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江南-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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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虚脱一般，陶彬紧闭了眼睛，靠在椅背上，不时压抑着轻咳几声。
“爹……”陶琐想着劝陶彬早早回房休息，却见陶彬对她挥挥手，为难的轻唤了一声，不见回应，只好掩门走了出去。
门外冷月似水，陶琐不由抱了双臂，脑子渐渐冷清起来。
想起爹恨恨的长叹，想起自己一直对太子的感情，不由也怨恨起古须梦来，对着孤月幽幽的自语：“古须梦，你已夺走了太多，如若我有一日能站在与你同等的位置，我必将今日陶家所受的委屈统统奉还。”说完深吸一口冰凉的气息，一步一步慢慢走着，消失在曲折的幽暗长廊中。
昏昏烛光竟自飘摇入静，陶彬闭着双眼，逐渐平稳了呼吸，却在无尽的黑暗中思潮涌动，回忆着当年。
当年，自己凭着浮世文采高中状元，跨马游街，陶家何等荣耀；当年，豆蔻小妹被父亲送入皇宫，封为贵妃，门庭若市，陶家何等恩宠；当年，小妹诞下龙子，母凭子贵，陶家何等的无量前途。当年！当年！就是当年，自己又是何等无知与残忍，生生破了那年少将军为爱人苦守的秘密，逼的他妻离子散。
如今，自己心思耗尽，身若残叶，姚儿资质浅浮，在若干皇子中平淡无奇，小妹早已花容逝去，苦苦维持着仅存的一丝眷宠。陶家，早失了当年的荣耀、恩宠、前途！陶家竟这样生生败了~败了啊！
太子！那早定的潜龙，自小就无处不显露着惊世的才华，却又沉稳的华而不燥，叫人看不透，摸不清。当年，皇上佳节赐宴，共享天伦，酒性酣至，豪然问道：“何为天下！”众皇子皆醉，愚愚而思，只那燕昊朗朗举杯敬天：“天下！帝王心中所念，是悲！是喜！全在一念之间。我成天下，天下成我！”只这一句，生生惊的皇上酒醒，心中定了身后的乾坤。
太子啊！想琐儿在皇家狩猎中初见你的身影，纵马持弓，呼啸山林，活活将古谚的儿子气的摔弓而去，何等的霸气逼人。而你却在皇上面前，生生拒绝了陶家而选择了古家，灭了陶家最后的机会。呵呵！劫数吗！劫数啊！
可我不甘，不甘啊！琐儿，不要怪爹，陶家数年狂傲，所结仇恨无时无刻不在等待着随时将陶家摔在脚下，狠狠踩碎。为了陶家上下数十口，为了你两个不成才的哥哥，琐儿……爹不得不将你推入那难测的旋涡，苦苦支撑起家族的兴衰，琐儿……不要怪爹……不要怪爹啊！
仿佛感知了陶彬的悲叹，一杆红烛终于哭尽了眼泪，灭了心中最后一丝光亮，将一切默默推入了黑暗，只月光皎洁，却被阴阴树影遮了大半，失了神采。
* * *
北方夏季很短，过了暑伏之日，转眼间就迎来了淡淡秋风。
古须云一早起来就很高兴，数日前的那早，燕昊刚把丹王的事说个大概，眼尖的古须梦几乎立刻就发现了哥哥刻意遮掩的脖子上青青紫紫的几处痕迹，尖叫着要扒上衣领细看，吓的古须云丢下燕昊拔腿就走，老老实实回将军俯猫了多日，想着去城外军营散散筋骨，却怕露了痕迹，不得不拉高了衣领，只偷偷飚着紫风跑了几次，也和作贼一般，生怕见了熟人。
直到今早，仔细看了，脖子和身上那些星罗棋布的痕迹大半没了踪影，只剩下几个微微淡影，这才长叹出一口气来，跟着古谚一早上朝。而漠北皇帝燕宏的五十寿辰就在众臣高喊的万寿无疆中拉开了喜庆的序幕。
过了午后，喜宴未开，众臣却带着家眷们早早在御花园的赤锦湖畔等待着皇上。古须云来的晚，正和几位熟识的官员哼哈嬉笑打着招呼，却总觉得哪的视线刺的自己难受，狠狠瞪了回去，却见燕昊正眯着眼睛，掠过众多媚笑的朝臣，咬牙看着自己，顿时心虚的避了开去。
第 22 章
正躲着燕昊的目光，却突然听见一个声音在耳边隆隆响起，“少将军，别来无恙？”忙定神看了，却是一愣。说话的人竟是洛洲司政——乔浩。
“啊！乔大人，好久不见，您何时入的燕京，怎不通知我一声，好给您接风扫尘。”古须云忙笑着回礼，仔细看了乔浩，却还是老样子，微挺着肚子，只今日换了正式的官袍，显的贵气了许多，但眉眼间却带了难遮的疲惫。
乔浩哈哈一乐，捻着胡子说道：“难得少将军惦记，我今晨才到的燕京，刚换了衣服，连口水都没顾上就进宫了。”
“这么仓促？”古须云不由奇怪，忙低声问了。
乔浩一叹：“本来我是不可以轻易离开洛洲的，只是数日前……”说着看了看四周，拉了古须云靠向湖边。
“数日前，从天朝那边来了几个人，那些人称自己是天朝信使，有李皇后写给皇上的亲笔信。”
古须云一愣，问道：“李皇后给皇上亲笔写信？这于礼不合吧！”
“何止于礼不合，那些人初入城时，浑身带血，竟是被城门的守卫抓进牢里才弄清身份的。”乔浩也是一皱眉。
“你是说，这几个人被人追杀？”古须云一惊，脑子忙转了起来，越想越觉得蹊跷。继而又问：“可又怎么知道他们真是天朝李皇后派来的信使？”
“他们还带着我朝派去天朝使节的信！”乔浩说完，看了看拜月亭里正空着的龙椅，“我未敢怠慢，立刻将我朝使节的书信和那几人的情况在几日前派人八百里加急送给了皇上，皇上命我亲自带人护送那几人火速入京。估计过了今日，满朝文武就都知道了。”
古须云皱着眉头暗想：“天朝如今形势混乱，那李皇后强立自己六岁的儿子登基，惹的众多皇子、王爷不满，莫不是真出了变故，急于向漠北寻求援助？”边想边看向燕昊，却见燕昊正和古谚说着什么，边说也看向了古须云，二人目光一遇，各自眯了眼睛。
不多时，有侍卫来和古须云传话，说是太子找少将军有事。古须云和乔浩相互一望，也不多问，径直跟了过去。
侍卫却带着古须云进了宣德宫偏殿边的一处小间，正愣着，却听燕昊正在偏殿带着古谚和陶彬与几个天朝口音的人坐着说些什么。
古须云一乐，隔纱趴了阁角，静静听了起来。
一个被叫做东风的天朝人想是急切，正忙乱的说着事情前后。
原来月余前，天朝佳御皇帝架崩，却死的突然，并未留下禅位诏书，李皇后凭着自己的地位和娘家掌握兵权的势力，匆匆强扶了自己六岁的儿子琦卓登基。但佳御皇帝的长子琦轩和众成年皇子甚是不服，聚集了朝中若干老臣，以琦轩为首和李家分庭抗争，双方已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数日前，大夏突然发难，在大夏与天朝的边境——叠关聚集了重兵，李家大部分的兵力不得不转到了边关，致使京中势力悬空。大皇子趁机派兵围了皇宫，逼小皇帝退位，李皇后无法，只得同意了，如今和儿子被囚禁在冷宫。无奈之下，李皇后偷派了信使求助漠北，并许诺了若干割地送城的好处。
大概说了经过，众人都是一顿嘘唏，相互叹着。
燕昊安慰了东风几人，说着定会给李后一个答复，边叫人招呼着下去休息。忙呼完，回头和古谚、陶彬重新坐了，三人都未做声，只廊外雀鸟吱吱叫个不停。
过了半晌，陶彬拱手问了太子：“殿下，皇上对此事怎么说。”
燕昊轻轻吹了茶沫，淡淡的说着：“父皇身体欠安，已操不得心，将此事全权交给本宫了。”
陶彬一愣，连忙又问：“那太子殿下的意思是……”
燕昊放了茶杯，淡淡笑道：“这么大的事，岂是本宫自己能拿主意的，过了今日喜庆，明日早朝，看大家的意思。”
陶彬连碰了几个软钉子，立时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
看着陶彬苍白的面孔，燕昊随即一笑，转了话题。“大喜的日子，先不用急着为他国操心。一早便听几位大臣纷纷称赞陶大人，说陶相为了这次父皇的寿辰，事无巨细，安排的喜庆精致，真是辛苦了。”
“怎敢称辛苦，做臣子的本分，只要皇上高兴，臣也就安心了。”陶彬连连说了，却觉得燕昊这话说的不阴不阳，不由出了头虚汗。
古谚却是一脸冷笑，只说再去仔细问问乔浩和那几个信使，便和太子一礼告退了出去。
陶彬那敢多呆，跟着一起身，说着要去查看晚间的节目，也要告退。燕昊也不留，挥手叫退了下去，只冷冷看着陶彬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转头向那间偏阁看去。
一手撩开纱幕，却见古须云翘腿靠在躺椅上，正闭眼想着什么，不由一乐，靠了过去。
推推古须云，古须云却正想的出神，理都不理。燕昊只好横抱了古须云轻放在躺椅一边，才挪出些地方，挤身坐了上去。
低头深深吸了古须云项间淡淡的味道，不由轻轻一舔，看着古须云终于睁眼瞪向自己，不由笑道：“云儿，终于肯出来见人了么！”
第 23 章
古须云脸一红，立时坐了起来。“还不是你……”
“我怎么了……”说着，燕昊从背后环了古须云，在那微红的耳后轻啄。
话在嘴边，可打死古须云也说不出来，正恼着无处宣泄，见燕昊又贴了过来，索性一回身，反将燕昊压在了身下。
燕昊一愣，眼看着古须云恨恨的低头轻咬了自己的喉咙，不时的虐吸吮舔，热热的麻麻的，顿时浑身酥痒了起来，不由紧抱了古须云的背，弓起了身子。
古须云正想着也要在燕昊脖上留下几个痕迹，却突然想到，若是叫人见了，必定以为是梦儿做的，岂不当笑话被看了去！便抬头对上燕昊正迷离的双眼，身子一热，却咬牙恨道：“真就想咬死你算了！”说完便一把推开燕昊，翻身背对着躺在了一边。
一时间，静静的，只有燕昊混乱的喘息。
过了好一会，燕昊才逐渐平稳了呼吸，半侧起身子，一手轻搭在古须云小腹上慢慢玩弄着古须云束腰玉带上的白玉珠子，一边枕上了古须云坚实的臂膀，痴痴笑问：“云儿，若我死了，你怎么办？”
古须云愣了愣，心中莫明一痛，却淡淡的说：“你若死了，我就娶一群老婆，每年带着她们到你墓前游玩一次。”
燕昊听了一愣，随即抱着古须云哈哈大笑了起来。
古须云被燕昊笑的烦乱，索性坐了起来，瞪着燕昊问：“有什么好笑的。”
燕昊翘着唇角，双手环了古须云的脖颈笑道：“我在想，你要真带着一群唧唧喳喳的女人去看我，我一定会气的破墓而出，到时候岂不吓坏了你。”
看着古须云有些哀怨的狠狠盯着自己，燕昊才慢慢转了笑容，轻叹一声伏到古须云的肩膀上幽幽道：“云儿……我不会离开你，我和你发誓，我不会轻易死去……我还要守护我爱的云儿……”
古须云闭了眼睛，一滴眼泪仿佛打落到了自己的心底，生生荡漾开去，无边无痕。
想起那天朝皇室的动荡和杀戮，不由轻叹：“皇室，没有手足亲情，你当年自己独自走过，可曾孤独……”
燕昊一颤，缓缓的将古须云紧紧贴在自己胸前，摩娑着在古须云耳边轻轻诉说：“第一次见你时，我便知道……终有一天，你会需要我，从那时起……我便不再孤独。”
古须云听了再忍不住，睁开双眼，愣愣的任凭泪水流下。
燕昊却慌了手脚，连忙去擦，却弄的古须云鼻子一酸反而喘息了起来。燕昊长叹一声，将古须云拉到自己怀里，轻拍着喃喃细语：“云儿……你可知道，这天下，我最无可奈何的，便是你的眼泪……”
哭着，直到将所有的彷徨痛楚都流出心底，心没有空荡，反而不可思议的，被暖暖的塞满。古须云终于停了眼泪，推开燕昊坐了起来。夕阳落魄，只一丝残影将二人的面孔弄的通红。
燕昊低头看看自己胸前被古须云弄的一塌糊涂的绣龙锻袍又看看古须云微红的双眼，摇摇头苦笑道，“看来，我们只好先回东宫了……”
* * *
古须云红着脸，任由燕昊紧紧拉着，趁着天色微青，一路尽量逼开宫人侍卫，小心翼翼地回到了东宫。
一进东宫，正赶上古须梦一身大红流金带着一队丫鬟要往御花园去。见燕昊一丝狼狈的拉着古须云不由一愣，忙叫人等在门口，自己跟了进来。却见燕昊一手拿了刚端来的热毛巾，正仔细叠了，轻敷在靠在床边的古须云双眼上。
“哥，你哭过？”古须梦狠狠的瞪了一眼燕昊。
古须云听了就想拿下毛巾，却被燕昊一手压了回去，“别动，要不一会怎么见人。”燕昊说完，诡异一笑，看了看古须梦。
古须梦一叹，知道这两人无事，连说着：“二位抓紧时间，喜宴马上要开始了，我去御花园等你们。”说完抿嘴乐着退了出去。
丫鬟们一顿忙乱，前后伺候着燕昊换了礼服，扎好赤金束腰，又戴好饰物。才弄完，就有侍卫来催，说是皇上和皇后马上要到御花园了。
古须云被燕昊带着匆匆赶到华灯初上的御花园，见古须梦正和一群华贵的夫人小姐们说笑，抬头看见他们，灿烂一笑。古须云连和妹妹招招手，却惹的古须梦身边几个未嫁的女孩纷纷羞红了脸。刚喘口气，便听丝竹高弹，只见燕宏正带着苏皇后被众人簇拥着从铺着大红地毯的玉带桥上缓缓走来。
此时的玉带桥每隔一尺便吊着一盏小巧玲珑的宫灯，红黄蓝紫迷乱，弄的壮观华丽，直延续到两岸。
岸边也被垛了珍馐佳肴的数十张桌案错落着围成一个敞口的圆场，正对着赤锦湖。
众臣忙停了闲话，按顺序侯在了桥头。女眷们也都连忙整理衣摆，由古须梦领着规规矩矩的立在一边。燕昊笑着整冠掠尘，带着几个兄弟迎了上去。
五十整寿的燕宏戴着丝璎苍龙冠，得体的暗红直地纳纱金龙袍罩着一件水纱，腰间束着镶了青梨玉的明黄丝带，半白了的胡子梳理的一丝不乱，浓眉下一双瞳仁炯炯有神，只嘴角眼睑都有了细密的纹路，举手投足间显出微微病容。身边的苏皇后穿着藏红香色锻袍，柳烟眉，丹凤目，淡笑颜，乌黑的凤髻上戴着三层金顶的凤冠，流离摇攀，显的有些疲倦。二人身后跟着竺月公主和洛妃、陶妃等几个有皇子的妃嫔，再后面紧随着众多丫鬟妈子，一群人浩浩荡荡从玉带桥上走了下来。
燕昊上前一步，喊了声：“父皇、母后”便笑引着，向那披红挂金被众人簇拥着的拜月亭走去。
第 24 章
燕宏带着苏后和众妃在拜月亭内转身笑道：“今儿是朕寿辰，大家聚在一起乐乐，不醉不归，不要拘谨了。”说罢率先坐了下去。
众臣带着家眷连忙谢恩，恭贺憨笑着入了座位，纷纷举杯向燕宏敬去，顿时鼓乐声声，众舞姬踏着鼓声甩着如火的红袖前来助兴，园内笑声一片，热闹起来。
此刻风清气爽，碧澄澄的明月已挂上天幕，湖面波光粼粼，事先在湖面上架好的几处平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十几个莽汉打扮的艺人，拌着隆隆鼓声同时操弄着两头带火的棍棒，时急时缓旋转戏耍着，不时抡向空中，待接住便顺势吐出一道丈高的火焰，远远看去，象是在凌波水域中盛开的火莲，刹是好看。
古须云陪着古谚和竺月公主坐在离燕宏不远的地方，看着这火焰不由想起那街市上的喧闹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