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42-穿越时空二十年,对话王朔:一半在腐烂一半在燃烧-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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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分享; 哦——对你说声抱歉……”
大嘴知道那是大陆第一个唱爱情流行歌曲的歌手张行最红的情歌《迟到》,他那时在大江南北的知名度相当于后来的刘德华的名气再加上章子怡的总和。听着这歌声,他更觉得自己委琐和可耻了,他呆在夜的人民路上,妈妈也一样呆在那里,听着那沙哑的歌声和三轮拖斗警车突突地走远,走远。
晚上回到家,老妈呆呆站在洗脸池边说,出了这样丢人的事情,人民路的学校看样子呆不下去了,转学吧,这对你好点。
《一半在腐烂一半在燃烧》第一部分第4章
妈妈把他转到了八仙桥附近的一所普通中学,就在八仙桥猪肉铺的隔壁。
他背着书包去新的学校上课的路上,还会看到三轮拖斗警车突突地开过,他就会想起大头,想起大头的倔强的脖子和他沙哑的歌。他在上课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清脆的钝响,他魂魄顿失地坐在座位上,教室里的声音一句话也听不见了。
他怀疑大斗已经被枪毙了,那声钝响明明是校门口的老头在爆爆米花时弄出来的,在大嘴的耳朵里却是枪毙大头的子弹爆射出来的声音。
他似乎看到大头,像革命志士一样唱着张行的歌,迈着大步走向刑场,把《少女之心》的手抄本像传单一样撒向围观的人群。
有一天晚上做了个梦,他梦见影片《江姐》中的场景,双枪老太婆一把把他推倒在地,喝了一声“浦志高!你这个叛徒!!”紧接着,她掏出了手枪,对准了他,啪!啪!他自己则在地上吓得满地打滚,哀号阵阵。后来,他突然惊恐的发现,双枪老太婆的脸变成了大头的脸,他更是惨痛一记,嗷嗷叫了两声,要醒却醒不过来。
老妈听到了叫声,知道不好,忙从隔壁起来跑过来轻拍他的头,他算是醒过来了,歪着嘴横着一道口水,看着窗外,天上悬着好大的一轮月亮,竟像个人的脸庞。
除了大头,另外一个形象也经常出现他的梦中。是曼娜。一个想象中永远处于变化状态的人,比你曾经看到过留在记忆中的人更有魅力。想象力赋予了人无比的思索空间。她的洁白的胴体,大大的眼睛,身上的曲线和水珠子。没有一个是固定的,都可以乘着想像的翅膀翻飞。
有的时候,上着课,他会出神,突然想到她,想到书上的描写,身体下面一阵夸张的蠕动,他暗叫声不好,下课铃声一响,向男厕所发起百米冲刺,把头伸到自来水龙头下面,哗哗地用自来水狂冲脑袋,好让脑袋凉快下来,让自己彻底凉快下来。
只有一次,他做了个梦,梦见一个清冷的地方,好像是个墓地,有个小小的女孩坐在那里,脸色苍白地坐在哪里。他突然就醒过来了。
《一半在腐烂一半在燃烧》第一部分第5章
14年过去了,淡得像一阵拂过山冈的风。
世界的噪声增加了,加快了人的血液沸腾。
人们都像从一场春梦中醒过来,城市变得骚动不安。晌午的阳光依然灿烂,但好像不再有以前那样恬静。
所有的地方都在破膛开肚式开挖,暗红的旧式洋楼一夜间忽然不知去向,变成了孤零零的大吊车;老头老太和他们的痰盂罐被敲锣打鼓地动迁走了,人们不再慢腾腾地走路,穿着超短裙剪了短发的姑娘们都健步如飞;四个喇叭的收音机看不到了,时髦的人开了白色的桑塔纳和银色的奥迪,放着震耳的港台流行歌曲,在斑马线附近也不减速反而猛加油门,惹得行人一片叫骂。
人民路上自行车依然多,但队伍里多了残疾车和助动车,城市里一夜之间出来无数的冒着黑烟的助动车,广告中还吹嘘为“欧洲两轮动力”,同时,也不知道为啥有那么多残疾车,“残的”抢出租车的生意,据说一次打架,工商和残联联合行动抓假残疾车,抓到就重罚,有人在人民路上丢了残疾车,从残疾车爬下来,宛如神行太保戴宗一样撒腿狂奔而逃,瞬间踪影皆无。
人民警察换上了新的制服,只是上午还是崭新的,到了下午已经被空气污染得宛如从灰里爬出来的一样。
屁股后面冒着滚滚黑烟的助动车在自行车道上狂飙,声音粗暴,宛如F1,路人来不及掩面的话,面孔马上像涂了锅灰一样。
这样的人民路,在1998,大嘴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也斜跨着一辆“快乐”牌助动车去公司上班,在路上一辆一辆地超越着自行车。那感觉很不错,特别是刚买来的那几天,上下班都开,拽得不得了,鼻孔都是朝天的,结果没有看清一个人行道台阶,连人带车摔了个大马趴。尽管助动车超汽车、摩托都是没有风头的,唯独过那些啃哧啃哧需要人力踩的自行车时,却有气垫船超越小舢板的味道。
初夏的风吹过,他的领带在飘,车屁股的黑烟把后面骑车人笼罩着。
当然,前面的助动车也在把尾气排在他的脸上。
一边飚车,他身体微仰,一边看看街景。
人民路上开了很多电脑房,替代了原先的老式游戏机。路过的时候,不是拳王泰森打拳似的嘿嘿声,就是枪声一片,抑或是喊杀声阵阵,接着哎呦哎呦的怪叫。似乎一夜之间,上海的游戏店都变成了电脑吧,一个学期快要结束了,那些学生躲在疯狂地在里面打“三国演义”,“阿土仔”,或者半脱衣麻将,出来时,脸色苍白地站在店门口,三三两两抽着烟,几乎晃晃悠悠了。
他右手用力加了助动车油门,俯下身子,加快骑过人民中学。
人民中学的围墙没有了,变成了铁栅栏,让街上的人可以一眼望见学生在干嘛,学校里面的学生无时无刻可以眺望学校外面的世界,看者世界是如何变得花花起来。
他是骑车去一家证券营业部上班。
在自己证券营业部旁有的一个里弄,今天,门口帖了个捐款榜,围了两个老太在看。他要去自己的营业部,一定会路过这个弄堂口,他推着助动车上前去,路过那个捐款榜,无意间看了一眼,他看到了一个让他心跳或者心悸的名字。
这是很普通的当地里弄捐款榜,为一年一度的长江洪水受害者捐赠的。长江洪水就像中国人的噩梦,每年定期光临一下,水神浮在半空,会很诧异:几千年来,这些人还在延续大禹治水的时候治水的方法差不多,沙袋和土堆,蚂蚁阵搬的往来于大坝之上。全国人民这一季一定是挨家挨户地掏腰包,从5分钱到100元,从棉毛裤到女式雨衣。然后由里弄干部张榜在弄堂口,公厕旁,告示栏,垃圾收集站附近。
大嘴路过那张榜,鬼使神差地往上面一瞥,头一个人就是“王蔓娜,10元”。
一看到蔓娜两个字,尽管比《少女之心》中的曼娜多了个草字头,大嘴忽然就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他似乎看到自己14年前,在人民中学的晒台上看那几页纸,心跳得像安了两个大音箱,街上的人都能够听到自己的剧烈心跳。
他居然下意识地看了一下周边,然后在仔细地看了一下那张榜,确证那两个字就是蔓娜,因为她姓王,比划最少,所以排在最上面。他意识到,他正在看一张光荣榜似的东西,并不是十多年前的黄色手抄本,是一张红彤彤的报纸大小的纸章,而不是上海第十七毛巾厂的信纸,是在马路上弄堂口自己的证券公司旁,而不是人民中学的晒台上。
他想起,那本手抄本中最有名的一句“阴毛在风中微微摆动”,过去很多年了,A片和毛片也看过几部了,但都好像不如当年那个年头的一个手抄本来得刻骨铭心。
14年过去了,他虽然只看了一个晚上,却记得清清楚楚,“水珠子顺着她的胴体上往下淌,在曲线的地方停顿一会儿,然后飞也似的往下淌”。现在,看来那本书顶多是本性启蒙教育读物,但是,却给人无限的幻想,那个曼娜14年来像生活在大嘴的生活中一样。
他想,这个蔓娜是怎样的呢?
他还突然想起那个给他《少女之心》手抄本的叫大头的人。
他下意识地瞥了下街景,正好有个警察朝这里走来,他突然想起14年前的白帽蓝沿的警察服,还有他被老师从教室里面拖出去的场景,他不禁心惊肉跳了一下,有些恍惚了。
好在,那一切都远去了,他推着助动车慢慢地走上人行道,然后推进自己的证券营业部的院子。
这个名字却把他似乎又拽回到了1984。
他想一个同名者,居然同那本手抄本的女主角同名。
他怀疑14年的梦魇在沉寂了多年后,发作起来了。
那个榜上捐款的蔓娜,多数可能是个退休了的、鹤发鸡皮的老太太。
他想想就接着走过去了。
但是,冥冥之中,他抱着一丝幻想,她会不会也可能就是同书的主人公一样的年轻呢,一样迷人呢。里弄里面捐款的人,不是啥年龄都是有的,说不定还有可能是个男人呢。
他心里说,如果有机会的话,应该去打听一下,这个蔓娜是谁?
《一半在腐烂一半在燃烧》第一部分第6章
他上班的这家证券公司这些天快忙疯掉了。
门口宛如一个火爆的市场。
这是一个牛市将尽的疯狂岁月,证券公司红火的情况,门口各行各业的茁壮发展就是晴雨表。什么卖报的、自行车停车收费的、卖盒饭的、讨饭的,生意都跟着鸡犬升天。
大嘴能混进证券公司,是让人羡慕的,尽管只是一个小职员,但他走出营业部的时候,那些门口各行各业的老头老太都来巴结,好像大嘴他们都是在衙门里面谋事的要员一样,大嘴灰孙子一整天,走出大门的那一刻,胸脯都挺得倍儿直,内心都充满了自豪感和优越感,好比白人贵族在黑人圈子里走动一样,地主啊,什么叫地主。
卖报的老头什么人都认得。大嘴花了3块钱天价买了他的一张《证券周报》的副刊“大黑马”评论”,他告诉大嘴,他认识一个叫蔓娜的,那蔓娜也常来炒股票。他殷勤地说,我回头看到她,指给你看。
3点收市,大厅里面的人群渐渐散去,人们又像麻雀一样集于门口,激烈地进行场外盘点。大嘴步出大厅的时候,老头指着一个远去的背影说,那人就是蔓娜。她刚才还在和大家在门口讨论黑马和牛股来着。
他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一个苗条的身材快步向往西折的弄堂走去,明显不是个鹤发鸡皮的老态,也不是中年人,估计和大嘴年龄差不多。头发是个精干的短发,那年头上海最流行的;腰部的曲线收得恰到好处,像物理老师说的抛物线;穿着紧紧的短裙子,但并未影响她往前迈步;除了小腿肚略有点粗外,从后面看,此人正透着无可抵挡的热腾腾的成熟魅力,而且,居然还是和书上写得有那么一点相似。
他拔腿就追上去。
他发现,这根本不是条弄堂,而是条小小的马路,助动车和自行车鱼一样穿行其间。
正是黄昏,小马路边上坐了许多拉家常的人,拉家常之余,不时拿眼睛打量经过弄堂的人;有人拿着痰盂罐去公共厕所倒,有人在二楼收晾在外面的衣物;在烟纸店里的小夫妻在看黑白电视,由于有线电视还没有铺到,电视信号不好,遇到信号不好又情节关健时,看的男人狂拍电视机盖。
他不紧不慢地追上去,这条小马路弯弯曲曲的。
地上有很多肮脏的东西,外地的小孩在阴暗处小便,黑乎乎地横流,他看到蔓娜不得不绕过或者提足避过这些,她侧身提足的时候,身上那条优美的曲线会流动一下,暗蓝格子的短裙绷得有些更紧,臀部像雍正朝御用瓷器的浑圆的局部。
她先去了个小菜场,买了一包豆腐,两棵白菜以及几个鸡蛋,买鸡蛋的时候,大嘴远远看到她在和摊主在讨价还价。后来好像是摊主屈服了,她高兴地拎着塑料袋继续走。
后来她在小马路边上的裁缝店停了下,把上身通过裁缝店柜台上方往里探,好像在找谁,他看到她的衣服拉上去,露出腰部一处白花花的肉,他远远地看了,心里一阵狂跳。他下意识地往周边看了一下,觉得四周的人尽管匆匆忙忙,但好像都扭头发现了他的不正常举止,他的汗顺着脖子溢出来。她要找的裁缝可能出去了,她把上身收回来,腰间白花花的肉不见了。她拎着小菜继续往前走。
她走路的时候肩膀有点点晃,这样就显得每一步都很用力的样子。他在背后,忽然厌倦地想,这个肩膀好像晃得不好看。
但是,这仍然无法阻止他继续跟着她。他觉得自己像被魔力掐住了领子,拎着往前,只能往前。他一边在意识中找她的茬,找她走路的难看的样子,一边却越发无法自拔地跟着。
那段路或许并不是很长,但在他的心目中却被放大得特别悠长。
她后来又一次停下来,那白色的上衣暗蓝格子裙的打扮很显眼,她走进一家很小的超市里面。
他也停下来,在街上等候张望。街上穿睡衣的中年妇女蹲在门口拣小菜,抬头看到大嘴停在那里四处张望,赶忙把自己的衣服领子往上胸口上拉拉,丢过来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蔓娜出来的时候,手里空空,她往大嘴这里望了一眼。忽然想起什么忘记拿了,她又折回去拿小菜。
大嘴忙把头别过去,那一瞬间,他看到一张很漂亮的脸。这是一张很有传统南方姑娘的脸型,瓜子脸直直的眉毛,眼睛的光里透着聪明和利落。
蔓娜继续往前走,她走路的步子变很快了,频率也变得高了,轻轻的摆动让她变得好像有点不稳。
她甩了下短发,一转身往马路对面走过去。
大嘴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假装看了眼天空,天空上什么都没有。他的脚今天竟然不听使唤,不知为啥要跟着她,不知道是何种意识在牵引自己。
对面走过来一人,留分头的小赤佬,好像是蔓娜的熟人,他对她说了两句话,蔓娜停了会儿,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他看见那个和她说话的分头,居然停在马路上,向蔓娜的背影留连的张望。
他忽然发现,蔓娜走过这条小马路的时候,有些男人都停下来四顾张望,还有一个小伙子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从蔓娜面前快步跑过,口里叫了一声,差点擦着蔓娜。
小马路前面是一条大马路,大嘴知道11路公共汽车站在那里,他正想着,她一晃没了影子。
他踌躇地在那里站了会儿,再往前走,发现小马路突然拐弯了。
他站在拐弯处,怅惘地张望了两下,拐了弯的小马路上空落落的,竟没有了她的身影。
他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
蔓娜突然从边上一棵汉柳后面转出来说,你,小子,干吗跟着我?
大嘴吃了一惊,不知回答什么好,呆在那里。
蔓娜说,小子,我老早发现你了,像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
大嘴仍然错愕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总不见得说,自己是因为14年一本黄色手抄本上的名字和她同名才起了好奇心,不知不觉地跟了上来吧。
蔓娜说,马路求爱者的那套,老土的,我最腻,你还是别走这条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