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关东 作者:高满堂 孙建业-第50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潘老大说:“娘,你没看见哪,那姓朱的就是个窝囊废,对我爹是服服帖帖的,我摘了他家的幌子他都没敢奓翅儿!”
潘五爷训斥儿子说:“你懂什么!”
潘五奶端上茶水,给潘五爷倒上。潘五爷品着茶水,似有心事。
潘五奶看出丈夫情绪不对劲,问儿子说:“老大,真的没出啥事儿?”
潘老大说:“没呀,朱开山像个软瓜似的。”
潘五奶说:“当家的,人家服软了,你咋还不高兴啊?”
潘五爷长叹一声道:“当年的大英雄,能忍下今天的气,这我真没想到啊。可我也看出了他眉宇间有股子狮虎之气。这小子,不是凡人!说不定,他真的就是咱热河人的灾星……”
3
奉军营房宿舍里,多日没人住的宿舍,四下落满了尘灰。房门突然打开了,涌进一群士兵。传武也在其中。几年戎马生涯收敛了他的野气,彰显出一股英气来。
士兵们一脸的疲惫,扔下枪支和行李骂骂咧咧地发着牢骚:“奶奶的,总算回来了!”
“妈了个巴子,爷爷在关里卖命,家里连个清扫的人都没有吗?”
“能把脑袋囫囵个儿扛回来,就谢天谢地吧!”
“当兵的就是这么个命,骂也没有用!”
郑团长进来,士兵们马上鸦雀无声,挺直了腰板立正站好。
郑团长沉着脸说:“怎么,活着回来还不高兴吗?”
朱传武向前敬礼说:“报告团长,弟兄们不过说了点劳累的话。有什么事请吩咐。”
郑团长说:“你怎么也住这屋来了?”
传武说:“我的床位就在这儿。”
郑团长说:“从今天起,你搬到连部去。”
传武说:“我只是个临时的代理连长啊。”
郑团长说:“郭松龄旅长因为你带一个排掩护了咱们团安全撤退,作战有功,已经正式提升你为上尉连长!”
士兵们一听,闹哄起来,恭喜声一片。
传武又给郑团长敬了个礼说:“谢谢郑团长,也谢谢郭旅长。”
郑团长一笑说:“别光拿嘴谢啊,晚上咱们摸两圈麻将?”
传武说:“不行啊,团长,晚上我得回家看看。”
郑团长一拍脑门说:“忘了,你家就在哈尔滨嘛!”
传文呆坐着望着房顶,满腹心事。
那文走进来说:“想啥呢?还不回屋睡觉?”
传文说:“爆炒活鸡。”那文问:“啥?”
朱传文说:“爆炒活鸡。哎,你在王府里听没听过这道菜?”
那文说:“扯呢?活鸡咋爆炒啊?”
传文说:“就是呢,活鸡咋爆炒啊?”
那文拽着他说:“走吧,回屋睡觉去,我要爆炒你这只活鸡。”
忽然传来一阵敲大门的声音。传文警觉地站起来说:“有人来了!”
朱开山披着外衣走出屋,文他娘也随他出来,站在屋门口看丈夫走向院门。
朱开山问:“谁呀?”
朱传武的声音说:“是我,爹!”
朱开山惊喜道:“是老二!”
他忙拽开门插,拉开门,一身戎装的传武走了进来。
全家人都迎了出来,传武一一招呼了。
传文说:“快进屋。没吃饭吧?我给你做去。”
传武说:“哥,我在营房吃了。”
传杰看着传武的肩牌问:“二哥,你这是啥军衔啊?”
传武说:“上尉,连长。”
传杰说:“哈!二哥当官儿啦!”
进屋坐下,文他娘数落传武说:“打从去年开春,你进关里前回来一趟,这就一年多了,硬是没着家!”
传武说:“娘,成天行军打仗,哪有空回来啊?”
文他娘说:“是没空吗?娘看你是没心!”
朱开山说:“得了,能好好回来就中啦。老二呀,听说奉军这回在关里吃了不少亏?”
传武说:“可不!这仗打得窝囊,全线崩溃呀!要不是郭旅长指挥三旅、八旅在临榆、抚宁一线抵抗,吴佩孚就能打出山海关来,把整个关东全占了,他老张家的天下就得改姓了。”
朱开山说:“不是议和了吗?这回不打了吧?”
传武说:“难说。张大帅已经宣布东北独立,跟北京政府断绝了关系,眼下又建兵工厂又扩兵的,还要往大里整呢。”
朱开山说:“他这是不服哇!”
文他娘说:“老打,打到啥时候是个头儿啊?”
传武没回答,他看见秀儿进了屋站在门口。其实秀儿比谁都心急,可又不好意思,要不是那文和玉书去叫,还憋着不肯出来。
秀儿含羞低头,扫了传武一眼,说:“回来了?”
传武也很不自然,站起来说:“啊,回来了。”
那文贴着秀儿的耳边说:“看他一身军装,多打人儿啊!”
秀儿用胳膊肘推了一下那文说:“去!”
文他娘看着秀儿笑了笑,站起身对大家说:“好了,时辰不早了,都睡去吧,明儿个再唠。”
传武跟着秀儿进了屋,脱下军装。秀儿端了一盆热水进来,放到炕边说:“来,烫烫脚吧。”
传武答应着坐到炕边,要脱鞋。秀儿却蹲下身子,帮他脱了。
传武说:“我自己来。”
秀儿说:“我来嘛。我给你做媳妇,没给你做过饭,没给你洗过衣裳,给你洗洗脚还不行吗?”
传武不再坚持,静静看着秀儿的黑发。
秀儿仰起脸来,娇羞一笑说:“瞅啥?”
传武拽起她说:“秀儿,还是我自己洗吧,你洗,我这脚痒痒,受不了。”
洗完脚,传武穿着衬衣就上了炕。秀儿说:“你衣裳咋也不脱呀?”
传武犹豫一下,脱去衬衣,露出了胳膊和胸脯上的伤疤来。
秀儿看见了,大惊失色道:“哎呀!咋整的呀?”
传武说:“枪子儿打的,炮弹崩的。”
秀儿心疼欲哭:“这不是要命吗?”
传武说:“当兵吃粮,什么命不命的。”
秀儿说:“那咱就别当兵了。咱家也不缺吃、不缺穿的,回家得了。”
传武说:“你也该知道,我是能在家呆住的人吗?”
传武躺下,盖上被。
秀儿说:“这被窝是我刚才捂的,热乎吧?”说着,秀儿也钻进被窝,要解上衣。
传武忙说:“一个人睡习惯了,身边冷不丁多个人,还真有点儿别扭呢。”
秀儿脸色变了,瞅着丈夫。
传武打了个哈欠说:“好几天没睡好觉了,真有些乏了。你也睡吧。”
他侧过身去,一会儿便有了鼾声。秀儿呆坐着,黯然神伤。
天刚蒙蒙亮,秀儿急切地拍着朱开山屋的窗户,说:“娘,娘,传武这就要走了!”
文他娘从屋里出来,迎住儿子。
文他娘说:“咋?像阵风似的,说走就走啊?”
传武说:“娘,我还要赶回去出操呢。”
朱开山走过来说:“这家也不是家了,赶上旅店了。”
传武说:“爹,你也知道,当兵的不是老百姓,我能抽空回来看看,这就不错了。”
朱开山说:“啊,你回来一趟,一家人还得给你烧高香啊?”
传文也出来说:“二弟,怎么也得吃了早饭再走啊。我叫你嫂子这就去做。”
传武说:“哥,别忙活了,我回营房去吃。”
传杰跑过来说:“二哥,我去送你!”
文他娘说:“你送个啥,有你二嫂呢。”
传武说:“谁也不用送,抽空我还回来。”转身走出院门。
秀儿犹豫着,文他娘推她一把说:“你去呀!”
晨雾渺渺。因为太早,街上几乎没人。传武阔步向前走着,秀儿在后面跟着。
传武停住说:“回去吧。”
秀儿说:“俺再送送。”
传武说:“不用送了。一大早,天挺凉的。”
秀儿说:“俺没觉着凉。”
传武低声道:“秀儿,我不回来吧,也挺想家的,想爹,想娘;可一回来,就又觉得对不住你,也想好好疼疼你,可是没那个心情……”
秀儿又红了眼圈:“我就那么招人烦?”
传武说:“不是。秀儿,你挺好的,这些年仗打得我心里头都木了。”
秀儿叹了口气说:“唉,这么些年我还是没钻进你心里啊。”
传武也叹了口气说:“你回去吧!”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秀儿望着传武离去的背影,眼里噙满了泪水。
秀儿回了家闷闷呆坐在屋里。那文蹑手蹑脚地走到她身后,突然“咳”了一声。
秀儿打了个激灵,回头说:“看你,吓人家一跳!”
那文笑道:“妹子,想啥呢?”
秀儿说:“我能想啥?想南朝,想北国。”
那文坐到秀儿的身边,一脸的神秘说:“哎,昨晚咋样啊?”
秀儿说:“啥咋样?”
那文说:“小别胜新婚,你们两口子离开一年多了,还不可劲那啥呀!一宿没消停吧?”
秀儿说:“去你的!”
那文说:“哎,跟我你有啥抹不开的?跟嫂子说说呗。”
秀儿索性放开了说:“是,一宿没消停,他搂着我,我抱着他,我们还做嘴儿了呢。他还跟我讲他怎么想我,怎么惦记我,怎么舍不得离开我……”说着,秀儿两行眼泪流了出来。
那文愣了说:“你这是咋的了?”
秀儿哽咽起来。
那文明白了,说:“啊,老二那小子又没理你?”
秀儿哭出了声。
那文说:“唉,你也是完蛋货,你跟他闹啊!咋的?你不是他媳妇儿呀?他就是纳妾,你也是大奶奶呀!要我看哪,还是你不行。当兵一年,老母猪赛貂蝉,一个丘八你都没让他动心?你也真是的!女人没勾引男人的本事,那还算女人吗?”
秀儿捂脸跑出屋去,文他娘正在纳鞋底,麻绳拽得“吱吱”响。
秀儿一头闯进来,哭喊一声说:“娘——”
文他娘忙放下手中的活儿,问:“秀儿,咋的啦?”
秀儿扑到娘的怀里失声痛哭。
文他娘问:“秀儿,是不是传武欺负你了?”
秀儿摇头。文他娘说:“那是为啥呀?”
秀儿说:“娘,实话跟你说吧,昨晚,传武连碰都没碰我。”
文他娘说:“这个犊子!秀儿,等他再回来,我……我让他……”她也不知说啥好了,喃喃道,“你说这个犊子啊,他真不是个物。”
秀儿说:“嫂子刚才还把我一顿贬斥,那话真让我受不了。”
文他娘说:“她说你啥了?”
秀儿说:“她说我没用,不算个女人……”
文他娘说:“你嫂子那个人你还不知道,有嘴无心的。秀儿,你放心,娘一定为你撑腰。”她突然小声地说,“秀儿,咱也怀上把孩子,叫你那嫂子看看。”
秀儿说:“我怀孩子?”文他娘对秀儿耳语。
听罢婆婆的主意,秀儿不禁破涕为笑道:“娘,俺可不能那么做。”
文他娘笑着说:“你这个木头呀,这回你就听娘的吧,娘要给你长长脸。”
第二十二章
1
一伙土匪马队冲进一座村落。后面,土匪头目老四喊道:“二掌柜!”
马队停住。为首的二掌柜掉转马头,好一个俊俏的女当家,却是鲜儿。
鲜儿问:“啥事儿?老四。”
老四策马过来说:“姜炮头让等他一会儿。”
鲜儿说:“砸完窑就麻溜撤,磨蹭啥呀?”
老四笑嘻嘻地凑近鲜儿,说了几句,鲜儿勃然变色,她冲土匪们一挥手说:“回去!”马队原路折回。
鲜儿和众土匪拥进院子,纷纷跳下马。
鲜儿喊道:“姜炮头!你给我出来!”
正房大门里走出姜炮头,边走边系裤腰带,说:“嘿嘿,这小媳妇儿,挺撩人儿的。”
一位年轻媳妇从屋里爬到门口,大骂道:“土匪!牲口!你们要遭天打雷劈呀……”
鲜儿怒不可遏,拔出驳壳枪说:“姜炮头,你坏了绺规,我点(毙)了你!”
老四见状一下子抓起鲜儿持枪的胳膊。枪响烟起,子弹射向了天空。
几个土匪忙上前劝阻说:“二掌柜的,饶他一回吧!”
“二掌柜的,回山上再说吧!”
“回去让大掌柜的处置吧!”
姜炮头轻蔑地看着鲜儿说:“对,要杀要剐,大掌柜的说了算!”
鲜儿冷笑一声说:“好!就听大掌柜的!”
又命令土匪说:“把他绑了!”
山路上,鲜儿率领马队赶回山寨。鲜儿的马后拖着一根绳子,绳子系着五花大绑的姜炮头。
姜炮头趔趔趄趄地走着,仍是一脸的倔犟。
老四在姜炮头身边跳下马说:“老姜啊,你就服个软吧。”
姜炮头说:“我服她?一个娘们儿!”
回了二龙山大寨,大掌柜和几个土匪迎出山门。鲜儿和众土匪下了马。
大掌柜说:“二掌柜的,辛苦啦!咋样?这窑砸得响不响啊?”
鲜儿说:“动静大去了!”
大掌柜说:“你头一次领人出去,我还担心你砸个哑巴窑呢!”
鲜儿说:“小菜儿!”
被绑缚的姜炮头冲过来。他衣裤破碎,满脸是血。
他喊声“大哥”给大掌柜的跪下了。
大掌柜说:“咋整的,血葫芦似的。”
鲜儿说:“你让他自个儿说!”
姜炮头说:“我,我睡了个小媳妇儿……”
大掌柜说:“你……”
姜炮头说:“大掌柜,就这一回,下回不了。”
大掌柜一脚踹倒姜炮头,怒道:“看你这份出息!你连自己裤裆里的玩意儿都管不住!把他关笼子里去!”
回了二龙厅里,鲜儿和大掌柜大吵。大掌柜说:“咋的?你想要姜炮头的命?”
鲜儿说:“要不是几个弟兄拦着,我当场就点了他了!”
大掌柜说:“他可是咱四梁八柱的大打头的,炮头呀!”
鲜儿说:“那就更应该懂得规矩!横推立压,就是死罪!”
大掌柜说:“打也打了,罚也罚了,你就放他一马吧。你想立二掌柜的威风,我也算给你面子了。我关他三天!”
鲜儿说:“镇三江,你还想要不要你的绺子了?都他妈的这么胡闹下去,咱们在江湖上还敢报号吗?”
大掌柜说:“鲜儿,你急歪啥呀?其实,我也烦他们胡整。可都是自家兄弟,犯不上太较真儿。”
鲜儿摘下驳壳枪,往桌子上一摔,说:“那好,镇三江,你就跟你的弟兄们混吧,我走!”
鲜儿抬步便走。
大掌柜拦住她说:“你这是干啥呀?赶年集呢?说走就走?”
鲜儿说:“祸祸女人的人,就不是好人!你知道姜炮头糟蹋的那个小媳妇儿骂咱们什么吗?是牲口!要遭天打雷劈!”
鲜儿哭了。
大掌柜软了下来说:“好吧,就依你……”
木栅的牢门前,围着老四等几个土匪。栅栏里,姜炮头正笑嘻嘻地跟他们交谈。
鲜儿笑眯眯地走来,说:“老四,把门打开吧。”
老四忙开锁,打开门。
姜炮头走出牢门,冲鲜儿笑笑说:“谢谢二掌柜的,没到晚上就让我出来了。”
鲜儿说:“你走吧。”姜炮头说:“走?上哪儿去?”
鲜儿说:“上哪儿去?这一要看你的腿脚快不快,二要看我的枪子儿准不准。”
鲜儿脸色突变,拔出插在腰间的驳壳枪。
姜炮头这回可害怕了,扑通跪在地下求饶道:“二掌柜的,二掌柜的,饶命啊……”
鲜儿说:“我这是按绺规办事,清除害群之马。姜炮头,你马上可以跑,我一枪打不着你的脑袋,算你命大,也算你拔了香头(退出绺子),你爱上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