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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5542-穿越时空二十年,对话王朔:一半在腐烂一半在燃烧-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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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总说,还是理解万岁,理解万岁啊!其实干点啥都不容易。比如说,你爱写诗,一定年轻时付出很多。诗的文采也是可以啊,有曹植之风,杜牧之气,刘唐之骨。但写在厕所小便池上不合适,有点焚琴煮鹤,你能不能去把反诗擦了,影响多不好。反诗是宋江写的,但是宋江最喜欢招安了,我没有记错吧?    
    大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仍然鼓着青蛙眼睛盯着王总,许久说,别搞了,刘唐是写诗的吗?那是《水浒》中的赤发鬼,跑腿的,文盲一个啊,拿我跟他比?靠!    
    他又补充说,而且,我姓李,和毛主席老人家同过姓(毛曾改名李得胜),毛主席说过,打倒宋江投降派!所以,我不爱当投降派。    
    王总“过劳死”前的征兆又起,易怒症爆发,他终于按耐不住,说,靠!死李红兵,跟你苦口婆心,就是说不通。孔子写论语,粪土之墙不可圬也!你甭想拿到你的离职津贴了。    
    大嘴也撕破脸皮,一拍桌子,身子也随之跳起来,说了句“WHO怕WHO!”一摔门,走了。    
    然后又推门进来,对王总说,靠,论语是孔子写的吗?是他的弟子收集的!还名牌大学呢!整一文盲!!    
    一摔门走了。    
    唯一的遗憾是不会像孙悟空反出天庭那样,人家可是驾云而去。    
    等大嘴走了,王总自己对自己说,那是我故意给你留的一个破绽!让你只顾我的破绽,而忘记奖金这一正题!傻球啊。


《一半在腐烂一半在燃烧》第一部分第19章

    大嘴跌跌撞撞骑助动车回家。    
    1998年的时候,人民路上的车子还不像今天这么多,当然也开始拥堵,“残的”和助动车黑烟滚滚呼啸来去,“残的”替代普通助动车,成为当时最牛逼的交通工具,既像是东汉末年董卓的车队横行于街市,有仿佛是舒马赫的F1车队牛逼烘烘地遁风而去,自行车、行人、汽车,甚至红绿灯都得让他们。    
    他们的口头语是,我是弱势群体,我怕谁?!无产者,无畏也?    
    大嘴晕头晕脑地开着,被一部疾驰而过的“残的”几乎带倒,那人一句沪骂“小赤佬寻死嗄!”,大嘴还没有来得及回骂,那车早就呼啸而去了。    
    大嘴浸在无数的助动车黑色尾气中,自己也变本加历地排放着尾气。    
    他沮丧地发现这个城市里的空气和他的心情一样地糟糕,一样污染得好严重,原来洁净的天空颜色变得浊黄了,甚至有些昏黑。这一切和人民的心灵,像染缸里被染过颜色的白布,也失去了往昔的原色。    
    他停在街口。    
    第一次这么寂静地停无所事事地停在人民路的这个街口。    
    这个世界怎么变得如此陌生,大家像全部是新搬来的。    
    十字路口,车子在排队,他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哪里又在等自己?生活的重心和可以依靠的东西一下子缄默了,沉没了,没有人可以和他对话,这让他窒息得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那街头的人们,全都是匆匆忙忙而不可信的面目。他们脸上的浮躁像暮春季节里内心涌动的躁动,像大海在月圆大潮来临之前的翻滚,像僧人思凡后进入启蒙时代日益增长的萌动。    
    这是暮春时分,从蔓娜那里的开步走,到在公司题反诗拍案而去,那些冲动的和可怕的蛮勇,让他都不敢回头再想。    
    人总是有阵子会被魔魇笼罩。    
    是自己造就了魔魇,还是魔魇造就了自己?    
    如果一切能够在记忆中模糊,冲淡,那曾经属于自己的声音和话语全是SHIT;那一切的一切,就都可以放逐了。    
    他想起《红楼梦》中僧道二仙说的,红尘中有些乐事,但不能永远相持,人非物换,究竟是到头一梦,最后终归是万境归空。    
    想到这,心就有了安慰。


《一半在腐烂一半在燃烧》第一部分第20章

    反出信和证券一周后的某个晌午,人民路一片嘈杂;路人纷纷侧目;原来;李大嘴父母家隔壁的一条公狗——金毛发情了,主人是个有点轻微精神问题的下岗工人,他穿着花碎裤一边拉着它在人民路上到处溜达,那狗四条腿乱蹬;拽得他东倒西歪的;他一边扯着喉咙喊:谁家的金毛要配种?谁家的金毛要配种?    
    此时,太阳已经晒着屁股了,上班族们正疯子一样忙碌。    
    大嘴头痛欲裂。他昨天晚上没有回去,睡在父母家里。    
    他被“谁家的金毛要配种”的声音吵醒,慢腾腾地斜披着花格子睡衣,踢着拖鞋,走到小阳台上打算清清喉咙、练练男高音,还是帕瓦罗蒂的咏叹调“今夜,无人安睡”,吐纳清晰,胸腔共鸣之时仿佛把你带到了某个巨洞,尽管洞有点大而无当。此时,开始耀眼的太阳正好印在他的额头上,亮晶晶的一片。    
    楼下修鞋的苏北大爷正打算摆摊位,听到这男高音的第一句圆润华丽之处,肃然起敬,直起腰,和里弄干部马阿姨并肩站在楼下冲着大嘴点点戳戳,仿佛在评论发音的妙处。又宛如金庸小说中的两位大理段家的高手,正在凭空虚指,切磋指力。    
    只是到了颤音部分,李大嘴业余水平就原形毕露,老是断气让人听起来像苏北老母鸡下蛋后的叫欢,或者是盗版CD在机器里卡了壳,咔咔咔地原地踏步踏。还是,联合收割机在田野遇到了障碍?    
    每到这,马阿姨就捂起耳朵,拎着小菜,分头落荒而逃。逃跑的样子像春天里野地里乱蹿的兔子。    
    观众没了一半,颤音也唱不下去了,李大嘴在阳台上收了工,末了还不忘,冲唯一的坚持到最后的听众——苏北大爷大手一挥,学开国大典中的毛主席的口音,朗声道: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这时老娘就在屋里牢头叫号一般喊道,李——红兵,该上班去看盘子去了!都几点了!!说不准今早就有一个大行情呢!老是这么晚还在家里磨,啥时才能抓到一匹大黑马啊。然后一阵小声埋怨:人都这么大了,女友跑了倒也算了,就是没个正经。    
    李大嘴还是听到了母亲的那小声埋怨,她还蒙在鼓里,认为他还应往常一样去上班的,想到这点,他挥动的手像蜻蜓一样在空中突然站住,稍息,立正,然后慢慢地搭在阳台的栏杆上,栏杆已是如此的冰凉,触手居然手感是一抹刺激。他神经质地在心里嘀咕了句李煜的“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回头看太阳,此时的太阳已经很有些放肆了,深秋的清凉感正在被日光渐渐加热,大气层宛如裹进一个微波炉里,让他身上也有了一点蕴热感。这种蕴热似曾相识,却又已变得那么渐渐容易忘却。像蒸笼里的馒头,蒸了许久,一直没有去取,便冷了下来。    
    但这些馒头毕竟是他曾经蒸过的。    
    他穿好衣服,迈着正步走出了门,他拎着包,对老妈说,我上班去了。    
    他拎着包,走上人民路的时候,忽然发觉,自己并不想去啥地方。


《一半在腐烂一半在燃烧》第二部分第21章

    他一个人在街上游荡了一整天。    
    天凉了,黑得很早。    
    他在超市买了两瓶老酒,他独自坐在一个垃圾筒边上,喝着喝着就有些醉了。    
    他眯缝着眼睛朝街对面望去,那里有一间发廊,粉红色的灯光。意识清楚时,他想上海绝大多数发廊其实是不理发的。    
    他在垃圾筒旁边胡乱一倒,沉沉睡去。    
    半睡半醒间,有点清冷。    
    睡梦间他想起曹操起家之前,起疑心杀了人在路上万里逃亡;想起阿Q,孤独的行者,每天晚上飞回土谷祠之前,飘飘然;想起林黛玉,听到人生噩耗时双眼直瞪吐了一地的鲜血,把写诗的绢子望火盆中狠命一丢;想起《三十九台阶》中那位叫理查德•;哈内的,在苏格兰草原上狼奔豕突,月夜的晚上孤寂地睡在石头旁边,放眼望去全是无垠的荒原;想起自己从一个空旷的房间里跑出来,王总在后面追,然后,他怨艾地看着蔓娜跑远的身影,他想大声呼喊,却怎么也叫不出来;想起那首雄浑的歌老在耳廓旁轰鸣,我的太阳我的太阳我的太阳我的太阳我的太阳我的太阳我的太阳……    
    他突然醒过来。    
    半夜里一阵凉风吹过,汗毛惊怵,在人民路上醒过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不再属于自己。街上的车已经很少了,偶尔路过几个行人,看到垃圾筒旁躺了个人,避之不及,加快步伐匆匆而去。    
    他后来便在迷迷糊糊中睡去,他不知道那音乐和催醒的记忆是否关乎那些最快乐。人民路上的风还是黏稠的。    
    这夜,他一连两场梦。    
    第一场梦里,他居然遇见了楼下的修鞋摊位的苏北大爷,他从他的钉鞋掌的破机器上抬起头来,说他将不干这行了,他也腻了。他笑眯眯地讲,他被街道派去干其它重要的差事,据说,是上午管一个公共厕所,下午管一个大众食堂。他说,他也不知道领导咋这么分配工作。    
    他在梦里听见这,突然笑出声来,笑得大黄牙齿都露出来。    
    第二个梦,很清晰,他被唬醒了。    
    他首先梦见,在雾色蒙胧中,一个曾经稔熟的北方小镇?青色的月夜笼罩着一切,是否是某次旅行?是她吗?是那张脸。好像是蔓娜的身影,但好像有不是?那是谁呢?好像是那个姑娘的脚崴了,他记着自己慢慢地蹲下来,猴着腰,背她一步一步地过桥,青石板的桥,一块连着一块向远方伸展。    
    梦的场景紧接着发生了迁移,那条路是上海的福佑路,尽头就是城隍庙,庙边上有个邋遢的老人专门给人看面相,春天的某个中午,大嘴和另外两个男人一起去看相,看另外两个人的时候,那老人絮絮叨叨说了许久。最后,看到大嘴的相时,他突然不发一言,说我不收你钱,你走吧,走吧。    
    等大嘴莫名其妙走出去时,他仿佛听见老人自言自语说,我看他的相,只看到他的34岁。34岁后面是冥冥的空白。    
    听到这,他突然惊惧地吓醒过来。    
    有一阵凉风拂过,街上的救护车在尖叫着呼啸而去。    
    风过梧桐树,沙沙地兀自作响。    
    美好的梦,为何,突然浸在狂暴的梦魇中呢?    
    这一切梦幻,是记忆死海的漂浮物,还是未来的预言?    
    不知道有多少还是真实的成分,有多少是的确发生过的。    
    或许那些事情并没有发生过?    
    时间,梦带有太多情感痕迹,被情感、被个人立场、被幻觉和好感美化过的记忆,即使用最先进的射光技术透视,也很难读出它的真实的颜色。    
    他被一阵歌声彻底催醒,原来对面店里正在播放一首邓丽君的歌:你醉了,因为你寂寞,你寂寞因为你……大嘴霍地跳起来,拍拍手,大丈夫,何为寂寞!    
    他发现对面发廊还没有关门,发廊的名字很是奇观,居然叫“最高发院”,店招旋转着幽暗,里面的帘子一挑,露出坐台小姐的两条大腿……    
    一辆助动车从远处呼啸而过,像侠客在夜行,它喷出黑烟像则是侠士的黑袍。


《一半在腐烂一半在燃烧》第二部分第22章

    酒醒后的第三天,他决定去找大头。    
    大头说过,来他这里当婚托,当一次“托儿”一百块钱。    
    由于好多天没有洗头,李大嘴的头看上油光水滑的,他叼着根烟,去一个叫“侬要商缘”的交友俱乐部找大头,看看大头那里有啥可干。    
    大头的交友俱乐部其实就是个婚介所,也开在人民路上。是他下岗后,他的第三农药厂的兄弟姐妹一起出钱帮他开的。    
    大头当年因为抄了几本《少女之心》,被关了一阵子,从派出所中出来,无所事事,仍在街上混混。街道干部本着治病救人、扶植后进的精神,将大头安排进了上海第三农药厂。    
    农药厂充满了化学精神和化学气味。    
    这是个很苦的单位,主要苦在空气污染很严重,那些味道在外人闻起来宛如剧毒的农药,里面的工人居然已经闻习惯了,觉得宛如蒸熟的豌豆一样香气扑鼻。玩命消耗了自己的青春,才勉强填饱肚子倒也算了,每年都有人会被查出得了什么什么怪毛病。厂里面有条福利,每年安排同志们体检,但体检是令人不安的。一群农药厂的职工一起去体检,拿了化验单子,只要看到自己安然无恙,没有得癌症,都会幸运地拍拍胸口,说,还好还好,今年不是我,不是我。而那些最近恶心或者身体某个部位剧痛的同事,则视体检为末日来临,死活不敢去,像齐某公看见扁雀一样忌疾杜医。    
    第三农药厂在郊区,经常会和川沙当地人打群架。    
    大头小时候自己看了电影《少林寺》和《李小龙》后,练过一段时间双节棍所以这方面有特长。为了能打赢当地人,他把拖把的木柄锯断,用一根绳子穿起来,制作了一个双节棍,重新温习起了那招“白蛇吐芯”,狂练一百趟。打架斗殴时总是冲在最前面。大嘴已经全然没有了当年在学校时候的青春风光样子,长长的头发落得差不多了,没有脖子的特征就显露出来,一个大脑袋就这么直截了当地安在脖子上,远看像一个勾背猴子顶着个大南瓜。大脑袋在肩膀上猛烈地晃动,身体前倾20度,面目狰狞。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人家看到他挥舞着拖把柄做的双节棍,凶神恶煞地冲过来,大喝白蛇吐芯的时候,全都呼哈一声,作鸟兽散了。于是他在工人里面树立起威信,大头就成了老大的代名词。    
    1998年的元月,一个农药厂工人又去附近十灶乡庆收村里偷人老婆,被当地人发现,慌乱中套上长裤,掩面越墙而逃。作了乌龟的那农民忍无可忍,仗着家里计划生育工作没做好——兄弟多,又招呼了堂哥表弟邻居啥的,共抄了十八把锄头赶来厂里找那汉子,先在围墙外叫骂,当地人的沪骂很促狭,和市区的又有不同,什么“娘某某记”“鬼戳毛B”啥的,句句是要和厂里人的老妈或老婆或者死去的祖上干那个,厂里的人终于把持不住,抄了家伙,开了铁门,号叫着冲出去,结果爆发了一场群架。    
    这次,农药厂的工人明显寡不抵众,大嘴的双节棍也被人家的锄头勾了去,那偷人老婆的汉子也被锄头敲了一下背,大家踉踉跄跄,眼看要吃亏。大头扭头冲出重围,奔进厂里,不一会儿,背着个巨大的农药喷雾器,一跳一跳,狂奔出来,大喝一声,宛如猛虎下山,恶狼发癫,冲进那群农民中,举起喷嘴猛喷一通,淡绿色的农药如舞台烟雾效果一样射出去,射得农民们哇呀穷叫唤,死命捂住口鼻眼,撒手丢了锄头,狼狈逃窜,其中好几个伤了眼睛。    
    为了这事,乡政府的干部齐刷刷坐在农药厂的厂长办公室,要厂长表个姿态,厂长为和当地人搞好关系,只好开除了大头。    
    农药厂的兄弟姐妹们觉得大头冤枉,这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啊!哪去找这样的人啊?于是大伙为他集资,凑了笔钱,助他开个店。那段时间,上海人如果没有其它活干的话,就干两桩事:开家发廊洗头店或者是搞婚介所,大嘴觉得发廊店是人肉买卖,搞不好又要给捉进去,索性开个婚介所算了。    
    大头把婚介所起名“侬要”,暗喻“农药”,心存感激农药厂兄弟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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