?”

  “是的。”

  “可是为什么呀,叮叮铃?”

  叮叮铃的翅膀已经托不起她了,为了回答,她落到了彼得的肩上,在他的下巴上亲热地咬了一口。她在他耳边悄悄地说:“你这个笨蛋。”然后她摇摇晃晃地回到她的寝室,躺倒在床上。

  彼得悲哀地跪在她身边,他的头几乎塞满了整个小室。叮叮铃的亮光越来越暗了;彼得知道,要是这亮光熄灭了,叮叮铃就不复存在了。叮叮铃喜欢彼得的眼泪,她伸出美丽的手指,让眼泪在她手指上滚过。

  叮叮铃的声音很微弱,起初,彼得几乎听不清她说些什么。后来,他听懂了。她在说,要是小孩儿们相信有仙子,她还会好起来的。

  彼得伸出了双臂。可是眼前没有孩子,而且现在是深夜;不过,他是对所有梦到了永无乡的孩子们说话,穿着睡衣的男孩和女孩,还有光着身子、睡在悬挂在树上的篮子里的印第安小娃娃,他们离他其实都很近,不像你所想的那么远。

  “你们信不信有仙人?”他大声喊道。

  叮叮铃在床上坐了起来,几乎屏住气,静听她的命运。

  她觉着她仿佛听到了肯定的回答,可又说不准。

  “你是怎么想?”叮叮铃问彼得。

  “要是你们相信,”彼得冲着孩子们大喊,“就拍手,别让叮叮铃死去。”

  很多孩子拍了手。

  有些孩子没拍手。

  有少数几个没心肝的小畜牲发出了嘘声。

  拍手声突然停止了,好像有数不清的母亲们奔进了育儿室,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叮叮铃已经得救了,先是她的声音变得洪亮了;随后,她一阵风似的跳下了床。跟着,她就满屋子乱飞,比以往什么时候都来得欢快和傲慢。她决没有想到要感谢那些拍手的孩子,却一心想着要去对付那些发出嘘声的孩子。

  “现在该去救温迪了。”

  彼得钻出树洞时,月亮正在云天里行走。他全副武装,却没有多穿衣裳,出发去做危险的搜索。如果任他挑选,他不会挑上这样一个夜晚。他本想低低地飞,离地面很近,好让所有异乎寻常的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但是,在时隐时现的月光下飞得很低,就会把他的影子投在树上,惊动了鸟,使警觉的敌人发现他已经出动。

  彼得现在后悔他不该给岛上的鸟起了些奇怪的名字,使它们变得很野,很难接近。

  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学着印第安人的样子,贴着地面爬,幸好他习惯了这样爬。可是朝什么方向爬呢?因为他还不能断定,孩子们是不是给带到了船上。一场小雪掩盖了所有的脚印;岛上笼罩着死一般的寂静,仿佛大自然一时给刚才发生的大屠杀吓坏了。彼得自己曾经从虎莲和叮叮铃那儿学会了一些山林知识,这些,他都传授给了孩子们;他相信,碰到危急关头,他们是不会忘记的。例如,斯莱特利要是遇到机会,会在树上刻上标记;卷毛会在地上撤下树种;温迪会在紧要的地方扔下她的手帕。可是要找到这些目标,需要等到天明,彼得却等不得了。上面的世界在召唤他,却不给他一点帮助。

  鳄鱼从彼得身边爬了过去,可是,再也没有别的活物,没有一点声音,没有一丝动静;彼得很清楚,死亡也许就等在前面一棵树下,或者从身后扑来。

  彼得发出了这样一句可怕的誓言:“我要和胡克拼个你死我活。”

  现在,彼得像蛇一样向前爬着;忽而他直立起来,飞快地跑过一片月光照亮了的空地,一个手指头按着嘴唇,一手握刀做好准备。他高兴得不得了。




第十四章 海盗船

  绿幽幽的一盏桅灯,斜睨着海盗河口附近的基德山涧,表明那艘双桅帆船——快乐的罗杰号就停泊在那儿;这艘外貌看起来穷凶极恶的船,从上到下没有一处不是污秽透顶,每一根龙骨都透着肃杀之气,像尸横遍野的地面一样可憎。它是海上的吃人生番,由于它可怖的恶名远扬,不需要那只警觉的眼睛般的桅灯,也能无阻拦地横行海上。

  这船被夜幕笼罩着,船上没有一点声音能传到岸上。船上本来也没有多少声响,除了斯密使用的那架缝纫机的哒哒转动声,更谈不到什么动听的声音。这位平凡、可怜的斯密,永远是勤勤恳恳,乐于为人效劳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可怜,也许正是因为他自己不觉得自己可怜;就是强硬的汉子,也不忍多看他一眼;在夏天的夜晚,他竟不止一次触动了胡克的泪泉,使他落泪。对这件事,也和对所有别的事一样,斯密都浑然不觉。

  有几个水手靠在船舷边深深地吸着夜雾;其余的水手匍匐在木桶旁掷骰子,斗纸牌;那四个抬小屋子的精疲力竭的汉子,趴在甲板上。就是在睡梦中,他们也灵活地滚过来滚过去,躲开胡克,免得他在经过他们身边时,漫不经心地挠他们一下。

  胡克在甲板上踱来踱去,沉思着。这个深奥莫测的人呐,这是他大获全胜的时刻。彼得已经被除掉了,再也不能挡他的道;别的孩子全都被捉到了船上,等着走跳板。自从他制伏了巴比克以来,这要算他最辉煌的一次战绩了。我们知道,人性是多么虚荣,如果他现在在甲板上大摇大摆地踱着方步,由于胜利而趾高气扬,那也不足为怪。

  但是,他的步子里丝毫也没有得意的神情,他的脚步和他阴暗的心情正好合拍。胡克的心极为抑郁。

  每当夜深人静,胡克在船上自思自忖时,他总是这样。这是因为,他感到极端孤独。这个叫人看不透的人,他的下属越是围绕在他身旁,他越感到孤独。他们的社会地位,比他低得太多了。

  胡克不是他的真姓名。要是把他的真实身份揭露出来,甚至在今天,也会轰动全国;但是,读书细心的人,一定早已猜到,胡克曾经上过一所著名的中学;学校的风气至今还像衣服一样紧贴着他。不过说实在的,风气也多半是和衣着有关;所以,甚至到如今,如果他还穿着俘获这只船时所穿的衣裳上船,他会感到厌恶;他走起路来,还保持着学校里那种气度不凡的懒洋洋的神态。不过最重要的是,他保持着良好的风度。

  良好的风度,不管他怎么堕落,他也知道这是真正事关重要的。

  远远地从他内心深处,他听到了一种轧轧声,仿佛打开了一扇生锈的门,门外传来森严的哒哒声,就像一个人夜里睡不着觉时听到的敲锤声。“你今天保持良好的风度了吗?”那声音永远在问他。

  “名声,名声,那个闪闪发光的玩意儿,是属于我的。”他喊道。

  “在一切事情上都要出人头地,这能说是良好的风度吗?”来自学校的那个哒哒声这样反问。

  “巴比克就怕我一个人,”胡克辩白说,“弗林特呢,他还怕巴比克。”

  “巴比克,弗林特,他们是什么家庭出身?”那声音尖厉地反驳。

  最令人不安的反省是一心想要保持良好的风度,这不就是一种恶劣的风度吗?

  这个问题搅得胡克五内俱焚,它就像他内心的一只爪,比他的铁爪还要锋利;那只爪撕裂着他的心。汗从他的油脸上淌了下来,在他的衣裳上,画出道道汗渍。他不时用袖子擦脸,可是止不住那液汁。

  咳,不要羡慕胡克。

  胡克预感到自己要早死,好像彼得的那句可怕的诅咒已经登上了船。胡克忧郁地感到,他得说几句临终遗言,要不,过一会儿就来不及说了。

  “胡克啊,”他喊道,“要是他野心小一点就好了。”只有在他心情最阴郁的时候,他才用第三人称称呼自己。

  “没有一个小孩爱我。”

  说也奇怪,他居然想到了这一点,这是他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也许是那架缝纫机使他想到的。他喃喃自语了很久,呆呆地望着斯密,斯密正在静静地缝衣边,自以为所有的孩子都怕他。

  怕他!怕斯密!那一夜,船上的孩子没有一个不是已经爱上了他。斯密给他们讲了一些骇人的事,还用手掌打过他们,因为他不能用拳头打他们;可越是这样,他们就越是缠住他,迈克尔还试着戴他的眼镜。

  告诉斯密,说孩子们爱他,胡克恨不得这样做;可是,这似乎太残酷了。胡克决定把这个秘密藏在心里。他们为什么觉得斯密可爱?胡克像警犬一样,对这个问题穷追不舍。斯密要是可爱,可爱在哪里?一个可怕的回答突然冒出来了:“是良好的风度!”

  这个水手头是不是有着顶好的风度,可又毫不自觉?这一点,不恰恰是顶好的风度吗?

  胡克记起来了,你得证明,你不知道自己有良好的风度,才有资格加入波普俱乐部。(Pop,英国著名的贵族中学伊顿公学的一个社交团体,1811年成立,成员人数严格控制。--译注)

  胡克狂怒地大吼一声,向斯密的头举起了铁爪,可是他没有把斯密撕碎,一个念头止住了他的手:

  “为了一个人有好风度而去抓他,那算什么呢?”

  “那是恶劣的风度!”

  不幸的胡克,一下子变得有气无力,像一朵被折断的花一样垂下了头。

  他的喽罗们以为他现在不碍他们的手脚了,立刻就放松了纪律,狂醉般地跳起舞来;这使得胡克顿时振作起来,像一桶冷水浇到了头上,所有软弱的表现都一扫而光。

  “别叫啦,你们这些浑蛋,”他嚷道,“要不,我要钩你们了。”喧闹声立刻止住了。“孩子们都用链子锁起来了没有?别让他们跑掉了。”

  “是喽,是喽。”

  “那就把他们揪上来。”

  除了温迪,倒霉的囚徒们,一个个从货舱里被拉了出来,给排成一行,站在胡克面前。起初,胡克好像没看见他们。他懒洋洋地坐在那儿,有腔有调地哼着几句粗野的歌,手里玩弄着一副纸牌。他嘴里的雪茄烟的火光,一闪一闪地映出了他脸上的颜色。

  “好吧,小子们,”胡克干脆地说,“你们中间六个人今晚走跳板。我还可以留下两个做小厮。留下你们哪两个呢?”

  “除非万不得已,不要惹他发火。”温迪在货舱里曾这样告诉孩子们;所以图图很有礼貌地走上前去。图图很不愿意在这个人手底下当差,可是他灵机一动,想到可以把责任推给一个不在场的人;他尽管有点笨,可还是知道,只有做母亲的总是愿意代人受过的。所有的孩子们都知道这一点,都因此看不起母亲们,可是又时常加以利用。

  于是,图图就谨慎地解释说:“你知道,先生,我想,我母亲是不会愿意我当海盗的。你母亲会愿意你当海盗吗,斯莱特利?”

  他冲斯莱特利挤了挤眼,斯莱特利悲伤地说:“我想她不会的。”好像他希望事情不是这样。“你们的母亲愿意你们当海盗吗,孪生子?”

  “我想她不会。”老大说,他也像别的孩子一样聪明。“尼布斯,你……?”

  “少废话。”胡克吼道,说话的孩子给拉了回去。“你小子,”胡克对约翰说,“你像是还有点勇气,你从来没有想过当海盗吗,我的乖乖?”

  约翰在做算术习题的时候,就遇到过这样的诘问,胡克单挑出他来问,使他感到有点突然。

  “我有一次想把自己叫作红手杰克。”约翰犹豫地说。

  “这名字不赖呀。要是你入伙,我们就这样叫你。”

  “迈克尔,你怎么想?”约翰问。

  “要是我入伙,你们叫我什么?”迈克尔问。

  “黑胡子乔。”

  迈克尔自然是颇感兴趣。“你看怎么样,约翰?”他要约翰来决定,约翰要他来决定。

  “我们入了伙还能当国王的好百姓吗?”约翰问。

  回答从胡克的牙缝里挤了出来:“你们得宣誓,‘打倒国王。’”

  约翰或许一直表现得不太好,不过,这一次他可大放光彩了。

  “那我不干。”他捶着胡克面前的木桶喊道。

  “我也不干。”迈克尔喊。

  “大英帝国长治久安!”卷毛高呼。

  暴怒的海盗们打他们的嘴。胡克大吼道:“这就定了你们的命运了。把他们的母亲带上来,准备好跳板。”

  他们不过是些孩子,看到鸠克斯和切科抬来那那块要命的跳板,脸都吓白了。可是,当温迪被带来时,他们竭力装出勇敢的样子。

  我简直没法给你们描写温迪是多么瞧不起那些海盗。男孩们觉得,当海盗的行当多少还有点迷人的地方;可是,温迪只看到,这艘船多年没有打扫过了。没有一个舷窗的玻璃不脏,你都能在上面用手指写出“脏猪”的字样;她已经在几个舷窗上写下了。可是,当男孩们围在她身边时,当然,她一心只为他们着想。

  “我的美人儿,”胡克说,嘴上像是抹了蜜糖,“你就要看着你的孩子们走跳板啦。”

  尽管胡克是一位体面的绅士,可是他进食过急了,弄脏了皱领;突然,他发见温迪正盯着他的衣领瞧。他急忙想去遮盖,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是要去死吗?”温迪问,她的神情轻蔑透顶,胡克几乎气晕了。

  “是的。”他狠狠地说。“全都住口,”他幸灾乐祸地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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