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首塔-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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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三,那个……凶手为什么不拿走照片?”
“那是他比你聪明的地方。凶手是个老谋深算的人,只要锁头一坏掉,古板史郎和他的同党一定会检查手提箱内的东西。”
“敬三,对不起,我不应该把照片带出来的。”
“没关系,你是因为想让我看那三颗木雕人头的面貌,所以才把照片拿走的。也许古坂史郎还没发现你把照片带走,以及凶手也看到照片的事实。”
“敬三……”
我靠在堀井敬三的胸膛,呼吸变得十分急促。
“你的意思是凶手会来这里把我们两个杀掉?”
他静静地抚摸着我的背脊,不一会儿,声音沙哑地回答:
“音祢,在东京那种纷乱纠葛的大都会中,反而可以不动声色地调查凶手是谁,之前我就是运用这种方法进行调查工作。可是一旦离开东京,来到穷乡僻壤的乡村,反倒容易引人注意。”
“也许其他人还没有发觉,但是应该有一个人会察觉才对。”
“谁?难道是……”
“金田一耕助。”
我抬起头看着堀井敬三,他露出微笑,并且亲吻我的脸颊。
“人世间的事情真是讽刺啊!昨天是敌人,今天却是朋友,说不定金田一耕助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啊哈哈!”
原先我视为眼中钉的金田一耕助,顿时摇身一变,变成伟大、崇高的救世主。
同性恋
虽然如此,我依旧无法完全消除心中的不安。
“敬三,法然师父在这次事件中究竟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他为什么突然间变成敌人?”
“我也不知道。我从刚才便一直思索着这个问题,会不会是古坂史郎或佐竹由香利在场的关系?”
“可是鬼头庄七也在啊!”
“鬼头庄七?他们两个为什么把鬼头庄七带到这里来?”
“敬三,难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佐竹由香利已经有了古坂史郎这位固定的伴侣,鬼头庄七应该是没有用处了。既然没有利用价值,就没必要把他带来。”
“敬三,也许他就是武内润伍,他们父子俩分别藉机接近佐竹家族的成员。”
“啊哈哈……”
堀井敬三忽然发出一阵狂笑。
“音祢,你的想法实在是既罗曼蒂克又幽默。事情不是如你所想的那样,你要弄清楚每个关系人物的出身、来历。
鬼头庄七自始至终就是鬼头庄七,那家伙虽然面目狰狞、体形魁梧,但却是个胆小的男人,充其量只不过是个被佐竹由香利这种小女生玩弄、摆布的傀儡。”
“他和佐竹由香利是什么关系?”
“佐竹由香利的母亲在她的父亲死后,便带着佐竹由香利再婚,当她母亲过世后,佐竹由香利便和鬼头庄七搞在一起。”
我不想再听到后续的发展,那晚佐竹由香利下流的脱衣舞表演一浮现脑海,恶心的感觉便涌上胸口。
“无论是古坂史郎或佐竹由香利,似乎都没必要将鬼头庄七带来此地。然而,最奇怪的应该是法然师父。
我事先在这附近打听过,他并不是那么坏的人,为什么他会跟古坂史郎、佐竹由香利他们有牵连呢?”
“对了,本来法然师父不打算将我推下去,是佐竹由香利对他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之后……但是我不明白她的意思。”
“是什么奇怪的话?”
“你对这个女人也有‘性趣’吗?”
我还记得当时抱住我的法然和尚一听到这句话,身体便激烈地颤抖着。
“佐竹由香利说的那个女人是指你,而古坂史郎也在场吗?”
“在啊!”
“古坂史郎本来想要如何处置你?他是不是想要救你?”
“嗯,所以佐竹由香利才会那么说。敬三,她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堀井敬三沉思了一会儿,然后一边拨弄着我的头发,一边以低沉的声音说着:
“音祢,对不起,由于我的不小心,才使你遭遇危险的困境,我应该更早发现这种情况才对啊!”
“你千万不要这样说,我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能和你死在一起,我就心满意足了。对了,你说的‘这种情况’是指什么事?”
“音祢,我一直都很注意古坂史郎的一举一动,如果他发现照片被你拿走的话,一定会先到这里做一些安排、布下陷阱;再说这里是乡下地方,外地人来到这里一定会特别引人注目。”
“嗯,然后呢?”
“之前我们都没听到古坂史郎的消息,让我觉得非常不可思议。现在我知道为什么了,因为古坂史郎那家伙被法然师父藏起来了。”
“古坂史郎和法然师父之间有什么关系?”
“音祢,‘鹭之汤’的清子曾经说过,大约一年前,‘三首塔’里面除了法然师父以外,还有一名年轻的弟子。”
“是啊!”
“后来这名弟子不见了,法然师父就变得非常乖戾、暴躁。”
“嗯,然后呢?”
“古坂史郎手上那两张照片,其中有一张是‘三首塔’的全景,我也有一张,但这张照片看起来年代已久,而三颗首级的照片却还很新。你不是说古坂史郎的手提箱里有一台照相机,看来他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在这里了,而年轻的弟子是……”
“是古坂史郎吗?”
“你会联想到那名年轻弟子是古坂史郎,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假设武内润伍三年前寄出恐吓信后没多久便过世,当时他可能毫不隐瞒地告诉古坂史郎大部份的事情;而古坂史郎第一次听闻这个错综复杂的事件,或许还有很多问题他弄不清楚。”
“于是他就先来到‘三首塔’,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奉承法然师父,成为他的弟子……这个假设会很牵强吗?”
“不,不会。”
不知怎地,我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当时古坂史郎便拍摄了三颗首级的照片。”
“没错,但事实不仅如此,当时史郎……史郎……”
堀井敬三似乎欲言又止。
“乐爱的……”
我凝视着他的脸,将手环绕在他的脖子上。
“当时古坂史郎发生什么事?敬三,你发现了什么?我想知道所有的事情,才能死得瞑目,你说话吞吞吐吐的真是急死人了。”
“音祢,你不要一直说死死死的,我们即使到最后关头仍必须抱持一线希望!”
堀井敬三亲吻我的耳际,低声地说:
“音祢,假如法然师父和其他男人一样,爱上像古坂史郎这种俊美的少年,这种事情你听过吗?而且彼此之间还有肌肤之亲……”
瞬间,一股冰冷的寒气流窜我的全身,接着伴随而来的是前所未有的愤怒和恶心感。
我成长于二次大战后的社会,即使是单纯如一张白纸的大家闺秀,也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同性恋的事。
在战后混乱的社会里,男女的性观念开放、道德沦丧,听说有不少人成为违反生物自然法则、败坏社会善良秩序的同性恋者。
然而,这种伤风败俗的行为并非今天才开始的。
旧约圣经也记载着相关的事情,这种事情在日本战国时代的武将或僧侣之间,被视为理所当然的事。
这一刻,我终于明了佐竹由香利话中的含义。
“老和尚,难道你也对这个女人有‘性趣’吗?”
虽然这次事件的关系人都被贴上污秽、龌龊的标签,但是堀井敬三刚才所说的话更加引发我的嫌恶感。
我把头埋在堀井敬三的胸膛,不愿去想像这个丑陋的事实。
“唉……你终于明白了吧!”
堀井敬三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背。
“这个世界是非常污秽不堪的,一旦陷入同性恋的泥沼,就跟嗑药、吸毒没啥两样,陷入无可救药的地步。
与异性恋不同的是,对象若是相同性别的人,选择的范围被限定了,即使对方与自己有相同癖好,但是能否持续沉溺在这种乐趣中,仍是一个疑问。
法然师父是以前就有这种断袖之癖?还是被古坂史郎诱惑,才沦为同性恋者呢?总之,成为‘男同性恋’的法然师父,对古坂史郎自始至终言听计从。而古坂史郎一从法然师父那里得到想要知道的事实之后,便立刻离开这里,返回东京。”
“原来如此。长久以来,法然师父一直看守着‘三首塔’,一定知道很多事情的内幕。至少知道谁是佐竹家族的成员,例如:怎样利用机会接近岛原明美……”
(如果古坂史郎已经回到“三首塔”,而且撩拨起法然师父的邪恶欲火,他果真听命于古坂史郎的话,到时候我们就死定了。)
堀井敬三提高声音说:
“音祢,事情没有你想像中的悲观,我现在已经知道古坂史郎带鬼头庄七前来这里的理由了。”
“是什么理由?”
“古坂史郎不想让法然师父知道他和佐竹由香利的关系,为了掩饰这层暧昧关系,所以鬼头庄七有出现的必要。佐竹由香利是鬼头庄七的情妇,这样一来不是正好可以证明佐竹由香利和自己毫无瓜葛吗?”
“敬三,接下来事情将会如何发展呢?”
“一旦真相被拆穿,法然师父知道古坂史郎和佐竹由香利的关系时,他会以何种态度面对呢?我想,法然师父和古坂史郎之间的关系必定会出现裂痕。所以我们必须怀着希望,静待逃脱机会的到来。”
我知道堀井敬三讲这句话只是为了安慰我而已,对我而言,这些慰藉的话已经起不了作用。
如果我能和他一同获救,然后结婚、继承巨额的遗产……无庸置疑的,这将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梦想;若不幸与他一起死在这里的话,我也欣然面对这样的命运,死而无憾。
我只想和堀井敬三在一起,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亲爱的……亲爱的……”
刹那间,我被一阵激烈的热情所笼罩。
“请你抱着我,用你强而有力的臂膀紧紧地抱着我。”
“我会的。”
堀井敬三关掉手电筒,将我紧紧地搂抱住。
就这样,我们俩在漆黑的井底展开一段奇妙的爱情生活。
堀井敬三所期待的救星根本没有出现,渐渐地,我对于能否活着出去这件事抱持绝望、沮丧的态度。
因此,在这个阴暗异常的环境下,卸下人类的羞耻心和道德观念,趁着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尽情吸取爱情的泉源。
在暗无天日的地层下,我们像两头饥渴的野兽般纠缠在一起。
堀井敬三不愧是一个理智的人,在未来不可期的情况下,他每天都记得上手表的发条,每过一天就在黏土墙上划一条线做记号。
当墙壁上出现三条线的时候,我们强忍着猛烈的饥饿感。
刚开始我们吃井底的苔藓充饥,有时将误入迷途的螃蟹压碎来吃,这类东西多少能用来裹腹,但日子一久任谁也受不了。
“音祢,人类不会因为饥饿而命丧黄泉的,我曾经在书上读过一名男子被活埋在地底二十七天后获救的历劫求生记。维持人类生存的基本要素,是比食物更为重要的水和空气,好在这里的水和空气十分充足。”
堀井敬三又说:
“音祢,万一到了生死交关的地步,我会割下我的肉给你吃。”
“亲爱的,不要再说下去了!”
我对他如此深情的话语感到欣慰不已。
“抱紧我,用你的身体温暖我冰冷的肌肤。”
“嗯,不要怕……”
不可思议的是,我们炽烈的情欲并没有因为饥饿而有丝毫的减退,反而更加浓烈,急欲释放自己所有的热情。
到了墙上的线条增加到第七条的时候,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件突然降临在我们身上。
救星现身
历经七天没有进食及漫无禁忌的情欲生活,我的身体像被榨干的柠檬似的筋疲力竭。
我已经感觉不到因饥饿而引起的胃部疼痛,整日都疲累倦怠、精神恍惚。唯有堀井敬三的耳边细语,才能激励日渐衰弱的我。
堀井敬三本身也饿得要死,尽管如此,他还是经常说话安抚我,有时候还搓揉我的手脚,帮我取暖。
虽然现在正值严寒的二月,但是井底并不像外面的气温那么冷,这是我们免于冻死的原因。
随着一天天加深的饥饿感,我的手脚已经变得像白雪一般冰冷。
堀井敬三很有耐性地为我摩擦,直到冰冷的四肢出现一丝温热为止。
这天,当他为我摩擦脚部时,我仍处于似醒非醒的寤寐状态。
忽然间,远处传来哀号的声音,就在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作梦的当儿,又听到一声碰撞声。
“发、发生什么事?”
“音祢,你待在这里不要动,好像有人从上面掉下来。”
堀井敬三蹒跚地爬出窟窿,仰头大叫着,然而盖子很快又盖上,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音祢,手电筒呢?”
“在这里。”
堀井敬三打开最近很少使用的手电筒,猛然抓起平躺在地上的男子的头发,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脸。
“啊!”
他发出一个虚软无力的叫声。
“敬三,是谁?”
“鬼头庄七。”
“什么?”
我全身无力地坐起来。
“音祢,你不可以来这里,鬼头庄七被杀死了。”
“被杀死……”
“是啊!背部还插着一把匕首。”
“敬三,他的血还不断地流出来吗?”
当时,我神志不清地问了这个无聊透顶的问题,根本无法马上联想到又发生一起杀人事件了。
“幸好没有流血,我们暂时不要拨出匕首,万一喷出大量的鲜血就麻烦了。可是,音祢……”
“什么事?”
“你看,果然被我料中了!他们开始起内哄,目前无法知道杀害鬼头庄七的人是法然师父,还是古坂史郎和佐竹由香利这对夺命鸳鸯。”
由于很久没有出现异常状况,如今事情有些转变,堀井敬三的说话声不禁洋溢着兴奋之情。
我的身体太过虚弱,只能倾听他哼唱的摇篮曲,意识朦朦胧胧的,几乎快被睡魔征服。
突然间,堀井敬三高兴万分地大叫道:
“音祢、音祢,你醒醒!是食物……食物那!鬼头庄七带饭团给我们喔!”
我一直到现在还搞不清楚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状况出现,当时鬼头庄七把六个用竹子皮包着、大约婴儿头一般大小的饭团绑在背上。
有可能是鬼头庄七察觉到同党之间因决裂而造成的不安,以及自己的生命已面临危境,所以才计划背叛他的狐群狗党,打算自己一个人逃走。
但是叛逃的计划被同党发现,因此引来杀机。
从插在他背部的匕首刀柄上并未留有指纹的情形来研判,凶手是属于智慧型的罪犯,除了古坂史郎以外,其他人没有这等能耐。
可是,如果是在别的地方干掉鬼头庄七,再把尸体抬到井口边投下去的话,这绝对不是单独一个人可以办到的事。
况且,鬼头庄七的块头比别人大上一倍,假设有其他共犯,同时又都知道这里有个干涸的井,那么共犯恐怕就是佐竹由香利;说不定法然师父也插上一手。
鬼头庄七身上绑着的饭团正好可以填饱我们饥饿的肚子,不过,当时的我一点食欲都没有。
我老实跟堀井敬三说我没食欲,他却对我大声吼道:
“笨蛋!大笨蛋!你身体这样虚弱,不吃点东西怎么可以!要绝食的话以后再说吧!赶快吃下饭团,否则身体会搞坏掉,你听我的话嘛……多少吃一点。”
堀井敬三将饭团含在嘴里,用牙齿将饭团嚼成糊状,一点一点地塞进我的嘴里。
“嘿!这一口被我吞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