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 小說原文-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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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都是距離我們好幾百萬好幾百憶光年的恆星吧。」惠嘉說。正行抬起頭來,臉上有淚痕,仰起臉看著惠嘉說的那些恆星,然後,轉頭看了看惠嘉,兩人相視而笑。「放心!我會幫你保守秘密的。」惠嘉大力拍了拍正行的肩膀。
深夜空無一人的時候,廟前籃球場上,只剩下一顆籃球靜止在場中央,像黑暗宇宙中的,一顆恆星。
模擬考前夕,守恆央求正行到他家一起眩暪φn。晚餐時刻,正行和守恆、守恆的媽媽一起用餐,洠в邪职帧J貝a媽媽不斷給正行添肉挾菜,並嘮叨著對正行諸多感謝的話。她謝謝正行從小到大對她見子的照顧,離了婚,守恆身邊洠в邪职终疹櫍粋麻煩不斷的小男孩她實在應付不來,還好有正行這個好朋友,守 恆居然也長成今天一個小男子漢了,媽媽說著笑了起來。正行尷尬說哪裡。媽媽則忙不迭著不要客氣啊,來,多吃 一點,如果不是正行,守恆這死囝仔怎麼可能念得上高中,早就去撿豬屎了,要正行再多幫忙,讓守恆好歹有間大學可以念。正行說,洠в欣玻貝a體育很厲害,洠栴}的。守恆終於受不了,央求她媽媽不要再講啦,他聽不下去了啦,要先去洗澡啦。媽媽叮嚀守恆飯吃完再去洗,但守恆早一溜煙跑了,媽媽只能搖頭嘆氣說這孩子啊。。。。。。
守恆跑掉以後,只剩下正行和守恆媽媽在餐廳。守恆媽媽突然握了握正行的手,很認真地,或者已經過分認真了,對正行說:「正行!謝謝你願意當守恆的小天使!你真的是個小天使!」正行再也說不出話來,只能默默扒飯。守恆媽媽回復正常,又挾了一塊肉到正行碗裡,說吃飯多吃點啊。
深夜。守恆的房間裡。正行正在念英文,但眼睛餘光時而飄向守恆。洗完澡後的守恆打著赤膞,耳朵裡塞著耳機,隨音樂狂野地敚由眢w,像一個搖滾樂手,他啊根本洠г谀顣J貝a見正行埋首於書本,不理他,便像一個在演唱會中煽動觀眾的歌手那樣,前來挑逗正行,要他看他表演。正行不為所動.但後來不堪其擾,索性丟開書本,看著眼前躁動的守恆。守恆有了觀眾,越來越放肆,製造出越來越大的聲響,甚至開口唱了起來,正行作勢要守恆小聲一點,免得驚動媽媽,但守恆不管,他專注在他虛擬的表演上,彷彿真的在開一場演唱會,恣意而顛狂。正行看傻了,眼前的守恆真是一尊性感的神祇啊。守恆火力全開,耳朵裡轟然的樂音中就這樣狂飆到底,直至筋疲力竭,頹然癱倒在床上。
更深的夜裡,守恆已經睡著了,課本蓋在頭上,發出鼾聲。但一旁的正行卻洠в兴瑫郎萧'鍾的指針發出螢光,滴答在走。正行起身,在黑暗中靜靜坐了一會,之後俯身看著守恆,移開守恆臉上的課本,守恆洠в行褋恚粗貝a睡著以後的臉,把自己的臉靠近守恆一些,再靠近一些,但就在差一些些就可以親到守恆的同時,他停住了,停在那裡,天荒地老,他都洠в性俑恍皇锹犞约汉褪貝a的鼻息。
窗外透進來的一點光,漸漸由夜晚的深耍D變成盛夏白天時的金黃,參雜著一些蟬聲。正行聽到了,轉過頭,看著窗外。他起身,朝窗口走去,越近,光線越強,蟬聲越響。在窗外,他看見操場,操場的盡頭是學校的圍牆,圍牆外則是大片夏天的田野和一 些低矮的鄉間房舍,守恆穿著制服站在圍牆前面,他轉過身來對著正行喊,我們到外面去玩好不好?正行有股衝動,想跟著守恆去,但卻對守恆搖了搖頭。守恆於是翻過圍牆,一個人到外面遛達去了。正行看著守恆漸行漸遠的身影,剩下一個小小的黑點,快要不見。盛夏的光線倏地自眼前抽離,窗外,只是無盡的黑夜。
正行回過頭來,守恆還睡著,洠в行褋恚诎抵兴髦约旱耐馓祝┢饋恚颜n本和鉛筆盒收好,背起了書包,打開房門後又輕輕掩上,離開,洠в畜@動任何人。
守恆打球的時候,仍習慣在場邊搜尋正行拿著可樂站在一旁的身影,那可樂是給他的,總是這樣,他很了。但是他發現,正行再也洠в衼磉^球場看他打球了,他準備進攻前看一眼、漂亮的傳球後看一眼、命中籃框後看一眼,但正行總是不在那裡,於是他有時會傳球失铡⑼痘@失準。
球賽後,守恆在校園裡各處尋找正行,教室、走廊、屋頂、腳踏車棚,但都洠в校瑹o論如何,洠в校嗅輳方o夏天的太陽蒸發了。
正行待在圖書館裡,一個守恆永遠也不會想來的地方,K書。窗外傳來打籃球的吆喝聲,很精采的,正行朝窗外的方向探了探,發起呆,又回過神來,K書。惠嘉突然又鬼似的附在正行的耳邊說:「想看就去看啊!」正行狠狠白了惠嘉一眼,惠嘉甩了甩頭髮,麗仕小姐,燦燦爛爛笑著揚長而去。
正行不來,惠嘉來了,她來到球場邊,看著這個害她初戀破碎的叫做余守恆的傢伙打球。她要好好看看這余守恆到底是何方神拢妒撬l現,余守恆打球的樣子果然還真帥,她看著看著,笑了起來,自己都洠Оl現。
守恆無意聞發現那個校刊社的馬子站在場邊看他們打球,當他幾次眼光瞥向那馬子時,那馬子的眼神似乎也回應著他。於是,漸漸地,守恆心無旁鷺起來了,他專心打,帶球上籃、三分球、蓋別人火鍋,無不神準。他打了一場好球。然而,就在球賽即將結束前,他看見,在馬子旁邊,站著的,是正行。他帶頭衝,看樣子可以來個灌籃,但球卻別人狠狠拍掉了,還給拐了一拐子。他氣炸了,和對方理論,拉扯了一陣子,叫囂,推擠,眼看著就要幹上一場架,然後,掛彩,記過,也說不定。直到這一切也許就要這麼發生這樣爆發之際,守恆被人拉開了,被阻止了,他轉頭尋找,卻發現,不見了,馬子和正行都不見了,場邊空空如也。
洠в腥耍厣狭粝乱惑w可樂。
球賽繼續。
球賽結束後,守恆發現了那罐可樂,那是給他的,總是這樣,他知道,但他環顧四周,卻洠в姓业剿胝业娜魏稳擞啊!
守恆問阿忠、阿傑他們剛剛有洠в锌吹秸小!
「正行?喔!你說那個gay啊!」洠氲桨苓@樣回答。
「你說什麼?」守恆的口氣不佳。
阿忠、阿傑洠ё⒁獾绞貝a的不快,還繼續開玩笑說,對啊少跟那個同性戀交往會影響成績啦、說不定哪天你就被他傳染喔、洠уe洠уe那個洠щu巴毛的肯定在暗戀你你要小心一點、你不要把他當哥兒們啦離他還一點……然後,守恆的拳頭就過來了。阿忠、阿傑洠Я系绞貝a會有如此激烈反應,但拳頭既然都飛過來了,也只能以拳腳相向。幹!阿傑罵一聲恁娘,三個人便扭打起來了。有膽你們再說一次看看,守恆大喊,瘋了一樣。雙雙掛彩。
蟬聲,以及夏天撸煹奶炜罩校黄靠蓸繁煌炜盏纳钐帓仈S了過去。
南風吹開遮掩著的窗帘,吹出了屋內的一角風景。保健室內,正行正在為額角有傷的守恆擦藥,一邊擦且一邊數落守恆的不是,說他以為守恆這幾年來收斂了不少,洠氲桨∵是死性不改,如果真的那麼愛打架的話,乾脆書不要念啦,去加入黑道算了。
「才不是……」守恆像個受了委屈一樣的小孩試圖辯解,可是他說不出口,他洠мk法告訴正行,那是因為有人罵你娘娘腔,說你是gay。他洠мk法。
「好!那你說,為什麼要打架?」正行心疼,但他得理不饒人,逼問下去。「因為……」「說啊!」「因為……」「說啊!」……
「因為!」守恆好大聲,就要脫口而出了,但終究吞回去。可是他的氣勢卻嚇住 了正行,況且在一次又一次地對峙中,正行發現守恆的臉已經靠他靠得那樣近,幾乎就要吻上他了,也許,就吻吧。「因為……」守恆又說了一次,但那麼小聲、那樣溫柔。正行看著守恆的臉,感覺守恆的確就要吻他了,於是他椋想p眼。守恆也以為,他的確就要吻正行了,他看見正行椋狭穗p眼,突然間他回過神來,別開臉去,乾乾地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正行睜開眼睛,看見守恆,別過臉去,背對著他。
擴音器裡傳來清喉嚨的聲音,所有人都停止了動作,專心聽著:「訓導處報告,訓導處報告,三年孝班余守恆同學、余守恆同學,三年信班郭炳忠同學、林文傑同學、郭炳忠同學、林文傑同學,聽到廣播後,請立刻到訓導處來……」
開往台北的火車上,洠Я嘶菁危歇氉源畛恕K粗巴庠絹碓浇咏某鞘校ū保瑯欠浚信啤\囌七^來剪票,正行掏出車票時,知道車掌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但他不在意,他只是在耳朵裡塞進耳機,音樂轟轟,火車亦轟轟然駛入了暗黑的地下。
同時,守恆則在全校的師生拉開「旗開得勝」紅布的列隊歡送之下,與阿忠、阿傑等一干隊友搭上了前往台北的撸в'車。比賽即將開打,或許那也是他至今的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場比賽。
台北。捷連站裡,正行看著身邊的人潮來來去去、穿梭流動,購票機、儲值機、刷卡機,各種發車時間、發車路線的指示面板,各種催促旅客完成每一道程序的聲音,列車開門關門的嗶嗶聲。正行看見不遠處一群跟他年齡相仿的高中學生噰喳喳,購票、進站,笑簦е哌h了。正行站在購票機前,他甚至連怎麼買票,去哪裡,都不知道。
正行站在往板南線月台的手扶梯上,他站在左邊,他搞不清楚左邊是給趕時間的旅客通行的,於是,在一連串的借過與白眼後,他被擠到了右邊。
排了長長的隊伍之後,正行終於上了車,洠蛔幼R徽疽徽荆熊嚱涍^忠孝新生、 忠孝復興、忠孝敦化等陌生而繁華的站名,經過地底亮著的各種廣告燈箱,人潮上車又下車。
比賽即將開打,守恆跟著球友們走進球場,炫白刺目的燈光裡,他下意識地看了看四周,嘈雜的人群中,他洠в锌吹饺魏我荒ㄋ煜さ挠白印=叹毥兴麄冞^去,訓話,要大家加油。 大伙兒手疊著手,加油加油加油。
銀色的列車緩緩停靠在昆陽站,其中一個窗口,坐著正行,他一直坐著,突然間,他發現所有的人都下車了,只剩下他,這是最後一站了。然而,旋即另一波人潮又紛紛上車,關門的嗶嗶聲響起,列車再度開動,朝著與來時相反的方向。
守恆從人群中找到一個熟悉的影子了,是那個校刊社的馬子。那馬子也在看他,他朝那個馬子笑了笑,並且確定馬子也遠遠朝他笑了笑。守恆定了定心神,吸一口氣,哨音響起,他和對面敵隊的球員一起跳起來,跳得很高,幾乎要碰到屋頂的燈光,撥到了球,撥給隊友。球賽展開,各種快速地移動、衝撞。
惠嘉站在觀眾台上,看著時鐘,看看周遭,確定正行洠恚妒撬龑P目粗蛸惖倪M行。
西門町,正行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著。夜晚降臨,五顏六色的招牌,燈光的魔術,各種攤子各種店家,到處是人,擁擠著,不斷與別人的體溫擦身而過,一種陌生的溫暖,跟從前白天蹺課和惠嘉一起來時的風情完全不同,熱簦В湣_@才是台北啊,他想。
一個綜藝節目的外景正在街頭錄製,他們逮到了正行,要他提供一根身上的毛髮, 給正在進行中的撸颉V鞒秩撕吞貏e來賓白泡泡幼綿綿地吃了正行幾句豆腐以後,他毫無抗拒能力地被剪走了一根頭髮。然後,他帶上了耳機,在音樂的情緒渲染下感覺整個城市的流動,眼前,就像一支MV。
正行經過上次來時看到的彩虹旗三溫暖,佇足張望了一下,一個二十出頭的年體人經過他身邊,走向三溫暖,進門前,突然回過頭來,遞給他一個神秘而曖昧的微笑,便消失在黑暗的門裡。正行洠в懈e頭走,他只是思索了一下那個微笑,像是想通了什麼一樣,離開了。
守恆漂亮進球,惠嘉跟著跳起來歡呼,好high。
經過掌116大樓前電視牆的時候,正行看到了正在進行中的籃球賽,看到了追趕跑跳中的守恆,他停下來,認真地盯著大幅電視螢幕,身邊的人潮依舊來來去去,但很少有人像正行一樣停下來。
歡呼。贏球了,守恆被隊友高高地拋舉了起來。
球賽結束以後,體育館外,惠嘉靠著牆,撥了撥掉在額前的髮絲,把頭髮整理好,等待著,終於等到守恆走出來。「余守恆!」守恆轉過頭來,看見是那馬子,惠嘉說:「余守恆!校刊社可以訪問你嗎?」守恆笑了起來,他走向惠嘉,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於是那麼篤定地看著她,就是看她,惠嘉洠в虚W躲,大方接受迎面而來的眼神。
一顆籃球咚咚咚地滾過了整個黝暗的體育館。清潔人員在微弱的光線下,默默清理賽事之後的體育館。
天文館裡,行星仍然沉默無聲,繞著恆星咝小!
而守恆和惠嘉還站在原地,人都走光了,他們還站在原地。
「你知道,正行……」是惠嘉打破了沉默,但她洠в姓f下去,那是一個祕密,同時,守恆也洠в凶屗f下去,他吻了惠嘉。
惠嘉將守恆輕輕推開,她說:「你知道…。。。」
「嗯?」守恆等著惠嘉說。
「洠拢 够菁位卮穑匚橇耸貝a,接受了守恆。長長的親吻。
夜晚,圓山、士林一帶的中山北路,許多車正一輛接著一輛,開上高架橋,守恆與惠嘉沿著路邊的人行道,慢慢走著,捷哕壍罊M空穿過,一輛列車呼嚕ч_走,不遠處即是劍潭捷連站。「妳剛剛說正行,正行怎麼了?」守恆問。
「呃……喔……正行他,洠в衼怼!埂
「我知道。」守恆看天空,呼了長長一口氣,「那我們呢?我們是怎麼樣?」
「你說呢?」
「當我馬子嗎?」
「什麼馬子──」
「聽不懂喔?女朋友啦!Girl friend,you know?」
惠嘉洠в谢卮穑皇峭蝗痪统胺奖寂芰似饋恚貝a愣在原地,看惠嘉跑著,一直跑著,似乎洠в型O聛淼囊馑迹舶巫憧癖迹プ坊菁巍;菁我娛貝a追上來,雖然加快速度,卻仍然很快就被守恆追上,拉住了。兩人彎腰在路上大口喘氣。
「你考上大學,我就跟你在一起!」
「你在拒絕我,對不對?──還是你洠Э催^我的成績?」
「對啊,我在拒絕你,」惠嘉笑,「你考上大學,我們就在一起!」守恆抓住惠嘉,吻她,這一次,狠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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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惠嘉有時會再想起那一天晚上,她會對自己說,也許,那天不應該這樣提議的。就像是洠氲酵嫘σ徊恍⌒某闪苏妫虑榫雇舷氩坏降姆较蛞宦繁剂诉^去。然而,她終究不能對自己否認,事情這麼發展或許正是她暗自盼望的。是的,余守恆這傢伙不會吧居然考上大學了,輔大體育系。
但是,正行,考壞了。原本穩上國立大學的高材生,竟吊車尾只撈到一間最低錄取標準邊緣的私立學校。
放榜當天,正行家的晚餐時刻,像小時候一樣的暖黃燈光下,一家人,爸爸、媽媽、正行與妹妹,一起用餐,很沉默,只聽見電視新聞正興高采烈報導著一九九九年夏天的聯考錄取率再創新高的消息。打破什麼似的,爸爸終於開口了,他問正行:「阿你咁要去讀?」正行洠в姓f話,低頭扒飯。那天的晚餐,結束於爸爸突如其來將碗筷用力擲在桌上,發出嚇人的聲音,起身離開餐桌。
那年夏天結束之前,惠嘉和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