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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文学]故乡面和花朵-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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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好好读读他的书呢。凡是让爹伤脑筋和爹要枪毙他的人,必是有创造性的了。我当年在欧洲不就是这种情况吗?老师和俺爹,也是屡次要求警察局枪毙我。现在我不还活得好好的吗?这么说起来,我和小刘儿,反倒是弟兄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了。以此类推,哨和基挺热衷的夜壶也不能盲目地打碎呢。说不定被这个啰里啰嗦的老头子和老帮淬反对的夜壶,倒对我们同性关系者回故乡的运动有推动作用呢。同性关系和异性关系是相对立的吗?凡是异性关系反对的事,我们就要拥护,凡是异性关系拥护的事情,我们就要反对吗?也太绝对了吧?现在他提出反对夜壶,我们就一定要把集市上的夜壶全砸烂吗?……」 
  说到这里,牛村长又想起了自己的老婆,又说: 
  「哎,小白,你说,这个夜壶我们该拥护呢还是反对?是保留呢还是砸碎?不管是留是砸,是打是杀,说起来对我倒没有什么大碍。我现在已经说累了,干脆一切由你做主吧:你说拥护,我们就拥护;你说砸碎,我们就砸碎。」 
  到了关键时候,世界的安危,又系到了白石头嘴上。这时俺爹紧张得要命。俺爹的伙伴白蚂蚁,也紧张得在那里打哆嗦。俺爹是俺爹,白蚂蚁可是白石头他爹。虽然我和白石头在一些具本问题上有些明争暗斗和争风吃醋,但在对爹的问题上,我们却认识相同和常在一起发牢骚呢。就是这样两个爹,在同性关系运动中搞到了一起。俺爹见事情的裁决权落到了白石头身上,还傻乎乎地在那里大喜过望呢。好你个白石头,你不看我的面子,你总得看你爹的面子吧。你总不能和小刘儿一样不懂事吧?这时他就使劲地用大拇哥指白蚂蚁,让白石头注意他现在是和他爹在一起呢。我和你爹在一起,我不也就是你爹了吗?你是维护你爹呢,还是维护旁人呢?你是维护夜壶呢,还是要把它打碎呢?哨和基挺,现在是我们的敌人;小刘儿随他们枪毙了,今后我更和你爹一样,一切就指着你了。你就赶紧下判断吧。你就赶紧做出亲者快仇者痛的决定吧。但白石头终归是白石头呀,白石头归根到底还是我的好朋友呀──正因为他在某些方面是我的敌人,所以他在大是大非面前,才是我的朋友呀;他这时既没看我爹,也没看他爹──可见他平常对他爹那个老杂毛也没什么好印象,他只是对着「她」的新姑爷牛蝇.随人平静地说: 
  「历史是不可以重复的。我承认历史上有打破的水罐或水壶这样的世界名画;既然有了,就不要再重复了吧?有意的重复就显得我们这代人特别的无能和无耻一样。作为一个老头子,已经那么一把年纪了,无耻也就无耻了,但是作为我们这些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如果也这样无耻下去,历史还怎么前进和发展呢?当然,我说这些,仍然只是从艺术的角度出发──我是一个喜欢艺术的『女人』,不包括你们政治上经济上集市上的打碎。哎哟,打碎了,枪毙了,一片瓦砾了,我是听不得这些字眼的了……」 
  说着,就娇滴滴地用手去捂自己的耳朵,身子就要倒在夫君的身上。这白石头的阴险和杀人不见血,就可见一斑了。真是给他一个机会他就还你一个奇迹,给他一点阳光他就灿烂呀。现在仅仅嫁给了牛蝇.随人,「她」就显得这么滴水不漏,要「她」成了牛蝇.随人本人,我看我们全得让她吃骨头连渣都不吐地给活吞下去──我们还不自知呢。「她」没有从正面攻击和否定你,「她」仅仅是从艺术的角度,就把俺爹煞费苦心啰里啰嗦半天眼看就要实现的计划给泡了汤;如果「她」要从正面攻击,我想俺爹早就被五花大绑地押上刑场了。「她」还对俺爹保留着客气呢。「她」还给我留着阴谋呢。这时我明白俺爹或是「她」爹及我们所有的人与「她」的区别了。我们凭直觉在世界上活着,而「她」凭的是智能呢。都是灵长目动物,相互之间怎么就这么地不同呢?一批人怎么会不吃掉另一批人呢?果然,看到自己的娇妻这样说话,牛蝇.随人也就讨好和随声附和地说: 
  「既然这样,夜壶就不一定要打碎了吧?人就不一定要枪毙了吧?集市该怎么做买卖,还怎么做买卖,大家该怎么买夜壶,还怎么买夜壶吧。倒是凡是买到的夜壶,一个都不能打碎,大家听明白了吗?」 
  村长这么一说,大局也就已定了。也是对俺爹和白蚂蚁的幸灾乐祸,大家都响应着村长的号召大声呼应: 
  「听明白了,村长!」 
  俺爹张罗攻击了这么半天的夜壶的命运,午后悬崖,又这么重获新生。竹篮打水一场空,眼见得俺爹就瘫软在白蚂蚁身上。弄得白蚂蚁也有些不高兴,在那里埋怨他: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没有金钢钻,何必揽这个瓷器活呢?注定要失败,为什么要掀起这场夜壶风波呢?现在弄得丢人打家伙,让人今后怎么看我们?」 
  这时在集市上,就兴起一个大买特买夜壶的热潮。似乎谁不买夜壶谁就是不爱国爱家和爱同性关系一样。看到事情有了这样一个结局,黄河在这里拐了一个弯,哨和基挺都松了一口气。脑袋还长在自己腔子上。敌人的阴谋没有得逞。我们该怎么买夜壶,还怎么买夜壶。由于历尽劫波,这时两个人倒显得更加亲密。从昨天转播的误会,到今天躲过敌人的谋杀,两个人的爱情,也算是经过考验了。不再相互表示表示,就显得我们太不懂和太说不过去了。也不顾在众人面前,两个人柔情蜜意的目光,已经像响尾蛇导弹一样在那里来回穿梭。接着两个人亲爱地搂在一起,在那里相互抚摸起来,由上到下,由左到右,给我们在集市上,树起一个搞同性关系的先锋和前卫的样板。最后两个人在那里口对口地磨了起来。两个人边磨还边急切地问:「你舒服吗?你不要管我,我只问你。」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我想如果不是在集市上,两个人可能又像在家里刚收工和刚出厨房一样,就不顾饭糊和菜糊地上床了。看到他们在那里真诚地兴奋和急切,我们都不禁为他们鼓起掌来。天气是越来越热了,在这骚动不安和草芽抽动的春天里。他们对我们的鼓掌倒充耳不闻,又相拥着来到一个卖夜壶的手推车前,开始为买一个怎样的夜壶而相互谦让,想在夜壶形式的谦让上再一次显示自己的柔情和对对方的爱意。 
  「买一个圆口的吧,这有利于你!」 
  少女哨对基挺说。 
  「不,一定要买一个扁口的,这种形式更利于女同志!」 
  基挺在那里坚决地推让。 
  店铺柜台和手推车的后边,站着夜壶店和夜壶摊的老板小蛤蟆。这位昔日的铁匠,在1960年指挥过我们大炼钢铁,现在又开始炼夜壶。小蛤蟆抽着一明一灭的旱烟──再不抽水烟了,现在终于松了一口气。刚才在等待白石头一锤定音的时候,他手心里可是捏着一把汗。一车一店的夜壶就这样要砸碎了吗?一生奋斗出来的夜壶和艺术,顷刻之间就要烟飞灰灭和变成一片瓦砾了吗?如果是这样,他只好在上吊日还没有到来的时候,提前给大家做一个榜样和指出一条道路了。想到这里他还有些伤心。如果是他自己和个人的事,他提前上吊也就上吊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问题是他提前这么走了,留下一帮人民可该怎么办呢?真到了世界上吊日那一天,谁来给大家打造钢铁裤衩呢?是谁造成了种尴尬和不进不退的局面呢?就是小刘儿他爹。如果到了非要让我上吊明志的地步,我也不能饶了这个老杂毛;我在上吊之前,起码得先勒死他,接着再捎带上他的儿子!于是俺爹和我,马上就要随着一片打碎的夜壶上断头台了。看这局面有多危险。而这一切,都是俺爹给我造成的。好在出现这种局面──只要我和俺爹在一块──在历史上已经不是头一次了,所以我也见怪不怪了。我就等着从容就义了。早死早安心,省得俺爹在那里继续磨搓我。但事情接着又起了变化──还是白石头好哇,关键时候救了小蛤蟆的夜壶摊子也就救了俺爹和我的性命。虽然他救夜壶和人的动机和出发点不一定是善良的,但从事情的效果看,还是救了我们一命。他从害我们的动机出发,达到了救我们的结果。这样我们既不用感谢「她」,又让「她」救了我们一命,无形中倒是沾了「她」的便宜。前后思量,我们倒是只有得而没有失。我们在世界面前又打了一个大胜仗。但是这些曲曲弯弯的道理,俺爹那里清楚呢?他还蒙在鼓里呢。他还在那里为白石头没让打碎水罐而伤心呢。他不知道刚才自己危在旦夕,现在倒是一片广阔的天地了。这样不可理喻的人,我们倒是不理他也罢。我们的刽子手小蛤蟆,一场虚惊之后,这时也变得心平气和了,开始忙着给蜂拥而至的购买者递夜壶。他见哨和基挺为了恩爱在夜壶的圆口和扁口上发生争执,也是一时感动(不纯粹是为了生意),上来为他们调解道: 
  「既然你们这样恩爱,恐怕争来争去,争到太阳落山也不会有一个结果。听人劝,吃饱饭,我综合你们两人的意见,你们既不要买圆口的,也不要买扁口的,你们往一块拢一拢,不要都考虑别人,也少考虑一下自己,买一个不扁不圆半扁半圆的夜壶不就成了?一个既不圆又不扁的夜壶,基挺叔将就将就,撒尿时也就进去了;哨大妹子呢?撒尿时稍微提提身,也不会撒在夜壶外边。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大家都在将就别人,这次呢,你们都将就一下自己,一切就皆大欢喜了。你们看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呢?如果有道理的话,你们就听;如果说得不合适,你们就批评我,我可以重说。」 
  小蛤蟆的话音刚落地,不但是买夜壶的哨和基挺,就是我们这些围观的凑热闹的社会闲杂人员,也都为小蛤蟆的主意和这主意中所蕴藏着的智能而欢呼了。一切问题都解决了。世界上有了不圆不扁的四不像的夜壶,就解决了我们人生问题的一半。世界是方的还是圆的?现在有了不扁不圆。对,就这么办;对,就这么买。哨和基挺抱在了一起,为问题得到了解决他们的关系因此会更加和谐而在那里欢呼雀跃。因此他们又感激为他们出了好主意的小蛤蟆。真是有智不在年高。看这个小蛤蟆,平常挺顽皮的,就会打造个夜壶,谁知一到关键时候,蛤蟆肚子里不都是些青菜屎,还有些真货色和智能哩。哨也是一时激动,在和夫君拥抱之后,又按照西方礼节,上来在小蛤蟆的脸上也「呗」地来了一口,嘴里娇声娇气地说: 
  「蛤蟆,谢谢你!你使我们的难题得到了解决。」 
  这时的蛤蟆,可想而知,就有些洋洋自得了。他的洋洋自得,这时是以谦虚的态度表现出来的。他说,问题能这么得到解决,不一定是我个人的聪明才智,放任何人在我的位置上,都会想出这么一个办法。既然第一条和第二条道理走不通,我们只好走第三条道理了;既然圆的不行,扁的也不行,那就只好半扁不圆了。这也算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然世界不就停止不前了吗?我们的同性关系者回故乡的运动,就这样被一个夜壶的开口给憋死了吗?没有憋死的牛,只有愚死的汉。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我想这也是我们所有的故乡的人民所不愿意看到的。如果非说我在这上头有什么贡献的话,我们倒是应该把它提高到由此打通了世界的另一渠道和开辟了同性关系运动的新阶段的高度来认识,不一定非局限到一只夜壶的开口上,这样就一通百通了,世界就会因此变个模样──世界再不是孤立的说圆就圆说扁就扁这么千篇一律和形而上学了,还可以变成半扁不圆。我们老是说历史是一个小姑娘,我们想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其实这也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呢;你不把世界首先变成半扁不圆,你怎么下手去捏呢?──没等我们给他的这段演说鼓掌──也许他根本就看透了我们,不需要我们鼓掌,当我们想给他鼓掌的时候,他倒是一下用手把我们的情绪压住了,接着他鼓起肚子,在那里像蛤蟆一样「呱呱」地叫了几声,给大家扮了一个鬼脸,号召大家都像哨和基挺一样,来买他半扁半圆的夜壶。这时他的商人嘴脸就暴露出来了。但因为他在前边对世界上有大的贡献,后边这点对世界的调侃和对我们回报的要求也不算过份。我们觉得他的这种吆喝,就和一般的买卖人不一样了,就好象一个事情加上革命的口号和前提我们自己也觉得它变得格外的崇高和伟大一样,谁不参加就是跟不上时代潮流或者是开历史倒车必然要被历史拋弃一样。谁愿意被历史拋弃呢?没有一个人愿意被一个人群或群体给拋下,还是带着我玩吧。现在我们买不买半扁不圆的夜壶,也一下成了是不是跟得上历史潮流或者是不是要被历史拋下的试金石了。甚至也成了你是不是同性关系者的一个标志了。俺爹的打碎夜壶和集市现在看就是要破坏同性关系运动逆历史潮流而动的阴谋,已经彻底地破产了。俺爹成了人人唾弃的被历史拋弃的狗屎堆。「你家有半扁不圆的夜壶吗?」一人巨型的宣传画,已经悬挂在天上飞舞的气球上。我们要欢庆我们的节日了。哨这时兴奋地对「她」丈夫基挺说: 
  「我做事就是这样,要不做就不做,要做就做好,领它一个历史潮流和弄它一个历史潮头;昨天转播是这样,今天买夜壶也是这样。」 
  基挺也兴奋地说: 「就是,老刘儿还想破坏我们的计划哩,现在看,他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蚍蜉撼树罢了。」 
  这时,俺爹果然变成了没魂的蚍蜉在那里爬。大家一边骂着俺爹,一边开始蜂拥着抢购半扁不圆的夜壶。最后倒是弄得小蛤蟆的夜壶供不应求,觉悟早和下手快的抢到了,觉悟迟和下手慢的没有抢到;抢到的在那里庆幸,没抢到的就埋怨愤怒。接着就开始抢别人手中的夜壶。谁抢不到夜壶,谁就成了历史小丑和俺爹,这日子今后还怎么过?同性关系运动的周期还长着呢,谁知道小刘儿这个王八蛋要写到哪里算一站呢?我们可不能因为手中没有夜壶被历史拋弃。大家在那里蜂拥着,叫喊着,夺着,抢着,如果不是牛蝇.随人手疾眼快,及时调来一个警察支队和一个高炮团,这里肯定要起另一场骚乱了。这时的夜壶摊,倒从另一个方面要变成一片瓦砾了。白石头在那里噘着嘴说:「看这帮人多么粗野!」 
  「她」的这句话一说出来,倒是惹得许多乡亲不高兴。白石头,你还是年轻啊,你还是不知道我们行动的意义和你这话的份量和轻重啊。将来故乡解放之后,你是要为这句话付出代价的。到了那个时候,一切都物是人非了,牛蝇.随人也狗屁不值了,你如何在世界上吊日绑好你的上吊绳呢?但在当时,大家也是敢怒不敢言。大家的精力,还不是集中到一句评价上──后来革命形势发生了转变,才使我们秋后算账地思量起以前的这一点;现在大家的精力,还集中到半扁不圆的夜壶上。倒弄得小蛤蟆有些措手不及。夜壶处在低潮时无人问津,夜壶到了众人争购的潮头上,一下也控制不住呢。现时打造都来不及。连俺孬舅和小麻子都出手了,俺舅边抢边喊:  「不行挖个坑埋了你们!」 
  连过去的口号都逼出来了。可见当时形势之紧张。六指连自己的剃头挑子都不要了。他满头大汗地对闻讯赶来的成群结队的记者们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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