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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南风知我意-第17章

小说: 南风知我意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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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又一想,脸成了十成红。

  正旁边低头看蔷薇的流水回过头来,一个“风”字还没出口,那女子的娇羞就映在眼里。眼睛再一动,瞧到罪魁祸首还在一边浅浅的微笑,完全不知道他已经勾了颗少女的芳心走。想到自己最开始也是被他笑蒙了头,然后迷迷糊糊的一脚陷进了他的网,心里就立刻翻了几瓶小醋。

  ——喂喂,就算你看不到,也得注意点言行不是?

  嘴角一撇,拉了风筝就走。

  “咦?你不看花了?”风筝纳闷的问。

  “偌大的集市不缺这一家,”流水砸吧着嘴,消化满口酸味,“再看下去,满眼都是‘春’花了……”

  风筝莞尔。

  原来小孩儿是在吃醋啊。

  千万不能告诉那孩子是自己故意惹那女子逗他生气的。

  可又怕小孩真的气个没完,打岔道:“今天就这么出来,不怕燕山贝家乘你不在伺机报复?”

  “不怕。”小孩子嘟囔。

  “为什么?”

  “昨天听我哥说陕西地界遭了地震,毁了不少人家,作为北方老大燕山贝家自然不能不管。这一管,恩恩,最近是要忙上一阵了。”

  听了这话,竟是隐约一阵心惊肉跳,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想了想,才尴尬说:“看来,这个老大做的还是真忙啊。”

  “忙什么忙!”流水切齿,“我要有你的武功早趁这个机会杀入贝家,杀个一干二净了。”

  风筝听到他倏忽变的毫无感情的话,一股寒气在闷热的六月袭上身:“一定要……杀个一干二净?”

  “这事情换谁,谁都会这样做!”

  是啊。风筝苦笑,这锥心刺骨不共戴天的仇恨换作谁能不报?自己不也是么?从天陷出来的第一场撕杀,不就把那些胆敢伤害流水的人杀死了一多半么?

  没有理由责怪流水。

  只是在心里有点不舒服,一点小小的不舒服而已。

  才想着,身边一串叮叮当当的脆响。

  手指顺着丁冬声拨过去,触手是凉森森圆润润的金属感觉,竟是两颗胡桃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

  “恩?”流水看了眼风筝手中的东西,“铃铛,金色的铃铛。喜欢?”

  “觉得声音很好听。”风筝淡淡的说。

  身边的小老板见有生意可做,急忙赶过来:“这位公子,您的眼力真好。这是从西域运来的正宗波斯金铃铛,受过天竺雷音色众佛的佛音熏陶,平日里多听听着铃声,保您耳聪目明,心宽体胖……”

  “行了,行了,多少钱?”流水赶紧打断他的话。天知道要让这生意人吹嘘下去今天还能不能在日落前回家。

  小老板撮着手:“一吊。”

  “一吊?!你杀人啊!”流水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

  “可是您看……这是从西域运来的正宗波斯金铃铛,受过天竺雷音色众佛的佛音熏陶,平日里多听……”

  “三十文。”流水毫不留情的戳穿,“这是蛇山下李记作坊一天出十颗的铜铃铛。”

  “九十文。”

  “二十九文。”

  “公子,好歹这也是件首饰不是?”

  “二十八文。”

  “八十,不能再少了。”老板痛哭流涕,“公子您行行好,要都像您一样我们还开店么?我家都快揭不开锅了,上有一个八十多岁的老母,下面还有三个孩子,中间一个老婆。家里六张口等着吃饭呢!”

  “二十八,不能再多了。”

  风筝听了不忍,摸出从天陷带上来的一块金子放到老板手里,换过铃铛,笑着说:“这个给您,喜欢的东西多少都不贵。”

  流水睁大眼睛看着老板接过黄金,看着老板确认的把黄金放在嘴里咬。

  怎一个郁闷了得!

  “风筝啊。”走在赶集的人群里,流水拉着风筝叹气,“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这是买卖的一般规律啊。”

  “你这样不是太没善心了?!他家都快揭不开锅了。”

  看了风筝一眼,流水赌气的说:“算了,是我不对。”

  “好了,好了。这个东西呢,我送给你。”

  流水受宠若惊:“送我?”

  “恩。你既然送了我衣服,我总要送你些不是么?”风筝笑着,“我刚刚向老板讨了根绳子,等会把铃铛系在你的头发上,好么?”

  看看铃铛,看看红绳。

  再看看风筝的满面期待。

  呜……不想让他失望。

  流水任命的接过绳子和铃铛开始往头上系。

  “那个……你确定这样比较好?”奇怪的拨弄头上忽然多出来的饰物,一串清脆的乐声入耳,“为什么我反到觉得自己像是系上铃铛的小狗?”

  风筝笑的眯起眼:“那样不好么?若是小狗我就养你一辈子好了。”

  流水的脸“砰”的一声红的乱七八糟。

  “那……为什么要系在头发上?”

  “你脸旁的铃铛一响,我就能准确的对着你的脸微笑了。”

  日中为昃。

  六月的正午热的似蒸笼,可集市的人丝毫不见减少,破烂与华丽的衣服此时再无区别,彼此拥挤,媚人的脂粉味道与浓重的汗水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特殊的气味。

  一种真正属于市井的气味。

  车如流水马如龙。

  早些时候,流水饿了,松开风筝的手,说是要买些食物,叫风筝等他。

  风筝这一等,就不晓得等了多久。

  有人说他挡了路,他让开几步;有人骂他挡了摊子,他又挪开几步;有人挤了他一下,他看不到,趔趄了几步。

  似乎身边都是人,似乎身边又一个人没有。

  似乎身边喧闹着,似乎身边又是静悄悄。

  有什么东西在号啕大哭,有什么东西在大声咀嚼,有什么东西在他耳边无力的呻吟,声如垂死。

  他有了一种错觉——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是活着的。

  除了自身的心跳昭示他的生存,黑暗中他看不到任何一个生命,那些喧哗的、拥挤的、笑骂的只是一只只游魂野鬼,排着不整齐的队从一个地方走向另一个地方,直到消亡。

  而他就处在一个阴冥的世界中,手足无措,惟有被动的等待一个熟悉的声音把他重新唤回人间。

  他对自己说,就快了,就快了,那个孩子就快来呼唤我了。

  那个声音却一直没有出现。

  阳光渐渐的温和下来,变的不再炽热。空气也凉爽下来,甚至开始有习习的风不断的吹。

  饥渴的感觉不再存在。

  他的腿累了,伸手摸了一下后面。是一块潮湿的石头墙壁。

  他思考了一阵,决定还是坐下来。

  很快,有人坐在他的身边。

  那个人是哭哭啼啼的坐在他身边的,他清楚猜到那人不是流水。若是流水,只会一把抱住他,说一些自责的话。

  他又坐了好一阵,身边的哭声越大。他心不忍了,回头过去柔声问,怎么了?

  那个哭声停了一瞬,一下子一个单薄瘦小的身子冲到他怀里,哭的更凶。

  似乎……是个小小的男童?

  他叹口气,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长不大的爱哭鬼都爱在他怀里哭呢?这个小孩也是,流水也是。可他还是用手拍着男孩子的肩膀,说,不哭。

  男孩子在摸脸,用颤声问:“你也被你娘抛弃了么?”

  ……也?

  风筝说:“不,我是在等人。”

  男孩子大声喊:“骗人!我看到你站在这三个多时辰了!若是等人早就等到了!”

  “已经三个多时辰了?那天岂不是都黑了?”

  男孩子“咦”了一声,盯住风筝的眼睛:“你……看不见?”

  “恩。”

  男孩子顿时如遭雷劈,也顾不上哭,呆呆的自言自语:“他是瞎了才被抛弃,可我没瞎啊!娘为什么不要我!”一把拉住风筝的袖口,男孩大声的喊:“你说!你说!你说为什么我娘不要我了?!”

  风筝任男孩子粗暴的摇晃着他,一句话也开不了口。

  他伸手去摸男孩的头发,想用他一贯安慰流水的方式抚慰这个男孩。可他的手才伸出去,就被男孩子一掌打落。

  “我不要一个瞎子来同情!你这瞎子什么都不懂!”男孩子恶狠狠的看着他无神的眼睛,“你们这种人根本什么都看不见,只知道吃饭睡觉!”

  “可我……”风筝犹豫不定的说,“可我看的到善恶。”

  “善恶?!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他一拉风筝,“跟我来!让我告诉你究竟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云里雾里,风筝任由着男孩粗鲁的拉他走。

  对男孩子来说,他正把一个人从一个地方拉到另一个地方,这是一种发泄怒气的方法。

  对风筝来说,他想不清楚跟着这男孩到底是对是错,徘徊中,他只能不断的重复抬脚又落下的动作,依稀感觉出,脚下的地变的难走变的潮湿。

  水流滔滔声慢慢出现在他的耳朵里,压抑的好像纤夫干枯粗重的手指。

  一股咸猩腐烂的味道直冲风筝的呼吸,他抬手捂住口鼻,问:“你带我到了哪?”

  “到了哪?!”男孩子暴跳如雷,“……瞎子!听好了!这里是你永远见不到的东西——汉江!”

  ……这……

  这是汉江?

  这种病如膏肓的水和地竟然就是流水所说的幽幽汉江?!

  “你说这里是汉江?”

  “是!”男孩子一推风筝的身体,“听好了!别看这汉江白天美的跟画儿一样,可到了晚上还不是一江黑黝黝的死水!”

  “怎么会……”

  “其实我知道……五年前我哥哥被卖给人贩子时走的是这条汉江。昨天我娘说也要卖了我,若不是我逃了出来,我也得走这条汉江。”

  “……”风筝张了张口,难发一言。

  “我娘……我娘她是个爱慕虚荣的人!她从来不肯把一件衣服穿上一个月,她总是逼着我爹给她赚钱,到了冬天我只能穿芦花袄!你这个瞎子怎么会知道!芦花袄和棉袄看起来一模一样,可穿在身上和没穿是一个样!身边的朋友过年时都有新衣服穿,我站在一边手脚却都冻麻了。”

  “……我给你钱好么?到了冬天去买件暖和的穿。”

  “啪”的一声。

  男孩子用尽全力扇了风筝一个巴掌:“我用不着你的怜悯!钱?!钱真他妈真是个好东西!娘没钱做新衣服了,不还得把我卖了么?!到不如……现在卖了,省得将来提心吊胆。”

  “我……”

  “我哥哥被卖的那一年十五岁,可我才八岁啊!”男孩子对着江水大喊,“我才八岁!若是要卖也要等我再大一点啊!为什么!!!”泪水落在湿润的泥土里,化成无形。

  “你哥哥……?”

  “我哥哥叫金阿卯。”

  金——阿——卯?

  那个被他拒绝了戏子?!

  他说了什么来着?!他说——他自堕落,何干他人。

  风筝突然明白了。

  金阿卯的贫穷和苦难只能由金阿卯一个人来承担,无论是谁都不能真正解救他,只有他自己的堕落才能使他脱离苦海。他天分不高,不能作一个一炮大红的戏者,他只有选择这样一个轻贱自己的方式活下去。他不想死。谁会想死?!可他终究死了。

  自己,只怕是给他致命一击的罪魁祸首!

  而今,自己见到了他的弟弟,一个和他完全不同的男孩却要走上相同道路的孩子。

  这,莫不是上天的惩罚?

  风筝嘴角露出一点凄惨的微笑,对这个孩子他亏欠甚多,无法撒谎:“……他,死了。”

  出乎意料的,男孩子并不诧异。

  似乎他对他们的命运了如指掌一样的从容,他说:“我知道。”

  “你知道?”

  “……爹说从哥被卖走的那天,哥的心就死在汉江里。死在这片吃人的水域里!”

  有什么东西沉重的砸在风筝的胸口,砸的他喘不了气,他嗫嚅,在言语凌迟的刑场上作最后辩解:“不是说……不是说汉江上有渔船,有鸬鹚,有船夫的船歌?不是说汉江开满了不染世俗的莲花么?……”

  “只有无忧无虑的富人才会那么说。听好了!瞎子!”男孩子捏着风筝的下巴,直视他无神的眼睛:“在我们穷人的眼中,汉江只是会带来灭顶之灾的祸水!”

  * * *

  流水找了风筝整整一个下午。

  明明说好了要风筝站在原地等他,可当他兴冲冲抱着包子回来时,却不找见了那个白衣的人。

  面对川流不息的人群,他的心咯噔一下,怀里的包子尽数落到了地上。

  他手脚发软,四肢百骸有种不能控制的颤抖。

  他像疯了一样到处寻找风筝。

  是的,他疯了。

  他知道很多东西实在是不能如磐石一样亘古不变,尤其是人心。

  人心,总擅变。

  走投无路时,他下定决心决定联络汉江的兄弟们。

  他哥哥看着他满脸狼狈冷笑道:“可疑的人,若丢了更好!”

  他的心头一阵冷寒。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找到他,哪怕发动汉江会的全部弟兄。”

  “你敢!”

  面对他哥哥的强势江流水咬住了嘴唇。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他从来不敢做的事情——他对他哥哥拍了桌子。

  “砰”的一声,他撑着他隐隐肿疼的左手,坚定的目光望进他哥吃惊的目光里:“我有什么不敢!好歹我也是汉江会的二少爷!”

  江逐云身边的江鄂一直观察着流水,看到他脸色发青,看到他头上流出一颗颗汗珠,看到他为了那个苍白的人又一次冒犯他哥哥。

  终于,江鄂放下手中的茶碗,淡淡的说:“二少爷,你这般慌张,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

  流水怔住了。

  感觉到了什么?

  不能感觉不到啊。

  早就有一条无色透明的线缝在他的心口,揪着他心口,叫他说也不是,瞒也不是,天上地下,即使是一个小小的颤动,他也不能不感觉到啊。

  他深吸了一口气,几个小小的字眼千辛万苦的从他嘴唇里逃出来:“……是,我怕我失去最珍重的东西。”

  不能……失去……

  * * *

  风筝颓然坐倒在一棵树旁。

  夜晚的江风再大再凉也吹不走他心头的恐惧。他记得使他决心离开天陷的一个很大原因是想拥有流水口中美丽的汉江。

  可,这条滔滔的水并不属于流水一个人。天下有一个人就有一种汉江,有一百个人就有一百种汉江。就如同,贫和富,幸福和苦难。有流水这样肯花上大笔钱财买一块布料的少爷自然也有小小年纪就要被卖的孩子,有汉江会的富饶也自然有吃不上喝不上一场洪水失了家园的老百姓!

  而,究竟哪一条汉江才属于他?

  属于这个叫风筝的他呢?

  金阿卯的弟弟见到眼前白衣人踌躇的表情,似乎十分满意。现在他笑了,大口的呼吸汉江潮湿腐败的空气,他觉得在生命的最后能够看到一个人比他更痛苦是一种纯粹幸福。

  这种幸福无关出身,但凡是被生活所累因此不相信善恶之分的人,无论年纪大小,都会涌出这种绝对的幸福和优越感。

  ——看看!这个刚刚还在怜悯我,刚刚还在自恃有钱的家伙转眼就变的比我更惨了!

  男孩子得意的笑个不停,一种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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