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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独步天下(修改版)-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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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我痛得肌肉抽搐,眼眶里泪花在打转,我仰着头就是倔强的不让它落下。
  “来人——来人——”他抱着我飞快的冲出房间,一脚踢开虚掩的大门,冲院落外厉声怒吼,“给我传大夫!速传——”

  探病

  这一次受伤,我足足昏迷了三天,昏昏沉沉间似乎有听到孟古姐姐悲伤的哭泣声一直在我耳边萦绕。
  醒来后才知道我撞伤了腰椎,今后好长一段时间将只能趴在软褥上养伤。孟古姐姐怕我老趴着不动,时间久了胸口会捂住暗疮来,便让一个老妈子专门伺候我翻身,另外又遣了她的贴身丫头海真来服侍我日常饮食。我觉得蹊跷,等没旁人的时候,便问海真,阿济娜去哪了?她先是吱吱唔唔不肯说,后来我连猜带蒙,终于隐约得知,事发后衮代斥责阿济娜服侍不周,将她责打了二十杖,然后关进了柴房。
  我暗自叹息,知道这明里虽然打的是阿济娜,其实却是给我立的一个下马威——她这是怨恨阿济娜那天晚上被努尔哈赤支走,才让努尔哈赤有机可趁——其实这哪能怪阿济娜?她一个小丫头,又有什么能力能够反抗努尔哈赤的?即使是衮代自己,在这个男性为尊的体制下,也丝毫不敢违抗自己的丈夫。
  我自那晚过后便再没见到努尔哈赤。倒是褚英,在我清醒后隔天曾来看过我一次,却只是站在门口望着我发呆。那双布满血色的眼睛,死死的盯住了我,眸底深处交织了极端复杂的眼神,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阴沉最可怕,也是最难读懂的。
  他杵门口一站就是一下午,没说一句话,也始终没跨过那道低浅的门槛。而后,在我实在看不下去,打发海真去请他时,他却扭头走了。
  第二天一早,他便随努尔哈赤出发去了北京,向大明天朝进奉贡品。
  代善是最后一个来看我的人。
  他来的时候已是日暮,海真正打算安顿我歇息,他却悄没声息的走了进来。
  我见他身上只穿了件青灰色的皮褂子,肩上落着雪花,却没披斗篷,脸色冻得雪白,不禁有些心疼,嗔怪说:“外头下雪了?怎么也不多穿点,你不上心这个,难道连跟着你的人也都是些没心的么?”
  “好些了没?”他没回答我的话,只是远远的拣了张凳子坐了,静静的看着我。屋里虽然烧着炭火,暖意融融,可是他的脸色却始终透着苍白,毫无血色。
  “你怎么了?”还真不习惯他忽然生疏的样子,以前没人的时候他可不是这样客套的。我拍了拍身侧,招呼他,“过来这边坐,炕上暖和……”
  他幽幽的望着我,嘴角动了动。我不说话,只是执拗的直视他,毫不避讳,也绝不躲闪。他微微动了动肩膀,终于在我的注视下站起身向我这边走来。
  “臭小子!”我没好气的捶他胸口,“明知道我不能动弹,难道还非要我下地请你,你才肯过来?”他身上带着股冰冷的寒气,才靠近,我便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冷吗?”他轻声问我。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
  他淡淡的扯出一丝笑容:“还疼吗?”
  我含笑摇头。突然间他的瞳孔骤缩,带着一丝痛惜的看定我。顺着他的目光,我低下头,看到自己些许敞开的领口下淤青的痕迹——那是……努尔哈赤弄出来的吻痕。
  我知道他也许是误会了什么,忙尴尬的拉上领口,遮住淤痕,却不想被他冰冷而又颤抖的手一把挡开。
  “疼吗?”
  “咝。”他的手指冰凉如雪,被他指尖碰到的温热肌肤被冻得一麻。我见他慌张的缩手,忙咧着嘴笑,“不疼!不疼!真的,一点都不疼……”
  “东哥……”他悲凉的喊我的名字,眼神里有着浓烈的绝望。
  我一惊,竟脱口说道:“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看到他受伤无助的神情,仿佛是在指责我一般,便不由的慌张起来,“我……”
  他静静的看着我,似乎在鼓励我继续说下去。
  我咽了口唾沫,竖着两根手指故作夸张的笑说:“我保证,我绝不会做你的继母占你便宜!”
  他瞪大了眼看我,眼珠黝黑。
  在他无声的抗议下,我终于放弃逗他玩笑的心思,一本正经的说:“你放心,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如果真的有事发生的话,我就不会这么凄惨的躺在这里了!”
  他沉默,许久之后喊了声:“东哥……”便再没了声音,只是轻轻的,用手细心的替我拿捏腰上的肌肉。
  他拿捏的手劲恰到好处,既缓解了我长期卧床造成的肌肉紧绷,又不会弄痛我的旧伤,我舒服得眼皮直往下耷拉。
  朦朦胧胧间,却听见海真的声音在耳边轻声问道:“格格要不要再用燕窝粥,这是二阿哥临走特意吩咐奴婢煮的……”
  我睁开眼,四处瞅:“代善走了么?”
  “是。走了好一会了。”
  我扭头看向窗外,天色已是黑沉沉的,原来我竟已睡过去好久了。打了个哈欠,我勉强撑起身子,海真端了粥碗一边喂我,一边笑说:“二阿哥对格格可真是上心,自打你受伤到现在,他每晚这个时辰都会过来……”
  “你说什么?代善每晚都来?”我惊呆,“我怎么从没见着他?”
  “那会子格格身子还没好得这么利落,天没黑便早早歇下了。二阿哥每次来都站在格格窗外,等格格睡着了才进屋。格格前阵子正喝那养气补身的药丸,这一睡下去自然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奴婢可是瞧得真真的,二阿哥每回来都会替格格揉背,有时候还一个人自言自语,总要待到戌时末才回去的。”
  细细的品味海真的每句话,想着他每晚孤独执著的守在窗下,想着他对着昏睡的我喃喃细语,想着他细心呵护的替我拿捏,想着那张苍白而又温柔的脸……我不由痴了。
  腊月末。
  努尔哈赤率部返回费阿拉。
  除夕夜里,与众人吃罢年饭,我陪孟古姐姐回房守岁,两人闲闲的聊了一些关于叶赫,关于小皇太极的趣闻。
  每年除夕夜,努尔哈赤按例都会在大福晋房内安寝,所以当孟古姐姐留我在她那里过夜时,我一口应承。
  阿济娜替我在外间暖阁里铺好床褥,我怜她体弱辛苦,便放她到隔壁屋与海真作伴,早早的让她歇了。
  因为趴着睡了一个多月,我现如今竟养成了习惯,往往睡到半夜会因为胸闷难当而憋醒,然后才意识到自己伤已痊愈,不必再保持趴睡姿势为难自己。但是一个习惯一旦潜移默化后,好像短期内便很难纠正得过来。
  这晚睡到半夜,我照样惊醒,然后痛苦的翻身,胸口麻痹得要揉好久才能舒缓闷气。
  我闭着眼嘟哝,轻声抱怨,忽听床头一声叹息,我倏地睁开眼,却意外的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眼眸。
  我惊骇的张大嘴,瞪着他,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嘘……别嚷。让我好好看看你……”他轻声说,语音里透着温柔,身上散发出微醺的酒气,想来酒宴上一定灌了不少酒。
  “贝勒爷。”我拉高棉被,一脸警惕的瞪着他。孟古姐姐就在里屋,我不信他会如此乱来,所以我宁可相信他此刻并没有喝醉,神智还是清醒的。
  努尔哈赤轻笑:“好久不见……”他轻柔的伸手抚摸我散在肩上的长发,脸上展露出心满意足的欢喜,“总算今儿个见着了。”
  我没说话,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好。
  他见我拿防备的姿态敌对着他,忍不住嗤笑:“就这么厌恶我?听说你曾在族人面前起誓,谁人若能杀得了我,你便嫁他!东哥,你可真看得起我努尔哈赤……”他攥紧我的发梢用力一拽,我疼得将头偏过,却被他飞快用唇封住了我的嘴。
  “唔!”我不客气的咬他,他一触即退,冷笑:“还是这么牙尖嘴利啊!”
  “哼。”我故意当着他的面,扯起被面使劲擦着嘴,摆出一副恶心讨厌到极点的表情。我就是成心气他!
  “真的不愿意嫁给我?”他再次问。我听出这句话的背后似乎还隐藏着什么,仿佛是他想竭力说服我,给我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我把布斋的尸骨还给叶赫呢?”
  我挺直脊背,冷笑:“人都被你杀了,剩下的尸骨又算得了什么?你爱怎么处置随你!”
  “你不在乎?”
  “我不在乎!”
  “那你还来费阿拉做什么?”他陡然严厉起来,喉咙深处压着愤怒。
  “你以为我喜欢来么?”要不是布扬古逼我,就算费阿拉派出八抬大轿来请我,我也不会来!他这真是明知故问!
  “你——”他被我气得不轻,红润的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神情反复多变,“好!好!你不在乎……你不在乎的东西我留着又有何用?我会把布斋的尸骨还给叶赫,可是你——东哥,你既然已经踏入我的费阿拉城,今后不管你喜不喜欢,你都再也没有随意离开的自由!我要你留在这里……一辈子!”
  我看到了他眼中的狠戾与残酷,那双眼酷似怒火中烧时坏脾气的褚英,他们果然不愧是父子,连凶狠的眼神都如此相似。
  “你会后悔你所说过的那些话!”
  看他最后近乎赌气般的诅咒,我非但毫无惧怕之意,反而抑制不住轻笑起来:“后悔什么?后悔拒绝嫁给你?不!永远不!”
  他噌地腾身站起,愤怒的摔门而出。在离开的霎那,他却顿在原地,抛下一句冰冷而僵硬的话语:“从明天起,你搬去兰苑!从今往后,不准你再踏出兰苑一步!”说完,他扬长而去。
  我淡淡的冷笑,心里涌出无奈凄凉的酸涩。回过头,我毫无意外的看见扶着门框的孟古姐姐。她仅着一身雪白中衣,散着乌黑的披肩长发,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脸色惨白如雪的呆望着我,眼眸空洞的透出悲凉的哀伤。

  圈禁

  万历二十二年正月,蒙古科尔沁贝勒明安、喀尔喀贝勒老萨遣使求和通好,自此恢复往来。
  万历二十三年,因保塞有功,明朝天子敕封努尔哈赤为龙虎将军。
  万历二十四年正月,努尔哈赤与舒尔哈齐在费阿拉城分别接待朝鲜主簿申忠一;同年,建州大将费英东征伐野人女真瓦尔喀部……努尔哈赤向周边不断扩大建州势力的脚步一刻也未曾停止过。
  万历二十五年春。
  这已是我在兰苑迎来的第三个春天。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我被在这个一百多平米小院内,只有阿济娜早晚相伴。
  努尔哈赤的这招果然够狠够毒!这座兰苑比起现代监狱有过之而无不及,最起码我蹲监狱还有一群牢友和狱警相伴,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寂寞无聊得快抓狂。
  每当看到东边日出,西边日落一次,我的心里就增添一份抑郁,相信再过不久,我准会被逼出精神分裂来。
  据说在此僻静一隅被的并不止我一个,与兰苑隔湖相望的那座梅园内,关着乌拉的贝勒布占泰,只不过他比我幸运,虽然同是生活,他却日夜有美人相伴——去年底,努尔哈赤又把舒尔哈齐的另一个女儿娥恩哲也嫁了给他,让他在梅园内享受着齐人之福。
  每回听到湖对面传来的丝竹乐器声,我都咂嘴眼馋不已。兰苑太静了,静得一年里头连耗子夜半找食的吱吱声也听不见几回。
  “格格!”
  “嗯?什么事?”
  “你又发呆!这一天到晚你究竟要发几次呆啊?每回跟你说话,你总是两眼发直的在走神!”她手里拎着食盒,不满的冲我发牢骚。
  好丫头!跟了我三四年,别的没学会,原有的奴性却淡化了许多,如今跟我讲话,也敢当着我的面给我甩脸子看了。
  我笑呵呵的从她手里接过食盒,打开,一荤一素,两个玉米面窝头。我拿起个窝头叹气:“又是吃这个,早知道前儿的沙其玛真该留点……”我吧唧嘴,怀念着沙其玛酥软香甜的味道。
  “前儿个是东果格格做生日,恰巧我去下厨房领膳食,被东果格格和几位阿哥瞧见了……东果格格的面子这守园子的侍卫毕竟要顾忌几分,要不然这沙其玛哪里能带得进来?”
  我啃了口窝头,轻笑。东果格格的面子啊……她到底有几分薄面我是不清楚,但我却能确定这送点心的事绝瞒不了努尔哈赤,若是暗地里没得到他的默许,那些个看守打死也不敢让任何东西挟带进园子来。
  “对了,格格。方才我去领食,听厨房的下人们在那议论纷纷,说是咱们叶赫来人了!”阿济娜兴奋得双目放光。
  “叶赫?谁来了?”我抹了抹嘴,把沾在唇角的碎末掸掉。这窝头太干太硬,差点没噎死我。
  我忙不迭的找水喝,阿济娜却仍是站在那儿一脸的痴迷:“听说是金台石贝勒!”
  一口气喝下一壶水,总算顺了口气,我随口问:“金台石是谁?”
  “格格!”阿济娜气得直跺脚,“金台石贝勒爷可不就是你的额其克?”满语“额其克”指的是叔父的意思。
  “我的额其克?”我的额其克多了去了,我知道谁跟谁啊?
  “就是叶赫那拉侧福晋的亲哥哥,那林布禄贝勒的亲弟弟……”
  “哦——”我想起来了,“是不是就是那个身材胖胖很多肉,脸圆圆的,一笑起来眼就找不到的……额其克。”看阿济娜脸色灰灰的,我忙扯皮,笑嘻嘻的瞅着她。
  “金台石贝勒人很好的,我在想要不要偷偷去找他,让他想想办法把咱们救出去!”
  “没有用的,阿济娜!”我正色道,“这种念头你趁早打消,金台石贝勒即使知道我被关在这里又能怎样?这三年多我在建州音讯全无,你可曾见叶赫那边有谁来问过一声?”
  阿济娜咬着唇,脸色黯淡。我也知道我的话又一次残忍的浇熄了她刚刚燃起的希望火种,不禁有些歉然——她已经十八岁了,以她这样的年纪,在这个时代怕早该为人母了吧?
  “阿济娜。”我轻声唤她,带着一股无奈。三年了,不只她急,我也急。三年的孤寂生活彻底磨平了我原有的锋芒,存在于我心底曾经强烈抵抗努尔哈赤的决心和坚强,已经由一把削金断玉的锋利尖刃,变成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钝菜刀。
  我悲哀的默想,假如此刻努尔哈赤若出现在我面前,冲我不屑的招招手,也许我会立即毫不犹豫的扑向他吧?
  寒——想像着那一幕情景,连自己都觉得恶心!
  这样的我,连我自己都瞧不起!可是……我真的忍不下去了,再继续面对着这逼仄的四面土墙发呆下去,我怕我迟早会疯掉!我最后的那点骨气已经随着时间无声的摧残,全部消磨殆尽了!
  “布喜娅玛拉格格在吗?”一道尖锐的嗓音在院门口陡然响起,是那个看守兰苑的侍卫长。说的真是废话,我不在这还能上哪儿?
  我不悦的朝阿济娜呶呶嘴,打发她出去应付。对这个狗腿子,我向来没有好感。
  阿济娜出去后没多久,外头便安静下来。我继续坐在桌前啃我的窝头就着白开水,忽听阿济娜用颤颤的声音隔着窗户喊我:“格格……”
  “怎么了?”我奇怪的回应,却听窗外响起一把陌生的男声,恭敬而又不失温和的说:“东哥格格!劳烦请出来一下!”
  是谁?兰苑已经三年多没来过一个人了!莫名的,我内心一阵激动,手指慌张的在衣服上擦了两下,蹦跳着跑出小屋。
  门外院子里,朗朗晴空下,一位面色清俊的男子长身而立。我愣了愣,回忆起他的长相,迟疑的揣测:“何和礼?”
  “东哥格格还记得我啊。”他微微一笑,从袖筒中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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