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志怪小说选-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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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阵风,却把地下这些花朵吹得都直竖起来,眨眼间,俱变做一尺来长
的女子。众人大惊,齐叫道:“怪哉!”言还未毕,那些女子迎风一幌,尽
已长大,一个个姿容美丽,衣服华艳,团团立做一大堆。众人因见恁般标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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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看呆了。内中一个红衣女子,却又说起话来道:“吾姊妹居此数十余年,
深蒙秋公珍重护惜,何意蓦遭狂奴,俗气熏炽,毒手摧残,复又诬陷秋公,
谋吞此地!今仇在目前,吾姊妹易不戮力击之,上报知己之恩,下雪摧残之
耻,不亦可乎?”众女郎齐声道:“阿妹之言有理。须速下手,毋使潜遁。”
说罢,一齐举袖扑来。那袖似有数尺之长,如风翻乱飘,冷气入骨,众人齐
叫“有鬼!”撇下家伙,望外乱跑。彼此各不相顾。也有被石块打脚的,也
有被树枝抓翻的,也有跌而复起,起而复跌的,乱了多时,方才收脚。点检
人数都在,单不见了张委、张霸二人。
此时风已定了,天色已昏。这班子弟各自回家,恰像捡得性命一般,抱
头鼠窜而去。家人们喘息定了,唤几个生力庄客,点起火把复身去找寻。直
到园上,只听得大梅树下有呻吟之声。举火看时,却是张霸,被梅根绊倒,
跌破了头,挣扎不起。庄客着两个先扶张霸归去。众人周园走了一遍,但见
静悄悄的万籁无声。牡丹棚下繁花如故,并无零落。草堂中杯盘狼藉,残羹
淋漓。众人莫不吐舌称奇。一面收拾家伙,一面重复照看。这园子又不多大,
三回五转,毫无踪影,难道是大风吹去了?女鬼吃去了?正不知躲在那里。
延捱了一会,无可奈何,只索回去过夜,再作计较。
方欲出门,只见门外又有一伙人,提着行灯进来。不是别人,却是虞公
单老,闻知众人遇鬼之事,又闻说不见了张委,在园上找寻,不知是真是假,
合着三邻四舍,进园观看。问明了众庄客,方知此事果真。二老惊讶不已。
教众庄客,“且莫回去,老汉们同列位还去找寻一遍。”众人又细细照看了
一回,正是兴尽而归,叹了口气,齐出园门。二老道:“列位今晚不来了么?
老汉们告过,要把园门落锁。没人看守得,也是我们邻里的干系。”此时庄
客们蛇无头而不行,已不似先前声势了,答应道:“但凭,但凭。”
两边人待要散,只见一个庄客在东边墙脚下,叫道:“大爷有了!”众
人蜂拥而前。庄客指道:“那槐枝上挂的,不是大爷的软翅纱巾么?”众人
道:“即有了巾帻,人也只在左近。”沿墙照去,不多几步,只叫得声“苦
也!”
原来东角转弯处有个粪窖,窖中一人,两脚朝天,不歪不斜,刚刚倒插
在内。庄客认得鞋袜衣服,正是张委。顾不得臭秽,只得上前打捞起来。虞
单二老暗暗念佛,和邻舍们自回。众庄客抬了张委,在湖边洗净。先有人报
去庄上。合家大小,哭哭啼啼,准备棺衣入殓,不在话下。其夜张霸破头伤
重,五更时亦死。此乃作恶的见报。正是:
两个凶人离世界,一双恶鬼赴阴司。
次日,大尹病愈升堂,正欲吊审秋公之事,只见公差禀道:“原告张霸,
同家长张委,昨晚都死了。”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大尹大惊,不信有此异
事。须臾间,又见里老乡民,共有百十人,连名具呈前事。诉说秋公平日惜
花行善,并非妖人。张委设谋陷害,神道报应,前后事情,细细分剖。
大尹因昨日头晕一事,亦疑其枉。到此心下豁然。还喜得不曾用刑。即
于狱中吊出秋公,当堂释放。又给印信告示,与他园门张挂,不许闲人侵损
他花木。众人叩谢出府。秋公向邻里作谢,一路同了虞单二老,开了园门,
同秋公进去。秋公见牡丹繁盛如初,伤感不已。众人治酒与秋公压惊。秋公
又答席。一连吃了数日酒席。
闲话休题。自此以后,秋公日饵百花,渐渐习惯,遂谢绝了烟火之物。
所鬻果实之资,悉皆布施。不数年间,鬓发更黑,颜色转如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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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正值八月十五日,丽日当天,万里无瑕。秋公正在花下趺坐,忽然
祥风微拂,彩云如蒸,空中音乐嘹亮,异香扑鼻,青鸾白鹤,盘旋翔舞,渐
至庭前。云中正立着司花女,两边幡幡宝盖,仙女数人各奏乐器。秋公看见,
扑翻身便拜。司花女道:“秋先,汝功行圆满,吾已奏闻上帝,有旨封汝为
护花使者,专管人间百花,令汝拔宅上升。但有爱花惜花的,加之以福;残
花毁花的,降之以灾。”秋公向空叩首谢恩讫,随着众仙登云。草堂花木,
一齐冉冉升起,向南而去。虞公、单老和那合村之人都看见的,一齐下拜,
还见秋公在云中举手谢众人,良久方没。此地遂改名“升仙里”,又谓之“惜
花村”。云:
园公一片惜花心,得感仙姬下界临。
草木同升随拔宅,淮南不用炼黄金。
(《醒世恒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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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志怿小说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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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山道士
邑有王生,行七,故家子。少慕道,闻劳山多仙人,负笈往游。登一顶,
有观宇,甚幽。一道士坐蒲团上,素发垂领,而神观爽迈。叩而与语,理甚
玄妙。请师之,道士曰:“恐娇惰不能作苦。”答曰:“能之。”其门人甚
众,薄暮毕集;王俱与稽首,遂留观中。
凌晨,道士呼王去,授以斧,使随众采樵。王谨受教。过月余,手足重
茧,不堪其苦,阴有归志。一夕归,见二人与师共酌。日已暮,尚无灯烛。
师乃剪纸如镜,粘壁间。俄顷,月明辉室,光鉴毫芒。诸门人环听奔走。一
客曰:“良宵胜乐,不可不同。”乃于案上取壶酒,分赍诸徒,且嘱尽醉。
王自思:七八人,壶酒何能遍给?遂各觅盎盂,竟饮先酹,惟恐樽尽;而往
复挹注,竟不少减。心奇之。俄,一客曰:“蒙赐月明之照,乃尔寂饮,何
不呼嫦娥来?”乃以箸掷月中。见一美人自光中出,初不盈尺;到地,遂与
人等。纤腰秀项,翩翩作霓裳舞。已而歌曰:“仙仙乎!而还乎!而幽我于
广寒乎!”其声清越,烈如箫管。歌毕,盘旋而起,跃登几上,惊顾之间,
已复为箸。三人大笑。又一客曰:“今宵最乐,然不胜酒力矣。其饯我于月
宫可乎?”三人移席,渐入月中。众视三人坐月中饮,须眉毕见,如影之在
镜中。移时,月渐暗。门人燃烛来,则道士独坐,而客杳矣。几上肴核尚存,
壁上月,纸园如镜而已。道士问众:“饮足乎?”曰:“足矣。”“足宜早
寝,勿误樵苏。”众诺而退。王窃欣慕,归念遂息。
又一月,苦不可忍,而道士并不传教一术。心不能待,辞曰:“弟子数
百里受业仙师,纵不能得长生术,或小有传习,亦可慰求教之心。今阅两三
月,不过早樵而暮归;弟子在家,未谙此苦。”道士笑曰:“我固谓不能作
苦,今果然。明早当遣汝行。”王曰:“弟子操作多日,师略授小技,此来
为不负也。”道士问:“何术之求?”王曰:“每见师行处,墙壁所不能隔,
但得此法足矣。”道士笑而允之。乃传以诀,令自咒,毕,乎曰:“入之!”
王面墙,不敢入。又曰:“试入之。”王果从容入,及墙而阻。道士曰:“俯
首骤入,勿逡巡。”王果去墙数步,奔而入。及墙,虚若无物;回视,果在
墙外矣。大喜,入谢。道士曰:“归宜洁持,否则不验。”遂助资斧,遣之
归。
抵家,自诩遇仙,坚壁所不能阻。妻不信。王效其作为,去墙数尺,奔
而入,头触硬壁,蓦然而仆。妻扶视之,额上坟起如巨卵焉。妻揶揄之。王
惭愤,骂老道士之无良而已。
异史氏曰:“闻此事未有不大笑者;而不知世之为王生者,正复不少。
今有伧父,喜疢毒而畏药石,遂有舐痈吮痔者,进宣威逞暴之术,以迎其旨。
给之曰: ‘执此术也以往,可以横行而无碍。’初试,未尝不小效,遂谓天
下之大,举可以如是行矣,势不至触硬壁而颠蹶,不止也。”
(《聊斋志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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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狼
白翁,直隶人。长子甲,筮仕南服,二年无耗。适有瓜葛丁姓造谒,翁
款之。丁素走无常,谈次,翁辄问以冥事。丁对语涉幻,翁不深信,但微哂
之。
别后数日,翁方卧,见丁又来,邀与同游。从之去,入一城阙。移时,
丁指一门曰:“此间君家甥也。”时翁有姐子为晋令。讶曰:“乌在此?”
丁曰:“倘不信,入便知之。”翁入,果见甥,蝉冠豸绣,坐堂上,戟幢行
列无人可通。丁曳之出,曰:“公子衙署,去此不远,亦愿见之否?”翁诺。
少间,至一第,丁曰:“入之。”又入一门,见堂上、堂下,坐者、卧者,
皆狼也。又视墀中,白骨如山,益惧。丁乃以身翼翁而进。公子甲方自内出,
见父及丁,良喜。少坐,唤侍者治肴蔌。忽一巨狼衔死人入。翁战惕而起曰:
“此胡为者?”甲曰:“聊充庖厨。”翁急止之。心怔忡不宁,辞欲出,而
群狼阻道,进退方无所主。勿见诸狼纷然嗥避,或窜床下,或伏几底,错愕
不解其故。俄有两金甲猛士努目入,出黑索索甲。甲扑地化为虎,牙齿■■。
一人出利剑,敛枭其首。一人曰:“且勿,且勿,此明年四月间事,不如姑
敲齿去。”乃出巨锤锤齿,齿零落堕地。虎大吼,声震山岳。翁大惧,忽醒,
乃知其梦。心异之。遣人招丁,丁辞不至。
翁乃志其梦,使次子指甲,函戒哀切。既至,见兄门齿尽脱,骇而问之,
则醉中坠马所折。考其时,则父梦之日也。益骇,出父书。甲读之色变,为
间曰:“此幻想梦之适符耳。何足怪!”时方赂当路者,得首荐,故不以妖
梦为意。弟居数日,见其蠹役满堂,纳贿关说者,中夜不绝,流涕谏止之。
甲曰:“弟日居衡茅,故不知仕途之关窍耳。黜涉之权,在上台不在百姓。
上台喜,便是好官;爱百姓,何求能令上台喜也?”弟知不可劝止,遂归,
悉以告翁。翁闻之大哭,无可如何。惟损家济贫,日祷于神,但求逆子之报,
不累妻孥。次年,报甲以荐举做吏部,贺者盈门。翁惟唏嘘,伏枕托疾不出。
未几,闻子归途遇寇,主仆殒命。翁乃起,谓人曰:“鬼神之怒,止及其身,
佑我家者不可谓不厚也。”因焚香而报谢之。慰藉翁者,咸以为道路之讹。
惟翁则深信不疑,刻日为之营兆,而甲固未死。
先是,四月间,甲解任甫离境,即遇寇。甲倾装以献之。诸寇曰:“我
等之来,为一邑之民泄冤愤耳,宁专为此哉!”遂决其首。又问家人:“有
司大成者谁是?”司故甲之腹心,助桀为虐者。家人共指之,贼亦决之。更
有蠹役四人,甲聚敛臣也,将携入都,并搜决讫,始分资入囊,骛驰而去。
甲魂伏道旁,见一宰官过,问:“杀者何人?”前驱者曰:“某县白知县也。”
宰官曰:“此白某之子,不宜使老后见此凶惨,宜续其头。”即有一人掇头
置腔上,曰:“邪人不宜使正,以肩承颔可也。”遂去。移时复苏。妻子往
收其尸,见有余息,载之以行。从容灌之,亦受饮。但寄旅邸,贫不能归。
半年许,翁始得确耗,遣次子致之而归。甲虽复生,而且能自顾其背,不复
齿人数矣。
翁姐子有政声,是年行取为御史,悉符所梦。
异史氏曰:“窃叹天下之官虎而吏狼者,比比也。即官不为虎,而吏且
将为狼,况有猛于虎者耶!夫人患不能自顾其后耳,苏而使之自顾,鬼神之
教微矣哉!”
(《聊斋志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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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方平
席方平,东安人。其父名廉,性戆拙。因与里中富室羊姓有隙,羊先死;
数年,廉病垂危,谓人曰:“羊某今贿嘱冥使搒我矣。”俄而,身赤肿,号
呼遂死。席惨怛不食,曰:“我父朴讷,今见凌于强鬼;我将赴地下,代伸
冤气耳。”自此不复言,时坐时泣,状类痴,盖魂已离舍矣。
席觉初出门,莫知所往,但见路有行人,便问城邑。少选,入城。其父
已收狱中。至狱门,遥见父卧檐下,似甚狼狈;举目见子,潸然涕流。便谓:
“狱吏悉受贿嘱,日夜搒掠,胫股摧残甚矣!”席怒,大骂狱吏:“父如有
罪,自有王章,岂汝等死魅所能操耶!”遂出,抽笔为词。值城隍早衙,喊
冤以投。羊惧,内外贿通,始出质理。城隍以所告无据,颇不直席。席忿气
无所复伸,冥行百余里,至郡,以官役私状,告之郡司。迟至半月,始得质
理。郡司扑席,仍批城隍覆案。席至邑,备受械梏,惨冤不能自舒。城隍恐
其再讼,遣役押送归家。役至门辞去。席不肯入,遁赴冥府,诉郡邑之酷贪。
冥王立拘质对。二官窑遣腹心,与席关说,许以千金。席不听。过数日,逆
旅主人告曰:“君负气已甚,官府求和而执不从,今闻于王前各有函进,恐
事殆矣。”席以道路之口,犹未深信。俄有皂衣人唤入。升堂,见冥王有怒
色,不容置词,命笞二十。席厉声问:“小人何罪?”冥王漠若不闻。席受
笞,喊曰:“受笞允当,谁教我无钱耶!”冥王益怒,命置火床。两鬼捽席
下,见东墀有铁床,炽火其下,床面通赤。鬼脱席衣,掬置其上,反复揉捺
之。痛极,骨肉焦黑,苦不得死。约一时许,鬼曰:“可矣。”遂扶起,促
使下床着衣,犹幸跛而能行。复至堂上,冥王问:“敢再讼乎?”席曰:“大
冤未伸,寸心不死,若言不讼,是欺王也。必讼!”又问:“讼何词?”席
曰:“身所受者,皆言之耳。”冥王又怒,命以锯解其体。二鬼拉去,见立
木,高八九尺许,有木板二,仰置其下,上下凝血模糊。方将就缚,忽堂直
大呼:“席某”,二鬼即复押回。冥王又问:“尚敢讼否?”答云:“必讼!”
冥王命捉去速解。既下,鬼乃以二板夹席,缚木上。锯方下,觉顶脑渐辟,
痛不可禁,顾亦忍而不号。闻鬼曰:“壮哉此汉!”锯隆隆然寻至胸下。又
闻一鬼云:“此人大孝无辜,锯令稍偏,勿损其心。”遂觉锯锋曲折而下,
其痛倍苦。俄顷,半身辟矣。板解,两身俱仆。鬼堂大声以报。堂上传呼,
令合身来见。二鬼即推令复合,曳使行。席觉锯缝一道,痛欲复裂,半步而
仆。一鬼于腰间出丝带一条授之曰:“赠此以报汝孝。”受而束之,一身顿
健,殊无少苦。遂升堂而状。冥王复问如前,席恐再罹酷毒,便答:“不讼
矣。”冥王立命送还阳界。隶率出北门,指示归途,反身遂去。
席念阴曹之暗昧尤甚于阳间,来无路可达帝听;世传灌口二郎为帝勋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