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实界·三十三中天-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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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朝见到戚少商的模样,已是心跳漏拍——胸前襟上染了一团团的腥血,由飞卫搀扶其右——不用问定是受了内伤!
究竟发生什么状况?
戚少商一见着顾惜朝,竟不顾体内伤势,急声喊道:“拦住彦烨!他……中了魔障!”
魔障?!
事态俨然有变。众士尚不知该信谁的话,但见飞卫默然而许,便暗晓戚少商所言不虚,四下皆惊。
一切都嫌太慢!顾惜朝猛然调回城内,直赴南城门!
南面城墙,石门大开!
仍是晚了一步。顾惜朝率先赶到时,守门士兵报道:彦烨已出了城门!
——这里的士兵尚不知情况,见是麾主要出城,哪敢不放?
顾惜朝抢而登上城楼,夺过兵士手中长弓,俯在墙头将箭尖对准不远处的奔马。
就在箭射出的前一刻——腰间剧痛突然重袭!
箭矢偏射出去,端端插在马匹奔过的草地中。
被夺弓的兵士看出顾惜朝意图,不明真相,上前一把按住弓箭愤道:“你做什么?!”
顾惜朝却没有答话,只撑着女墙,咬牙死忍——只因这次的疼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持续得久,仿佛皮肤都在开裂!
城下又是一阵杂乱,须臾,见得一人一骑飞驰出了城门。
飞卫!——顾惜朝俯望着城门洞,心中暗道一声。
而平川上,彦烨业已奔出射程。顾惜朝转身下了城楼,简要问明情况,遂与阮小飞、余纨基一道策马出城追去!
龙舌石确是在彦烨身上。
戚少商与刘显的伤也是拜他所赐。
谁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唯一的解释,便可能是那魔石上的妖气——彦烨正是那第一个接触龙舌石的人!
飞卫紧追着彦烨,两匹马一前一后驰入古祭道。
转过一面弯壁,飞卫陡拉缰绳——彦烨正跨马立在一方废弃的石祭台前,竟似刻意候他。
看起来,彦烨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却又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危险。飞卫直望着他,试探上前,慎着开口:“麾主,请随我回城。……我会帮你。”
彦烨未有回应,略提缰绳,马即原地旋走,似要随时离去。
“不许再走。”
飞卫一声大吼,弓即拉满,箭即上弦,像要以这种方法留他下来!多年主从,一朝弓刃相见,情何以堪!放在忠烈至上的飞卫心头,更是形同煎熬。
然而彦烨眼中却无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对瞄准自己的箭镞视而不见,他扯缰掉转马首,马便待狂奔——
“站住!”
——吼声瞬间暗哑至极。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彦烨竟突然从背上抽出一支羽箭,回身搭弓便射,动作无一丝犹豫停滞!
飞卫自是始料不及,浑身一震,手中箭矢已脱弦而出。
两杆箭破开了气流,破开了空间,在中途不期相遇!飞卫之矢竟被贯裂。那刹间,他只能看见眼前飞速的金光,晃花了双眼,直到“铿铛”的金石撞击声传入耳膜,碎石惊心。
箭,就扎在飞卫旁边的山石壁上。颤动之音,如剑鸣匣。不用转头看,也能估出这一箭穿石而入的力道——这不是普通人的凡力。飞卫怔望向前,半晌木然。
随后的三骑也在这时追赶上来,于狭窄的古祭道中错列而立。阮小飞勒马踏前几步,忧忡道:“麾主,醒醒吧,不要被龙舌石控制住!你忘了我们出发前立的誓吗?毁掉妖石,除掉乌玺国——你忘了吗?!”
另一边,顾惜朝则暗暗将手探进随身布袋……
就在此时,彦烨所骑的马匹蹄下忽然卷起一股旋流——白焰般的旋流淹没马身,让人直觉将要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白焰隐现中,马匹的形貌开始急剧改变:腋下张开了刺蹼,虎纹赤鬃,蹄生黑莲,赫然是一头异兽!
赤红的鬃毛在旋涡般的白焰中猛烈扬动,诡谲惊人。彦烨冷漠直视众人——如同没有思想没有七情六欲的冷漠。只在那眼神一个微妙的变化中,顾惜朝读出了他的意图!顿时,尤如初回魂神,一声大喊:“等等!我有话问你!”
而彦烨仿若未闻,骤然提缰驱兽欲奔。顾惜朝右手一挥,神哭小斧猛然抛出。惊乍间,却被异兽高抬的后蹄蹬向路侧山壁,竟引起一场土崩石裂!
砸落的山石不断堆积,瞬间阻挡了道路。那一端,异兽早踏黑云而去,没有再丝毫的等待。阮小飞急白了一张脸,围着石堆左旋右旋想要找条隙路,却终徒劳无功。
旁侧一声裂响,原来是飞卫折断了壁上羽箭。顾惜朝眼光扫去,见飞卫神色有异,继而注意到那株箭——那是一种名为“金朴姑”的箭。
朴姑,箭之名仆始……其义不可强求……
——“惜朝……不管这次任务成功与否,你都不要太执着。”
顾惜朝脑中思弦轰然绷紧:彦烨以箭暗中警告,他的神智根本就是清醒的!既然不是被龙舌石控住了心神,那他阵前倒戈的举动一定有什么别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风神之牙的总军麾主弃手下将士于不顾、令长久以来的辛苦功败垂成?!
47。
军中消息很快传遍。城池内,俨然一盘散沙,一局残棋。
四人回城后,即派人手前去掘路开道。
统帅叛异,对于军队而言,那便可能是场致命的打击。彦烨意欲何为尚且不知,风神之牙军中已开始逸散某种一触即发的氛围。
顾惜朝立在石厅柱边,看着墙上隐约的投影。室内,无人掌灯。
旁侧,戚少商运功疗伤告一段落。收了功,睁开眼来半晌,只沉声问一句:
“他走了?”
顾惜朝缄默点头。
戚少商侧目看着地面,情绪郁结在胸,缓道:
“拖在这里越久越不是办法。龙舌石要是追不回,朝廷那边没法交代,风神一军就都会受到株连。……彦烨,我一直以为他是个秉忠持节、重责重义的人,实在想不出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龙舌石本对人类无用,他拿着又能做什么!”
顾惜朝抬起眼角,斜斜盯住旁侧上方一处石柱刻纹。几分邪与执,自然流于眼外。“这件东西太特殊。用得对了,它就可以是筹码,是攀云的梯,甚至可以顶得上当朝天子手中的玉玺。我说过了,彦烨这个人好兵行险著,他在筹谋的,一定是件翻天覆地的大事。”
“他曾经问我,如果遭到别人的背叛会怎么做……”——说到这,戚少商禁不住稍顿,抬头瞄了一眼顾惜朝,见他无反应,才又说下去:“……想来他是早存了这份心。可惜我那时都没察觉出来。”
“如果这是他一开始的打算,”顾惜朝突然咬了牙,“那我决计不能放过他!”
话音落地,一撒手出了厅门。
室外,猛一声劈雷从天边炸开,眼看着一场大雨将至。
顾惜朝从城墙内室走到广场军帐外,一步拆做两步,他看着地面上被闪电照射而起的忽明忽暗的变化,缓缓踱前。
白亮煞目的电光也闪到了露天营帐的帆帘上。飞卫背窗而坐,任由屋中明暗交替不断。从古祭道回来之后,他对着手中的一截残箭动也不动,石雕铜铸般令人不敢亲近。
不察间,有人自旁伸出手,也握住了这支箭杆,将之抽走。飞卫随那动作抬头,才见是顾惜朝。顾惜朝表情冷谲,只审着残箭,慢慢踱到了几步开外。
“你跟随他五年,能不能猜到他会去哪里?”
飞卫也不看他,只一摇头。
“我听说,彦烨以前对你推心置腹,你们曾经情同手足。但在一年前,他却突然改变了对你的态度,是为什么?”
飞卫一愣,脸上似有痛苦闪现,道:“应是我行事不当,与他不谋。”顿了顿,又接了句:“这是我跟他的过结,与此事无关。”
顾惜朝静静盯着他的侧脸,目光深究。
“你不恨他?他背叛了风神之牙。”
“我向来敬重他。”飞卫一语千斤。
“哪怕他那样对你?”
……“只要他仍是他。”
顾惜朝点点头。微侧开目光,瞄上手中残箭。
“彦烨是早就计划好一切。我,和戚少商,还有风神之牙,都被他彻头彻底地利用了。却唯独对你不同。我想到一种可能,也许正是他不想让你看到今日这种局面,所以才故意排挤、处处与你为难,好让你死心离开。——不然,也不会有这一箭之别。”
片刻静寂。随后“嘭”一声闷响!却是飞卫将拳砸在了身前矮墩上。“要真如此、要真如此……!”
“我若是你,就一定会去找他,至少问个清楚。”顾惜朝不紧不慢地说着,显得很有耐性。
“你再想想,出发之前,他有没有哪里不寻常?”
飞卫绷紧的身体开始些许松动。顾惜朝目不转睛地看着,直觉某一瞬,对方的眼神有过一丝变化。
无声无息了片刻,帐外传来一长声清啸嘹亮的鸣响——是响箭。
顾惜朝正倚在窗边,伸出箭杆将帘布撩起,倾身看向远方黑幕。这响箭是掘路队给他报的信号,道已开好,主队随时可以出发。
背对着飞卫,他突然心念电转。
“他们已找到了兽蹄痕迹,正跟上去,雷雨之夜,量他跑不了多远!”顾惜朝望着窗外,像在自说自话,又像在对谁报功。随即放下布帘转身:“我现在就去调集人马!”
急促走到门边,不忘回头道:“你很快就能见到他。到时问完该问的话,还请飞将军不要心存偏袒!”言罢便撩帘出了帐。
雨大如豆,顷刻间便堵塞了天地。远方,山脉与天际连接之处,道道闪电霹雳交错,时不时照得世界晃如白昼一样。
如此猛烈。像是剧变的前兆。
城门不知何时敞开了,平川上有一黑骑已奔出许远。顾惜朝立马于城内,注目着远方愈来愈小的黑点,对身边授令:“跟着他!”
继后,召集所有兵士在城门前。众人都冒着大雨,神色厉肃。
顾惜朝打马头前,目光如电,气势夺人。只听得宏声说道:“龙舌石从风神之牙手中丢失,任何人都脱不了干系!你们是要背负罪名、铩羽而归,还是要随我追击、夺回功勋——你们自己选罢!”
士兵中传出了纷纷议语,群情渐激。——咱们得把事情弄清楚!得问问他,问他还做不做咱们的麾主?——对!对!……
另一边,顾惜朝已将马调向城外。绕到戚少商身旁,出声轻问:“没事吧?”
戚少商披着蓑衣,也骑有一马。他内伤未愈,唇色仍有些泛白,却不在意回道:“还好。”
顾惜朝略一点头,便越过等候在前的诸将。一声清叱,领首朝来时路出发。
雨夜声杂,可以将马匹奔跑的蹄声隐藏起来,不易被人察觉。那名悄悄尾随飞卫的士兵沿途做下了简易记号,部队便寻着这些记号追踪。
天黑天明,天明天黑,和来时一般不分昼夜。有一刹那经过熟悉的山路,顾惜朝忆起了在这处林子的中央,还云葬着一个人的尸体。
——赵义德,你我皆被他人算计,明争暗斗却是为成全渔翁之利。当日你死在此山,今日我也被刀咒所累,终究都是做了范睢白起……我实在不该杀你。
念及此,顾惜朝将眼一闭。力挞三鞭,让马奔过了此地。
原来彦烨一路以暗兵兵符连通数道城关,无意中就留下了路线方向。飞卫便是循着这缕线索,绕过城卡,沿关山疾追。
◎友情提示:
彦烨曾对戚少商提及“背叛”一事,见于第25章中。当时他那么说,其实是源于某种暗思:“若是我,便不会”——推己及人,若是飞卫,又能忍受吗?所以,他宁愿选择排挤与决裂。
48。
炽国,最靠近乌玺的南方小国。它与其余十一国相隔较远,布鲁沱江与桤木河盘绕在外,为其构筑天险。
这里是炽国的京都——曼城。
有着“花瓷王国”之称的都城,以精湛的陶瓷工艺闻名天下。若在和平时期,曼城街头花瓷作坊间多的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如今,虽离繁华稍逊,却仍不减川流不息、奔苦劳命的人潮。
不过是菜贩摊前一场讨价还价的功夫,天空就无预兆地阴沉下来。有些人觉察出不对劲,渐渐停步四处观望。
事实证明,一座城池的崛起需要很长时间,一座城池的破败则只需要很短、很短……
就在这很短很短的时间内,曼城血流成河!
相信不出一夜,这一噩耗便会传至离此最近的无塞国;半月之后,将会传遍所有十二国的属城。
而此时,北城门下奔来了一名身着黑甲戎装的青年——在极少幸存者都挣扎着要逃出城的时候,他反倒闯进了这处正被屠杀的血墟。
城内不少地方冒着滚滚浓烟,一拨拨守城军还在做抵死抗衡,街道上几乎不见百姓,只剩尸体横列一片狼籍。
——谁也不知道这批妖兵打哪儿入的城、怎样入的城,只知道他们突然出现的时候,已伴随着地狱之影。他们比以往更加凶狠、更加强大,仿佛杀也杀之不尽。流散城内的守城兵士都濒于溃乱,渐渐变作了惊弓之鸟。
“救我!救救我!”一名少女抓住青年,哭嚎哀求。他握紧了黑木弓,将少女挡到身后。前方弃屋旁赫然出现了几只人形妖兽——赤红的瞳孔,格外狰狞。
他本是历惯沙场的军人,无论面对怎样的战况也不会有半点怯懦。敌众我寡,一场拼杀,多只妖兽陆续死在他的箭下。记得有人说过,说他是天生的射羿好手,远能百步穿杨,近可十株瞬发,尤其在实战中总能一瞬间判断出敌人的动向、再敏捷地占据最佳瞄射位置。因此他的战斗常常是技巧性极高的,是那种能够让旁观者心如悬石、而惊赞连连的战斗。
乌玺军的战力他司空见惯,这些兽兵却明显有异。来不及深究,身后的少女一声尖叫,竟是先前刚死的妖兽又丧尸般复活了过来!多年的军旅训练,让他只知遇敌冲杀,不得军令打死也不退缩。就这样杀得昏天暗地,满口都是腥咸的灰沙,那生死的界线也仿佛变得越来越模糊……
身后一阵风声,有数支飞矢射来——是守城军的箭!几乎就在他察觉箭向不对劲的同时,少女已被混乱的箭支插中后背,盯着他的双眼里满是惊恐!那一瞬间,空中的羽箭都似没了章法,在头顶耳边呼啸来去,险象迭生。
那守城的兵士已然杀到丧失理智,竟是敌我不分了!
他不敢迟疑,伸手揽了人躲闪穿出箭雨,避到可作掩护的石牌坊后。少女双手死死攥住他的衣袖,瞳孔却发散,身体乍起一阵痉挛——这是将死的前兆。他托着少女下沉的躯体缓缓跪低,僵硬的手掌不敢用力、也不敢松开,直至她咽下最后一口气。
恍然间,有个带笑的声音传入耳中:
“我的副官也开始想姑娘了?……来来!喝完这杯,给你壮壮胆。”
他窘迫地抬头,有人正带着调侃的轻笑看着他。
那是……满城花灯的元宵佳节,某位朝廷大官府上的席宴。那前来陪酒的貌美歌伎瞧上了他,粘着不离左右,请宴的主人便要将美相送。他被时时贴上的温软躯体弄得不知所措,推也不是,承也不是,整张脸都烫成了烙铁铸剑的火炉。
便在这时,有人玩笑着上来替他解围。那夜,从不沾酒的他平生第一次喝醉,醉了,依稀只记下那陈年花雕火辣辣呛喉的滋味……
咸腻的尘沙随风卷入衣领,不远处有间房屋的山墙被毁塌了。怀中一轻,飞卫幡然若醒:那已经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而现在……
现在,只要找到彦烨就好,只要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