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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高处不胜寒-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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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流里。
  男人和女人的战争又是难以想象的残忍,而且从古至今烧得都是同一把火。连
她芬芳的呼吸,喷泉似的语声,和衣襟的来回摩擦都是令人愉快而不安的感觉,但
也正是这种热烈活泼的刺激使成浩骤然醒悟。
  “不!我做不到!”他猛地挺直脊背,凑近她耳边坚决地说:“从今往后,我
们反而得退出一定的距离!”
  凌云就像一只刚从高空跌落的小鸟那么缩回双臂,咬住嘴唇,仍在不可避免地
簌簌发抖。
  “好吧,我并不在乎形式,也从未向你要过任何承诺。现在只想听你说一句仍
然爱我,我就立刻下车!”
  她紧紧地盯住他,那双眼睛已开始流动一种潮湿的光芒。成浩被迫去接受这种
执着的眼光,甚至连呼吸也觉得困难。
  “我仍旧无法答应你!”他温柔地握紧她的手,不知该用什么方式来恢复自己。
女人都如此执迷不悟,她们一旦真正地陷入了爱情,就会连原有的聪明也丧失殆尽!
而男人却难以进入这般忘我的境地,“你曾说爱是人类最简单的情绪,但我理解它
却包括了人本身最复杂的内涵……”
  “那么你答应在内心深处给我保留一个位置,行吗?”
  她张开的嘴唇像花骨朵一样静止在那种形态中,像是渴望吸吮玉液琼浆。他没
法再保持一个无动于衷的姿势了,只得重把她揽进怀里,而后又迟疑了一下,嘴唇
才滑过这个女人的头发、眼睛和面颊,轻轻落在她的唇上……
  她沉醉地闭上了眼睛;但她却不相信这个男人会如此轻易地抹去对一个女人的
长期拒绝。果然,耳旁传来他温热地叹息:
  “我们已经越轨了!如果就此分手,你会恨我吗?”
  一颗心猛地往下沉坠,牙床周围又发出一片震颤,凌云不得不捏紧拳头来镇定
自己:“那得看我爱你的程度了——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说完她便吞咽下自己滚烫的泪水,毫不犹豫地推开这个男人跳下车去。而他惊
觉过来,嗓子发紧地意识到自己不愿让这个女人脱离手臂和怀抱,只想长久地沉浸
到这种激情的澎湃中,无休无止,一直永远……
  夜风飒飒地在车窗两旁吹拂着,长长的树影散播着一种令人心悸令人惆怅的情
致。他把车开到岳父母的院子里,没有直接回自己卧室,而是进了大客厅。见只有
岳父戴着鸿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不觉有几分轻松。周末没有应酬的情况本就不
多,为了一个女人迟归更让他心里不安,如果妻子还等在客厅里,也许会令他无地
自容。
  “今天部党组开始商议承包的方案……”戴若鸿抬眼望望他,没头没脑地这么
说。
  但成浩却知其意,安静地坐下来,“我正想和您谈一谈。”
  于是翁婿两人打破惯例,就当前的时事和部里的现状在客厅里时行了充分的讨
论。后来成浩看岳父少有的高兴,又把自己两个月前的T省之行作了简略的汇报。当
提到牦牛绒的资源、用途和发展前景时,部长扔下报纸,兴奋地抚开了手掌。
  “好呵!真没想到我们国家还有这种宝贝!”
  “那么,我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给这项目一点支持,您不反对吧?”
  “这项目放在山沟里终究是个麻烦事!”戴若鸿沉吟着,“不过也只好这样了,
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嘛!”
  “这次我去T省,还顺便看了看其它纺织厂。”成浩下决心说出来:“许多新建
厂家管理不善,设备条件差,产品粗制滥造冲击市场。长此以往必然会引起国内消
费量的下降,并且影响到出口计划。不知其他省分有无类似情况?”
  “情况的确很糟糕!”部长忧虑地承认,“有些新建工厂在地方政府的支持下,
竞相争夺历来属于国营企业的原料。像上海这样的工业中心也不能再依靠内地省份
的供应,而不得不进口价格昂贵的原棉和羊毛。相反的,有些一直出口产品的大企
业发生了质量下降甚至无法遵守外贸合同的现象,这恐怕也和物价上涨、原料奇缺、
分配系统混乱有关。”
  成浩又思忖了一忽儿,试探地问:“如果我再派人去其它省份搞点调查研究,
调查范围可能超过我的工作局限,然后提交一份报告给部党组,您看怎么样?”
  “当然好咯!那样将更有利于部里了解情况解决问题。”老泰山欣赏地注视着
他,几乎脸上的每一根皱纹都放射出慈爱的光辉。“所有女婿中我唯独对你最满意
——浑身上下没有一丝邪味儿,不像时下那些小青年。”
  老人家面前背后从未对成浩有过任何褒奖,偏巧在今晚发出赞扬!成浩顿时全
身燥热,忙起身打算告辞。
  戴琳已闻声赶来客,他脱去西装上衣递给妻子,一面仍在与岳父漫谈,冷不防
她突然叫起来:
  “哟!这衣服上是从哪里蹭来的白绒毛?”
  成浩如雷轰顶,笑容立刻僵在嘴边了……
  亨特尔先生和他的英籍华人助手星期一抵达北京。凌云先和他们进行了初步会
谈。英国人办事牢靠,毛纺织市场稳定,该公司又对牦牛绒产品极感兴趣,双方无
论是合资、合作、补偿贸易都彼此有利可图。凌云事先与成浩的秘书小赵通过电话,
才把正式谈判的时间地点定下来。
  那天下午凌云提前来到公司的会议室,两个英国人也极准时。但约定的时间到
了,还不见成浩的踪影。清华告诉凌云他刚去过部里,老梁却说分明看见他独自开
车出去,而秘书小赵全然不知总经理的下落,倒弄得凌云一头雾水……
  ……这时在邻近A工业部的小胡同里正有一辆银灰色的轿车,像一匹脱了僵的野
马横冲直闯,唬得四周行人纷纷让躲避。有个好事的小伙子路见不平,想跑到公用
电话亭去报警,后来看见它毫不畏惧地直冲红灯,才目瞪口呆地打消了主意。
  从分管副部长那里出来,成浩怒火中烧却又无处宣泄,只有用这个办法来压制
心头愤愤不平的情绪,但一上大道,他就努力把自己训导得平静安详,把车开得平
平稳稳。
  刚才,吃过午饭,副部长刘涛的秘书就打来电话。当他走进那间关闭了百叶窗
的阴沉沉的办公室时,主人的面容却和颜悦色。他当时就感到有几分异样,果然,
副部长一开头便不同以往,竟然亲自起身递来一叠材料,笑眯眯地望着他:
  “先学习学习文件吧!”
  他狐疑地接过来,一行红色的粗体字立刻跃人眼际:《关于转发国务院“关于
再次重申不得利用会议之便大兴请客、送礼、旅游之风的若干规定”的通知》……

  脑子里似乎已得到某种暗示,但他镇定如常地一页页掀过去,直到最后那份
“内部简报”才让他大吃一惊,捧着几张薄薄的公文的手开始微微发抖了。
  “部里办公厅发来这份简报时,我看了也是大吃一惊。”刘涛站在窗前,一直
用尖锐的眼光观察着他,那张隐匿在暗处的脸上当然看不到任何表情,但干巴巴的
语气却流露出明显的讥讽。“你出去办事向来谨慎,这回碧落海之行怎么中个头彩?
让人家抓住典型材料通报全部,连带着我也脸上无光啊!”
  “这不是事实!”成浩轻蔑地把通报扔到茶几上,但却控制不住语调里的一丝
颤音。
  “我料到你会是这个态度,所以上午亲自去办公厅作了点调查研究。”刘涛不
紧不慢地走回办公桌,又从抽屉里取出一封信,嘲笑地丢给他;“再看看这个吧!”

  匆匆几瞥已使成浩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不得不皱紧眉头抵抗这发自内心
的厌恶——几张粗糙的纸上恍眼看去,满篇前言不搭后语。
  “T省纺织厅一群共产党员?”他好奇地注意了一下署名,不禁哑然失笑。那个
油光闪亮的秃顶,那些箭簇一般尖利的眼睛,也在他脑海的屏幕上晃来晃去……
  副部长还在用那种习惯的冷酷口吻说下去:办公厅收到这封信可不敢大意——
部里炙手可热的人物嘛,还能不先去调查调查再下结论?
  成浩想提出看调查材料,又觉得没这个必要。如果真有什么压秤的东西早就拿
出来了!于是便晃着那几页信纸讥讽地问:“贴上八分钱,就让你们跑半年?调查
之后得出了什么正确结论?调查人员是不是也游山玩水一路逛了个遍?”
  “成浩!请你严肃一点!”副部长提高了嗓音。
  “我向来很严肃。”成浩仍旧纹丝不动地端坐在沙发上,斩钉截铁地说,“我
记得您还就此抱怨过,认为我们俩的严肃也该分出上下级的层次来。”
  “可你现在做出了不严肃的事儿!”刘涛跟前的椅子被重重推到一旁,那只肥
胖的手紧握了一下椅背又松开,“通报上仅仅点了你的名,并且只限于‘游山玩水’
四个字,匿名信和调查材料上反映的内容就要严重得多啦!你还在T省越俎代庖,惹
是生非,甚至把我们行业内部的矛盾暴露给地方领导……不但激怒了纺织厅,连计
划司也有一大堆意见!”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啊!那些土皇帝没达到目的便来这么一手,固然用心险
恶,到底可以置之不理。但领导良莠不分主观轻率的批评却像冰冷的石块砸在心头。
他的太阳穴“突突”发跳,浑身的血液都加速了流动,头一次放大了音量,站起来
清晰地回敬顶头上司:“原来我们国家的管理体制还有这种简单的划分,条条和块
块的工作不能交叉?我的认识水平不够,正好请教部领导:连年引进那么多纺机,
使用和消化的情况该不该去外省摸个底?这个验收会不在苍州开能到哪里去开?碧
落海一带的牦牛绒资源不作调研开发,难道任其自生自灭?计划司成天喊原料紧缺,
为何放着大有潜力可挖的项目,不肯派得力干部深入下层去做这么一次‘旅游’?
所谓上情下达、下情上达的渠道究竟在哪里呢?”
  他很聪明,隐去了会引起争议的那些观点和行为,除了应该剖白的,没再多说
一句。但一连串的问号却像子弹击中了对方,副部长恼怒地倒在椅子上。
  “好!我说不过你这个洋学士!但那些风流韵事你又作何解释呢?”
  耳朵周围有一种奇怪的刺痛,心也阵阵膨胀起来,成浩骄傲地挺直了脊背。
  “无须解释——我总有自己私生活的权利吧?”
  “那么你这个党委书记的党性和原则都到哪儿去啦?”
  副部长既然已这样说了,成浩只好沉默。
  于是副部长带着无所不知的口吻教训开了:
  “你们年轻人,就是不看重自己的名声、气节和尊严!在中国这个地方,男女
关系上稍有不慎便会授人以柄,作风问题这盆脏水泼过来,轻而易举就可以毁掉你,
其它方面的成绩和贡献再突出也是白搭了!生产司王海的那件事儿不就是最好的例
子吗?——培养一个人不容易,而打倒一个人却很容易。就算你不珍惜自己的前程,
我们这些花过心血去培养你的老前辈看了也痛心吧?”
  “前辈们痛心的事儿多着呢!”成浩咬紧牙关,眼光里闪烁着冷笑,“这不过
是小事一桩!”
  “哼!”刘涛古怪地瞅了他一眼,把早就捏在手里的一张纸递给他。“看看底
稿上的这个签名吧!——是谁批准印发的这份通报?”
  跳入眼帘的“戴若鸿”三个字写得龙飞凤舞,成浩刹那间头晕目眩……
  “我辞职……”
  他艰难地吐出这句话时几乎屏住了呼吸,然后缓缓地转身走向门口。
  “放肆!”副部长气得拍桌子,把一向的圆滑和冷静抛在脑后。“除非你连党
籍也不要了!否则你有这个自由选择的权利吗?凡事总要三思而后行!听说那个女
的现在也到了北京,还和你们搞什么合作。你要注意:原材料严重供不应求时,没
有理由上任何新建项目!如果你再不当心自己的行为,我将考虑向党组提出把你调
回部里,另外安排工作!”
  成浩有一瞬间犹豫和不知所措,在得不出任何准确判断的情况下本能地沉默了
一小会儿。直到感觉出身后刘涛那严厉的询问眼神,才努力转回头来,简洁地回答:
“那么我保留个人意见,服从组织原则。”说完,径直走出办公室。
  迎面就碰见秘书探询的目光,可见刚才两个人的音量都不小。
  “成浩同志,要谦虚谨慎噢!”秘书学着刘涛的口吻笑着赶上来,随即神秘地
压低了嗓音:“你呀!就是性格太傲了一点,老爷子怎么受得了这个?早就在留心
揪你的小辫子啦!”
  “那干吗不把我给撤了?反而一再委以重任?”成浩由牙缝里挤出一句,愤愤
地穿过走廊。
  “咳!你们老泰山管着他,可他管着你——这不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吗?”
秘书把他送至楼梯口,故作深沉状。“捏在手心里,要你扁你就扁,要你圆就圆,
岂不更有趣?”
  他气炸了肺,头也不回地走了。
  ……成浩愤慨地甩着方向盘驶回A工业部大楼时,心里痛楚的感觉方才触动了另
一根神经:这份简报至少在三天前就签发出去了,但岳父却未向他透露分毫!老人
家既相信他的人品,在那份通报上签字便是迫不得已,说不定还有其它复杂的背景?
头脑“轰”地一下,脊背只觉一片沁凉而手掌心里却早已汗津津的了。忙把刚才那
幕又回想一遍,他明白自己是触动了一张关系微妙的权力网……
  最近部里谣传纷纷,随着这次的政企分家,会有一些人事上的变动和升迁。风
乍起,就吹皱了不少人心,引来了许多骚动。地位稳定的当然希望不要再变,怀才
不遇或觉得受到压抑的就引颈渴盼,不少头脑灵活的已开始拉关系走门子寻靠山,
而较多的人则是等待和观望。大家都焦急不安,到处笼罩着一场雷阵雨快要降临前
的沉闷气氛……部级领导层就更充满了激烈的矛盾和斗争,都想在这次权力再分配
中保存自己扩大地盘挤垮别人。岳父便处于漩涡的中心!难道今天的事件只不过是
这场权力之争的序幕?
  眼前这栋年深日久的大楼一如往日那般庄严和肃穆。成浩的脑海像被注入了一
股冰冷的清醒剂。
  喂!你正面临后半生事业极其关键的时刻。你的一言一行都应该小心谨慎,你
的一举一动都不能越轨出格!通报事件的背景十分复杂,现实的危机分明已经张开
陷阱等在那里,再有一点感情冲动就会给事态烈火泼油!何况一场新的变革迫在眉
睫,你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去给自己的公司创造安定祥和的工作条件。如果你还来不
及实施任何主张就被从一个大有作为的舞台上排挤剔除了,这不是人生的悲剧么?
刘涛的话虽别有用心,却不无道理吧?
  亨特尔的神情已不大耐烦,凌云心里忐忑不安。眼看再拖下去就无法解释了,
忽听得走廊走传来一阵熟悉的咳嗽声,总经理风度翩翩地带着进口部一群人走进来。

  谈判开始了。凌云刚舒了口气,接着就暗暗叫苦:原来成浩、李清华和那伙年
轻人都会一口流利的英语,双方不用翻译,这样无形中便将她排斥在谈判之外。她
只好一边留神捕捉说话人的表情,一边在记忆里搜寻着大学时代的英文词汇,努力
跟上谈判进度。会议室里暖气已开足了,不久她便汗水津津……
  谈判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成浩一贯沉着冷静的脸上明显露出不悦,而英国人
本就表情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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