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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文学]故乡面和花朵-第1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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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没有这么强大过,这就让小刘儿突然感到恐怖和耐不住性子了。猪蛋叔叔哪里去了呢?猪娃们都哪里去了呢?看看自己山丘一样的身体,看看自己屁股后头的草编的金黄的猪尾巴──它什么时候自己突然就长上了成了漆黑的真实的猪尾巴了呢?怎么一下就改变颜色了呢?世界上怎么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呢?怎么连镰刀和篮子都不见了呢?再看四周,世界和麦田也成了光秃秃的。四周一个人都没有了。或者四周并不是没有人,而是这些被割了揽子的男男女女本来还嗑着瓜子抽着烟面带着微笑但是在小刘儿眼里怎么都成了面无表情的石雕了呢?就好象当初小刘儿等姥娘的时候变成的石雕和石头一样。他就处在这空无一人和四处包围的冰冷的石雕之中。于是小刘儿再也受不了了,像当年的猪蛋一样,本来他平时说话奶声奶气,现在声震天地地吼了一声,四脚着地,像一头野猪一样发疯地横跑着逃出了故乡冲向了山野。转眼之间我们就只能看到一股飞速离去的烟尘,小刘儿这头新的带着揽子的「野猪」就不见了。也许这次就不是野猪了。但它能会是什么呢?它不跑走我们因为有一个比较心平气和,它一跑走这时我们也感到恐怖、后悔和后怕了。当年猪蛋不就是这样逃走的吗?它被我们放逐的时候我们没感到什么,时间一长我们都把它忘记了,我们该搞我们的同性关系还搞我们的同性关系,该搞我们的生灵关系还搞我们的生灵关系,但是到头来令我们吃惊和变化的猪蛋却在最后的时刻出现了。它用猪娃、镰刀和小刘儿改变和结束了我们的一切。我们以为这种改变和结束就是永久的了,我们的心已疲惫,但是现在我们一时大意怎么又放走一个小刘儿呢?这不和当初我们放走猪蛋是一回事吗?猪蛋本来说这样做是为了把小刘儿包围到一个阴谋之中,为了使他孤独和渐渐地在孤独中凋零,现在看猪蛋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倒是一下放走了当初的他和给我们制造了一个更大的阴谋这个阴谋到头来也包围了他自己这恐怕也是他始料不及的吧?他是有意的安排还是无意的大意呢?他是放小刘儿呢还是放自己呢?这时的猪蛋和猪娃倒是成了我们,我们倒是成了猪蛋和猪娃第一次在历史上会合了──开始共同恐惧小刘儿。后来证明,果然,小刘儿以他的恐怖、奔逃和一溜烟创造了他历史最辉煌的阶段,就像当年的毛糙的猪蛋创造了灵生关系的历史一样。这时小刘儿语重心长地对我们说: 
  「我告诉你们,不要轻易地放逐什么。」 
  我们连连点头。连猪蛋这时也不好意思地红了自己的脸。虽然这个时候猪蛋已经变成一只趴在地上仰不起头的小灰毛鼠。在伟大的事实面前,它开始承认自己当年的失误,没想到自己在功成名就之后,因为放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刘儿,又在历史的尾巴上挽上这么大一个疙瘩。雄壮高大的野猪,就变成了一头灰毛舅。历史无意这中就便宜了小刘儿。我们的小刘儿啊,原来你也是历史埋藏在我们身边的一颗深水炸弹哩。当小刘儿被放逐在世界和麦田上撒下一溜烟之后,这个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和到了晚上。我们这些没揽子的人,突然又吃了一惊:这个时候天幕、地幕和身前身后──谁要评说生前身后事呢?──一下都变了背景,麦田成了一望无际的红薯地。这时世界村庄所有的墙壁上,都开始放映着一个生动的电影。错落有致的墙壁,一个个都在映动。接着整个天空也变成一个硕大无比的银幕,天幕上也开始放映。我们躺在红薯地里应接不暇。接着我们身下的地也动了。我们的地也同时在放映。我们该往哪里看呢?我们就置身在这前后左右上下包围的生动故事之中。我们想奔逃,但是周围的世界一点缝隙都没有。我们用我们自己身体组成的墙把我们自己圈到了里头。倒是小刘儿托着揽子在此之前逃了出去。所以最后由他来收拾我们也就不奇怪了。电影中是我们呢,还是我们在电影中呢?猪蛋原来也在银幕之上,正在那里煞有介事地说着什么,说得连现在躺在红薯地里的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猪娃们都在那里乱跑,嘴里「哇哇」地乱叫。孬舅也出来了,在那里张牙舞爪。孬舅说:这是干什么呢?这是我吗?是剪接的原因还是我表演出了问题呢?老曹出来了,骑着一匹瘦马。老袁也出来了,穿著一双烂鞋在倒退着身子走。他的身后有眼睛吗?我们的妗妗冯.大美眼也出来了,她在银幕上倒像在生活中一样往前走着模特步,但她的身子,也已经发福多了,再不是以前的三围了,成了一个变形的圆筒;过去的婀娜多姿,现在就变成了一种丑陋和留给我们的笑料。牛蝇.随人在撵牛蝇。横行.无道在粪堆上打倒立(横行.无道本人在红薯地里生了气:我怎么会是这样一个形象呢?这是生活中的我吗?可见宣传是信不得的。)巴尔.巴巴在把红薯蛋子当球踢。(边踢边迷茫:大门在哪里呢?)瞎鹿在弹着三弦引颈高歌。六指不剃头了,手里拿着阉猪的工具。(六指在那里发抖:这个社会阶段还没有过去,我可不敢得罪猪。)牛根还是一条卷毛脏狗。女兔唇一只兔子不被狗撵,倒是在那里明显吃力地撵着牛根;牛根突然一个急剎车站到那里,反转身毛发耸立愤怒地看着追来的兔子,倒是把女兔唇吓了一跳:历史要由此颠倒了吗?黑歌星温布尔撇着自己的哑嗓子不再唱歌而在念诗,脏人韩不念诗而在绣花。白石头皱着眉在那里苦苦思索,基挺.米恩痛快地放了一个响屁。莫勒丽重新操起了自己的长把镰刀。女地包天的指甲眼看着在那里又一寸寸生长变成利剑。刘全玉衣冠楚楚坐上了讲台。郭老三又在那里叙述往事。路小秃已经开始提前寻找上吊绳。曹小娥嘴里长出一只猪尾巴。(早知这样赠给小刘多好。)俺爹和白蚂蚁又在那里像孩子一样相互追逐。小麻子手持一本洪都拉斯护照(这时候还顶什么用呢?)前孬妗从饭碗里正往外挑着头发上落下的虱子──边挑边落,何时能挑完呢?小蛤蟆正在打铁。脏人韩正在判案……这时路村丁从银幕上和红薯地里穿过,一边走一边打锣:时候到了。时辰到了。时间到了。高潮到了。上吊日到了。大家该一齐去上吊了。再不去就又来不及了…… 
  银幕上和红薯地里没有小刘儿。这时大家才知道,他给大家筹备世界上吊日去了。这时倒是银幕上下齐声叹了一口气说:原来以为一切都结束了,谁知道才刚刚开始;原以为已经到了结局,谁知还在序言之中。接着所有的乡亲悲哀地像过去的野猪一样坚惨叫了一句:小刘儿,我们的亲人,拯救你的和我们的姥娘,怎么还不出现呢?我们还要在深渊中呆多久呢?

卷三
1、歌一曲
背景:胡宁之役战场上 
附:部分写作资料来源 
  一、一些最常见的词语 
  如「他」、「她」、「它」。如「关系」──可作名词,也可作动词。分正当关系和不正当关系。 
  二、一些现实 
  如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美国军队中已不再歧视同性关系。在冷冰冰的原则面前,对关系的看法发生了改变。 
  三、一些历史 
  1.佛说,他不是人,他是由人和白象发生关系而生。 
  2.刘邦说,他不是人,他是由人和蛇发生关系而生。 
  3.阿斗说,他不是人,他是由人和北斗七星发生关系而生。 
  4.孔孟说,我们是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 
  四、一些书籍 
  1.《聊斋志异》。人不与人发生关系,人开始与狐、蛇、蛙(动物)……,与花、草、苔、树(植物)……,与鬼、画皮、身影和梦(无有)发生关系。 
  2.《故乡相处流传》。其中一些人的名字及它清洁而不善感的精神。 
  …… 
  五、一些朋友 
  1.随处可见的成年朋友的游戏。 
  2.永不再来的童年朋友的游戏。特别是一个少年──我的好朋友白石头在一个固定年份的经历。1991年我开始写作本书的时候他还是我的好朋友,1997年我结束本书写作的时候──秋高气爽的10月,他被故乡神秘的死亡──王楼乡粮站的一块从天而降的石头当场拍死。

2、插页 最后的相处
1995年3月12日至24日,是我个人历史上最为不同的日子,随着时间的延伸这种不同性将越来越显示出来─当以后的日子一日一日又回归于大同之后。以前我从来没有用过日历,现在当我拿起日历重新掐算这特殊的从此再也不会出现的12天的时候,我对这个世界一下子就变得无所畏惧了。因为我在这12天里失去了永不再来的佬娘。当我再回到那个乡村小院大呼小叫喊姥娘的时候,再也不见佬娘的倚门应答了。当我晚上再来的时候,再也看不到你屋里的灯光了。当我不见你的笑容的时候,一切在我面前都成了一片黑暗。姥娘,阴阳的界限在我面前一下子也变得不重要了。我怎么总是看你挎着一个草篮,身影充满天地笑容地趟过一片一片的摇曳的黄腾腾的油菜花向我走来呢?你总是满面笑容。当你痛苦地要离开我的时候也是这样。不管谁在你床前说什么你总是在笑。最后你离开我的时候竟是不声不响。你让我有思想准备又没有思想准备。自始至终,你在我面前没有流过一滴泪。但我从你的眼神里已经看出了这一切的潜台词:我要流泪,孩子怎么办呢?你最近几年最为担心和常向别人吐露的就是:我可不敢突然死去,如果是那样,孩子赶回来,如何受得了?为了这个,你在我赶到你身边的时候,又以惊人的毅力,共同和你的孩子相处了12天─当这12天断裂之后,我可就真的成为大人和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屏障了。一切的风,就这样呼呼地直接地来到了我的面前。当我以前在心里呼唤你的时候,你在这个世界上还是一个真实;现在当我呼唤你的时候,你不还在我的心里吗?人流在我身边不停地穿过。多少天之后,我发现我怎么还是在原地呢?故乡也在我面前出现了倾斜。当你不存在于故乡的时候,故乡对我还有多少意义呢?争论和争吵,姿态和算计,在我面前都如同一堆化解的马粪。姥娘,当我想念你的时候,我知道了我的肤浅;当我呼唤你的时候,我知道了我以前可憎的一面和我到底错了在哪里──马粪的原地已经埋着了我的踝骨。 
  姥娘的人生关系并不复杂,她日常所见到和相处的,也就是随着她而延续下来的家庭成员。随着孩子们从低到高长大和一个个从高而低地离开她,她身边的亲人越来越少。这时她所惦记和想念的,也都一个个的在她心中。往往当这种心中偶尔有一天变成现实的时候,她倚门迎接我们的,是从心底绽开的笑容。不管是白天还是很深的夜晚。接着,她又以这种同样的笑容给我们送行。当时我们并不知道这种迎接和送行的重要性。我们肤浅地、自私地和回避地理解了这种笑容。我们竟然以同样的笑容应答了她。现在我明白了,姥娘在当时就知道这两种笑容像海面的浪花和海底的潜流一样表面看它们是在一个容器里其实它们并不相交,但当时姥娘就故意地和我们相同地含糊和掺和了这两种东西。在姥娘最后的几年里,我们还是占了姥娘的便宜─当我对着姥娘的遗像最后一次向她告别的时候,本来笑容的生前照片,怎么突然变得那么痛楚呢?只是到了这个时候,我才稍稍明白了以前的那一点。她屋中和心里的灯永远是向我们开发和点亮的,我们对她灯的呼应,只是这个世界上的偶然。但姥娘已经达观地把这看成是一种自然。她还是一个人默默地在乡下的院子里度过她漫长的一天又一天。当给姥娘治丧的时候──这是近些年我在这个我从小生长的小院里呆的最长的时间,当我看到院子的枣树、石台、屋里的灶台、篮子、水缸、案子和烧火棍这些姥娘在不久之前还一个个运用的物什现在可真到了物在人亡的时候,我才深深地明白了姥娘的最后几年。这些才是与你朝夕相处的东西。因为这一点,它们一下就具有了灵魂。我们倒一下都成了空壳。枣树还在风中摇动。水壶和脸盆一下就穿了底和漏出水。惊诧之后,当时我还没有明白,到了现在写文章的时候,我又深一个层次地明白:是因为这些灵魂,一下也感到自己的存在失去了意义──当它们单独留下来和我们相处的时候,它们和我们会有什么话说呢?姥娘是怎么一分一秒度过自己在院子里的每一天呢?当姥娘不在我们看到这些物什的时候,我们才感到需要提出这样的问题;当这些灵魂也随着姥娘的不存在而随风而去的时候,我们才模糊地找到了自己问题的答案。姥娘没给我们提出什么问题,生前从来没有这么做过,走后也没有任何遗留。这个时候我才明白,动不动就向别人提出问题和交出困难的人是多么地肤浅和可恶。当她把我母亲和我们兄妹四人一个个养大──我们一个个从她身边离开的时候,她除了再见到我们是笑容──不管在任何情况下,她可从来没说过「是我把你们养大」的话──之外,她转身回到了自己的过去的一如既往的生活之中。她为什么80多岁还要到田里拾麦子呢?90多岁还要固执地种地呢?当时我们就是理解成一种习惯,现在我明白了那不是一种习惯,而是一种重温、温故和再一次地开始。前年还能到田里拾四个麦穗子,去年就不行了,只是在大路的边上拾上两个麦穗子。当然这里还牵涉到姥娘的自尊。她从来没有感到自己是别人的负担。她还像年轻的六七十岁的时候一样在拉扯着我们。当她给我们送行的时候她往往还会像20年前或20年前一样的说:带走家里的一把豆子换豆腐吃吧。当时我们也就是笑着带走或不带走,但是当时有谁料出这话语和豆子的重量和历史性呢?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姥娘的最后10年的岁月是孤独的,这种孤独还不在于我们的匆匆到来或告别,而在于我们的心灵并没有在深处和她达到相处、相融和相通的地步──虽然这只表现在一把豆子或把棉花身上。她一个人迎着风走过了她最后的岁月。姥娘,我在忏悔以往的同时,我对你的晚年可真有些羡慕。你的晚年是平静的。你的晚年是不受干扰的。我们所有的到来给你带来的喜悦,到头来你把这种喜悦变成安慰还给了我们。当我看着你的遗像这个时候你唯独没有笑容而是一种痛苦的流露的时候,我心中锥心的痛苦就是:姥娘,你真是白疼了我了。 
  记得你对我的送行是从远到近呀。我八岁的时候对你有了第一次告别。就像我八个月的时候你第一次把我由县城抱到乡下一样。抱到乡下的时候我浑然不觉──锇殍遍地虽然就发生在我和你穿行的路上。40里路我趴在你的肩上啃着一块硬似铁蛋的黑糖。等到我要离开你的时候,世界在我面前才真正出现第一次坍塌。当饥饿和离别比较起来的时候,我发现离别比饥饿还要啄噬我的心。风越过你一下子就到了我的面前。一个八岁的黑孩子。我清楚地记得那是昨天。你牵着我的手,把我送到三里外的大路上等乡村公共汽车。你的手巾里包着一块红薯,或是一块玉米饼子。两个弟弟也在你的身边。看看乡村汽车不来,我一边和弟弟们在桥下玩耍,我一边是多么担心那汽车拐个弯就开来了呢。这个时候我不讨厌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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