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实界·三十三中天-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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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最后一招,也失败了……
出帐之后,红焰晃堂,回想刚才“勾心斗角、冷暗险诈”的场面,才真是觉得凶险之处,九死又一生。
39。
“我是不是该庆幸,有一个足以分忧的副将?”
彦烨一手端起桌案上的药碗,轻轻晃动,眼光流连地盯着里面旋转的黑色汁液,面沉如水。
飞卫不知他意为何意,干站着没有出声。
“你很能猜我的心思。那你又知不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
飞卫循声抬了头,忡怔地望着他。那人的表情若一潭无痕水,看不清任何情绪,手中却逐渐停止了转动。
平润的语调突然一转,变成了一把没有丝毫温度的利刃:
“你在帐中等了我多久?”
闻者还来不及思考其中的真正含义,就骤听‘哐啷’一声!药碗被抛扔在案几前两尺外的泥地上。飞卫彻底地愣住,惊诧、疑惑、不解种种瞬间在脸上浮现,又凝固。
药汁洒翻一地,没有沸灼,也没有起烟变色,普普通通地渗进深色土面。彦烨走出桌案,作势观察了那滩黑色水渍一阵,轻啧一声,利刃般的神情始才舒缓下来。
帐角之人,浑身突然抖如地动时的川峦,他想他是明白了!
何其的可笑!何其的残忍!?
彦烨背过身去,冷声道:“出去吧,以后没我准令,不得擅入大帐。”
飞卫站着没动。垂在身体两侧的拳在用力收紧,用力到快要握碎掌骨。下唇也咬到渗出了血丝,乌红的血丝。他不动,却是因为心中在巨动。
像是过了海枯之遥,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兵器劈磨的尖锐之响,宛如锦弦铮断,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飞卫猛地开口了:
“属下不是能猜什么心思——我只是太过忧你所忧之事!……我可以替你送命,你怎能疑我害你?!”
这大概是飞卫投军以来,最没能够控制情绪的一次说话。
彦烨依旧背对着他的副官。冷风入冷风住,很快诺大的帐内就只空剩一人。
说回顾惜朝与彦烨分道之后。
他走出不远,又折返了回去。适才与刘显之事,既然表里内里都已撕破了脸皮,那就不得不再去“关照关照”——事发至此,他也必须要后发制人。
路过一顶营帐,一士兵突然莽莽撞撞从中冲出,经身时撞到了顾惜朝,力道竟也不小。
士兵忙不迭地转身赔不是。
顾惜朝的面色自然很是难看,但在下一眼瞄到士兵来之方向后,他的目光,便直直定在了那处。
眼前的营帐,帐门帘和侧方的帘窗均是卷起。从他所站的位置,透过这两层遮挡,正好能看得到营帐外另一面的方隅。
那片方隅中,有两人在交谈比划。
……
“舞得倒挺活络,只是欠缺了点根基。”说话的是戚少商。
班察耶多收手回矛,咧嘴笑道:“以前合字上混出来的把势,哪来什么根底。”
戚少商不置轻鄙,循循以告:
“矛是戟、枪之源,技法如出一辄。持矛时,需得前手如管,后手如锁,稳而不死,活而不滑。矛根把伏在腰间,运送时借助腰劲,手臂贴肋扎出。你看。”戚少商说着,以手中土矛做出示范。
——看来是在讨论一些武学话题。班察最近也算是跟着戚少商做事,在一起的时间比较多。这会儿,应该是操练结束不久,地上一角还堆放着刚搜集起来的矛械。
“顶平、肩平、脚平、枪平,四平为稳;鼻尖、枪尖、脚尖,三尖相对。扎出时身步前送,后脚要平起平落。有了架势,才成把势,你试试看!”
班察耶多照着他的样子扎刺了几个来回,却略显生硬。再拨动几杆,不甘心地抱怨道:“哎,耍不利索!没有乱弄着畅快!看你做得就挺好,换我还是不惯实……”
他所做的乱弄,是把矛当棍、枪、棒一起使了,总之怎么顺手怎么用,只要不遇行家,平时打打架是足够的。
戚少商拍拍他的肩,道:“你已经使惯了手法,的确很难改。这样,我教你一点窍门,可以活学活用。”
班察眼神一亮,立刻又兴致勃勃。
“一为‘抖花’。此为虚招。你出枪时不能太直来直往,要将搬、扣、刺三个动作一气呵成,使枪尖抖颤成圆圈,上下左右蜿蜒前进,形同游龙扎一点,好令对手捉摸不定、防不胜防!”
两杆矛枪在此时出手,一为引领一为攀摩。班察耶多切身体会之下,只觉个中精妙当真实用!打到痛快,不由喜逐颜开:
“这个好!这个好!等这次回去我干脆不当兵了,就跟着戚大哥你混!我们一起去闯江湖跑道子,你懂得多,也多教教我!”
戚少商苦笑,其实他也不过是酌量着班察的毛病,对症下药地教了他点基本要领和窍门,根本算不得什么大密技。……该说大侠也骗人么?
他苦笑道:“你不是有房媳妇儿吗,也要跟着走南闯北?”
“哦!也是!”班察耶多忽想起家里的女人,不自觉嘿嘿直笑,看来是放弃那心血来潮的打算了。片刻后又迫不及待道:“那我们再来!刚才说了‘一’,那‘二’呢?”
“二为‘拧旋’,此为巧招。”戚少商正了色,再度讲示,“软绳怕拧、流水怕漩——说的就是这种巧劲。你记住,刺扎的时候手腕得活!要靠腕部的翻转力量控制矛尖走向,收手朝天,出手朝地,枪即走如螺旋。这比直刺更能省力,也更具有扎伤力。”
戚少商要动手指点于人时,也很有些严师风范的。见到班察耶多身形不顺,少不了要给他掰正过来,他一边口中说着:“还没到位!要周身一体,腰枪合一,凭的是腰劲!顺肩、展臂、转胯、拧腰……”一边每说一样,就在班察动作上纠正一处,最后当他用力在那蛮腰上一顶时,对方故作惨烈状地嚎了出声。
“哎哟喂!废了,废了……”班察一手搭着戚少商肩膀整个儿挂上去,一手使劲揉着腰,夸张连连:“戚大哥,我下半辈子就全仰仗你了!你可得管我一家大小吃喝拉撒……”
戚少商抱着矛杆听他在旁耍皮,根本没把他嘴上的‘伤痛’放在眼里。戚大侠本也是个威性中带点痞性、客气中藏着不客气的人,当下就腾了支手再给他一拗:“要偷懒也得真等你废了!我……”
——语声嘎然止于此处。眼光一瞥间,端的一道明晃晃的光线从后闪来,如勾命锁头!
戚少商一掌推开班察耶多,两人立分两边,那银光就从当中刺过。
一杆双血槽矛!
矛尖没有丝毫停顿和犹豫,划过熟练的偃月轨迹,狠狠偏磕向班察退避的一方。班察耶多急急举杆去拦,那矛却如长了眼一般,挡也挡不住,躲也躲不开,直直与他面门上计较!
戚少商一声厉喝:“顾惜朝!”
班察耶多寻着空子弹开,喘着胸连骂:“爷爷我招你惹你了?啊?!要找茬儿是吧?!”——他脾气本来易躁,这下没头没脑地突然被人海挑,心头一憋气话自然也难听。
顾惜朝讥讽地冷笑:“就凭你这模样也想闯荡江湖?我就来教教你,什么是用枪之道!”
话一落,矛头便如毒蛇吐芯而出,上下齐革,左右开弓!班察耶多低骂一声,也抡起了手中之矛。可这顾惜朝,到底是当年单挑过七大寨主联手的人,这身法、速度哪样不是过人一等?更何况他步步紧逼,一心就要打个血溅缟素的模样!
班察耶多狼狈后退,从开始鼓烈了性子的拼杀,到最终卯足了全劲的接挡,俨然只剩招架之姿,哪里有还手之力!
顾惜朝瞬间已换了十余招。他招招毒厉,不留余地,攻的尽是人身上击中后非死即残的要害重|穴,旁人见了定会觉得胆战心惊。可纵然如此,他仍是咬牙恨到了极点,若不是身无内力,岂会容对手抵挡这许久?早在他身上扎了个三刀六洞!
只在须臾之间,险象环生,主被分明。双血槽矛数度夺刺后,朝着班察耶多头颈扎去,意取其咽喉人迎|穴!此时另一杆长矛横空支来,生生由下挑开了顾惜朝的势头,这才是不容人忽视的革劲!戚少商闯到二人中间,声色严峻气势夺人,只喝道——“跟我打!”
顾惜朝持矛的手紧了再紧,握了再握。他今日尽遇到些光火之事,心情本就在低谷,偏偏这当口还看到别人把言甚欢、兴趣正浓,这说不出的滋味生生烧成一把火,冲得他顶门都快沸腾了!
正是如此,他怎能不让这打斗继续下去?!
40。
他忘了他们本是夙敌,命中相克。这一打,前情后绪纷至沓来,两方都动了真。
出手如电,追风赶月,圆精用不滞,泼水莫能入!这一点、一挑、一拿、一缠间,枪花遍撒、变幻多端,——是顾惜朝的梨花枪法。
不动如山,动如雷震,力如千斤压顶,劲似利箭穿革!那一挞、一拦、一扎、一拨间,风声鹤唳、酣畅淋漓,——是戚少商的走马枪法。
争的是谁输谁赢,求的又是谁赢谁输?
身形递转,两柄矛头对刺而出,眼见要在这正面交锋上判出一招胜负。戚少商是以劲力,顾惜朝却只能以力——劲力非力,乃控力之道,即将自身之力随心所欲集于一处暴发之法。是以练力者必先练劲,劲成则一掌劈石、一指伤人不在话下。
控力之术顾惜朝懂得,却碍于体内空虚无法使出。与戚少商的矛尖一抵触,便如被激流贯顶,手上一麻,矛头已从对触点错开半寸。戚少商续劲不断,顺势将杆一偏,朝着对方额心压下。顾惜朝刚因失力站稳了脚跟,猛然横杆去挡,也只能挡下八分力!
双矛十字相接,四目勃然而视。锋利的铁头已逼近顾惜朝眉宇,戚少商紧压着矛杆,厉声问:
“服不服?!”
顾惜朝咬牙作响,火意不灭反盛。
“不服!”
势由意生,奋起一革!顾惜朝趁着短暂之机换转步法套路,转身将力卸去,二人又分了开来。
乍见一片寒星点点,银光皪皪,手中之矛密而不漏。顾惜朝步法精奥,十二步架中踩、踏、甩、蹚样样俱到,配合着枪法,便是行云流水,风扫秋叶了。
更见一片灼灼生威,绰绰成影,手中之矛严而不疏。戚少商足下如磐石,气势浑雄又能突发立止,进如怒涛拍岸,退如惊蛇脱兔,举扎出刺紧凑有拍,快节令人无法喘息。
“服不服?!”
——第二次,戚少商将人迫至下风,愤然低吼。
顾惜朝面色青白,顽自抵挡,言中生怒:
“不服!”
他不让步,他也不让步。
双方身形动如涛,起如猿,转如轮,折如弓,手中长器轻如叶,重如铁,缓如鹰,快如风……争斗愈趋激烈,也愈见高低上下。
顾惜朝手中矛杆一个收势不住,眼睁睁被带入了对方矛圈内。任他怎么使力,那矛头就像被另一杆吸住了一样,左右无法甩脱。
戚少商勒力一缠,长矛展开,粘着对手斜斜支出的矛杆磕擦而下,铁制矛头与对方杆身上密缠的铁丝相互磨砺,刺耳作响。眨眼间磨到了底部,更有火花隐溅,铁器相擦之声尖锐高亢,宛如那锦弦铮断一般。
顾惜朝双手虎口已被杆上传来的颤劲震麻了五分,戚少商的矛尖立发立到,磨到他握杆处猛地一记翻挑,竟将他人之矛挑上夜空三丈高许!
卸去了对手的兵器,再来制人不难!顾惜朝为这一‘失’还有刹那的错愕时,腹上蓦然吃痛,竟是生生挨了戚少商一杆。那人也不留手,重力几下将他抵到身后的岩石上,他如火炙背般正要挣起身,又下意识地止住!
——喉前抵上一柄矛头。半寸再深入不得。
戚少商双手紧握矛身,用着下扎的动作逼住顾惜朝喉头,看那神情,真是恨不得这一枪扎下去了才好!他眉间隆成了丘峦,愤恨之音便从口中贯出——
“服不服?!”
“不服!死也不服!”
顾惜朝几近嘶吼,喘息难平。身子半仰在石上,头已最大限度抬起,那锋利尖端的寒意似乎都已嵌入肉中,击碎了所有理智。
漫天的夜光和漫场的火光此时都洒在他仰起的面上。
一双眼睛竟是瞠到了发红,红到可以润出水来,却不知是为恨为痛哪一般?适才看不清的,现在都看得分明。戚少商胸中一窒。
先前挑飞的矛和锐响引来了几名兵士,见此情景探询着想要上前,被班察耶多一把拦在旁外。
“撒……撒手吧!”班察支掩着出了声。他也是第一次见着戚少商这认真动气的模样。全当对方是为自己出头,过意不去之余也担心着事情闹大,他一挺脊梁骨,硬巴巴道:“算了,……我不跟他计较就是!”
他这么说,自然是把戚少商完全当作自己一伙的。
顾惜朝头一偏对着他,眼神阴冷至极:“我倒还怕你不计较!”
“嘭!”戚少商反手将矛插在了脚边土中,动作之烈,土如浆溅。他退开岩石一步,背腰刚直,转面对班察耶多道:“你自回去,这里不用管!”
说这话时,营中突然响起一长声角鸣,竟是召集歇寝的军令。几名兵士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茫然,这角令明显是临时催发、要全军提前歇旅的,却不知出何状况?然军令不敢怠慢,很快一干人等便四散去。
角声急催,班察仍有些踌躇,转了两转又回来指住顾惜朝,眼睛看着戚少商:“戚大哥,你这朋友浑得紧,你估摸着点儿。”
这话听到顾惜朝耳里无疑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他双目含火腾然身动,却觉臂上被人紧扯!戚少商拉住他,觉察他还要挣脱向前,便二话不说出指点了他肩井一|穴。顾惜朝“唔”地出声,陡觉半边身子麻痹全无知觉,重心一歪跪倒下去,戚少商也接在瞬间半蹲了架住他。
“你回营吧!”戚少商抬头对班察道,言罢再无其他。
良久,两人僵跪着。顾惜朝只闭了目,便更清晰意识到半边身子如棉瘫软。这|穴道不靠解,唯可等自行恢复,任再冥顽也只能被迫屈候。闭了一会儿,他突然睁开眼,唇微发颤,从紧阖的牙中挤出一句:“戚少商,我不是技不如你……不是!”
戚少商架着他腋下不让他后倒。半晌,沉声闷道:“输就是输。”
即便内力尽失,那也是咎由自取。
顾惜朝一脸沧然,再度把眼闭上。
“服与不服,是与不是,你好好在这想清楚罢。”
正声说完,戚少商身形上动,便要站起离开。顾惜朝表情微一变,却没有出声,直到对方的温度离开了自己身体……
走出两步,戚少商停住。他抬起手,三两下解开自己的外衣披袍,冷着脸又折回身,要给那半身不能动弹的人披上。
对面紧阖的眼睑却突然打开了,一只手攀上他肩头用力勾紧,像是要将人留下。
“少商!”顾惜朝有些发急地唤出声,一双漆眸深处闪着动荡不安。
戚少商看进他眼里,动作不自觉缓下。但须臾后,又将脸侧开。
“有什么话你说,我听着。”
顾惜朝注视着他,换了另一种认真:“你不愿和我在一起么?”
这话里有着双意,戚少商也无暇去想他说的是哪一意,只无形中将手握了握紧。
“你肯改过自新,我自然愿意和你在一起。”
这已经算是种妥协的回答。或许……双方心中都惧怕着绝对的否认。
两人互相跪坐把扶,此时也是靠得极近了。戚少商沉稳有力的心跳通过身体接触传递给顾惜朝,竟令他觉得分外的安实。
“这些天你不在旁……我心里很难捱。”顾惜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