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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光年 小說原文-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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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圓山天文館,那時還洠Р鸬暨w建。館內一角,太陽系的模型,九大行星緩緩繞著太陽轉著圈,其中,包括湛耍牡厍颉

 

歡簦У倪'樱к嚿希牭靡娎蠋熣谥浦惯^分吵簦У男∨笥训穆曇簦赣嗍貝a!乖乖坐好!」然而,家慧只是安安靜靜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這是她轉學的第一天,她誰也不認識。

老師開始宣布待會到達天文館以後參觀時該遵守的事項,但家慧洠в性诼牐巴膺B棟連排密密麻麻的樓房街景對她發出一種奇異的召喚。她知道她正慢慢離開那個陌生的鄉下小鎮,鎮上那所她還不及認識的學校,接近了城市。對她來說,城市才是她的家,原本她就一直住在那裡面的。只是,爸爸媽媽離婚了,那個家已經不存在了。

撸в'車經過某個集合佳宅區時,家慧站起來,她非常確定,那裡就是她以前美滿又安康的家。「莊家慧,坐好!」老師的聲音。

天文館大門口,班長康正行站在隊伍最前頭,乖巧地聽老師的話幫忙整隊,然而, 誰也無法控制住那個叫做余守恆的頑皮男孩,他老是不安分地抓著家慧的辮子玩。家慧覺得討厭極了,卻也只是一再摚謸蹰_使白眼,並未舉手報告老師。在這個她誰也不認識的團體裡,洠в腥藭頃膯栴}吧,她想。

事情發生在太陽系的模型前。當時老師正在講解行星繞行恆星的定律,家慧終於受不了守恆一再颍龜_,轉頭一巴掌朝守恆摚ィ瑓s一個踉蹌洠д痉,攤成大字型直直墜下,摔在整組太陽系模型上。守恆傻愣住,呆了。全班都呆了。老師張得大大的嘴裡,說不出話來。

老師吩咐班長康正行帶家慧到醫護室去。路上,家慧一句話都洠в姓f,只是低著頭靜靜走著,雙手緊緊抓住百摺裙敚АO乱幻耄齾s突然狂奔起來,誰都抓不住的速度,奔出天文館,不管正行在後面急壞了地大聲叫喊,奔上了大馬路,在淘湧的人流車潮中拔腿飛著,她這樣想,只要她這麼跑下去,說不定可以跑回過去,那個她熟悉且快樂的世界裡去。

家慧站在昔日的家門前,掂了掂胸前的那串鑰匙,一層一層打開門鎖,正確無铡卮蜷_,鎖洠Q。但是,爸媽臥房裡婚紗照上的新娘卻已經換了人。屋裡洠в腥嗽冢一蹚臋欁友e翻出美工刀,把照片上她覺得陌生的新娘子的身影剪下,然後,在顯得太安靜的空間裡,終於洪水猛獸一樣,放聲大哭起來。 

 

上課了。家慧像彗星一樣,消失了,再也洠в谢氐竭@個班級裡來,而守恆則一如往常又被老師處罰,把他的課桌椅、書包全給搬到操場中央,太陽底下。當全班同學跟著老師整齊劃一的誦唸課文時,守恆一個人孤單地坐在操場中央,聽著風聲,看著白雲,蜻蜓成群飛翔時,彷彿一架又一架小型轟炸機。

守恆的媽媽橫穿過上課中無人的校園,進入老師辦公室,神色憂勞地對老師說了些什麼。老師點頭答應,於是找來班長正行,對他說,守恆剛剛被當斷出過動的毛病喔,他的眨v蛋其實不是他故意的。老師想到一個方法,但需要正行扮演小天使來執行。你願意當守恆的小天使嗎?老師希望正行跟守恆做朋友,看著守恆,關心他,那麼,守恆說不定會一天一天好起來。

正行走出辦公室,來到走廊上,他看見操場上守恆的影子像一隻小小的昆蟲,正不安地蠕動,卻又分明那麼孤單。

 

正行其實多麼不想跟這個全班都討厭的小朋友有瓜葛啊,但是他不得不。正行借守恆鉛筆、墸濉⒄n本,因為他總是忘記帶,有時候,甚至幫他寫作業,雖然守恆被發回來的考卷仍然不及格,生字簿還是丙上,正行還是努力做著。這一切,只為了向老師證明,他真的很乖,模範生,小天使。

但正行同時也慢慢發現,守恆在不及格的成績與讓人頭痛的外表底下,其實擁有一個他從來都洠Ы洑v過的有趣世界。譬如,守恆的書包裡雖然老是忘了裝課本,卻總是可以源源不絕地變出各種新奇有趣的枺鳎嫛⑺苣z玩偶、卡通畫卡蒐集簿、電動玩具。。。。。。「要不要一起玩啊?」守恆甚至還麼說。雖然正行總是嚴辭拒絕,但他也漸漸發現他嘴巴說的和心裡想的並不一樣。正行開始欣賞起守恆那些作弄人的把戲了:把自然課時養的蠶寶寶放在女生的座位上帶她們一屁股坐下,把抓來的蟑螂放進老師的水杯裡。。。。。。每次聽到有人驚聲尖叫「余守恆」,正行感到的不再是班長那種必須隨時糾正他的心態了,而是一種與守恆共同分享著什麼秘密的樂趣。

有一次,正行甚至只是盯著上課時守恆的側臉瞧。守恆快要睡著了,眼睛半睜半椋В巴庥邢s聲,陽光打亮守恆臉上的汗毛。這樣看著守恆,正行眼前不禁也迷濛起來了。

月考考卷發下來,正行狠狠退步了十名,他在桌子上畫下一條楚河漢界,對守恆說:「不准超線。」 

然而,該來的終究來了,正行終於因為跟守恆一起在上課時偷看《小叮噹》而被處罰。他們的桌椅一起被搬到操場正中央,當上課鐘響,所有的小朋友跟著老師一起琅琅誦唸課文時,操場上只剩正行和守恆的影子像兩隻小小的昆蟲不安地蠕動著。風吹白雲動,天氣很好,很快這兩個小朋友就坐不住了,他們跟著飛過的蜻蜓奔跑起來,在操場上追逐。當全校的小朋友唸課文的聲音就像夏天的蟬聲那樣響亮的時候,他們盪轍輯、溜滑梯。守恆從書包裡變出了玻璃彈珠,他們就丟著玻璃彈珠玩。

 

那年夏天學校裡發生了一件大事。颱風過後的週末下午,幾個小朋友跑到溪邊玩水,其中一個中年級的小朋友溺水了,旁邊高年級的見狀,紛紛跑下去救。高年級的幾個小朋友們都淹死了,只有那個中年級的小朋友得救。校長透過播音器告訴全校師生這個不幸的消息,並要全體起立為這幾個奮勇救人的小孩默哀一分鐘。那是好寂靜而綿長的一分鐘,正行偷偷睜開眼睛看著他旁邊的守恆,守恆一點也不像平常那樣頑皮好動,只是不停地流著眼淚,瑟縮的身體顫動著,卻不敢哭出聲來。正行知道,守恆就是那個活下來的中年級小孩。守恆是得救的孩子,也是罪魁禍首。

有一隻蟬,突然,掉在走廊的地板上,死了。

 

放學的路上,守恆突然跑過來,洠ь^洠X地對正行迸出一句:「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說完,一溜煙又跑走了。正行呆了,看著黃昏時守恆遠去的身影被夕陽拉得長長的,記住了。

正行家的晚餐時分。暖黃的燈光下,傳來播報電視新聞的聲音,波斯灣戰爭的最新戰況。當遠方正烽火滿天,有人死去,有小孩哭嚎,正行一家人默默吃飯;爸爸、媽螞、正行與妹妹,很安穩卻也有些嚴肅的晚餐,突然爸爸抬起頭來說了一句:「你不要跟著別人去學一些有的洠У摹⒉蝗凰摹!

 

1998

往台北疾行的火車上,穿著制服的一男一女高中生,康正行與杜惠嘉。惠嘉問,帶了洠В悬c點頭。惠嘉看正行一臉擔心的樣子,告訴正行別害怕,反正他們已經用幫校刊社做採訪的名義請了公假,No problem,她說,麗仕小姐般甩了甩頭髮,背著書包往廁所跑去了。正行看著窗外,看著慢慢接近中的城市,樓房成排連棟且密密麻麻的台北。車掌來查票,正行掏出車票時,感覺車掌的眼神正狐疑地落在他正穿著的制服上。車掌走了。為了掩飾不安,正行在耳朵裡塞進耳機,聽音樂,蘇慧倫唱《傻瓜》。惠嘉從廁所出來的時候,已經換上一套亮麗的短裙T恤,在長髮上紮起一束馬尾。她對正行說,換你了。 

正行背起書包往廁所走的時帳,火車轟轟然駛入暗黑的地下。 

  

已經換上便服的正行與惠嘉,緩緩從捷呶鏖T站的出口升至地面。人們還在上班上課的午後,西門町寂寞得像核戰後的星球,只有陽光和招牌還花花綠綠的。他們走過大聲放著流行音樂的騎樓。他們拍大頭貼。惠嘉要正行抓娃娃給她,但正行一個都洠в凶サ健;菁巫约嘿I了一隻,抱在手上。他們走進娜娜鬼屋,惠嘉緊緊牽著正行往前走。其實,不只在鬼屋,正行發現,大多數的時候,都是惠嘉帶著他往前走。他們經過一家三溫暖,門口掛著小小一面紅橙黃綠耍遄系牟屎缙鞄茫姓咀×耍瑳'有往前,他知道那是什麼,那是。。。。。。惠嘉喚他,正行回過神來,兩人又一前一後,惠嘉拉著正行,城市撸帯K麄儊淼揭粭澊髽堑幕臎鑫蓓敚矍笆峭蝗话税虢氐奶ū保锌粗ㄒ灰粭澑吒咔嫫鸬男鹿馊侥μ齑髽前l起呆。 

黃昏滿天彩霞,紅豔豔中幾朵灰,染了城中煙塵似的。他們走到西門町的邊陲,臨河一帶,築起高高的堤防圍牆。他們來到一家廉價的大旅社前面,鼓起勇氣,仍是惠嘉領著正行走了進去。 

搭乘幽黯昏黃的電梯,電梯打開,是一段長而黝暗、飄散著怪味彷彿怪物口水的長廊,門開後,便是他們潮濕而俗斃爛死的旅館房間。 

夜晚降臨,窗外的高架橋上塞滿了車子。惠嘉轉開水龍頭想洗臉,一隻蟑螂活主生竟從洗臉台鑽出來,嚇得惠嘉大叫,兩人手忙腳亂一陣,枺奈鞔颍荆K於,蟑螂在惠嘉的拖鞋下一命鳴呼瘢Q西歸。麗仕小姐惠嘉甩了甩髮,No problem。兩人累得一起癱在床上,看著天花肢,喘啊喘著氣,好久好久,像有什麼話要說但終於並洠в姓f出來。門打破沉默,突然開了,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高喊著 special 把自己橫敚нM來,一看床上已有一對幼齒男女,歹勢一聲,關門閃人。兩人先一愣,終而發出聲音相顧大笑,笑完看著彼此,仍是長長的沉默,然後,惠嘉便去吻正行了,不只是輕輕地啄,而是結結實實火山熔岩一路吻下來。兩人試著打開衣物,探索彼此的身體,在床上滾翻起來,潮熱之際,卻,停了,尷尬地停止了,正行的手就那樣停止在惠嘉起伏如小獸的乳上。正行推開惠嘉,突然,暴亂,搶入浴室,甩門,鎖死,大口喘氣,他看著鏡中自己,明明流汗了,頭髮濕了,為什麼卻感覺冷,死一般的冷。他一拳捶向牆壁。

 

籃球場上,一場激烈的拚搏展開了。其中一個男孩,不論防守、助攻或投籃,儼然是陣中主將,鋒頭頗健。他是余守恆,他已經長大了,度過了尷尬的童年時期,他似乎已經找到摚⒌奶炜铡r而,他將眼光瞥向場外,看見他的好朋友正行就站在那裡,手裡一罐可樂,他對正行裝可愛地笑了笑,又繼續衝鋒陷陣。得分,漂亮。但是,當守恆再度看向場外時,卻發現,不見了,正行不見了。正行洠в姓驹谀茄e繼續看他打球。從那一刻開始,守恆開始失常,傳球失铡瑢彝恫贿M。守恆這一方輸掉了比賽。賽後,隊友阿忠、阿傑眨┦貝a,是怎樣、思春喔、打得這麼爛……

守恆環顧四周,尋找正行的影子。 

是在教室外的走廊上,守恆找到正行,他正對著圍牆外夏天的田野發呆。「幹嘛中途落跑?」守恆問。正行把可樂遞給守恆,淡漠地說:「我又不是你的跟屁蟲,幹嘛一天到晚黏在你後面。」守恆開了可樂大口喝著:「你不在,我打好爛。」正行說:「自己不專心,少怪在我頭上。」守恆冷不防從背後環住正行的脖子,死掐住他,「放開我」,「都是你」,兩人就這樣打簦饋怼J貝a拿不住可樂罐,掉在地上,灑了一地,甜甜的汽水,氣泡發酵的聲音。 

  

上課的時候,正行叮著斜前方不遠處,守恆的側臉。守恆快睡著了,眼睛半睜半椋В^開始禁不住打著點。窗外有蟬聲,陽光打亮守恆臉上與手臂的汗毛。正行看著,就跟小學的時候一樣。 

他想到在圖書館裡發現的那一本書,《變態心理學》,讓他在書架前停駐良久,好像就要揭露什麼秘密般,終於小心翼翼地把書取下來,一頁一頁打開,翻到他想看的那一 頁,停下來,逐行逐字印證。他發現身邊似乎有人經過,手忙腳亂將書塞回去,走開。 

正行走後不久,惠嘉來到書架前,她取下剛剛正行看的那本書,看了起來。她閤上書,明白了什麼,看著剛剛正行離開的方向。 

放學路上,守恆騎腳踏車載著正行。他們總是這樣,哥倆好,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正行想不起來了。守恆哼著歌,而正行默默不語。守恆說他決定要跟正行唸同一所大學,就像他們小學、國中、高中一樣,正行則叫他少來,功課那麼爛想都別想。守恆不服,說只要他可以率領學校的籃球隊贏得冠軍,一定洠栴}的,正行卻反將一軍,說那他自己就考爛一點,讓守恆自己一個人去唸。守恆便蛇行起來,說:「放手騎啦,怕的話,抱緊一點!摔死不管你!」 

「誰會怕!」正行說。就在那一刻,守恆放手了,而正行抱住了守恆。正行本來只是小心地抱著,後來決定豁出去了,緊緊環抱守恆腰際,他聽見守恆笑了,聽見他說:「怕了吧!」他把頭也靠在守恆的背上了,椋涎劬Γ牭斤L,聽到夏天黃昏時響亮的蟬聲,聽到守恆說以後要上同一間大學。正行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惠嘉正騎著腳踏車經過他們身邊,用一種彷彿明白了一切的眼神看著他們,他嚇了一跳,做了虧心事似的,急忙放開手。守恆緊急剎車,惠嘉順勢騎遠 了。 

「怎麼了?」守恆問。 

「洠拢 埂

「她就是你那個校刊社的馬子嗎?」守恆看著惠嘉慢慢騎遠的身影。 

正行狠狠在守恆背上捶了一拳。 

「坐穩囉!」守恆撂下這麼一句後隨即踩起踏板,全速往前衝刺起來。正行搞不懂守恆發了什麼瘋,只得措手不及緊緊抓著腳踏車椅墸吘墶\囎又饾u接近了惠嘉,守恆仍衝著。惠嘉感覺到後面有人正趕上來的壓力,也開始加快速度。兩台車一前一後在路上衝刺著。但惠嘉畢竟是女生,守恆很快就追上來了。守恆超越惠嘉的剎那,突然轉頭給了惠嘉一個帶著挑釁意味卻又迷人的微笑,然後揚長而去。 

惠嘉看見了余守恆那抹微笑,看見正行臉上那帶著驚愕的表情。她也感到吃驚,或者惆悵,或者混雜在一起了難以言說的情緒,於是她停下車來,目送著黃昏中守恆與正行遠去的身影,被夕陽拉得長長的,騎遠了,不知道是正行或余守恆,似乎又回過頭來看了一下。 

夜晚,小鎮廟前的籃球場上。黝暗的光線中,正行一個人默默地踢著地上的石頭玩。惠嘉抱著一顆籃球,鬼似的幽幽出現。兩人不多說話,有一搭洠б淮畹貋G著籃球玩。 

「就是他嗎?」惠嘉問。 

「誰?」正行知道惠嘉想問什麼,但是他裝傻。 

「就……你當提起的那個余……余……?」 

「余守恆。」正行承認了,「對,就是他。」 

正行拿起籃球,一次一次地對準籃框,投籃,但他每次都失敗了。球滾到惠嘉腳邊,惠嘉拾起,在地上拍了幾拍,對準籃框投去,球進。 

「你喜歡他?」惠嘉問正行。 

正行把籃球一腳踢得老遠,走到廟門旁邊的販賣機,投了一罐可樂。咚咚,可樂滾下來。「我跟你說過,我跟他是很好的朋友。」 正行打開可樂,大口灌著,在台階上坐下來。 

「你要不要……告訴他?」惠嘉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敢遣麼問。正行洠в姓f話,停頓了一下,然後把頭埋進臂彎裡,像是哭了,肩膀微微起伏著。惠嘉拾回籃球,走到正行身邊,坐下。靜謐的夏夜,風吹得樹影搖曳起來,樹葉的間裡看得見星空,有些星星很亮。 

「那些都是距離我們好幾百萬好幾百憶光年的恆星吧。」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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