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之路 (第3卷)-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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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跳着神圣狂热的舞蹈。
这阵子它们唱起欢乐的赞美诗,声音模糊不清。它们向前挥动手臂,松开它们的小爪子。它们整齐划一地把体重从一只脚移到另一只脚,左脚向前,右脚,左脚,右脚。跳吧,弟兄们,跳吧,尽情地跳吧!它们紧挨着我。它们的肌体在颤抖;它们气味芳香。它们轻轻地推着我在原野上走,来到一处茂盛的青草未曾被人踩踏过草甸上。我们依然跳着舞,一边寻找着释氧植物,发现草丛下面几簇释氧植物,它们做了祷告,用笨拙的胳膊抓住植物,把呼吸体从起光合作用的穗状花序中摘开。那些植物在极度痛苦中释放出大量氧气。我飘飘欲仙。我又笑又唱。饕餮正在啃食柠檬色有孔的花球,也啃食花梗。它们把植物推到我面前。我知道这是一种宗教仪式。向我们索取,跟我们一起进餐,与我们共处,这是躯体,这是血,拿吧,吃吧,融为一体吧。我俯身拿起一个柠檬色花球放到嘴上。我不咬,我啃,像它们那样,牙齿扯开了花球的皮。液汁喷入我嘴里,氧气充满我的鼻孔。饕餮反复唱起和散那①。为此我应该涂脂抹粉装饰一番,使用印第安祖先的油彩,插上羽毛,以本应属于我的凛凛威风迎接它们的宗教。拿吧,吃吧,融为一体吧。释氧植物的液汁在我的血管里流动。我拥抱我的弟兄。我歌唱,我的歌声一出口就变成了像新钢件那样闪亮的半圆,于是我把歌声的音调调低,半圆转变成为无光泽的银子。
【① 和散那:源于犹太教赞美神的用语,意思是“神拯救”。】
饕餮拥挤在一起。我觉得它们躯体的气味火辣辣的十分浓烈。它们轻栾的叫声是一股股喷出的蒸汽。太阳十分温暖宜人;阳光是一阵阵细微错落的乐音,接近我听觉范围的顶端,叮当!叮当!叮当!茂密的草地向我吟唱,声音深沉而圆润,风吹送着草原上的点点火光。我狼吞虎咽又吃了一株释氧植物,接着吃了第三株。我的弟兄们欢笑着大喝其彩。它们给我讲了它们的神:温暖之神、食粮之神、快乐之神、死亡之神、圣洁之神、谬误之神,如此等等。它们给我述说了它们诸王的名字,我听见它们的声音如同绿色沃土洒在洁净的天空上。它们教我学习它们神圣的仪式。我告诫自己,我必须记住这一切,因为一旦丧失,这一切将永不再来。我继续跳舞。它们继续跳舞。山峦的色泽变得粗糙难看,像腐蚀性气体。拿吧,吃吧,融为一体吧。跳吧。它们是这般慷慨!
突然,我听到直升机的嗡嗡声。
它在头顶远处盘旋着。我看不出谁在驾驶。“不,”我惊叫起来。“不要到这里投放!不要杀死这些人!听我说!我是汤姆.图·理本!难道你听不见我的话吗?我在这里搞野外研究!你没有权利——”
我的声音使得螺旋形蓝色苔藓的边缘冒出红色火花。火花飘动起来,被微风驱散。
我叫嚷,我呼喊,我怒吼。我跳起来挥舞着拳头。药丸投洒机的接合臂从直升机的机翼里伸展出来了。亮晶晶的喷头伸出来旋转着。毒杀神经的药丸像雨一般洒落到草甸上,每次都在空中留下一道耀眼的痕迹。直升机的声音变成一块毛皮地毯,一直扩展到地平线,我的尖叫声被它掩没了。
饕餮离开我,四散跑去寻找药丸,扒开草根细心查找。我仍然跳着舞,跃入它们当中,打掉它们手上的药丸,把药丸扔进溪流里!把药丸踩成粉末。饕餮火冒三丈,向我咆哮着。它们转身又去搜寻药丸。直升机掉头飞走了,留下一条混浊的、油腻腻的尾音。我的弟兄们急切地吞噬着药丸。
无法阻止这一切。
它们乐极生悲,一个个倒了下去,躺着不动。偶尔有一条腿抽搐一下,接着连这种动作也停止了。它们开始溶化。成千上万个饕餮溶化在草原上,形状丑陋,失去了球状体形,越来越扁,渐渐渗入地里。分子的结合力不再起作用。这是原生质的衰退没落阶段。它们死了。它们消失了。
我在草原上走了四个小时。如今我吸入氧气;如今我吃柠檬色花球。日落开始了,伴随着沉闷的乐音。东边的乌云吹出刺耳的号角声。越来越强的风是一股墨黑的卷状鬃毛。
寂静降临了。夜幕笼罩下来。我跳舞。我独自一人。
直升机又来了,他们找到了你,他们把你拽进去的时候你不反抗。你已经解脱了一切痛苦。你平静地述说了你所做的一切和你所学到的一切。说明为什么灭绝这些人是错误的。你描述了你吃过的植物以及你觉得它的味道如何。当你谈到飘飘欲仙的联觉,谈到风的质地、乌云的声音和太阳光的音色时,他们点头微笑,告诉你不用担心,说一切很快会好起来的,他们用一种冰凉的东西搭在你的前臂上,冷得像一种飕飕声和一阵嗡嗡叫,解除麻醉的药液注入你的静脉,狂喜很快消失了,只留下疲乏和伤感。
他说:“我们什么也没有学到,对吗?我们把各式各样的恐怖出口到星球上。灭绝亚美尼亚人,灭绝犹太人,灭绝塔西马尼亚人,灭绝印第安人,消灭每一个挡道的人,然后到外星上来,干着同样杀人灭种的罪恶勾当。你没有跟我一起到外星上去。你没有跟他们一起跳过舞。你没见过饕餮拥有多么丰富、复杂的文化。让我给你讲讲它们的部落结构吧。部落结构十分严密:首先,有七种婚姻关系,还有一种外族婚姻因素,要求——”
埃伦温柔地说:“汤姆,亲爱的,谁也无意伤害饕餮呀。”
“还有宗教,”他继续说。“九个神,每一个神都是独一神的外表。神圣和谬误都受到崇拜。它们有赞美诗、祈祷文、神学。我们呢,是谬误之神的使者——”
“我们并不是要消灭它们,”迈克尔森说。“难道你不明白这一点吗,汤姆?这完全是你的幻觉。你一直受麻醉品的影响,现在我们正在让你清醒过来。你过一会儿就可以解脱了。你就会恢复正确观察事物的能力的。”
“幻觉吗?”他痛心地说。“一个受麻醉的梦幻吗?我站在草原上目睹你们投放药丸。我看着它们死去并且溶化掉。这压根儿不是在做梦。”
“我们怎么才能说服你呢?”张急切地问。“怎样才能使你相信呢?是不是要我们跟你一起飞过饕餮国,让你看看那儿有几百万个饕餮?”
“但是几百万个饕餮被杀戮了呢?”他问道。
他们坚持说他想错了。埃伦再一次告诉他谁也无心伤害饕餮。“这是一次科学探险,汤姆。我们到这里来是要研究它们。伤害智能生物首先就违犯了我们的宗旨嘛。”
“你承认它们是智能生物吗?”
“当然哕。这一点从来没有受到怀疑嘛。”
“那么为什么要投放药丸呢?”他问。“为什么要杀戮它们呢?”
“没有这回事,汤姆,”埃伦说着,用两只冰凉的手抱着他的手。“相信我们的话吧。相信我们的话吧。”
他痛心地说:“假如你要我相信你的话,你为什么不好好工作呢?拿出剪辑机,对我施行剪辑吧。你别想用花言巧语说服我放弃我亲身目睹的证据。”
“当时你一直处于麻醉状态,”迈克尔森说。
“我从来没有服用麻醉药!除了我在草甸上吃的东西以外,那时我在跳舞——我目睹了连续几个星期的大屠杀之后才到那边去的。难道你们还要说这是一种逆反应的错觉吗?”
“不,汤姆,”施瓦茨说。“你一直有这种错觉。这是你的治疗,也就是你重建的一个组成部分。你到这儿来之前就安排好了的。”
“不可能,”他说:
埃伦吻了他发烫的额头。“你知道,这么做是要让你跟人类言归于好。你的祖先在十九世纪被迫逃离家园,你对此一直耿耿于怀。你无法饶恕工业社会驱散苏族印第安人,你怀着满腔可怕的仇恨。你的治疗医生认为,倘若能让你参加一次想象中的现代大屠杀,假如你能够开始认识到这是一种必要的做法,那么你就可以清除心中压抑的愤恨,在社会上占有一席之地,当个——”
他狠狠把她推开。“别说蠢话!假如你了解一点重建治疗的肤浅知识的话,你就会明白没有一个像样的治疗医生会浅薄到这般地步。在重建治疗中不存在一对一的关联作用。不,别碰我。走开点。走开点。”
他不信他们所说的这仅仅是麻醉引起的梦幻。他想着,这决不是什么幻觉,这与治疗毫不相干。他站起来。他出去。他们没有跟他出去。他开了一架直升机”寻找他的弟兄们。
我又跳舞,今天太阳热得多,饕餮的数量更多。今天我涂上油彩,今天我插上羽毛。我汗水淋漓,浑身熠熠发光。它们跟我一起跳舞,它们有一种狂热劲头,这是我以前从未见过的。我们用脚跺着被踩倒的草地。我们用手捕捉太阳。我们唱歌,我们叫嚷,我们呼喊。我们将跳到倒下方才罢休。
这决不是什么幻觉。这些人是真实的人,它们有智能,它们的末日到了。我知道这一点。
我们跳舞。尽管末日来临,我们跳舞。
我的曾祖父来跟我们一起跳舞。他也是真实的人。他的鼻子像鹰钩,不像我的鼻子又扁又平,他戴着大头饰,他那棕色皮肤下的肌肉像一条条棱凸纹,他唱歌,他叫嚷,他呼喊。
我家族的其他成员纷纷来到我们这里。
我们一起吃释氧植物。我们拥抱饕餮。我们全都知道受追杀是什么滋味。
白云奏乐,风呈现纹理结构,太阳的温暖有颜色。
我们跳舞。我们跳舞。我们的四肢不知疲倦。
太阳增大,充满整个天空,现在我看不见饕餮,只有我自己的家族,几个世纪以来我的先辈的先辈,成千上万闪光的皮肤,成千上万的鹰钩鼻,我们吃释氧植物,我们见到锐利的棍子,拿它刺入我们的肌体,醇美的鲜血流注出来,被炎热的太阳晒干,我们跳舞,我们跳舞,我们有些人累倒了,我们跳舞,草原成了上窜下跳的头饰的海洋、羽毛的汪洋,我们跳舞,我的心脏怦怦直跳,如雷震耳,我的双膝化成了水,太阳的烈焰吞噬着我,我跳舞,我倒下,我跳舞,我倒下,我倒下,我倒下。
他们又一次找到你,把你带回来。他们把冰凉的吸盘压在你的胳膊上,从你的血管里吸出释氧植物的麻醉液,然后他们给你注射别的什么药物,好让你躺下休息。你休息了,十分安静。埃伦吻你,你抚摸着她柔润的肌肤,过一会儿其他人进来了,跟你说话,说了些宽慰的话,但是你听不进去,因为你在追求现实。这不是一种容易的追求。这就像落入一个个活板门,寻找着一个地板不用铰链连接的房间。你思忖着,这个星球上发生的一切都是对你的治疗,目的在于使一个遭灾遭难的土著种族甘心屈从白人的征服;这里并没有什么东西真正被灭绝。你抵制这二切,结果失败了,于是认识到这一定是对你的朋友们的一次治疗;他们背负着几个世纪以来累累罪恶的重担,到这里来以求卸掉这个负担,而你来这里减轻了他们的重负,把他们的罪引到你自己身上,并且饶恕了他们。你又失败了。领会了饕餮只不过是危害生态的动物,理应把它们清除掉;你为它们想象出来的文化是你的幻觉,是从旧奶油里冒出来的玩艺儿。你尽力收回对这种必要灭绝行为的异议,但是你又失败了,发现除了你脑子里的想象之外根本没有什么灭绝行为,你妄想着杀戮你的祖先的罪行,脑子变得纷乱不堪、稀里糊涂,于是你坐起来,因为你希望向你的这些朋友道歉,他们是无辜的科学家,你却一直称他们是谋杀者。你失败了。
(郑秀玉 译)
直喻式科幻小说
作家想出各种办法处理故事中出现的虚构情节。例如,倘若作家告诉读者。手头的故事不可能发生在现实世界上——故事讲述的事物、生物或者力量不存在于现实世界,也无法从理性上认为一度存在过或将会存在——那么其结果便是纯幻想小说,读者不用惯常的标准来判断情节的现实性和意义。另一方面,倘若作家告诉读者,尽管故事尚未发生但是有可能发生,那么可望读者拿故事情节跟现实作比较,用警觉的理性思维和原封不动的日常标准来看待故事。这是区分纯幻想小说和科幻小说的一个办法。
然而,无论是纯幻想小说还是科幻小说,故事必须跟今生今世有关。倘若毫无关联——倘若故事不向读者讲述任何人物和行为,不讲述人类的希望和恐惧——那么谁也不读这种故事;也许这种故事就没有可读性。即便是纯幻想小说,也与现实作对比。
科幻小说的对比较为直接。科幻故事源于现实;读者想知道他的世界可能怎样变成故事里的世界。艾萨克·阿西莫夫说,科幻作品包含两种不同类型的故事:象棋对局故事和象棋谜局故事。象棋对局故事是推断式的故事,说的是“假如这样发展下去的话……”,这一类故事说明现在可见的局势如何演变成未来世界;象棋谜局故事说的是“倘若如何,怎么办?”这一类故事所描述的世界,其局面是从出乎意外的事件中衍生出来的。《太空商人》是象棋对局故事;《黄昏》是象棋谜局故事。
两种类型的故事都与现在有牵连。推断式的象棋对局故事要表明的是,如果人类不采取某些措施来改变正在发展的局势,世界将会陷入可怕的困境。这一类故事是警世良言,偶尔也有劝世忠言。但即便是推测性的象棋谜局故事也有满腹话语要向读者述说他现在的危境。就拿《黄昏》来说,假如它不反映人类对看不见和未知事物的态度的话,那么它离人生经验太遥远了,无法使读者受到感动;故事说,想象一下你对这种局面会作出什么反应,这么一来你对人类及其所处的环境就学到一点新知识了。
哈尔·克里门特的《引力的使命》取得了同样的效果。从表面上看,这部长篇小说似乎在描写一个星球上的一种外观像毛虫的生物,星球两极的引力是地球引力的数百倍,但是赤道上的引力只有地球引力的两三倍大。读者与这些外星种族打成一片,因为外星生物对这些情况所作的反应是地球人也会作出的,于是读者很快就把他们当作人类来看待。然而,假如小说不同时引导读者自问地球引力(乃至因司空见惯而从不考虑的环境其它物理因素)是怎样控制他的肉体反应和心理反应的,那么小说将会失去许多价值。正是科幻小说起到直喻作用的这种性能赋予科幻小说独特的能力,使读者提出他们以前从未问过的问题并重新评价人类的现状。
直喻式科幻小说的最佳典范大概要数厄休拉·K·勒吉恩的《恶魔的左手》(1969)。故事讲述一个雌雄同体的人种,他们生活在一个叫格森的世界上。由几个世界组成的松散联邦派出一位人类公使访问格森,邀请格森人民加入这个联邦。这位公使不仅要费心劳神解决政治问题,而且要尽力克服在理解这些外星种族人性方面的困难。他们大多数时间里没有男女性别之分,但是每月一次可能变成男性,也可能变成女性,这取决于环境的情况。
格森文明与地球文明的差异定会引导读者去思考,地球上的人类分为男女两种性别,这一情况实际上怎样影响了男女之间的每一种关系,包括政治结构、经济、教育、艺术、神话等等几乎无所不包的每一个方面。事实上,勒吉恩是把这部小说作为她努力探讨妇女解放问题的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