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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元宝美人-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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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哈……让你个丫头再叫老夫‘大叔’?没想到丫头天不怕地不怕的,居然这么怕鬼,老夫还真是……真是颇为意外呵。”

  “……”这回换了袁宝久坐不动,季东篱低头看,只见娇小的身子依着树干,整个肩膀都微微颤抖,他蹲下身,轻拍她脑袋,“行了行了,别装了,今后别叫老夫‘大叔’便好。”

  袁宝还真的不抖了,抬脸便是一拳,动作利落快速,衬得她双眸漆黑凝亮。“咚”一声,正中对方下巴,季东篱被殴得仰头,下颚线条固然漂亮,却完全无法熄灭已被吓哭,从而暴怒的袁宝之熊熊怒火。

  季东篱被她连续攻击打得哇哇直叫,一个不慎,居然重心不稳,直接地被袁宝扑倒,骑上身来。袁宝虽被吓得犯傻,却偏知道要盯着他的脸孔打,虽然也不是躲不过,可总这么打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丫头、丫头!”季东篱有些狼狈地躲着袁宝的怒火直拳,企图唤回她的神智,“老夫统共就这一张脸,打坏了可就没了……丫头!”

  一个不慎,下巴又被撂到一记,火辣辣地发涨,季东篱眼明手快,一手握一手,将她俩活力十足的手腕控制住,这才稍微歇口气,“丫头,你……”

  静下来才看清她面上交错的泪痕。

  水滴在阳光下反射着透明晶莹光彩,堆积到小巧下巴尖端,反射七彩光芒,只一瞬,便坠落了。

  落进他衣襟,在雪白的、沾染了些微草屑的布料上,击出个浅浅印子。

  袁宝的眼睛怒气冲冲,黑亮异常,泪水却停不下地流淌。她被季东篱制住,眼看挣扎不开,便瞪着他,恶狠狠地,“混蛋!我以为,鬼魂……你会死!爹爹他说……爹爹也……”

  完全地语无伦次,季东篱却明白了。

  袁宝小时候曾被顽皮的小鬼头关在屋子里,装鬼戏弄。那时候她不过两三岁,只知道放声大哭,直到爹爹来救,抱在怀中安慰了许久却也不见好。

  爹爹只好在她耳边反复地保证,“爹爹能把恶鬼都赶走,以后再见了鬼,便叫爹爹来,他们准保不敢欺负你……”

  这么反反复复地,小袁宝才终于止住了哭泣。

  每个人都有小时候被爹娘反复保证,从而毫不怀疑的信仰:比如床底下住了老鼠,晚上若不乖乖睡觉,老鼠便会爬出来把小孩的脚趾咬了去;又比如若是不听话,雷公便把电打到屁股上,可比针扎还要痛上几倍。

  以上两条属于诅咒型的,当然也有祝福加持型。

  例如吃了菠菜会变得睿智无比,只要吐口水,便不会遇上讨厌的人之类。

  虽然袁宝长大了,便知爹爹那胡言乱语都是骗人,不过心里头始终将爹爹的“驱鬼大王”头衔留着,放到了最保险的位置。

  如今被季东篱这么一闹,真是吓坏了,又想到爹爹已经不在,她的慌乱惊吓,自然又多加了一层绝对无法挽留的悲哀,泪水便是再也止不住地淌。她恨自己无能,留不住爹爹的命,自己却苟且地活在世上;又怕自己真的无能,恐怕就连报仇也做不到——

  袁宝眼泪不断地落,像是不要银子似地,感到季东篱渐渐松开了钳制她手腕的力道,转而轻轻盖在自己头顶。他的手真的很大,温暖地按着,像是能将自己整个包裹住。

  他的动作轻柔,像是在安慰某种惊恐危险的小兽,一下又一下,坚定而缓慢,“乖……乖……以后换大叔来给你驱鬼……”

  季东篱显然是被袁宝的泪水给打败了,居然开始自称“大叔”。他的确见过不少女子梨花带雨、娇声啼哭,泪水固然要留,自然也是哭得极美的。倒是还真未碰上袁宝这种类型的,叫人过目难忘。

  简而言之一个字,“丑”。

  泪水固然是晶莹剔透,纵横交错在涨得发红的面孔上,恐怕就不怎么赏心悦目了,更何况袁宝一哭,便连带了整个鼻头都红肿,眼皮也跟着肿胀鼓起,泡得跟条金鱼似的,实在不怎么讨人喜欢。

  季东篱的温柔和拍抚渐渐安慰了袁宝。见她总算渐渐平静下来,季东篱吊了半天的心才算是放下来:没想到这丫头这么不经吓,今后还是要多多注意的好。

  “山芋……”袁宝喃喃。

  “嗯,”季东篱应声,柔情似水,还不忘配上一双璀璨眸子里微微晃动的情愫,愣是尼姑见了,恐怕也要被里头春色无边感动一颗心。

  谁料季东篱魅力刚释放到半途,便正面迎上一巴掌,毫无转折,虽然力气不见得很大,声势却是十足十地骇人。

  “啪”以及一声气势十足的“下次若是再敢用鬼来吓唬,我便打到你毁容!”,此番波澜壮阔的旅程,总算划上句点。

  【一场夜戏】

  两人回到奶奶的小屋,已是傍晚,季东篱向奶奶汇报她家人一切安好,睡在槐树底下,正是好眠。袁宝捂住耳朵望天,死也不肯听这些鬼怪之类的报告。

  奶奶一愉悦,便做了山芋之外的小桌菜,配上上好花雕,三人成行,对月小酌。

  “山芋呵,奶奶今天真的很高兴……”

  奶奶喝了不少酒,已是有些迷糊,一双本就有些朦胧的眼睛,现在看去更是浑浊,但也很温暖。

  她拍拍季东篱的肩膀,凑得极其近却也两眼昏花,看不清他面孔,“你都长这么大了,还讨了房媳妇,若是老头子在天有灵,也该欣慰得很,”笑眯眯地又喝了口酒,奶奶的面孔红彤彤的,笑颜如花,

  “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山芋呵……这世上所有人终会死的,所以能陪着你走一段路的人呢,若是怨恨,便也不用放在心上;若是欢喜,定要牢牢地抱在怀里头。你可晓得?”

  季东篱正经八百,一举一动还真像是个乖孙,“我晓得的。”

  “好好好……”奶奶神秘兮兮地起身,拂去季东篱想搀她的手,凑近他耳边放低了声音,“好好对你媳妇,多多用功,早点生个胖娃娃,你可晓得?”

  奶奶自以为声音轻得很,特意在“用功”俩字上摆了重音,顺便还对他眨眨眼,“不过可别过度了啊,你爷爷当年啊,就是对你奶奶我太过上心,夜夜地……咳咳咳咳,不说了不说了,奶奶还是早点睡了,你们俩慢慢喝……”

  说罢,摇摇晃晃地进了屋子,“嘭”一声关上门,留下自顾自喝闷酒的袁宝和季东篱。

  季东篱瞥一眼身旁默默喝酒的袁宝,倒是没想到此妞酒量不错,陈年的花雕也照喝不误,几杯下肚屹然不倒,大有女中豪杰之势。月下饮酒,就算下巴同面颊还隐隐作痛,却也阻不了他畅快心绪。

  两人默默不语,各自一杯接一杯。

  不谈过去、不畅未来,小城边角一处陋院,便也如云海山巅,悠然自得,潇洒豪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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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滔滔大河隔开的另一边,同样月亮之下,颜雅筑也在喝酒。

  声色犬马,官场做戏,虽然身处灯火辉煌的殿堂,四周皆是美人才俊做伴,他却偏偏神思恍惚,一杯杯上等琼浆像是清水,入喉进腹,亦是没有丝毫感觉。

  周围几人纷纷叫好,称赞他海量之躯,千杯不醉,这应酬交际,算是圆满至极。有人作陪,他喝的却好似是水,淡而无味。

  应酬完毕,他脚步虽有些虚浮,神智却是无比清醒的。

  袁宝还是没有消息,那个带她走的男子究竟是何方高人;为何沿着寨子方圆向外追出几十里,甚至连周边的小镇子都发了通告,却还是没有此二人踪迹?

  颜雅筑开门的力道很大,好似整间书房都是回响,声音有些刺耳,几乎像是女子 的抽气声。他皱眉,自己的书房里怎的会有女人,定是他太过敏感。

  他如今在书房里头置了张新床,外头摆了几乎及顶的红木屏风,将里外两处完全隔开。工作一忙,晚了便索性连卧房都不回去了,直接在这儿和衣而睡。反正那卧房回去,不过也就是同柳云烟共睡一榻,两人不尴不尬的身份,相见不如不见。

  颜雅筑揉捏鼻间,觉得今晚似乎的确有些醉了,整个人被蒸得热烘烘,他解开衣襟上的华丽对扣,露出里头的中衣,似乎还觉闷热,又有些粗鲁地扯开衣襟,直接敞露了里头线条漂亮的胸膛。

  扶着屏风,颜雅筑脚步虚浮。

  没了袁宝,颜府便如同失了色彩。就连当初为她而设的东边别院,也被丞相要求改□女住处。他当时救袁宝的心切,哪里还管得上这么多?

  只好忍痛地叫人将袁宝留在那儿的痕迹都清干净,再砌了红砖,漆上灰墙,将屋子布置成柳云烟喜欢的摸样。

  如今连个可以独坐想念的地方都没有,颜雅筑只觉心中凄苦。

  拐过屏风,便是自己平日里睡的床。

  如今上头,却躺了个女子。

  颜雅筑皱眉,头更痛了。

  那女子分明是在他入屋那推门的一刻,便被惊得醒过来,偏偏此时还硬要装作刚醒的摸样,揉揉一双尚算美丽的双眸,看着他,面上先是迷蒙,随后换做惊喜,“……公子!您回来了!”

  颜雅筑随口扣好刚敞开的 衣襟,很不耐烦地站在自己床边看着她。床上的这女子他全然地没有印象,但看她身上衣着,的的确确是柳云烟那东院里头的侍女,平日里端茶送水、递信传言之类,却不知她还有擅闯主人家书房的嗜好。

  颜府中规矩若是毁到此等地步,他倒该是好好地整治一番。

  颜雅筑倒也不急着把人给捉了去,先揉揉眉心,问,“是她叫你来的?”

  “夫人担心您的身子……”侍女从仰视的角度看着颜雅筑,身子细弱、一双眸子在黑漆漆的屋子里,看上去尤其闪亮。

  他的身子?这倒好笑,难不成是担心他纵欲过度,身子发虚;还是担心他从未与她行了床 事,憋得太久?

  颜雅筑掩额发笑,轻轻吐一口气,更觉脑袋发涨,冷淡地对侍女挥了挥手,“滚吧。”

  “……公子?”侍女不死心,“可夫人说了,要我好好服侍公子的。”她刚作势起身下床,却脚一软,眼看便要倒入颜雅筑怀中。

  颜雅筑头痛欲裂,顿觉一阵香风迎面而来,本能地后退一步,躲开对方投怀送抱。那侍女直接地扑倒在地,抬头,一双柳眉皱得死紧,眼看便是要哭出来。

  颜雅筑终于丧失了耐心,“来人。”

  暗卫从门外入内,眉眼低垂,雕塑一般立着,等待颜雅筑的命令。

  “拖下去。”

  颜雅筑不想多说,见了那侍女惊慌失措,一遍遍地叫他“公子”,却还是被暗卫二话不说地拖走了。书房里顿时又清静下来,他站在床边,总觉得侍女身上那股熏得过了头的香味,让整个空间都脏污起来。

  颜雅筑心中郁结,命人将这床被子也给烧了,明日购一床新的。看着火焰熊熊,将一床棉被迅速地吞噬殆尽,灼热带着火星的灰烬随风漫天,他背着手,命人看好这明火,便抬步朝东院而去。

  柳云烟听说贴身丫鬟说颜雅筑深夜来访的时候,便从床上坐起梳洗。其实她身子弱,不易入眠,本也就睡得极浅,梦境混混沌沌 ,屋子里又只有她一人,冷冷清清的。刚整理好微乱乌发,便见得颜雅筑大步流星,直接走进屋来。

  “下去吧。”柳云烟对身边的丫鬟吩咐,端端正正地坐在床边,面上带了知书达礼的浅笑,再标致不过。

  “你想要如何?”颜雅筑看了柳云烟这番正室夫人的做派,虽然心中不悦,倒也没有开口就发脾气,只是今晚喝了点酒,他难免语气冲了些,怎么听、都是个质问的意思。

  “云烟并不想如何,只是觉得相公这么些日子,如此劳顿,不顾周围人劝阻,就连陈叔的话亦是不放在心中,到底是做何打算?袁宝姑娘兴许只是年纪小,在外调皮些日子,终归要回来的,相公这般看轻自己的身子,我们身边人看了,不免心中难过……”

  柳云烟这番话说的是在情在理,语气恳切,温柔婉约,愣是再不讲理的人,恐怕也是要被她感动了的。

  可惜, 颜雅筑今晚喝多了酒,本就沉着不了多久;又碰上自己有书房不能睡的胸闷事情,如今来质问罪魁祸首,居然还说得出道理来?

  陈叔?

  陈叔这称呼,哪里是她随便可以叫的。

  难不成因为两人的婚姻是奉了皇命,因为她父母双全,身份尊贵,又生了个平和美满的家庭,便自以为哪儿都是她的地盘,哪儿都是她能如鱼得水,讨人喜欢的场合了不成。

  颜雅筑揉揉眉心,脑袋发涨,陈酒后劲十足。他到底也是个王爷世子,平日里头再儒雅淡然,毕竟也是有脾气的,如今柳云烟一番话,看似在理,却偏偏触及他逆鳞。

  即使今日柳云烟并非亲自做了些什么,而是遣的侍女,但也算是侵入他领地的行为。

  这种包裹了“正派夫人”的堂皇外衣,而内里却自以为是到了极点,顿时让他原本的厌烦不耐,变成怒火中烧。他紧紧闭着眼,一遍又一遍地揉捏着眉间。

  柳云烟见他不言不语,心中亦是有些忐忑。

  她既然深得皇后喜欢,又是当朝丞相的千金,从小到大,虽不至于经历完全,但确实也是在丞相府中见识过不少事情。当朝有身份的男子,明里一位夫人,暗地里多留些情人、侍寝女子,再自然不过,她觉得与其让颜雅筑在外流连那些风月场所,还不如就近地给他找一个侍寝的女子,如此一来,自己也放心些。

  毕竟作为一个成年男子,又是经历过床事的人,自然多多少少有些需求,即使不愿意和她这个有正当名分的夫人同床,总也需要排遣些精力。

  她这一着送佛送到西,算得上是大户人家正室夫人必备,自认做得极为委婉周全。自己不但不嫉妒,还如此体贴地准备了侍妾,她心中对颜雅筑这画般俊朗的男子,自然也是倾慕的,能做到这份上,着实不容易,惹得丫鬟好几次都为自己打抱不平。

  不过她却觉得自己的牺牲并不算什么。

  能同颜雅筑变作正名夫妻,她就算是为他准备了侍妾,多些谅解体贴,必然也是应该的事情。柳云烟想得通透,就算今后袁宝真的回府,她也能镇定应对。一个好的大户人家的妇人,就该是如此,懂得大体,有礼有节,识得进退。

  按照常理,此番对话该是夫唱妇随,颜雅筑终于识得云烟郡主对他一番深情厚谊,心中感慨,即使不至于顿生爱意,至少也是渐生情愫,该是一桩水到渠成的妙事。

  柳云烟想到了这一层,却没料到颜雅筑忽然俯下身,牢牢地攥住了她下颚,强迫她抬起头来。

  脖颈伸展到极致的姿势,让人极度缺乏安全感,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在恶狼面前,毫无反抗能力。

  “柳云烟……”第一次听到颜雅筑叫她全名,偏偏用的是这种压低的、冰凉透底的声音,仿佛她是个愚蠢而卑微的敌人,不过在浪费他精力。

  柳云烟甚至能闻到他口中散出的淡淡酒味,充满侵略性。

  “无论是我的事情,还是袁宝的事情,都与你无关。你除了扮好你颜府夫人的角色,玩笑作乐,便没有任何别他权利,多生事端……”颜雅筑的尾音放得很沉,不知他是疲倦还是厌烦,语调轻飘飘的、叫人汗毛都竖起,

  “……你明白么?”

  颜雅筑说完,粗鲁地甩开箍着她下颚的手。柳云烟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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