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天下黄花-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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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毛旦见搜不到八路军、中央军、土匪,一方面懊丧,另一方面也高兴,免得挨他们的黑枪。倒是在村里搜出几具日军的尸体,还在许布袋家扔着。村子搜查完,大家抬着日军尸体,回去给若松报告。日军小队长说:〃报告中队长,八路军、中央军、土匪统统逃跑了!〃若松看着日军头不见头,身不见身的尸体,皱着眉说:〃嗖嘎,中国人良心统统地坏了!〃这时孙毛旦说:〃太君,咱们回去吧,改天扫荡八路军、中央军、土匪就是了!〃若松上去打了孙毛旦一耳光:〃你的良心也大大地坏了!〃然后用日语对小队长下命令:〃集合老百姓!〃日军便打起火把,将留在村里的老百姓,都从家里赶出来,集合到村南的打麦场上。
若松又叫人把日军的几具尸体,抬到打麦场上,摆到村里老百姓面前。几百个老百姓被围在打麦场中间,有哭的,有吓得哆嗦的,还有屙了一裤的。大家纷纷往一块挤。日军在四周端着刺刀围着。有的日军手里还牵着狼狗。若松指着尸体对翻译官说:〃你看,中国人惨无人道,良心统统地坏了!〃翻译官说:〃太君想怎么办呢?〃若松向他比了一个手势,翻译官吓得脸都白了。但他知道若松的脾气,也不敢说什么,只好找到孙毛旦,说:〃若松说了,八路军、中央军、土匪都在人群里,有二十五个,你在这村子熟,让你统统指出来,统统死啦死啦的!〃孙毛旦摸着脸说:〃翻译官,八路军、中央军、土匪早就跑了,哪里在人群里头?他知道有二十五个,他指不就完了,何必老缠着我!〃翻译官说:〃若松这个人你还不知道?别强了,你考虑着指吧!〃孙毛旦说:〃这里都是老百姓,指谁不冤枉谁了?〃翻译官低声说:〃那有什么办法?没看出若松的意思?死了五个日本人,要拿二十五个中国人换哩,一个换五个。这事都叫八路军、中央军、土匪给闹坏了,他们杀了日本人跑了,害苦了一帮老百姓!〃孙毛旦说:〃如果是三个两个,我随便找几个顶了算了,这二十五个,叫我怎么指?〃这时若松已经踱过来,向孙毛旦做了一个手势,让他到人群中去指。孙毛旦说:〃太君,是老跟我过不去,这里没有八路军、中央军、土匪,让我怎么指?你如果今天存心难为我,索性先把我杀了算了!〃若松听他说这话,马上向外拔指挥刀,接着尖锐地嘟噜了一阵日本话。翻译官向孙毛旦说:〃毛旦,太君说,早该杀了你,你本身就通八路!今天你带五个日本人来拉面,为什么日本人都死了,就你逃出去了?〃孙毛旦听若松这么说,吓得汗都出来了,忙说:〃太君,话可不能这么说!你要这么说话,今后我就没法干了。今天我也是只差一点,就要为大日本尽忠了!〃若松将指挥刀戳到他脸上,又尖锐地咕噜一句,翻译官说:〃太君问你,人群中有无八路军、中央军和土匪?〃接着忙给他使眼色。到了这地步,孙毛旦忙说:〃有,有。〃若松摆了一下手,孙毛旦只好带着几个日本兵到人群中去挑人。孙毛旦一肚子委屈,心里骂道:〃原来这日本人,也不是人×的!〃硬着头皮在人群中转了一圈,不知挑谁是好。人群见他来,一个个吓得哆嗦,因为他挑上谁,谁就活不成了。看看转了大半圈,还没挑出一个,若松在火把下又瞪起了眼睛,翻译官忙跑到孙毛旦身边:〃你不想活了?〃这时孙毛旦看到人群中有村里的一个傻子叫杨百万,也在人群中藏着,就用手指了指杨百万。立即有两个日本兵上去,把杨百万从人群中拔了出来。可杨百万毕竟是傻子,刚才在人群中,看到别人哆嗦,他也跟着哆嗦;现在被人拔出来,他倒不害怕了,在火把下〃嘻嘻〃地笑。若松也看出杨百万是个傻子,以为孙毛旦有意戏弄他,立即拔出指挥刀,指向孙毛旦:〃欺骗皇军的有,死啦死啦的!〃没等孙毛旦反应过来,就有一个日本兵上来,一刺刀扎到了他肚子里。随着刺刀往外拔,肠子也涌了出来。孙毛旦一头倒在地上,一边往肚子里塞肠子,一边说:〃别,别,我的肠子。。。。。。〃若松又放出一条日本狼狗,上来与孙毛旦争肠子。孙毛旦往肚子里塞,狼狗咬着往嘴里吃。孙毛旦终于没争过狼狗,狼狗将肠子从孙毛旦肚子里扯出来,吞巴吞巴吃了。
孙毛旦就头戴着一顶战斗帽死了。
孙毛旦死后,若松又举起指挥刀。日本兵见他举指挥刀,包围圈上的散兵线就撤了。
若松又举一下指挥刀,机枪就〃哗啦〃〃哗啦〃推上了子弹。若松又举一下指挥,机枪就响了。老百姓没经过这场面,见日本兵走来走去,当官的举了几下指挥刀,还不知怎么回事,机枪子弹已经像扇面一样扫到身上了。接着人一排一排地倒了。机枪打了五梭子,停了。倒下人的血,开始往外洇。后边没有倒下的人的鞋底子,都被血洇透了。若松上前看了看,见死的人有三十多个,就叹了一口气,把指挥刀插回刀鞘,把部队的指挥权下放给小队长,自己回到村头汽车旁,又钻进驾驶室,把车门关上了。
若松一走,小队长又把指挥刀拔了出来。日军这时不再杀人,开始烧房子,奸淫妇女。村里房子被点了十四处,妇女被奸淫二十三名。一片鬼哭狼嚎。日本人奸淫妇女,连人都不避,在打麦场的血水中,就把人给按倒了。许布袋的女儿许锅妮、李小武的妹妹李小芹,日军来时躲在家里地窑里,集合老百姓时被日军赶出来,现在都在血水中被日军奸污了。李小芹没有反抗动作,两个日军轮流奸污她后,就把她放了,许锅妮在一个大个子日军上身时有反抗动作,大个子日军立即从屁股上拔下一把刺刀,扎到了许锅妮喉咙上。许锅妮摆着头正在死,大个子日军就扒下她衣服奸污了她。折腾到半夜,村头汽车旁响起了撤退号,日本人才停止放火,提上裤子匆匆忙忙走了。这时已是五更天,村里剩下的几只公鸡开始打鸣。十五的月亮,已经快掉到西边山里去了。村子里除了火烧房子的〃哔哔啪啪〃声,到处没有人声。在血水中被脱光的妇女,还没反应过来,仍光着身子在血水中躺着。躲在村外庄稼地的人,仍不敢回村。惟有村长许布袋,在庄稼地睡醒一觉,这时回了村。他到村里转了一圈,又到打麦场转了一圈,鞋立即被血水洇湿了。他在打麦场的血泊中,看到光着下身死去的女儿许锅妮,倒在一群妇女和死人中。
他没有管女儿,也没有管众人,而是跺着脚高声叫骂道:〃老日本、李小武、孙屎根、路小秃,我都×你们活妈!〃附记那天夜里,若松带部队回到县城,已经是后半夜。若松洗盥过,吃了点夜餐,准备睡觉时,突然又发了脾气。他将勤务兵叫来,狠狠搧了他一顿嘴巴。若松发脾气的原因,是因为他发现出发之前放到桌子上的纸蛤蟆,现在变了模样。若松带部队走后,勤务兵就开始打扫他的房子。打扫到桌子,看桌子上的一只纸蛤蟆,以为没用了,就顺手当作垃圾扔掉了。后来突然想起,若松桌子上的东西是不能动的,原来什么样子,打扫完卫生还要摆成什么样子,就赶忙到垃圾堆找那只纸蛤螅但不知谁又在他倒的垃圾堆上倒了一堆西瓜皮,翻出纸蛤蟆,蛤蟆早让西瓜皮的废水给洇湿弄烂了。勤务兵发慌,又想反正是只纸蛤蟆,我再折一只放到那里完了。没想到若松回来发现蛤蟆不一样,将他叫来扇耳光,问原来的蛤蟆哪里去了。勤务兵只好说实话,告诉若松纸蛤蟆扔到垃圾里了,这是一只冒充的蛤螅若松不再打他,光着脚跑到垃圾堆旁,和勤务兵一起将那只洇烂的纸蛤蟆翻出来。若松捧着那只流汤的纸蛤蟆,〃呜呜〃哭起来。
李小武带着部队、押着八路军俘虏向后撤退。撤到十里外的一个小山岗上,大家站在那里往村里看。先是听到机枪声,后看村里起了大火。吴班长拔出枪说:〃连长,你下命令吧!我们上去跟鬼子拼了!〃李小武站着看了一会儿,摆摆手说:〃把孙屎根他们放了!〃几个中央军就把孙屎根他们嘴里的棉花掏了出来,把绳子给解了。孙屎根能说话了,说:〃李小武,咱们的事情没完,你要对今天的一切负责!〃李小武说:〃屎根,趁我没转过念头,快领上你的几个人跑吧。不论是国仇,还是家恨,我都该杀了你!〃孙屎根带剩下的几个人回到县大队驻地,将情况向大队政委作了汇报。大队政委看他们几个狼狈的样子,不但没同情他们,反而批评了他们,说当初批准他们去打日本,怎么又和中央军闹上了?原来说打个胜仗鼓鼓士气,这下倒好,胜仗没打成,自己倒死了十来个人;县大队本来人就不多,这下力量不更小了?大队政委本来对孙屎根印象不错,这下开始变糟了,怪他干事情毛躁,不知考虑后果。孙屎根本想通过这次战斗露一鼻子,没想碰了一鼻子灰,心里也十分沮丧。后来到解放战争,县大队扩成正规军,还有一部分干部要转到地方工作,大队政委便把孙屎根划到地方干部中,孙屎根也没说什么,就留下做地方工作。
李小武带部队回到驻地,向团长汇报情况,团长也训了他一顿:〃没抓到日本我不怪你,抓到几个八路,怎么不立时砍了他们?这不是放虎归山吗?〃就怪李小武书生气,不懂带兵打仗的道理。李小武也有些后悔。后来到解放战争,蒋军后撤,还留下一些〃钉子〃部队与共产党周旋,团长不爱见李小武,就把李小武这个连当作〃钉子〃给留下了。
土匪头子路小秃,忙活一天,带了几身日本军服回到大荒洼。路小秃觉得这日本军服很威风,从此下夜去村里劫地主,也常穿著军衣。倒把被劫的地主吓了一跳:〃我的天,怎么太君也下夜了!〃后来路小秃听说自己的五哥也在那天晚上被日军用机枪给扫死了,才痛哭一场,将日本军服烧了。到一九四五年,日军投降,在县城缴了械,路小秃觉得报仇的时候到了,带了一帮弟兄进了县城,见到扫大街的日军就杀。弄得投降的日军向中国方面提抗议:〃我们已经投了降,怎么还杀我们?〃那天夜里,日军、中央军、八路军、土匪都撤走以后,村子仍成了老百姓的。打麦场到处是血,村里的血也流得一地一地的。村子一下死了几十口人,从第二天起,死人的人家,开始掩埋自家的尸体。邻村一些百姓,见这村被〃扫荡〃了,当天夜里军队撤走以后,就有人来〃倒地瓜〃,趁机抢走些家具、猪狗和牛套、粮食等。现在见这村埋人,又有许多人拉了一些白杨木薄板棺材来出售。一时村里成了棺材市场,到处有人讨价还价。
八路军杜排长忙拉孙屎根的衣襟。几个人便匆匆忙忙隐到夜色里了。
3、翻身
前言
一九四九年工作员进村了。
大家没有见过工作员,不知道工作员有多粗多长,所以感到很神秘。村丁路蚂蚱(过去的土匪头目路小秃之三哥)打锣让大家到村公所开会,大家都去了。来到村公所,天上开始下雪。小北风一吹,大家觉得身上穿少了。村长仍是许布袋(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头发有些发白),穿著一个翻皮棉袄,站在台子上点人。点了半天,不点了,看到村丁路蚂蚱正在往台子上爬,便踢了他一脚:〃蚂蚱,别爬了,人不齐,还得去喊人!工作员说了,人不齐不开会!〃路蚂蚱从地上爬起来,又提锣去喊人,边走边骂:〃开个鸡巴会,还管人齐不齐了?〃又骂:〃耳朵里都塞驴毛了,听不见爷打锣!〃又沿街将锣打了一遍,人基本到齐了。佃户们一家一个,村里的头面人物也到场了:老地主李文武,李文武的侄子李清洋、李冰洋(已故地主李文闹的次子和三子),过去的土匪头目路小秃,已故村副、县警备队小队长孙毛旦之子孙户,现任共产党区委书记孙屎根之母孙荆氏,现任村长许布袋之妻锅小巧。。。。。。都到齐了。村丁路蚂蚱见人到齐了,又往台子上爬。这时许布袋对台下说:〃开会了,欢迎工作员给咱们讲话!〃这时工作员爬上了台子。工作员不往台子上爬,大家觉得〃工作员〃还很神秘,工作员一爬到台子上,大家都有些失望:〃什么工作员,这不是老贾吗!〃工作员果然是老贾。大家都认识他。五年前,老贾还在这村子里呆着,给地主李文武家喂牲口。后来因为李家少奶奶一件褂子,老贾才离开李家。老贾在马棚里喂马,李家少奶奶洗了一件褂子,搭在马棚前的太阳底下。后来这件褂子不见了,李家少奶奶就在院子里骂,言语之间,有些怀疑是老贾。老贾是老实人,从来不偷人家东西,听着骂声,心里有些窝火,就上去跟少奶奶吵了一架。后来还是老掌柜李文武走出来,把他们劝解开了。少奶奶走后,老掌柜还过到马棚里劝老贾:〃老贾,算了,知道你不会偷东西!〃老贾咕嘟着嘴说:〃这活没法干了,没明没夜伺候人家,现在倒成贼了!〃李文武说:〃知你老贾站得正,看我面上,不要生气了!〃事情才算结束。
老贾家的村子离这比较远,是邻县封丘的一个庄子。后来老贾和另一个在李家扛活的牛大个结伴回家。先到老贾家,却发现李家少奶奶的那件褂子,正在老贾家院子里的绳子上搭着。原来那天老贾老婆去李家看老贾,这件褂子被她偷下,掖到裤裆里拿回了家。牛大个看到那件褂子倒没说什么,老贾的脸却一赤一白的。牛大个走后,老贾将老婆揍了一顿,但也没有脸面再回李家。他在李家的铺盖卷,还是托牛大个背回来的。老掌柜李文武还托牛大个捎话:〃让老贾回来吧,一件褂子,知道不是他偷的,娘儿们家,有啥正性!〃老贾说:〃虽说是娘儿们偷的,也让我老贾说不上话,以后人家再丢什么东西,让我老贾怎么站呢?这活是无法再给人家干了!〃于是就不再去给李家喂马,留在封丘自己庄上做豆腐。每天夜里做一担豆腐,清早担出去到四乡里卖。人家吃豆腐,他和老婆孩子吃豆腐渣,倒也过得去。只是一想到那件褂子,心里就窝火。为这件褂子,他没少揍老婆。后来封程丘县被共产党开辟成了根据地,共产党的区政府,就安在老贾庄上。区长看老贾家做豆腐,就住在老贾家。天长日久,区长看老贾老实可爱,对人爱说实话,便有意培养他参加革命。老贾见区长年纪轻轻就挎着匣子枪,学问很大,甚么事都能说出个道理,也对他很佩服。夜里睡觉,他不与老婆睡在一起,与区长睡一个炕头。区长给他讲穷人为什么穷,地主为什么富;老贾为什么到邻县去给李家喂马。讲来讲去,老贾觉得自己亏了,都是一个人,为什么李家就该享福,他就应该到李家去喂马?于是就同意参加革命。区长见他积极,就不让他再做豆腐,送他到县上培训班培训。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