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身体-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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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父亲半年前的那次赌博,直接导致了离婚,李小芳在电话里也是这么说的。应该说,这已经是个相当不错的离婚理由。但是,在我回来的第二日,李小芳又把这个理由否定了。李小芳虽然还没与父亲正式离婚,但她见我并不偏袒父亲,还支持她离婚,就把我当作了朋友,而不再是后娘。她卸下了后娘的头衔,和我相处起来就自然多了。李小芳说,
“你是不是认为,你父亲把钱输光了,我就跟他离婚?”
我说,“很多人都会这样想的。”
“其实我不是欺贫爱富的那种人,不是的,再说你父亲也不穷。”李小芳咬了一下嘴唇,说“实际上,我是受不了他的一个臭毛病。”
“什么臭毛病?”
“也不是臭毛病,但我真的受不了,他天天一早醒来,就靠在床上嚼生黄豆。”
“他干吗嚼生黄豆?”
李小芳暖昧地笑笑,说,“你去问你父亲吧。”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父亲不知哪里听来一则秘方,说每天清早嚼二十一颗生黄豆,嚼上九九八十一天,便可恢复性功能。城里一对老夫少妻,用此秘方后,少妻还斗不过老夫呢。父亲就在床头放了许多生黄豆,每天醒来,数二十一颗黄豆来嚼。这数字大概是十分要紧的,不能二十颗,也不能二十二颗。父亲一边嚼一边数,一颗,二颗,三颗……生黄豆硬得很,得提起精神,咬紧牙关,父亲嘴里便发出老鼠咬板壁的沙沙声。李小芳受不了的就是这种声音,另外还要加上父亲嚼生黄豆时的形象,因为牙齿的运动,父亲满脸的皱纹就像无数的蚯蚓,在脸上扭动、滚动、爬动,那样子确乎丑陋,也许还有点恶心。李小芳开头还忍着,但父亲嚼生黄豆的声音,每天都把她吵醒,李小芳说,
“别嚼了,声音难听死啦。”
父亲说,“好听,我觉着很好听。”
“要嚼,你一个人上别处嚼,别在床上嚼。”
“秘方说,一定要看着老婆嚼,才有效。”
“放屁,我真的受不了啦。”
父亲也生气了,说,“你以为生黄豆好吃?我这样,还不是为了你。”
李小芳轻蔑说,“哼,你以为几颗生黄豆,救得了你。”
李小芳轻蔑的表情,大概很使父亲受到伤害,父亲恼怒说,“我就不信,我不但要操你,还要操你妈。”
就在这次吵架之后,李小芳终于决定与我父亲离婚。
李小芳说,“我跟你父亲离婚了,跟你也就没关系了,但是,我不想一个人走,你能送送我吗?”
我说,“那当然。”
李小芳就很感激地看着我,看得我都不好意思起来。我想,李小芳如果不是我父亲的老婆,她可能会扒到我肩上谢我的。
我送走李小芳后,我也走了。听说,我们走的那天晚上,父亲躲在房间里,突然放声大哭。声音苍凉、恐怖,就像鬼哭,也许比鬼哭还苍凉、恐怖,他把村人全都吵醒了,把孩子吓得来不及醒来,在梦里就哭了,甚至村里养的狗,也被惊吓得跟着狂吠不已。那是我父亲有生以来惟一的一次痛哭,不过,我是听说的,也许有点夸张吧。
但是,李小芳的离去,对他打击确实很大。此后,父亲意气消沉,全没了往日的精神,连他的仪表也不关心了,经常胡子拉碴,头发凌乱,而且渐渐花白了,身上的名牌服装也不复有名牌的风采,衣领上还滴着油迹。
但他还坚持嚼生黄豆,并且成了一种习惯,只是不再靠在床上嚼,而是数二十一颗生黄豆捏手心里,一边嚼一边在村子里逛来逛去。清晨是美好的,公鸡破晓的余音还在村子里缭绕,麻雀叽叽喳喳的像聒噪的妇女,从这棵棕榈跳到那颗棕榈,然后黑瓦背上就渐次浮起了炊烟。不过,这些对父亲意义不大,他只记着手里的生黄豆。这时,他往往要遇上我母亲,母亲闻见他嘴里生黄豆的气味,便问,
“你吃什么?”
“黄豆。”
“黄豆不是这种气味。”
“生的。”
“干吗吃生的?”
“生的好吃。”
母亲以为是没人烧饭他吃,他才吃生的,说,“没地方吃饭,来我家吃。”
“嗯。”
后来,母亲看他每天都这样嚼生黄豆,觉着他是有毛病,再说以前他是从来不早起的,也不这样邋遢的。母亲又有点可怜他,就在心里咒骂李小芳,弄成这样,都是那小妖精害的。
父亲再次离婚后,村人都很幸灾乐祸,说老夫少妻有悖天理,终是不长久的。幸灾乐祸之后,大家就劝我父母复婚,劝了几次,双方都同意了。这样,我家又恢复了圆满。
后记
父亲死于一九九七年,也就是香港回归那年。父亲丧失性功能后,死亡就时常挂在了嘴上,别人请他拉二胡,父亲说,拉不动,手死了。别人叫他下象棋,父亲说,不下,脑死了。别人拉他合伙做生意,父亲说,我老了,还做什么生意,只欠一死。只有赌博,偶尔还凑凑热闹,熬了夜回来,面色腊黄,眼珠灰黄,连撒的尿也血黄,又是喊死连天,也不见有什么乐趣。他似乎感到了生命正在离他而去。他请人做了两副棺材,一副归他,一副留给母亲。又请人在山上造好了坟墓。父亲确乎只欠一死了。
其实也不然,父亲虽然觉着自己老了,手死了脑也死了,实际上他的心还没死,手啊脑啊不过是受到打击后的假死。当父亲又听来一则秘方,说用活蜈蚣泡白酒,泡七七四十九天,然后早、晚各喝一杯,喝七七四十九天,便可金枪不倒,御女无数。父亲又马上跃跃欲试了,也不问一问泡制的具体方法、用量,就想当然自制蜈蚣酒。西地山上蜈蚣有的是,父亲以十元一条的价格收购,村人以为他做蜈蚣生意,很快上山捉得一百多条蜈蚣,父亲觉着数量够了,便如数倒入酒坛里。母亲说,你做什么啊。父亲只是神秘地笑笑,不将秘密告诉她。四十九天后,父亲喝了自制的蜈蚣酒,当夜毒发身亡。
蜈蚣剧毒,父亲是知道的,据说他也知道用此秘方极其痛苦。开始蜈蚣毒性散发,全身毒疮迸发,既痛且痒,至四十九天后痊愈才大功告成。父亲舍身求性,愿意忍受四十九天的痛和痒,让我深为感动,毕竟这是对衰老堪称顽强的抵抗。
父亲最终死在对性的渴求上,也算死得其所。一年后,美国人制造出一种名叫“伟哥”的蓝色药片儿,效果奇佳。我深为父亲惋惜,美国人若是早一年制造出这玩艺儿,父亲也不用以身试毒了。
众娃子见状,感到问题严重,都默不作声,作壁上观。阿旺浑身酸麻,倒地上擦鼻孔里奔下的鼻涕,拧紧眉毛抑声骂:“假正经,又不是你老婆。”
忽有一对黑蝴蝶交尾飞过头顶,大翅膀翩翩的衬着天空,阿旺一眼看见,抓过竹爪,一弓而起,一竹爪挥去,蝴蝶折断翅膀,悄然掉落。阿旺破涕而笑,奋然将脚掌抬过膝盖踩下,狠狠道:
×妈妈的。
五
譬如说春天。
春天来临的迹象无疑应该下雨而且起雾,山的轮廓模糊了,天和地寥阔的距离撤除了,揉和在一起,云云雨雨的世界一片湿漉漉,雨下了又下雾散了又聚,娃子们的箬笠藏在雾里,脚掌心被泥泞搅得痒痒,眼睛被雾圈着,雾里的春天实在令人遐思。
万事万物浸在春天里,都准备有所表示,山是云沾雾罩地告别了寒风,你会想到草木一年一度地拔节了。其实,最先感觉到春天的并非草木,是娃子们的脸,经过雨雾的滋润,一个冬天长在脸上的松树壳,悄然无声地剥落,露出干干净净白白嫩嫩的原色,确乎妩媚得很。
女娃卸下毛衣毛裤的厚层,更发现冬天没有白过,胸前的两座小山不觉中隆高了,鼓鼓的即惊又喜,臀间的肉又增了一层,自己摸摸也难免不动心,走在山道上,小心翼翼的还真担心让刺划破呢。可是不妙了,腹内开始一阵一阵隐秘地疼,蹲下去嘘嘘地拉,一低头还不吓昏过去,地上竟是一摊鲜红鲜红的血,若不是自已流出,那也罢了,不妨看作一簇杜鹃花。可这是怎么回事呢?当米燕第一次流出那么多的血,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怜伤心得嚎啕大哭,哭声自雾中穿来,那么急切惊慌错乱,大家以为被蛇咬了,委实吓煞。
小石走过米燕蹲的地方,发现那片红迹,甚是不解,回家告诉母亲,母亲笑他多管闲事,那笑容分明隐含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这时候,小石才觉着女人原来那么神秘,天天又抓又摸的肉体他一点都不懂。
他开始恐惧,对女娃不再那么肆无忌惮,处处提防着点,也就在这个时候,偏偏米燕正式进入他的梦境,梦中的米燕很柔顺,光着身子,黑发披下来,绕过脖子散在胸际,遮了两个鼓鼓的乳房,小石拿手指仔细撩开,看见两粒乳蒂圆圆的按在正中,周围一圈透红,像两枚小小的太阳。再撩开去,两座乳白色的小岗,在阳光下袅袅着轻雾,莹莹地渗出水珠,小石看得出神,正不知如何是好,米燕伸来的手,却是猫爪,在他背上又摩又搔,小石的身体散入空气里,轻飘飘的好像无影无踪了。
后来大约像空气一样上升了,是冉冉地上升,天上一缺蓝天幽幽的深不可测,底下的空谷薄雾潜滋暗长,渐渐淹过坡上一带的青绿。米燕嚅动红唇,柔柔说:飞了,飞了。小石轻轻应着,透过米燕的肩膀,远处的山脊在雾中浮动,缈缈地往下沉。倏地小石一阵晕眩,天地倒转,他像一个火球,急速往下坠。心想这下必死无疑了,奇怪的并不害怕,只觉得心被熔成岩浆,通过椎骨深处,急流而下,喷涌而出。他极清晰地感到自己变成空气的一部分,没有了,死了。也就在这死去的一刹那,他醒了,全身大汗淋漓,仿佛在滚汤里泡过很久,摸摸裤裆一片粘糊,并冲来一股浓烈的腥味,他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激动得心头打鼓,渴望已久的急流终于从体内泄出,真想即当即破壁而过,抱起米燕重演一遍梦中的情节。
米燕也如同小石,裹在大红棉被里,在梦中经历着惊险的故事。醒来全身颠颠的酥软,看见光线从板缝间漏进,迷迷糊糊地叫阿妈阿妈,今天还下雨不。
小石起床后,虽然想得热切,却犹豫了,他像个贼,偷了米燕的东西没脸再见到她,几番脚抬过门槛,都无可奈何抽回了,探出头来看,希望米燕出来,米燕故意捣蛋似的,偏偏不出来,在屋里走来走去,重重地将地板踩得咯咯响,等脚步响近门槛,大概真要出来了,他又慌得脑门直爆汗,赶紧缩回门后,恨恨地骂自己混蛋。今天是怎么啦。
等他们穿好棕衣,在牛栏门前碰面,各自都涨红了脸,背过去。无数看不见摸不着的刺刺进肉里,奇痒。不知怎么搞的,只匆匆赶牛起来,竟忘了强迫它们拉屎拉尿,就放出来,还无端地狠打牛屁股,强制它们快走。
两人跟着各自的牛,闷闷地拉下箬笠,盖过眼睛,小石只能看见米燕留在路上零乱的脚印。
春雨淅淅沥沥地从雾中淋下来。
六
梦遗以后,并不像我当初想的马上进入恋爱,他们反而疏远了,一起上山劈柴赶牛都很别扭,小石的目光总朝米燕的另一个方向。
雨过初晴,山像刚从地里长出来,鲜鲜嫩嫩的感人肺腑,所谓春光明媚,就是这种天气。春光在坡上胡乱涂抹一些月白的水红的粉红的杜鹃,新叶一张一张透明,阳光确乎不是太阳射下来,而是叶片上生长的碧色,在和风中微微摇曳起千种万种的风情。小石张开十六岁的嘴,要将阳光嚼进肚子,阳光确有嫩叶的鲜味,但是背后更有诱惑呢。
米燕在背后某处立着,在他与米燕之间,一群娃子正在地上滚爬,衣服,脸及嘴都沾了绿草汁。这游戏正往童年退去,跟他小石已越来越远。先前,男娃们把女娃一一分给自己当老婆,女娃们把男娃一一分给自己当老公,米燕就是他的老婆,他就是米燕的老公。那是假的,隔着裤子,现在不玩这个了。米燕也是,另一个方向呆立着,男娃上来抓,又是猫爪,又是唾沫,几下将不懂事的吐回去。她眼睛雾蒙蒙地转着两颗大露珠,满是怨恨。
小石不愿再和米燕作伴,每日赶在娃群前头,赶母牛及两头牛崽上山,当然不是离得很远,远到还辩认得出娃群和米燕为止,并能观察他们的行动,也让米燕可以看见他,比如隔一个岗,离一个坡。娃子们倒乐,不和他们作伴,省得受威慑。
其实,小石挺孤独的,只是他认不得这个词,说不出孤独来。静坐之时,地气抽上来,山里温度骤然而降,那边的笑闹飘荡如歌,他掏出小玩艺儿揉搓,米燕就躺下面了,接下去便重演梦中的情景。不过,他不知道这个叫手淫。
这都是我当初想不到的,山娃子在性方面照样羞涩,或者说恐惧。更想不到的还在下面,小石简直玩蛇成癖,一看见蛇在草间游动,他就激动不已,捉了蛇,左右一晃,伸直手臂,稍稍抖动,做一些小动作,蛇就扭出无数美妙的曲线在眼前,以至于缠上手臂,作盘龙状。小石地地道道是一个野蛮的蛇郎。
这村子的娃子与另一村子的娃子,时常相遇,隔着山头,莫名其妙就骂起来,这边凸肚子作孕妇状,垂手捏住小玩艺儿虚拉出去,再用力吐一口痰,喊:
×你妈妈。
那边也以同样的姿态喊:×你姥姥。
互相往上溯,直×得祖宗十八代头皮发胀,不过瘾,干脆冲过去撕打,以发发其攻击欲。碰到这场面,小石手中的蛇就大有用场了,每每扯衣服揪耳朵踢屁股最激烈的时候,他懵懵懂懂潜回战场,甩开蛇成一根鞭子,不问青红皂白一一鞭去,娃子们看见打到身上的是蛇,吓得魂不附体鬼哭狼嚎仓皇而逃。
剩下小石一人,高高立着木愣,听哭嚎声渐渐消失在山后,嘴角绽一些含意深刻的笑纹,右脚后退做成马步,手臂飞速地旋几旋,心满意足地把蛇扔出去,蛇在空中转几道弧,很快落到坡下,成一条僵尸。
七
玩蛇的事还没有了结,娃子们回去告状,小石阿爸先是红了脸,继而不动声色,叫过小石,厉声道:
“跪下。”
小石不跪,竖立着,合上眼皮。
小石阿爸又喝道:“你跪不跪。”
小石不理睬,掉头欲走。
老头儿着了火,一把扭过小石,按倒在地,弓身一阵拳擂,小石倒地上既不挣扎也不叫喊,默默忍受父亲的拳头击到身体的各个部位,一点感觉也没有。小石母亲见没有动静,以为打坏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拉扯着:“小石他爸,饶他一次吧,人谁不犯错,改了就是了,那么大的人还用得着你打。”因为小石没有反应,小石他爸打得乏味,加上他妈的恳求也就将就放了,小石慢慢爬起,拍拍灰尘,冷冷说:
“不打了?”
这一问,老头儿半天说不出话来,可谓气极语咽,最后一字一顿学着小石的腔调:“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