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你当赌注-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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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灿仲将视线锁在她脸上,仔细观察她的表情变化。陶乐善眉头紧皱,小脸苦苦的,火灿仲说的那些恐怖残暴离开分手甩掉,她根本连想都没想过,也不准火燎原把她想成那样!
「燎原怕你讨厌他。」
「我没有!」
「你有告诉他吗?」
「……没有。」
「我想你那时知道他杀过人,吓到了吧?」火灿仲淡淡陈述,陶乐善的答案若是肯定的,才是一般人会有的反应,他反而不信她完全都没有恐惧。
「嗯。」她点头坦承。
她当然有吓到,正如同火灿仲说的,那不是嗑几颗摇头丸或抢超商,她无法想像总是轻柔抚摸她短发的火燎原会动手杀人——是年少轻狂犯下的大错?还是怒火攻、心的脱序行为?才十岁,能和人结下什麽深仇大恨?
「你的反应是正常的,如果你有因此而自责内疚的话,请原谅你自己,你没有错。」火灿仲看出陶乐善责备过自己,也不肯释怀是自己让火燎原受伤,体贴地安抚她。「你会想问他杀人的那件事,更是很平常,换成我是你,我也会问。」人,越是无知,越想探问,有时问的方式是无心,却很伤人,责备这样的人并没有意义。
「可是我问了之後,他看起来很不高兴……」
「那不是不高兴,是害怕。」火灿仲重申。「你知道了那件事,他很害怕。」
陶乐善恍然大悟。
原来那时她看著火燎原,形容不出他脸上浮现的神情就是这两个字——
比愤怒少一点,比难过多一点,比阴霾暗一点,比无措慌一点的,害怕。
他害怕失去她。
「想听血腥那一部分的故事吗?那不是太欢乐的过程。」火灿仲认为该让陶乐善知道更多,他会从她的反应中寻找是不是可以将燎原下落告诉她的理由。
陶乐善点头,火灿仲又喝了一口茶,陶乐善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拿著杯子的手竟然微微发抖,他以左手按住自己的右手,稳住颤动。
「那一年,我十二,燎原十岁,我们跟著离婚的母亲搬出父亲家中……」
母亲找到一间十几坪的小套房,跟兄弟俩说,从今天开始,他们母子三人要相依为命,她会去找工作,养活他们,他们只要好好长大、好好读书就可以了,她也确实在实践她勾勒出的单亲家庭生活,她在一家牛排馆找到外场服务员工作,薪水两万出头,工作时数将近十二个钟头,她勤奋认真,让他们虽然失去了父爱,但也不曾觉得遗憾,生活不富裕,然而也从不匮乏。
平静的生活过了三个月左右,家里住进了另一个男人,母亲要他们叫他叔叔,他比母亲小七岁,是牛排馆里的厨师学徒,他们兄弟并不反对母亲再交新的男友,毕竟母亲仍年轻,後半辈子若遇到好男人再嫁,他们也乐观其成。
他们接受他,只要他对母亲好,他们就不排斥母子生活中增加这位新成员,他也的的确确让他们看到了他对母亲的体贴细心及无微不至的嘘寒问暖——那也不过是短短半个月时间。季节迈入了炙热的八月酷夏,那男人以厨房工作真不是人待的,又热又是油烟又忙又累为由离职,理所当然窝在他们家里,让母亲养他。
他开始向母亲伸手要钱,拿不到钱,他便动手殴打母亲,再将他们一家三口的生活费抢个精光,拿去和朋友玩乐整晚。
他开始砸毁家里器具,一不开心就乒乒乓乓又踹又摔,要是他们两个男孩谁敢多嘴和他呛声,他正好找到打人的藉口,仗著体型的优势,把他们当成沙包过肩摔,他们两人身上带著伤已经是家常便饭。
他们和母亲试著赶他走,下场就是三个妇孺被打得奄奄一息,而揍人揍累的他大刺刺到床上补眠。
他们还记得母亲抱著他们痛哭,说全是她的错,她对不起他们……最可悲的是,连哭泣都只敢呜咽,生怕吵醒了男人,又会让孩子们挨一顿结实拳脚。
火灿仲说到一个段落,眼眶红著,沉默了好久。重新翻阅过去的记忆,就像剥下还没痊愈的伤口结痂,拉扯之下,鲜血淋漓。
陶乐善几乎想阻止他说下去,但火灿仲却给她一个「我没事」的笑容,做几个深呼吸,又说:
「那一天,我参加完即将要就读的国中举办的入学辅导,一回到家,他还是那副令人嫌恶的懒散模样瘫死在长条椅上,我和燎原几乎已经不和他说半个字,连叔叔两字都没再叫过,我进浴室不到五分钟,他踹开门进来,二话不说就先往我脸上揍一拳——」
火灿仲眯著眼,方才硬挤出来的笑容已经强撑不住,消失在他俊秀的脸庞上,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怒意。
真是一个残酷的故事,他说。
那男人将他打倒在地,不管他是否受伤,动手撕他的衣物,他要强暴他!他一挣扎,男人就用更大的力道痛打他,脸上、胸口、腹部,一拳拳都不留情,彷佛就算打死他,男人也一样会奸他的尸,他快吐了,但吐出来的不是胃液而是鲜血,痛,非常的痛,视线已经开始模糊,连学生裤的腰带被扯开来,他都感觉不到……
你干什麽?!放开我哥!
燎原的大叫声将他从剧痛的昏眩中惊醒,连张开眼睑这样的小动作都拉扯到脸颊上的伤,他从眼缝里看到半空中有大量的鲜血喷溅开来,从一点一滴到如泉倾泄,落在他脸上、身上,腥臭的、稠腻的、令人作呕的……
脸面扭曲的男人倒在他身上,一动也不再动,浴室上方那盏灯刺痛著他的眼,迷迷蒙蒙之中,他看到弟弟手里紧握著椅凳,吐气声因为狭小空间的回音而变得浓重,他稚气的脸上满布著鲜血和眼泪,莲蓬头哗啦哗啦洒著水,将地板冲出一大片鲜红……
「我再醒来时,已经在医院里,那个男人当场死亡,燎原才十岁,刑责上虽然没判他刑,但他被送去接受感化教育处分。杀人绝对是错的,但那种情况之下,我们兄弟俩若还有第二种选择,我们也不会这样做,为了那个男人而让人生背负阴影,一点都不值得!」火灿仲咬牙忿然说著。
对,不值得,那种人渣,动手杀他都觉得脏了自己的手!陶乐善太同意这句话,她无法同情因为企图伤害人而反被对方失手杀掉的死者,火燎原不是因为逞凶斗狠,不是因为一时贪玩,更不是因为轻贱别人的性命而杀人,他是想保护哥哥、保护家人才过度防卫,无论多少人指责他的不是,无论法律会不会在他身上留下污点,她都只觉得好想为他做些什麽,要是没有她帮得上忙的地方,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拥抱也可以……
火灿仲轻吁口气,这次的沉默时间比较短暂,他调适好心情,恢复成她常见的火灿仲,眉宇间温和放松。
「燎原他被责备过,也被那男人的家属围起来痛打过,在邻居之间被指指点点过,在学校被排挤过,被人怕过,被拒绝过。很多人看待这件事情会带著『对或不对』的评断,但对我而言,燎原是为我犯下大错,若不是他,我应该已经是一具被奸杀的尸体,一想起这点,我对他充满抱歉和感激。你呢?站在你的角度,你看到的燎原是什麽样的人?你对他,又有什麽样的想法?」
想法?
陶乐善根本没有花时间去思考,话就自然而然地离口,「他是个笨蛋,一个只会替家人著想的笨蛋!和我一模一样的……笨蛋。」她的声音软了下来,句子里的三个「笨蛋」,一个是指控,一个是陈述,最後一个是心疼。
原来这就是为什麽蓝冬青会说她身上有和火燎原一样的味道。
如果火灿仲方才说的情况完全翻版到她和她姊姊或家人身上,她一定也会像火燎原为了救人而犯错。
她和他都是这样的人,都傻呼呼的,笨呀。
「他跟我都有一个很棒很自豪很激发我们保护欲的哥哥姊姊,他跟我都很嘴硬,也都很害怕在对方眼中是不完美的……」
火灿仲被她夸得有些脸红。「你和他还有一个地方更像。」
「哪里?」
「你和他都被卖掉还债过。」
「他?」
忘了说,补充。「还有我。」两兄弟一块去抵两百万的债。
「你们?」
「就在经过杀人事件两年後,我家那位很久没联络的老爸,为了还赌债把我们卖给债主。」直到债主上门来押人,他们才知道原来父亲在离婚後还是没改掉爱赌的恶习。
「和我们家的情况差不多耶。」这一段她也不曾听火燎原提起,她真讨厌自己对他的了解那麽少,更讨厌他都瞒著不告诉她。是怎样呀?不把她当自己人吗?!就不能……和她分享更多更多的事情吗?!陶乐善咬咬唇,突然想起,「呀,所以他才会有一次脱口跟我说『为了还赌债而被卖掉的小孩,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就是这原因吧……火大哥,想想,觉得你们还满惨的……」
命运多舛,比她还惨,但火燎原看不出来是经历过那些黑暗面成长的小孩,他像火,很温暖,只要靠近他,都能感受到他散发出来的热力。
「不,被卖掉的那一段,是快乐的回忆,我和燎原至今都很珍惜。我想,你应该可以理解,因为你也是被卖掉之後遇到燎原,不是吗?」
她点头同意。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她埋怨过陶谨慎好赌惹来一身债,但就像有人暗中安排著棋局,下了一步危棋,实际上却是在铺陈接下来的棋路,因为债,她进了赌场工作;因为债,她和火燎原不打不相识;因为债,她有机会爱上火燎原,现在问她怨不怨那八十万赌债,她会很大声地说,她不怨,一点也不怨!
「好了,讨人厌的故事说完了,至於快乐的那一段,不妨让燎原来说。你准备好要去找回那个笨蛋了吗?」
「告诉我,他在哪里?我不会让他再逃避我。」当然,死也不放掉他!
陶乐善为他弟弟火力全开的模样让火灿仲窝心,他相信可以将弟弟交付给她,就让她亲自去将迟钝的燎原敲醒,希望她可以让燎原也看看她现在坚决的勇气,看看她听完燎原的故事後,眸里累积到满溢出来的怜爱。
「燎原从头到尾都没打算逃,他背著行囊出门时说的那句话是——大哥,我去冷静冷静,想一想该怎麽跟乐乐解释那件事,想一想她要是不接受,我还能有什麽办法挽回,万一她决定讨厌我,我也得先想好对策,我绝对不让那个烂男人毁掉我的幸福!」
第十章
火燎原不是逃避,他是把自己放逐到宁静的花莲,好好思索接下来要怎麽收拾惨况。
他住进占地二十坪左右的透天厝,是「那个人」当年买给他们癌末的母亲静养的住宅。它不大,但很安静,在六十石山附近,每当金针花开的时节,打开窗户就能看见满山绿茵中点缀著澄橘色的繁花,他母亲就是在这里走完人生最後的路,她带著歉意的笑容,抚摸他和大哥的脸庞,他还记得那一天,也是这样的晴朗好天气,失去亲人的悲伤,衬著湛蓝的天。
上天并不会因为任何人的伤痛而落下眼泪。
如同现在,他心情沉重,天空也还是清澈得连半片乌云都没有。
火燎原的脑袋不像蓝冬青或尹夜灵活,转一转就有好主意生出来,他驽钝多了,费了很久的工夫却还是一无所获。
他比较希望陶乐善是从他嘴里听见他过去做的错事,而不是透过第三个人口中听到,别人说出来的他,说不定会有扭曲,说不定会添加太多个人评议,说不定会误导她,他的本性凶恶恐怖。
他没有想瞒她,只是不知道要怎麽开口,总不可能轻松愉快地说:
「嘿YoYo,我跟你说,我小时候杀过人哦!」
那太愚蠢了,又不是在搞嘻哈,杀人也不是多光彩的事,他更不会天真的以为陶乐善会一脸崇拜,回他一句:「真的?你好厉害哦——」
他也曾想试探性地询问她;
「我有一个不太熟的朋友,他失手杀掉差点强奸他哥哥又老是打他妈妈的烂男人,你对於那个不太熟的朋友有什麽看法?要是你的话,你会排斥和他交朋友吗?」
要是她说不排斥,他就可以更进一步暗示她,那个不太熟的朋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要是她非常笃定说排斥的话……呃,情况就和现在差不了多少。
哎。
现在已经不是烦恼用什麽方法向她吐实杀人的事,她已经知道了,他困扰的是另一件事——
火燎原瘫回草地上,这几天狂操脑细胞,他的头已经连续痛了好久,睡也睡不好,吃了普拿疼还是很痛。他闭上双眼,不去看今天的风和日丽,省得他想指著那一大片悠悠哉哉得很刺眼的蓝天白云撂粗话。
要是陶乐善觉得他的污点无法被原谅,认为他是坏人,一想到待在他身边就反胃作呕,他应该要怎麽办才好?
要是陶乐善怕起他来,他要怎麽办才好?
这就是他目前面对到以及待解决的难题。
要放弃她,他不甘心,可是她如果不要他了,他能死皮赖脸地缠著她吗?还是要像以前他对孟虎他们说过的「会怕就不要当朋友,我才不在乎」那样,潇洒地放手?
我做不到,我说不出,因为我在乎得要死。火燎原对自己很诚实。
妈的,明明躺在太阳底下,热得全身冒汗,为什麽光是想到「她不要他」这个可能性,就让他从脚底窜起好大一股寒意,还很窝囊地打了几个哆嗦?火燎原,你没救了啦,要是陶乐善不要你,你八成会灌酒灌到死,这辈子再也不知道清醒两个字怎麽写!
「乐乐……乐乐……」他低喃,生怕这辈子都没机会再叫出这两个字一般的珍惜。
「干嘛?」有人回答了他,还配上灌完冰可乐的满足吁叹声,火燎原还来不及睁开眼,右脸颊就被人「冰」了一下。
他迅速睁开眼,一定是被太阳晒晕才会产生幻觉,不然他怎麽可能看到陶乐善坐在草地上,挨在他身边喝可乐?
他没敢眨眼,看著阳光洒落在她发梢,吻红她白皙脸颊,树荫形成的灰笼罩她半边肩膀,她居高临下望著他。
「回神哦,有没有人在家?」手里的可乐冰完右颊换左颊,想把他冰回正常状态,不要逼她用可乐泼醒他哦!
「你为什麽会在这里?!」他弹坐起来,不小心撞翻她手中的可乐,泼洒在两人身上。渗透过衣料的凉意让他做出本能反应,一把拉起她,虽然已经阻止不了衣裤被泼湿的惨况,但至少只有半罐,另外半罐喂进草地。
「好可惜……」没可乐喝了。她惋惜道。
「我大哥告诉你我在这里的?」他放开握住她臂膀的手。
「嗯。」
「多事。」他都还没拟好对策,她就出现在眼前,令他手足无措,只能用冷淡的表情掩饰慌张。「你来干嘛?」不是故意要凶她,而是他一慌,嗓门就自然而然的大了起来。
又是这种很害怕她会说出狠话的神情哦?一点也吓不跑她的啦!陶乐善眯眼笑,眉眼弯弯的模样很可爱。
「我听完一个故事,忍不住马上向火大哥借钱坐火车来花莲。」她摸出面纸,替他擦拭胸前的可乐渍,它在他衣服上留下好大一片痕迹,是污点,但影响她眼中看到的火燎原吗?不,一点也不。
她抬起头,与他目光交会。「那个故事不愉快,还好它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发生的事,现在提起时淡淡几句话就可以带过去。你知道吗?我听完故事之後只有一个感想——」
来了,来了,她说的那个故事一定是从大哥嘴里听见的往事,她要发表感想了……火燎原不安地想著,双腿几乎想主动逃开,他僵直了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