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动红荷 作者:张丽-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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裹乌黑长发的藏式长纱巾,却燃烧着炽热红色的大胆放纵。
两个可爱的孩子已为我和小赵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藏家风味菜,拉着我们走进四面墙壁尽是五颜六色藏传佛教真言,酥油茶飘散着暖暖的香气的饭店大厅。王小海怕我吃不习惯,我说,经常出外采访,走南闯北,入乡随俗,锤炼得适应性极强。他们夫妻俩这才放下心。
这顿午餐虽然晚了些,已经下午两点多钟,可我的食欲正是大开之时,举起筷子便全身心地投入,吃了个痛快淋漓。饭后,小海要领我去房间休息,我坚持不住宾馆,去站上跟他们一起住几日。他们说那是个曾经的小兵站,很简陋。我说我喜欢住一住这样的兵站,虽简单却温馨。看我执意这样做,他们只好把小赵安排到房间休息,之后,他就继续驾车去别的单位办事。
小海说维修站离县城十几里路,不远,就是路难走一点,要经过一段荒凉的山崖窄路才能到达。
我们开始步行,小海替我扛着皮箱,美萍为我提着包,我们三人开始离开县城。
迎面孔雀河像一条迎风飘舞的哈达,围绕着小城边蜿蜒舞过。下午的阳光很强烈,走在孔雀河谷向四周遥望,峻峭的雪峰好似披拂着金红色的迦沙。雪峰下那些风化的砾石和黄沙所形成的堆积层,起伏有序,沟壑纵横。望不断的大片绿叶树林恰似翡翠般镶嵌在坦荡的孔雀河谷。远近错落有致的村庄,人畜流动,村外草场上,赶着牛羊的牧童和转经的老人从容走着,牛羊散开悠然自得地吃草,这美景使人仿佛身处传说中的香格里拉。
小海指着远处荒凉山崖间散落的几座小屋,说他们的维修站就在那些零星兵站之中。我们朝着那里走去。路上遇到了许多行人,他们每个人都认识小海,都同他打招呼,那种亲人般热络的感情,在大城市里面是久违了。
在穿过一个藏民居住区时,老远就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股奶香和青稞酒香的味道。每走过一家门口,只要有藏族兄弟姐妹和老人们在鹅卵石的围墙里面看到他们,都热情地向小海招手,用藏族语言说着什么。小海总是客气而礼貌地也用藏语同他们打着招呼,笑脸绽放成一朵深红色的荷花,真像他的母亲九九。
我对身边的美萍说,小海总是这样笑呵呵的吧。美萍告诉我,他一天到晚都是笑,喜欢帮助每一家藏民解决些难题儿。说着自己热心肠的丈夫,美萍的口气是那么的自豪。她说小海几乎包揽了这一带所有居民家中的电器维修,还学会一些兽医技术,谁家的牛羊得了病、生产时遇到难产,老百姓都跑过来喊他去帮忙。小海他还创造过一个奇迹呢,前年冬天他在最寒冷的傍晚去查故障,在雪山脚下发现了一个快要分娩的藏族妇女,他赶紧脱下大衣把她包起来,用半瓶古井贡白酒把剪子消了毒,顺利地让那个产妇生下了个胖男孩儿,事后男孩儿的父亲一定要让他给孩子起名字,当干爹呢。美萍还说,小海是典型的以助人为最大快乐的人,整天乐呵呵,不过他也有笑不出来的时候。他曾经三次在夜间排障时摔成重伤,两次受到野兽的袭击险些丧命,被暴风雪冻伤更是不计其数。
美萍还数落小海缺心眼儿。这让我十分吃惊。难道这也遗传? 小海本来可以留机关学司机,却坚决要求到最边远的艰苦小站来工作,一干就是十几年。
一路聊着,小海一路跟人亲热着,傍晚前我们到达了小站。这是一个不足一千平方米的营房院落,灰白色墙壁红瓦屋顶绿色木门窗,门前三级水泥台阶犹如多年不见的老熟人,那木门窗和绿油漆飘逸出的丝丝缕缕的气味,都是能够触动我对儿时的营居以及70年代初新兵连营房记忆的一种老香气。
房子有十几间,光储存器材的仓库就占了九间,剩余三间,一间是夫妻俩的卧室,一间是办公间,最后一问是伙房。伙房里的锅巨大,那是预备施工或大修期间兵力增加时所需。锅灶旁就是一条能供十几个人就餐的长桌子,擦得干干净净,上面光溜溜没摆任何东西。
旁边是他们的卧室,一张双人木床,一张三屉桌,一个两扇门的旧木柜是他们全部的家具。三屉桌上摆着一台21英寸小电视,两幅镶着他们幸福美丽合影的相框一左一右,电视机上面有一精致的藏风情花壶,壶口插着一把蓝亮蓝亮的不知名野花。我的眼睛一亮,这种野花我太熟悉啦! 虽然叫不出它的名字,但在姥爷家那个小山村附近的山坡上到处可见这种盛开的野花,一片一片地蔓延得无边无际。九九最喜欢采来拿回家插入花瓶中的就是这种花! 看我对这把野花挺感兴趣,美萍就告诉我,这是小海从小就喜欢的花。我心头一颤,小海也最喜欢这种花! 美萍给花壶里加了一点水,告诉我说,这花是小海在菜地边上种出来的。他从老家带回来的花籽,真的在藏地生长开花。每年每年小海都把花籽精心采集起来,留待来年再种。他让胶东半岛的美丽山花在这雪山连绵的边境之地绚烂开放。好多当地的藏族群众都喜欢这种花。小海就把花籽分送给大家,所以孔雀河畔有不少藏居院落里都烂漫着此种野花。它的适应性和生命力极强。
我跟美萍边聊边参观他们的家,小海就站在门边,看着我们沉静地笑。他的笑容纯净得如他母亲。十几年的独自执勤,风霜雨雪,把所有艰难困苦都自己扛。每天的劳累奔波,他的笑容怎么还能如此纯净。一个人只有当生命有了热情,脸上才会绽放出这种纯净的笑容。
他们的生活显然很简单,也辛苦,但却十分温馨,十分美满,就像这朴素的壶中野花。
正想一起坐下来喝茶,忽然有一中年藏胞闯入,急慌慌,一阵呜里哇啦加比划,小海立刻晃动着铁塔样的身体跟他走了。
美萍一脸的无奈,却也没怎么怪他。
“是旁边住的几家藏胞有人打起来了,有人拔刀拼命。这不,人家过来叫他去平息呢。小海呀,在这里工作十几年,同附近的藏民分不开啦。光给人家大修小闹的就够忙乎儿,还管拉架劝架,医治牲畜,送人上医院……反正什么都管。小海就是好心眼,人又实在又厚道,人们有了困难都愿喊他。我们俩人花他一个人的工资,还要寄一大半回去给他妈买中药,还想攒点钱,我们都是快三十岁的人了,穷得不敢要孩子,可他还把我们仅有的一点点钱拿去帮助那些藏民。有时离领工资还有半个月的时候,我们就身无分文了,只好每天用酥油拌饭吃,我也到附近找点帮工活儿干,挣点贴补。”
我对美萍说,你们的苦日子就要结束了。她睁大眼睛莫名其妙地望着我。我想等小海平息“战争”回来以后,就同他们谈正事了。
这个善良而热情的小海着实令我喜欢。他简直是这个地方的重要人物。他独自肩负着繁重的国防任务,与当地老百姓结下了鱼和水的生命缘。他简直充当了这一带派出所的片儿警、房管所的维修工、兽医站的兽医等等角色,热心地为藏族同胞排忧解难。
美萍递给我一杯茶和一条湿毛巾,叫我先歇歇,她准备为我做一顿胶东老家的打卤手擀面。她麻利地系上小围裙,欢欢喜喜地盛面、揉面。他们这里很少有客人来,尤其是家乡人,恐怕仅我一个人造访。
他们真的打心里往外欢喜。我想,待会儿,晚饭后吧,当他们知道我给他们带来的喜讯使他们从清贫一兵一步迈入百万富翁的行列,还不得乐晕! 喝了几口茶,浓香沁至心脾,是上好的当地土茶。不觉旅途疲劳,十分欣赏他们这虽简朴却清静的生活环境。迈出屋门,踱到前院,看到一辆七八十年代的军绿摩托车,多处漆皮斑驳,车头有大片脱色,但整个车身擦得干干净净,连车轮胎也纤尘不染,静然地立在绿帆布的车篷下。摩托车的旁边还停放着一辆看上去经过多次整修的二八飞鸽自行车。它们虽然年代已久,却依然可以雄赳赳气昂昂地驮着我们的战士飞越高原上的重重山水,可谓功勋战车。
藏地傍晚的阳光也灿烂得如门德尔松《春之歌》的旋律,光线让小院中的几棵小树青翠得简直炫目。
一排华美的小树直把我引向后院。嗬! 这里竟是一个分门别类的饲养场。先是树条扎得一圈篱笆,里面徜徉着十几只肥硕的大母鸡,完全的雌性世界,无一位雄性公民。母鸡们摇摆着很资本的壮屁股,展示着个个都是产蛋高手的骄傲。
再往里去,木栅栏里拴着两只奶羊,雪白雪白的细软长毛在阳光下熠熠闪亮,神情傲慢旁若无人。
最里边靠砖墙根儿,一半是猪圈,另一半是块绿油油的菜地。菜地边上码着用土掺和着的猪粪,尚未施到地里边去。一公一母两头大肥猪,吃饱了正在草棚下的阴凉处眯眼卧着。我走近去看它们时,它们立刻受惊地起立,一齐挤到角落里,以一种既警惕又仇视的目光瞪视着我。正在我思量如何消除它们的敌意时,我的手机响了。《西班牙斗牛士》的音乐铃声更惊扰了猪们,一窝疯地在圈中乱窜。
我按下接听键。是万星的律师林佰草打来的电话。
我的心倏然收紧.莫名其妙生出几分恐惧,四周空无一人,只有我独自一人对着砖墙形影相吊,孤独感紧张感渐渐袭来。
一定是万星的案情有什么消息了。是凶是吉? 大概凶多吉少,毕竟打死人了。
“喂……”由于紧张,我接电话的声音既低且颤抖,对方听起来肯定会觉得有蚊蝇飞来了。
第十九章
小海平息了一场斗殴,呼哧大喘着回来,接过爱妻递上去的热毛巾,大动作地抹着满头满脸的汗,依旧憨憨地笑着,说幸亏他的及时赶到,不然非得发生流血事件不可。三个家庭的五个男人三个女人纠缠在一起血拼,场面还不小呢。
美萍端出热腾腾的手擀面打卤面,四碟小菜,在大餐桌上摆好。三人坐下来吃晚饭。美萍的手擀面可够劲道,卤汁是肉丁茄丁。加了鸡蛋葱花,好香啊! 我一口气吃了三碗面。美萍说鸡蛋和茄子、大葱都是自家产的绿色食品,所以味道纯正鲜美。小海自豪地说,美萍是最合格的后勤股长。他说大饭馆的饭菜虽见识不多,但他只喜欢媳妇做的饭菜,家乡风味,温暖可口,胜过任何山珍海味。他说明天就请我品尝美萍包的三鲜馅饺子。
美萍一趟趟地为我们盛面、加卤。我数着小海足足吃了八大碗.吸声响亮、汗流浃背,全身心地投入。美萍在一边则不停地用爱抚的目光望望他,温柔而多情。
这小两口让我放心,让我羡慕。他们的生活虽清贫,日子细碎而平淡,却恩恩爱爱将他们的爱情演绎成为至善至美、名副其实的至真至爱。我想起了歌词里唱的那一句“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才是真”。
欣喜着他们,哀叹起万星。
他们的命运截然不同。
刚才在电话里,林佰草律师告诉我,她在同警方一道努力帮助万星。经过法医的鉴定和警方的缜密调查,基本可以认定打死她丈夫那致命一击不是万星所能为,而是另有其人在现场行的凶。这个人应该是一个力大超众的壮汉。
万星却咬紧牙关,始终不肯承认现场有别的男人,她在极力保护那个人,断然声称就是自己用熨斗砸死他的,因为当时他正在对她实施家庭暴力。
林佰草是位善良而敬业的律师,她请我放心,他们一致努力,一定要把真正的凶手缉拿归案。我相信她的能力,更相信警方破案的准确性。在案情还没有完全清楚之前,我仍然时时替万星担忧,心中隐痛加焦虑不安。
晚饭之后,该是同小海夫妻谈正事的时刻了。我们走出营房,漫步走到暮色即将笼罩的孔雀河边。
余晖尚未收尽,照在河面上,孔雀河如被扎染的七彩纱带若烟若雨飘缥而下。两旁宽阔坚实的岸,其性纯,其灵诚,刚烈魂魄。河中的奔水坦荡潇洒、义无反顾、不卑不亢,片刻不停留地一直流往恒河。
远处雪山晶莹剔透,那些出没于草甸之间的牲灵或被赶回圈中享受温暖夜,或成群结伙自去野栖夜宿自由自在。家养的和野生的,各有各的应有归宿。放眼望去,在雪山和绿树掩映的山谷里,许多白色藏屋点缀其间,处处都有经幡飞扬。
除了我们三人,石路上没有人迹,分外幽静,感觉远处的雪山和近处的绿野朝自己扑面而来,纯净了全身,沁透人心房,顷刻间逼出了心胸里的污秽之气,吸纳进发乎天地之灵的清醇。
站在这美丽的孔雀河边,我贪婪地深呼吸。大自然的优美、宁静、奇异就这般的调和在潋滟的波光中和清凉的香风中,浸润了我这另类朝圣者的性灵。只觉得魂魄融化,心神俱散,仿佛身在诗画里,魂魄飘浮于天籁般的神秘乐曲中……恍恍然不知今夕何夕! 看官们不要以为这是夸张。当一个人亲身站在这风景中央,才会意识到,以上描述的感觉是精妙而恰如其分的。
时光又流去了一小时。当夕阳收尽最后一缕光线,暮色完全垂下之时,我们三人在河滩的鹅卵石上盘腿而坐,任河水在身边滔滔不绝地述说着属于她自己的愉悦。
我们这边,三人席地端坐,他们两个年轻人并肩坐在我对面。气氛刹那间庄重如李奶奶对李铁梅痛说革命家史:“你爹不是你的亲爹,奶奶也不是你的亲奶奶! ”
我搜肠刮肚地想着开场白,想着已经构思了无数遍的叙述词,而到了临场发挥我都忘记了所有,头脑一片空白。
好在自己十几岁就开始写小说,迅速把自己珍藏心底的故事找出来,讲出去并未费太大劲。我这一讲,竟声情并茂,时而惹得他们也爆笑,时而引得他们同我一起涕泪交流,故事会直开了两个多小时。
内容全是本书以上叙述的故事。没有虚构,没有隐瞒,只有一点是编织的美丽谎言。那就是万星和王小海的爸爸是战斗英雄、伤残军人刘正信。
事情来得太突然,他俩好像在听别人的身世与故事。但最终,事实他们还是清楚的。王小海,与他姐姐一样,一出生就被送了人,姐姐送给了四川人,自己送给了王木匠,而他亲生父母,一个脑袋有点问题,一个身体重度伤残,无法抚养他们。亲生父母早在1975年就相继逝去,而在二十年之后的早春时节,发掘出了大概是姥爷郭璋埋藏的一大笔财宝。姥爷郭璋已在文革初期死于异乡的一次车祸中,所以他和姐姐万星就成为七百八十万遗产的继承人,而亲姐姐万星目前正身陷人命大案之中。
两个半小时之中,王小海这对年轻夫妇意外之外仍旧是意外。不过他们也没有理由怀疑我在耍戏他们。我的身份他们事先就知晓,堂堂一个大校十日奔波行程几千里,来到遥远的边境小站,难道是来寻开心的? 他们对于我带给他们的大意外,此刻已经深信不疑,表情复杂,却表达不出许多。
坐得时间太久,我们站起来,小海在前领我们朝一片灯光走去。
他说去看看那个小夜市,很热闹的。
正走着,前方突然传来嘹亮的西域情歌,是一个激越高亢的男高音,用藏语演唱。夜幕中,这歌声来得太突然,让人不由一怔,心中忽然生出干头万绪,而又不知这头绪何来何去。歌声伴着孔雀河流畅的水声让我顿感没了压抑没了烦躁心,从刚才叙述万星遭遇的情绪中挣脱了出来。
我们循着歌声和灯光走去,不久,就逛进了一个只有几十间小土屋的边境小市场。这地方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