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2007年第02期-第3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等我再次踏进黄妈米粉店的时候,艳丽的态度又变好了,她往我的汤粉上浇了一大勺肉说,袁涛,这段时间睡得好吧?
我说,睡不着。
艳丽神秘地凑嘴到我耳边,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我的耳朵一阵麻痒,鸡皮疙瘩爬了一身。我不知道艳丽是要对韦守德被打一事做评论,还是想表明她对我是有意思的。
7.我给大字报拍了一张照片,托人顺路带给韦守德。照片在韦守德手里过了一天,他那边回话了,主要意思是:不认得大字报上的字,同时,无论是谁写的都不打算追究了。
不知道韦守德是不是想息事宁人,自认倒霉。他不追究并不代表我们不追究,特别是我,我的报名表还锁在王大志的抽屉里呢。
可紧接下来发生的第三起打人事件,狠狠打击了我的自信心。
老杠是坡月乡第三个被人从后面敲闷棍的人,除了地点不一样,作案的手法和前两位受害者一般无二。
老杠的大名叫什么,估计很多人和我一样不清楚。他负责坡月乡主要街道的卫生,就是个扫大街的。老杠一般早睡早起,平时不经常见他在大街上出现。老杠给坡月人的经典印象是出现在每个圩日散场后。老杠打着赤膊,拿一把竹帚,将菜市场上的烂菜瓜皮纸屑扫成一座小山包,一些有用的东西另收拾在一边,包括酒瓶子、纸箱。然后,他会将小山包点上火闷烧,他自己蹲在一边抽烟看那垃圾渐渐变成一堆灰烬。风吹过,坡月乡飘扬着一股烟熏味,这时候大家自然会想起老杠。
从背后观察扫街的老杠,一点不像个五十多岁的老光棍,腰板结实,肱二头肌发达,加上油亮亮的汗水,有点健美的味道。可老杠穿上衣服后完全没有这种味道了。老杠虽然是负责卫生的,个人却很不讲卫生,我几乎没看见他穿过一件颜色清爽明亮的衣服,他的手脸也好像从来没有洗干净过。
老杠是坡月乡里很难博得同情的一个人,他年轻的时候喜欢打老婆喝酒赌博,凡是男人有的坏毛病他一样不落地占了。老婆某一天突然在坡月乡上消失了,老杠说是下广东打工了,外人私下里议论是跟人跑了。没有老婆后的老杠一天比一天衰弱,甚至有几天躺在街头的水泥路上奄奄一息。他在环卫站当站长的一个堂侄实在看不过眼,就给了他这份扫地的工作。老杠平时挣的钱管自己吃喝,挤出一点交给地下六合彩。
坡月乡对老杠的被砸表现了一种蔑视和漠然,奇怪了,这个老光棍也被打了,这打人的人是什么人都打呀,不分好歹。
大家好像认为老杠还没有达到被人从后面敲闷棍的档次,也怪这打手把自己的品位降低了。嘴里这么说着,各家各户心里多少开始有想法了,天一擦黑,在街头闲逛的人少了,早早回屋的多了,各家仔细检查门窗有没有关严实,喊孩子回家的声音随着夜幕的降临在坡月街头此起彼伏地响起。我的心情在这种急切的呼唤声中越来越低落。
表面上看起来,我们派出所对老杠被打一事已经是处变不惊了。老树已遭千刀砍,哪里又怕这一刀?其实,大家心里都不好受,这事情一桩接一桩地来,凶手分明是嘲笑我们无能,将我们视若无物。
我自己老老实实到粮店买了几扎面条,打算在家里开火,尽量减少在公共场所的曝光率。黄妈米粉店是暂不敢去了。
连续三个人被打,我们派出所仍然没有理出什么头绪。乡长打电话来问王大志,到底怎么回事?现在吃了晚饭我们都不敢让孩子出门了,坡月乡的治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的?
王大志挂上电话面红耳赤,把所有人召集起来开会。会上拟了一个笨方案,就是我们四个男同志分两组轮流值夜班,到街上巡逻。我暗暗叫苦,报名表还没交,考试还有三个月时间,现在又要值夜班,我还怎么准备考试呀?我急得一夜之间嘴角两边都起了大泡,抹上刘百草配制的黑糊糊的药粉,我的嘴看上去跟吃了屎没擦干净一样。巡逻了一个多星期,没有新的案件发生,我们稍稍松了口气。
在这期间,张业民的诊所重新开门,门外挂了一块黑板,上面写着新的收费标准,挂号费从原来的1元提到3元,还有注射费、接生费等项目都有了新的调整。整个来说,价钱是提了一倍不止。
尽管有些人说张业民的脑子被砸坏了,还有人预言张业民迟早还要再挨一棍子的,他的病人并没有减少,圩日里病人还是会排到大街上。
听说韦守德还不能下地走路。他老婆往返县城和乡里,不断地将韦守德的东西收拾运往县城。我们家老韦不回乡里住了,等我把家里的事料理完,我也要上县里跟儿子去了,坡月这地方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他老婆将这话透露给了一些熟悉的人。
8.我做了一件比较得意的事情,事先我没有向王大志汇报。我分别找了张业民、韦守德、老杠,到县上找韦守德的路费是我自己掏的。我找到他们进行了一番谈话,对他们每个人说的话差不离:列出三十个你认为有可能的嫌疑人。你们三个人同时被打,你们是这个人的仇人,他其实也是你们的共同敌人。
张业民说,高见。
韦守德苦着一张脸说,有道理。
老杠说,我也正在琢磨这事呢。
张业民和老杠的名单很快开列出来,为等韦守德的名单我在县城待了半天,这半天时间我见了孙敏,将我得意的侦破推理法告诉了她,她夸我聪明,请了半天假,陪我在县城转了一圈。我们手拉手走在县城的大街上,街道虽然乱糟糟的,可透露出一种坡月乡没有的热闹和繁华。我给孙敏买了一盒冰淇淋,我们坐在广场的石凳上,孙敏倚在我的臂弯里妩媚地享用冰淇淋。我舒心地闭上眼睛,感觉我已经在这
地方生活下来,我们已经变成城里人了。这种美好的感觉一直持续到我离开。
孙敏送我搭上乱哄哄的小班车。几个可能是刚卖完土产的农民将几只箩筐从孙敏的头顶越过,传递到车顶。箩筐缝里稀稀疏疏的灰尘落到孙敏的秀发上,孙敏的眉头皱起来。袁涛,如果你今年不考上来我就和你吹了。孙敏说。
我隔着窗玻璃向她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我的包里有韦守德他们一起提供的名单,我想离破案的日子不远了。
韦守德最后把名单交到我手上的时候说,小袁,你让我列三十个人的名字是为难我了,我想来想去根本没什么仇人,上面列的名字都是些有点芝麻粒小矛盾的,也就十来个人,凑凑数吧。
到这个时候韦守德还这么厚道,我再也没有理由怀疑他的人品,可别人没挨打,你人缘再好也挨了棒子,这又怎么说呢?
三个名单拿到一块儿,我很快对出有一个人的名字同时出现在三份名单里,而且是唯一的一个:李青。我将这个名字用红笔重重地圈起来。
李青这个名字很陌生。我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我又找到张业民。李青是什么人?
张业民说,你不认识她吗?她就是在二桥头卖水豆腐的呀。
张业民这么一说,我就明白李青是谁了。我也到那摊上买过豆腐。那女人长得白白净净,有几分姿色,在二桥头摆豆腐摊有些年月了。
我说,这女人和你有什么仇?
张业民说,唉,这事我根本不想提,也是你问我才说了。李青以前经常来找我看病,是妇科病,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竟然认为我占她的便宜,让我赔偿几千块钱精神损失费。我当然不干了,她还威胁要告诉我老婆。
事情后来怎么解决的?
碰上这么一个泼妇,我当然不能让她得逞,我把这事跟我老婆说了,根本当她是条疯狗咬人。虽然这事没有闹开,但没有遂她的心意,她能不记恨吗?
我问老杠,你和李青有什么仇?
老杠说,李青的老公长年在外面打工,她前几年跟乡府的刘主任有一腿,现在又和张业民勾搭上了,这些事都是我夜里出来扫地的时候撞破的。虽然我从来不跟别人提这些破事,可人家不领我的情,砸我这么一棍子说轻了是给我个警告,说严重了就是杀人灭口。
李青是个女的,这女人能抡起棍子打你们?
那可能是她家里的男人干的,她男人叫刘向学。她男人虽然长年在外面打工,可这段时间好像回家了。
韦守德的解释是,李青的老公长年在外,经常有汇款和包裹寄回来,李青老说有些汇款单和包裹单没收到,认为是我吞了。你说,我一个做了几十年邮递员的人能做这种事吗?本来大字报出来的时候我就想到是她,后来想一个妇道人家,懒得和她计较,就没跟你们反映。
我已经看到黎明前的曙光了。回到所里我直接跟王大志汇报。王大志表扬了我几句,不错,按这个思路办案说明你是动了脑筋的。我原来还以为你一点也不用心破案,只管复习你的考试呢。
王大志的心理可真够黑暗的,难怪他的脸色越来越差,眼角两边更是浮出两片灰黑色的斑。
我打蛇随棍上,赶紧赔着笑脸说,要不,你先给我签字,我早点报名,离报名截止日期没几天了。
王大志说,不差这几天,我一定会给你签的。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脸上肌肉抽动,怒气隐现。王大志看出我脸色不善,说不高兴了?你们年轻人就是不会考虑事情。你想想看,参加考试的人那么多,你凭什么胜过别人?如果你把这个案子了结了,你的评语不是可以写得更好吗?那不是会对你的考试录取有用吗?我是为你考虑。
我点头感谢王大志的栽培。虽然这两天我起过给王大志家里提两瓶五粮液的念头,但这会儿我决定不干了,我把那钱就是买肉喂狗也不给他送礼。
我从王大志办公室出来,憋着一肚子气直奔二桥。二桥头还有几个卖菜的,守着筐里几把发蔫的青菜,独不见李青的豆腐摊。我问旁边的人,豆腐摊呢?
一个老太婆说,有几天没摆了。
我问清楚李青的住处,踩着自行车往李青的家去。
刚下桥头,有人在后面喊我,涛哥,涛哥。
我回头看是杨保红。我用脚撑地,没声好气地问,干吗?
杨保红说,你是去找李青吗?我跟你去。
这小子是哪儿有热闹都要来凑一把,我不知道他的消息怎么这么灵通。我翻了他一眼。脚一蹬地,车子飞地踩出去。杨保红傻站了几秒钟,撒开腿往前追。
我骑到李青家门口,刚支好车,杨保红也面红耳赤地跑到了。我说,杨保红,你跟着我干什么,你到底上不上学?
杨保红说,放学了。
我摇摇头,伸手拍李青家的门板。这家门户是三层楼的一个小院,生活看上去还是满富裕的。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男人咣地把门打开,横眉瞅我一眼说,找谁?
我说,李青在家吗?
男人的脸更为阴郁,你找她干什么?
我是派出所的,找她了解一些事情。
派出所的?她回娘家了。说完他就要把门关上。
我用手撑开门说,你是她爱人吗?
这男人不耐烦地嘬着嘴点了点头。
你是叫刘向学吧?
刘向学满腹疑问地又点了点头。
我说,我们可以进你家里去谈吗?
刘向学不情不愿地把门打开半边,让我侧着身子进门,杨保红像一条泥鳅一样也跟着钻了进来。我不好当着刘向学的面训他,装作没事地问刘向学,你听说乡里这段时间有几个人被打的事情了吗?
刘向学抱着手说,知道,谁不知道,怎么了?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四月十二日凌晨两点,四月十五日晚上十一点半,四月二十三日凌晨三点你都在什么地方,有什么证人……
刘向学眼睛突然瞪大了,说了半天你是把我们当嫌疑犯呀?老子一年难得回来几天。一回来你们就把我当嫌疑犯。你要怀疑我干脆把我抓走得了。刘向学说得生气,飞起一脚,把院子里的一张小板凳踢个四仰八叉。
这个人的性子跟头野牛一样,单凭这点把他定为背后砸人的嫌疑犯一点不过分。我担心再往下问,他没准会给我一拳头。我看了一眼杨保红,杨保红嘴巴张得大大地盯着刘向学。这小子在场也好,我如果吃什么亏还有个报信的。
我舒缓语气说,我们没有打算抓你,现在是找你了解情况,请你配合。
刘向学哼了一声,老子一个星期前才回来。你不信可以去车站找黄三问一声。回家当晚我就和李青打起来,她跑回娘家了。你说的三个时间,头两个我还在外地待着,第三个时间我是回到家了,我记不住我干什么了,不过除了睡觉我还能干什么?凭什么你们认为是我干的?我和他们连照面都没打几个,恨得上吗?如果你们怀疑是李青干的,就去问她,她的事我不管,没把她揍死算便宜她了,这个烂货!
说到李青,刘向学一手变成拳头,啪的一声砸在另一只手的手掌里,以一种激烈的方式结束了与我们的谈话。我拉着杨保红离开李青家,马上直奔车站。这次我没让杨保红跟着我的车子跑,再怎么说他也是孙敏的表弟,以后是要叫我姐夫的。我让他坐到我的车后座上。
跑车的黄三师傅证明,刘向学确实是一个星期前才回来的。这很让我失望,像刘向学这样粗鲁的人,我真恨不得他是凶手。但话说回来,这也不能证明刘向学是清白的,也许张业民和韦守德的事情是李青做的,老杠的事是刘向学做的。可按照刘向学那个臭脾气,看他对李青咬牙切齿的模样,他会帮李青出头吗?我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经不起推敲。
去找李青吗?杨保红冷不丁冒出一句。
关你屁事!你成天跟着我转,干脆替我调查算了。
杨保红说,肯定不是李青干的。
我说,你怎么知道?
杨保红说,你见了李青就知道了,她娘家不远,离坡月就二十里路,骑车一会儿就到了。杨保红有点像我助手的味道了。我现在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在杨保红的怂恿下,骑上车子往风垭村走。杨保红找人借了一辆自行车,跟着我。
一个多小时后我们到达风垭村。在村口的第一家问李青家的位置,那家人指着最高处的一幢木楼说,就那儿了。
李青的父亲把我们请进堂屋。他趴到窗户对着后院喊,幺妹,坡月有人找你。我看出窗外,看到菜园子里有一个人在摘菜,估计就是李青了。
听到坡月来人了,李青匆匆忙忙赶回来,她穿着一件灰色的肥大的连衣裙,看上去比以前肥胖了一圈,脸色发黄,额头上还青着一块,想是刘向学揍的。以前豆腐西施的风采不留半分了。
李青看到是我们先是失望,然后是奇怪,她放下手中的菜筐说,你们找我?
难道她还希望那个凶神恶煞的刘向学来看她吗?我想。
杨保红说,青姨,涛哥是找你调查情况的。
我瞥了杨保红一眼,这小子倒真是摆出一副助手的姿态了。
调查什么情况?李青问。
我把问刘向学的话又问了一遍李青:四月十二日凌晨两点,四月十五日晚上十一点半,四月二十三日凌晨三点你都在什么地方,有什么证人……
李青用一种嘲讽的语气说,你们怀疑我一个妇道人家,半夜三更拿棍子出去敲人?
我说,我们只注重事实,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
李青说,是谁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