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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中国古代志怪小说选-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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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此种于庭中,如见良友,如对丽人,——不可不物色之也。” 

                                                      (《聊斋志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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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翠 

     王太常,越人。总角时,昼卧榻上。忽阴晦,巨霆暴作。一物大于猫, 
来伏身下,展转不离。移时晴霁,物即径去。视之,非猫,始怖,隔房呼兄。 
兄闻喜曰:“弟必大贵,此狐来避雷霆劫也。”后果少年登进士,以县令入 
为侍御。生一子,名元丰,绝痴,十六岁不能知牝牡,因而乡党无与为婚。 
王忧之。适有妇人率少女登门,自请为妇。视其女,嫣然展笑,真仙品也。 
喜问姓名。自言:“虞氏。女小翠,年二八矣。”与仪聘金。曰:“是从我 
糠覈不得饱,一旦置身广厦,役婢仆,餍膏梁,彼意适,我愿慰矣。岂卖菜 
也,而索值乎!”夫人大悦,优厚之。妇即命女拜王及夫人,嘱曰:“此尔 
翁姑,奉侍宜谨。我大忙,且去,三数日当复来。”王命仆马送之。妇言: 
 “里巷不远,无烦多事。”遂出门去。小翠殊不悲恋,便即奁中翻取花样。 
夫人亦爱乐之。数日,妇不至,以居里问女,女亦憨然不能言其道路。遂治 
别院,使夫妇成礼,诸戚闻拾得贫家儿作新妇,共笑姗之;见女皆惊,群议 
始息。 
     女又甚慧,能窥翁姑喜怒。王公夫妇,宠惜过于常情,然惕惕焉惟恐其 
憎子痴;而女殊欢笑,不为嫌。第善谑,刺布作园,踏蹴为笑。着小皮靴, 
蹴去数十步,绐公子奔拾之;公子及婢恒流汗相属。一日,王偶过,圆轰然 
来,直中尔目。女与婢俱敛迹去,公子犹踊跃奔逐之。王怒,投之以石,始 
伏而啼。王以状告夫人;夫人往责女,女惟俯首微笑,以手劥病<韧耍
跳如故,以脂粉涂公子作花面如鬼。夫人见之,怒甚,呼女诟骂。女倚几弄 
带,不惧,亦不言。夫人无奈之,因杖其子。元丰大号,女始色变,屈膝乞 
宥。夫人怒顿解,释杖去。女笑拉公子入室,代扑衣上尘,拭眼泪,摩挲杖 
痕,饵以枣栗。公子乃收涕以欣。女阖庭户,复装公子作霸王,作沙漠人; 
己乃艳服,束细腰,扮虞美人,婆婆作帐下舞,或髻插雉尾,拨琵琶,铮铮 
缕缕然,喧笑一室,日以为常。王公以子痴,不忍过责妇;即微闻焉,亦若 
置之。 
     同巷有王给谏者,相隔十余户,然素不相能;时值三年大计吏,忌公握 
河南道篆,思中伤之。公知其谋,忧虑无所为计。一夕,早寝,女冠带,饰 
冢宰状,剪素丝作浓髭,又以青衣饰两婢为虞候,窃跨厩马而出,戏云:“将 
谒王先生。”驰至给谏之门,即又以鞭挞从人,大言曰:“我谒侍御王,宁 
谒给谏王耶!”回辔而归。比至家门,门者误以为真,奔白王公。公急起承 
迎,方知为子归之戏。怒甚,谓夫人曰:“人方蹈我之瑕,反以闺阁之丑登 
门而告之,余祸不远矣!”夫人怒,奔女室,诟让之。女惟憨笑,并不一置 
词。挞之,不忍;出之,则无家:人妻懊怨,终夜不寝。时冢宰某公赫甚, 
其仪采服从,与女伪装无少殊别,王给谏亦误为真。屡侦公门,中夜而客未 
出,疑冢宰与公有阴谋。次日早朝,见而问曰:“昨夜相公至君家耶?”公 
疑其相讥,惭颜唯唯,不甚响答。给谏愈疑,谋遂寝,由此益交欢公。公探 
知其情,窃喜,而阴嘱夫人,劝夫改行;女笑应之。 
     逾岁,首相免,适有以私函致公者,误投给谏。给谏大喜,先托善公者 
往假万金,公拒之。给谏自诣公所。公觅巾袍,并不可得;给谏伺候久,怒 
公慢,愤将行。忽见公子兖衣旒冕,有女子自门内推之以出。大骇;已笑而 
抚之,脱其服冕,■之而去。公急出,则客去已远。闻其故,惊颜如土,大 
哭曰:“此祸水也!指日赤吾族矣!”与夫人操杖往。女已知之,阖扉任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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诟厉。公怒,斧其门。女在内含笑而告之曰:“翁无烦怒!有新妇在,刀锯 
斧钺,妇自受之,必不令贻害双亲。翁若此,是欲杀妇以灭口耶?”公乃止。 
给谏归,果抗疏揭王不轨,衮冕作据。上惊验之,其旒冕乃粱秸心所制,袍 
则败布黄袱也。上怒其诬。又召元丰至,见其憨状可掬,笑曰:“此可以作 
天子耶?”乃下之法司。给谏又讼公家有妖人,法司严诘臧获,并言无他, 
惟颠妇痴儿,日事戏笑;邻里亦无异词。案乃定,以给谏充云南军。王由是 
奇女。又以母久不至,意其非人。使夫人探诘之,女但笑不言。再复穷问, 
则掩口曰:“儿玉皇女,母不知耶?” 
     无何,公擢京卿。五十余,每患无孙。女居三年,夜夜与公子异寝,似 
未尝有所私。夫人舁榻去,嘱公子与妇同寝。过数日,公子告母曰:“借榻 
去,悍不还!小翠夜夜以足股加腹上,喘气不得;又惯掐人股里。”婢妪无 
不粲然。夫人呵后令去。一日,女浴于室,公子见之,欲与偕;女笑止之, 
谕使姑待。既出,乃更泻热汤于瓮,解其袍裤,与婢扶入之。公子觉蒸闷, 
大呼欲出。女不听,以衾蒙之。少时,无声,启视,已绝。女坦笑不惊,曳 
置床上,拭体干洁,加复被焉。夫人闻之,哭而入,骂曰:“狂婢何杀吾儿!” 
女冁然曰:“如此痴儿,不如勿有。”夫人益恚,以首触女;婢辈争曳劝之。 
方纷噪间,一婢告曰:“公子呻矣!”夫人辍涕抚之,则气息休休,而大汗 
浸淫,沾浃裀褥。食顷,汗已,忽开目四顾,遍视家人,似不相识,曰:“我 
今回忆往昔,都如梦寐,何也?”夫人以其言不痴,大异之。携参其父,屡 
试之,果不痴。大喜,如获异宝。至晚,还榻故处,更设衾枕以觇之。公子 
入室,尽遣婢去。早窥之,则榻虚设。自此痴颠皆不复作,而琴瑟静好,如 
形影焉。 
     年余,公为给谏之党奏劾免官,小有诖误。旧有广西中丞所赠玉瓶,价 
累千金,将出以贿当路。女爱而把玩之,失手堕碎,惭而自投。公夫妇方以 
免官不快,闻之,怒,交口呵骂。女忿而出,谓公子曰:“我在汝家,所保 
全者不止一瓶,何遂不少存面目?实与君言:我非人也。以母遭雷霆之劫, 
深受尔翁庇翼;又以我两人有五年夙分,故以我来报曩恩、了夙愿耳。身受 
唾骂,擢发不足以数,所以不即行者,五年之爱未盈,今何可以暂止乎!” 
盛气而出,追之已杳。公爽然自失,而悔无及矣。 
     公子入室,睹其剩粉遗钗,恸哭欲死;寝食不甘,日就赢悴。公大忧, 
急为胶续以解之,而公子不乐,惟求良工画小翠象,日夜浇祷其下,几二年, 
偶以故自他里归,明月已皎,村外有公家亭园,骑马经墙外过,闻笑语声, 
停辔,使厩卒捉鞚,登鞍以望,则二女郎游戏其中。云月昏蒙,不甚可辨。 
但闻一翠衣者曰:“婢子当逐出门!”一红衣者曰:“汝在吾家园亭,反逐 
阿谁?”翠衣人曰:“婢子不羞!不能作妇,被人驱遣,犹冒认物产耶?” 
红衣者曰:“索胜老大婢无主顾者!”听其音,酷类小翠,疾呼之。翠衣人 
去曰:“姑不与若争,汝汉子来矣。”既而红衣人来,果小翠。喜极。女令 
登垣,承接而下之,曰:“二年不见,瘦骨一把矣!”公子握手泣下,具道 
相思。女言:“妾亦知之,但无颜复见家人。今与大姊游戏,又相邂逅,足 
知前因不可逃也。”请与同归,不可;请止园中,许之。公子遣仆奔白夫人。 
夫人惊起,驾肩舆而往。启钥入亭,女即趋下迎拜。夫人捉臂流涕,力白前 
过,几不自容,曰:“若不少记榛梗,请偕归,慰我迟暮。”女峻辞不可。 
夫人虑野亭荒寂,谋以多人服役。女曰:“我诸人悉不愿见,惟前两婢朝夕 
相从,不能无眷注耳。外惟一老仆应门,余都无所复须。”夫人悉如其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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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公子养疴园中,日供食用而已。 
     女每劝公子婚,公子不从。后年余,女眉目音声,渐与曩异,出象质之, 
迥若两人。大怪之。女曰:“视妾今日,何如畴昔美?”公子曰:“今日美 
则美,然较昔则似不如。”女曰:“意妾老矣!”公子曰:“二十余岁人, 
何得速老。”女笑而焚图,救之已烬。 
     一日,谓公子曰:“昔在家时,阿姑谓妾抵死不作茧。今亲老君孤,妾 
实不能产育,恐误君宗嗣。请娶归于家,旦晚侍奉翁姑,君往来于两间,亦 
无所不便。”公子然之,纳币于钟太史之家。吉期将近,女为新人制衣履, 
赍送母所。及新人入门,则言貌举止,与小翠无毫发之异。大奇之。往至园 
亭,则女已不知所在。问婢,婢出红巾曰:“娘子暂归宁,留此贻公子。” 
展巾,则结玉玦一枚,心知其不返,遂携婢俱归。虽顷刻不忘小翠,幸而对 
新人如觌旧好焉。始悟钟氏之姻,女预知之,故先化其貌,以慰他日之思云。 
     异史氏曰:“一孤也,以无心之德,而犹思所报;而身受再造之福者, 
顾失声于破甑,何其鄙哉!月缺重圆,从容而去,始知仙人之情,亦更深于 
流俗也!” 

                                                      (《聊斋志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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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小倩 

     宁采臣,浙人。性慷爽,廉隅自重。每对人言:“生平无二色。”适赴 
金华,至北郭,解装兰若。寺中殿塔壮丽,然蓬蒿没人,似绝行踪。东西僧 
舍,双扉虚掩,唯南一小舍,扃键如新。又顾殿东隅,修竹拱把,阶下有巨 
池,野藕已花。意乐其幽杳。会学使案临,城舍价昂,思便留止,遂散步以 
待僧归。日暮,有士人来,启南扉。宁趋为礼,且告以意。士人曰:“此间 
无房主,仆亦侨居。能甘荒落,旦晚惠教,幸甚!”宁喜,藉蒿代床,支板 
作几,为久客计。是夜,月明高洁,清光似水。二人促膝殿廊,各展姓字。 
士人自言:“燕姓,字赤霞。”宁疑为赴试诸生,而听其音声,殊不类浙。 
诘之,自言:“秦人。”语甚朴诚,既而相对词竭,遂拱别归寝。 
     宁以新居,久不成寐。闻舍北喁喁,如有家口。起伏北壁石窗下,微窥 
之,见短墙外一小院落,有妇可四十余,又一媪衣■排,插蓬沓,鲐背龙钟, 
偶语月下。妇曰:“小倩何久不来?”媪曰:“殆好至矣。”妇曰:“将无 
向姥姥有怨言否?”曰:“不闻。但意似蹙蹙”。妇曰:“婢子不宜好相识。” 
言未已,有一十七八妇子来,仿佛艳绝。媪笑曰:“背地不言人。我两正谈 
道,小妖婢悄来无迹响,幸不訾着短处。”又曰:“小娘子端好是画中人, 
遮莫老身是男子,也被摄魂去。”女曰:“姥姥不相誉,更阿谁道好?”妇 
人女子又不知何言。宁意其邻人眷口,寝不复听。又许时,始寂无声。方将 
睡去,觉有人至寝所,急起审顾,则北院女子也。惊问之。女笑曰:“月夜 
不寐,愿修燕好。”宁正容曰:“卿防物议,我畏人言。略一失足,廉耻道 
丧。”女云:“夜无知者。”宁又咄之。女逡巡若复有词。宁叱:“速去! 
不然,当呼南舍生知。”女惧,乃退。至户外复返,以黄金一锭置褥上。宁 
掇掷庭墀曰:“非义之物,污吾囊橐!”女惭出,拾金自言曰:“此汉当是 
铁石。” 
     诘旦,有兰溪生携一仆来候试,寓于东厢,至夜暴亡。足心有小孔,如 
锥刺者,细细有血出。俱莫知故。经宿,仆亦死,症亦如之。向晚,燕生归, 
宁质之,燕以为魅。宁素抗直,颇不在意。宵分,女子复至,谓宁曰:“妾 
阅人多矣,未有刚肠如君者。君诚圣贤,妾不敢欺。小倩,姓聂氏,十八夭 
殂,葬寺侧。辄被妖物威胁,历役贱务,腆颜向人,实非所乐。今寺中无可 
杀者,恐当以夜叉来。”宁骇求计。女曰:“与燕生同室可免。”问:“何 
不惑燕生?”曰:“彼奇人也,固不敢近。”问:“迷人若何?”“曰:“狎 
昵我者,隐以锥刺其足,彼即茫若迷,因摄血以供妖饮;又或以金,非金也, 
乃罗刹鬼骨,留之,能截取人心肝:二者,凡以投时好耳。”宁感谢,问戒 
备之期,答以明宵。临别,泣曰:“妾堕玄海,求岸不得。郎君义气干云, 
必能拔生救苦。倘肯囊妾朽骨,归葬安宅,不啻再造。”宁毅然诺之,因问 
葬处。曰:“但记取白杨之上有乌巢者是也。”言已出门,纷然而灭。 
     明日,恐燕他出,早诣邀至。辰后具酒馔,留意察燕。既约同宿,辞以 
性癖耽寂。宁不听,强携卧具来,燕不得已,移榻从之。嘱曰:“仆知足下 
丈夫,倾风良切,要有微衷,难以遽白。幸忽翻窥箧褛,违之,两俱不利。” 
宁谨受教。既而各寝。燕以箱箧置窗上,就枕移时,齁如雷吼。宁不能寐。 
近一更许,窗外隐隐有人影。俄而近窗来窥,目光睒闪。宁惧,方欲呼燕, 
忽有物裂箧而出,耀若匹练,触折窗上石棂,歘然一射,即遽敛入,宛如电 
灭。燕觉而起,宁伪睡以觇之。燕捧箧检取一物,对月嗅视,白光晶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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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二寸,径韭叶许。已而数重包固,仍置破箧中。自语曰:“何物老魁,直 
尔大胆,致坏箧子。”遂复卧。宁大奇之,因起问之,且告以所见。燕见: 
 “既相知爱,何敢深隐。我,剑客也。若非石棂,妖当立毙。虽然,亦伤。” 
问:“所缄何物?”曰:“剑也。适嗅之,有妖气。”宁欲观之,慨出相示, 
荧荧然一小剑也。于是益厚重燕。 
     明日,视窗外有血迹。遂出寺北,见荒坟累累,果有白杨,乌巢其颠。 
迨营谋既就,促装欲归。燕生设祖帐,情义殷渥。以破革囊赠宁,曰:“此 
剑袋也,宝藏可远魑魅。”宁欲从受其术,曰:“如君信义刚直,可以为此; 
然君犹富贵中人,非此道中人也。”宁乃托有妹葬此,发掘女骨,敛以衣衾, 
凭舟而归。宁斋临野,因营坟,葬诸斋外。祭而祝曰:“怜卿孤魂,葬近蜗 
居,歌哭相闻,庶不见凌于雄鬼。一瓯浆水饮,殊不清旨,幸不为嫌。”祝 
毕而返,后有人呼曰:“缓待同行!”回顾,则小倩也,欢喜谢曰:“君信 
义,十死不足以报。请从归,拜识姑嫜,媵御无悔。”审谛之,肌映流霞, 
足翘细笋,白昼端相,娇艳尤绝。遂与俱至斋中。嘱坐少待,先入白母。母 
愕然。时宁妻久病,母戒毋言,恐所惊骇。言次,女已翩然入,拜伏地下。 
宁曰:“此小倩也。”母惊顾不遑。女谓母曰:“儿飘然一身,远父母兄弟。 
蒙公子露覆,泽被发肤,愿执箕帚,以报高义。”母见其绰约可爱,始敢与 
言,曰:“小娘子惠顾吾儿,老身喜不可已。但生平止此儿,用承祧绪,不 
敢令有鬼偶。”女曰:“儿实无二心。泉下人既不见信于老母,请以兄事, 
依高堂,奉晨昏,如何?”母怜其诚,允之。即欲拜嫂,母辞以疾,乃止。 
女即入厨下,代母尸饔。入房穿户,似熟居者,日暮,母畏惧之,辞使归寝, 
不为设床褥。女窥知母意,即意去。达斋欲入,却退,徘徊户外,似有所惧。 
生呼之,女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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