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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文学]故乡面和花朵-第2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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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致。──当这个母亲在我们身边的时候,我们发现了她的种种缺点,我们觉得她日日挨丈夫的鞭笞是罪有应得,我们在第一个麦季到来的时候在第一次的打麦场上看到她在暴风雨般的鞭子下挣扎和滚来滚去还感到一些快意,但是现在当她从我们身边骤然离去的时候,我们却突然感到一种空白和空隙,一种中断和断裂,突然感到失去了一种时间上的阻挡,无可阻挡的呼呼的风,就直接地刮到了我们身上──这时我们才认识到,原来我们的母亲是我们的屏障,她那温暖和女性的身体一直在前边给我们阻挡着呼呼的北风,随着她对我们的离去──越来越远和时间越来越长,我们就知道了一种阻挡和慈祥永不再来。我们成了一群没娘的孩子。我们开始感到寒冷。过去她可恶的时候,我们从来没有从心里唤起过对她的尊敬──我们和爹站在了一个立场上或是爹的立场对我们有一种误导,现在她离开了我们──为了一个大的目标和价值的实现,为了一个村庄和犹太人国家的建立而不能不付出她的时候,我们开始对爹充满了仇恨。──你不该对我们玩弄这么恶毒的阴谋。──但也正因为这种仇恨和阴谋,我们开始心惊胆颤地团结在爹的周围,在母亲没有去世的时候,我们所做的一切,我们对一切的疲劳、疲倦、疲软、疲乏、疲惫和疲于奔命都听其自然,现在面对母亲的血流满地,我们突然有了知觉、刺痛、清醒和要痛改前非。──母亲血流满地之日,就是我们村庄要按部就班走上纪律严明统一步骤令行禁止的建设新时期之时。──我以我血茬轩辕,血的提醒达到了它的目的。──春夏秋冬就这样分明了。太阳月亮就这样周而复始了。萝卜白菜就这样长出来了。麦子就这样成熟了和丰收了。打麦场从一块松软的盐碱地在碌碡和碾子的滚压下成为一块坚硬的场院了。房子盖起来了。四周的围墙垛起来了。磨房也出现了。公鸡不是一个而是一群了。在村庄黎明中你啼叫再不是孤立无援了──而是一声领唱百家争鸣,一花始开百花齐放。窗户上蒙满上大红剪纸。娶亲的轿子一顶顶落在了村庄。鞭炮响起来了。锣鼓敲起来了。子孙后代开始繁衍生息。一百多年的村庄建设──百年之后也出乎我们的意料呀──竟是由一个脏兮兮的老婆子血流满地为开始的。就好象我们看着宏伟的战争和史诗,竟是以战争上脏兮兮的目不识丁的士兵在肉搏或懒洋洋的行军开始一样。我们不理解呢。我们对白石头的描述还有些怀疑呢。是这样吗?除此之外别无选择了吗?但是,容不得我们思考和诘问──战争已经结束了。王族已经胜利了。我们开始欢呼了。我们开始骄傲了──一百多年过去,我们由一片荒无人烟的盐碱地,已经发展成拥有一千多口子的大村庄了。历史的发展和社会制度的更替,都不能改变它开创的既定。──而且,由于它发展的迅速和人口的膨胀,村庄已经由一个村庄发展成两个村庄,两个村庄又折成一个联合体;本来是在河这边,现在成了河两边,中间搭起了一座桥──本来是一个老庄,现在成了东老庄和西老庄。西老庄在前东老庄在后,本来是单纯的姓氏,现在在两个村庄行走的已经是五花八门的人群和猪狗了──本来村庄姓刘,现在也开始姓白了,开始姓牛、姓宋、姓王、姓吕、姓晋、姓马、姓苟……了。于是就有了百年之后的1969和1996,就有了白石头和秃老顶,就有了大猪蛋和大椿树,就有了吕桂花和牛三斤,就有了三矿、五矿、老马、老蔡和老王,还有了高音喇叭和小喇叭,有了喜儿和郭建光,有了要你小便而不要大便的女演员──原来你们也都是坐享其成啊,如果当初没有我们老梁爷爷的鞭子和牛力库祖奶的鲜血,哪里会有你们这么一把──如我们这些不肖子孙的──灰孙子呢?更别说我们的冬血、瓜田和臭氧了──你们比起我们的老梁爷爷无论从亲情上或是从政治上都稍逊风骚──你只能是一个政治的后代──而我们的老梁爷爷,百年之前你选择鞭子和鲜血的时刻是多么地适当和准确呀──只有当大家都感到疲劳、疲倦、疲软、疲乏、疲惫和疲于奔命的时刻,你才能举起鞭子,这个时候举起鞭子才能出现陡转。原来我们以为您等待的只是鲜血,现在我们才知道您等待和盼望的就是我们的疲劳。您不但要利用牛力库祖奶的鲜血,您还要利用我们的疲劳。鲜血和疲劳的叠加,才能达到您阴谋的预期效果。──原来我们的疲劳,也是您阴谋的组成部分──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老梁爷爷,您真是太可怕了──因为您的可怕,您也就太了不起了。您本来可以成为一个世界性的伟大政治家,无非您生不逢时;您开创不了一个国家,您只好利用开创一个村庄来证明自己。缔造我们村庄的历史重任非你莫属。因为世界上的领袖和缔造者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您所做的一切,都是我们没有想到的 
  …… 
  接着让我们佩服的是: 
  您在政治和香肠的肮脏制造场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呢? 
  您需要多么坚强的神经和非凡的毅力 
  …… 
  接着的问题是: 
  政治和女人的私处都是肮脏的 
  但男人都喜欢 
  问题不是每一个男人都有这个气魄的 
  我们想这样但是我们没有这种心理承受力 
  于是我们只好以小做大 
  我们只能捉襟见肘 
  于是我们就永远也达不到老梁爷爷那种地步。 
  因为: 
  在开创和建设之前,我们没有搞过破坏 
  我们没有当过黑社会的教父 
  我们不是土匪起家 
  我们只是一个土匪的后代和受益者 
  …… 
  这时我们也才明白了我们和您在百年之前的根本区别。在我们考虑发市没有发市、换没有换回来一布袋红薯的时候。您当时的处境和心理却是: 
  宵衣旰食 
  在我们疲劳、疲倦、疲软、疲乏、疲惫和疲于奔命的时候,我们要做的仅仅是: 
  假途灭虢。 
  而您要做的是: 
  灭虢通途 
  …… 
  这个时候,如果您不对我们动用阴谋、鲜血和对我们疲劳的等待,您怎么能把我们带向光明的今天呢?──但您想没想到,也正是因为这样,您百年之后的子孙,就在您巨大的阴影下变成了一群鼠目寸光的土鸡──宏大的伟业是您创造的,百年之后的土鸡也是您制造的──如果说您伟大的创举中还有什么闪失的话,这恐怕也是您始料不及的吧?──如果您早已预料到这一点了您还这么做那就是您的自私。──当然,在百年之后关于老梁爷爷创造伟业的争论中,还有人提出了另外的问题,就是鞭笞和鲜血、疲劳和等待的种种巧合的细节,是不是经得起推敲呢?在这一点上,我们倒愿意置之一笑。鸿鹄之下,鸟雀无声。大局成立,细节就不要争论了。战争已经开端,就不要纠缠引起战争的原因了。蓄谋已久的海底是重要的,上边翻腾的浪花是不重要的;文字深层的流动是重要的,外表的形式是不重要的;海底深部的史是重要的,是不是新写实是不重要的。因为引起国与国之间争端和世界大战的原因往往是: 
  对方丢了一个士兵 
  对方丢了一头军马 
  对方丢了一只狗 
  对方丢了一只鸡 
  …… 
  或者: 
  一幢大楼给烧了 
  一辆汽车给烧了 
  …… 
  或是干脆: 
  仅仅因为一个女人 
  仅仅因为一个私处 
  ……  那次引起我们村庄海底涌动的表面原因仅仅是: 
  牛力库祖奶在那天晚上淘米时,把一只虫子当成了一粒米,而这粒米或是这只虫子恰恰被我们的老梁爷爷吃到了。 
  …… 
  这也是不懂事的1969年我们所没有认识到的。所以当时我们才那么不知天高地厚。 
附录: 
  在以后村庄发展的历史上,对老梁爷爷进行东施效颦生硬照搬和依葫芦画瓢进行血泪提醒模仿的还有这么两个人──制造的两件事。──但前人的经验一到后人的手里进行运用,往往就变了形和走了样,就拋弃了大局而放大的枝节,就忘了终极目的开始加入许多个人私货,就脱离了老梁爷爷事物和方法的本质而走到了泄私愤图报复的老路上去;于是我们对于前人的经验和口号的运用,往往是拿根棒槌就当针,画虎不成反类犬──问题的悲剧还在于,久而久之,这棒槌和虎随着时间的延续就真的不存在了,我们还真认为前人手里运用和掌握的,本来就是针和犬呢。百年之后我们怎么能不蜕化成一群土鸡呢?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老梁爷爷的悲剧还不仅仅在于百年之前人们对他的不解给他带来的孤独,而更在于后人对他运用时的走形和变质。饭是怎么变馊的?思想是怎么被歪曲的?同一句口号是怎么被偷换内容的?世间的一切,也不过是老梁爷爷之一种罢了──老梁爷爷,这时我们才明白了您死不瞑目的原因。 
  一,1939年我家的二姥爷。二姥爷本来和俺姥爷也就是大姥爷是好朋友。但因为历史上的一个偶然事件两个人之间就产生了隔阂。过去大姥爷说:  「红薯就是红的。」 
  二姥爷赶紧响应:  「里面的瓤都是红茬的。」 
  大姥爷说:  「三只扁嘴六条腿。」 
  二姥爷说:  「多一条腿都不可能。不然就成了残疾和六指了,就阻碍事物的正常发展了。」 
  大姥爷说:  「在生活中我就讨厌猫和壁虎。」 
  二姥爷说:  「见了猫我就给它灌迷幻药,见了壁虎我就给它剁下尾巴。」 
  虽然迷幻药过去猫也就清醒了,壁虎的尾巴过一段也就长出来了,但是从当时二姥爷的举动来看,兄弟俩是多么地兄弟情深呀。后来仅仅因为如牛力库祖奶的一粒米虫,或者不是米虫就是像老梁爷爷并不是因为一粒米虫就爆发了对牛力库祖奶的鞭笞一样米虫仅仅是一个爆发和突破点──兄弟俩在一个世界上共同生活了百十年,米虫的事说起来是太多了,特别是成年之后娶了老婆,有了妯娌,有了不同的孩子,有了不同的猪狗……挑拨离间和见缝插针的机会随处可见,米虫的事随时可以爆发;于是终于在一个温暖的春天里,两个人因为米虫的事开始反目成仇──大家也就拍手称快。──这个时候两人才认识到,原来反目成仇正是大家所期盼的呀。于是从此之后,大姥爷说:  「红薯是红的。」 
  二姥爷马上说:  「那不一定,怎么大部分红薯打开都是白瓤呢?」 
  大姥爷说:  「三只扁嘴六条腿。」 
  二姥爷说:  「三只腿的扁嘴在世界上也不少见。这时三只扁嘴捆在一起就不是六条腿而是七条、八条或九条了。」 
  大姥爷说:  「我就讨厌猫和壁虎。」 
  二姥爷说: 
  「夜里睡不着的时候,猫打架和性交的叫声也是一种美妙的音乐呢──我是不赞成非要拿着竹竿去赶打的。壁虎又怎么了?壁虎是一种益虫,下次我还准备在宪章会议上提议它为国家三级保护动物呢。」 
  但是这时两个人的矛盾还没有激化和总爆发,两个人一直还没有找到正式摊牌的机会。这时米虫还只局限在米虫。但是到了1939年,两个人的矛盾终于来了一个总爆发,引起了一场全面战争。战争的导火索是因为我的母亲──俺姥娘不会生育──于是在1938年抱养了俺的母亲。一岁的母亲刚到我们家,夜里像猫一样的哭叫──本来二姥爷说不讨厌猫叫,但是俺娘的叫声,一下就惹恼了二姥爷特别是会生育的二姥娘──世上的优势就要这样扯平吗?这时俺二姥爷的小女儿说来我该叫梅字的小姨的一个六岁的孩子脖子上长了一个老鼠疮,整日也在那里啼哭。俺娘的啼哭压抑不住──俺姥娘将俺娘抱过来的时候,她的手腕已经被她自己嘬出了白骨;但俺梅字小姨仅仅得了一个外部老鼠疮,随便到集上买了一贴老鼠疮药贴上去就可以痊愈──30多年后我能到三矿去接煤车不就是因为一个老鼠疮和老鼠疮药吗?可见治好她的啼哭就像后来决定我去三矿一样容易。──但是俺二姥爷仅仅因为俺娘的啼哭,就执意不到集上给小女儿买老鼠疮药。──本来哭声相似但哭声不同,二姥爷仅仅因为对俺姥爷的愤怒一下就把它们混淆到了一起。小女儿在那里哭: 
  「爹,我脖子上的老鼠疮疼啊,给我到集上买药去吧。」 
  二姥爷在那里梗着自己不疼的脖子跺着脚──脚倒是跺疼了──大声地喊: 
  「不买,疼死你我都不买!我不知道,要一个女丫有什么用!」 
  说完这些,在女儿绝望的哭声中,他甚至还有一种快感呢。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向俺姥爷摊牌的机会和突破口:你抱回来一个女儿,我就压上去一个女儿。几天过后,梅字小姨已经气息奄奄了,这时还撇着小嘴用衰求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爹爹: 
  「爹,我脖子上的老鼠疮疼啊,给我买一贴药吧,草屋山墙上的窟窿里,还塞着我过年磕头的两毛钱呢!」 
  二姥爷还在那里硬着脖子跺脚: 
  「不买,就是不买,就是要疼死你,看要一个女丫有什么用!」 
  到了晚上,在凄白的月光下,俺的小姨梅字真的让疼死了。痛苦和抽搐地倒在了草屋一堆杂草上。这时俺娘也不哭了。这时两个院子是多么地安静啊。看着女儿真的死在了那里,惨白的小脸这时也不痛苦了,甚至还向爹爹露出一丝过去的欢乐的笑容,二姥爷突然感到解气了,摊牌了,亮了相和公开了,从此就和哥哥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了。于是在那里对着小女儿的小尸首说: 
  「好,好,我要的就是这个,我就是不要没用的女丫!」 
  接着在那里仰天哈哈大笑。对着日月和天空──一下就看到自己的愤怒气贯长虹──说: 
  「操你娘的!」 
  但到了后半夜,我们又看到,我们的二姥爷,突然像醒过来似的,突然停止了自己的吶喊和畅快;突然停止了自己的叫骂和诅咒,突然像远行归来看到自己的女儿的小尸首一样──出门之前还笑语欢声和围膝绕行,远行归来怎么就成了一具不会说话的尸首了呢?──突然怔住那里和楞住那里,有些百思不得其解,甚至还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自己的手,嘴里无措地喃喃说: 
  「好,挺好。」 
  然后突然扑到小女儿身上,在那里忘情地「噢噢」哭了一夜。开始用强有力的巴掌,狠狠地扇着自己的脸。 
  据俺刘贺江聋舅舅──也就是二姥爷的大儿子俺梅字小姨的哥哥──亲口告诉我; 
  「记得当时俺爹最亲小妹了。」 
  「每次见到,都让她骑在自己的脖子上。」 
  「他见了我们从来都不理。」 
  「每次赶集;都给小妹买一个油馍。」 
  …… 
  几十年后,在我们家族考察和争论这件事时,还出来另一种观点,说当时二姥爷赌气灭子,不仅仅是情绪上出于对大姥爷的愤怒,主要还是从理智出发不想让没有骨血的流传的外姓人──俺娘──在成年之后瓜分家族财产──维护家族利益的财产说。当然这种观点从社会的角度去分析是能够成立的。但是我们如果放到「史」的角度老梁爷爷的血液流传的角度去看,它也不过就像米虫一样是一个诱因而不是二姥爷心理的根本。心理的根本还是因为他是老梁爷爷的后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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