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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琵琶语 by 药君 (虐心+先喜后虐+he)-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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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也不成。”惘生笑着喝了口茶,看开了,他总算看开了。“你怎么成了当家的?”
      慕容凤言冷冰冰的性子,当个公子还行;作当家的,那些人来人往的事故人情,亏得他忍得住。
      “不成也得成。”老三成天跑在外头,老四又只喜欢看那些神力鬼怪的,他是不成,可总比那两个要好些。矮子里面拔长子,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果你回来就好了。”
      “说什么傻话。”
      凤言也晓得这件事根本没戏,嘴角撇了撇,算是苦笑。惘生是典型的长子性格,宽厚忍让又有定性,如果当年没出那要命的事,现下当家的理当是慕容凤歌。只是往事已矣。
      “刚刚我去见了那江秋农,城府是深了些,可对小悠倒是真心,家世什么的也还合适,你拿主意巴。”
      慕容凤言不满的哼了声,可是事情就算定了下来。
      “前两日你托我打点上下,让你进去见林公子一面。这件事没办成,我对不住你。”
      “上边下了死令,谁都能通融,唯独我不行。又不是你的错,哪来什么对不住的。”
      两人正说着话,慕容吟悠却突然进来说是方依然登门找人。惘生有些意外,可还是整了整衣服去了。
      方依然还是一身红衣,素面朝天,明艳不可逼视,可眼中再没了当初自信到凌厉的神色。那一夜,打击的又岂止一人。
      见面寒暄,微笑,却始终尴尬。
      上一次见面,她还气势汹汹的指着别人说是杀人凶手,哪知到头来不仅错冤了好人,最后还托他的福才能全身而退。她方依然虽然脾气古怪了些,却是个明礼的人,这样的大错还是头一回。
      “前日里我又去见了林熙,受托带封信给你。”
      惘生接过打开,里面不过一句诗: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虽俗却也贴切。便不住开怀一笑。
      只是愉悦之余,心底却自有一股焦躁,自那夜一别又已是三月。
      他们何日才能再见?
      方依然看惘生笑,忍不住也是微微一笑,“为你们传信,这是最后一次了。。。今日我便是来辞行的。”
      辞行?
      惘生有些惊讶,随即便释然了。
      既然都是王妃了,自然是要回西域去的。
      “那在下就现在这里预祝方大教主一路平安。”
      方依然苦笑着摆了摆手,不愿多说。
      顿了一顿道,“我与你本无交情,这次却为了林熙差点结仇。我自以为是位朋友两肋插刀,哪晓得却冤枉了好人。我这一去,也不知何日才能回来,所以得先把这里的事情作一个了断。。。今日,我是特地来赔个不是,之前是大大地冤枉了你,若不是您不计前嫌,今天我哪有命站在这里。”
      说着深深一拜,唬得惘生也赶紧还礼。
      “方教主说的是哪里的话,您为了林熙连身家性命都豁了上去,这份义气连男子都及不上,便是有点过失,也是救人心切,更何况方教主的怀疑合情合理。至于那举手之劳,惘生着实不敢居功。方教主要救林熙,在下又何尝不想?两个赶到了一处,是林熙命大。”
      说到“命大”,两人对望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一夜若不是慕容兄妹正好在京,惘生怕是连性命都丢了,又哪能赶去救人?慕容兄妹四人,只有凤言在惘生离家时年纪稍长,记得惘生的琵琶,换了别人又哪里认得出惘生的琴声?
      那一夜若不是查尔哈带着精通音律的军师,哪里又想得到过来探查?查尔哈不来,等到慕容兄妹敢去,林熙三人早就枉送了性命,哪里还等得到他们去救?
      这一环扣一环,只要一步错,便是步步错,任是神仙也难救。当时只觉得万幸,现下想来却是步步惊心,汗湿重衣。
      那林熙不是命大,又是什么?
      “吴公子,我一直有件事憋在心里,实在是不吐不快。”
      “愿闻其详。”
      “十五年前,路上救了林熙并且把人送到天山的人究竟是不是你?”
      “都那么多年了,追究这些做什么?”
      “吴公子也晓得我是个直肠子,这个疙瘩不解,总是难受。”方依然直直得望向惘生,毫不掩饰自己探究的目光。
      十五年前,路上偶遇林熙母子,因为林母临终托付,不得不将林熙送往天山,却阴差阳错被品弦宫打伤,归程中被闻讯而来的仇家重伤经脉,乃至武功全费。
      想起往事,惘生微微皱了眉头,却还是点了点头。 
      “这么说,你是认了?”
      “是。”惘生颇是无奈,“你能查出这件事来,也真是了得。” 
      “如此算来,林熙不仅不能算是朋友,还应是你最大的仇家。你又何必救他?”
      “事虽由他而起,却非他之过。”当年的事情,他年轻气盛,有错;林母叛出师门,有错;品弦老人失察动手,有错,可当年不过是五岁孩童的林熙又有什么错?若将当年的事情全都扣到他身上倒是他是非不分,随意迁怒了。
      方依然挑挑眉,“只是这样?”
      “还能怎样?不是不恨,只是恨也无用。后来又认识了林熙。。。。。。”便只剩下无奈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纠缠下去倒像是在戳人伤口了。再者,以吴惘生历来的处世,今日这话也算是直白到极点。这个话题也只能这么算了,毕竟是她亏欠别人的,哪里还有咄咄逼人的道理。
      又略坐了坐,费尽心思的找了些闲话聊,好不容易坐满了两柱香的功夫,赶紧如释重负的告了辞。也算是了断了一桩心事。
      已是三月,却因为阴着天,还是冻得人难受。廊下站着的小丫头忍不住悄悄跺了跺脚,只见端茶的使女对着贴身大丫头说了句什么,后者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掀了帘子进去了。
      “姑娘,那个吴惘生又在门在站着。”
      对着铜镜仔细拉了拉宽大的水袖,绿儿只是淡漠:“是么。。。这件配绛纱可好?”
      “吴大人请回巴,姑娘今儿是不会回府了。”虽然只是外面支应的粗使丫头,却也是知冷知热。早春的风寒,看着这个书生整日整日的站在门口空等,忍不住劝了一句。
      惘生微微一笑,领了好意,却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
      “回巴。这天阴沉沉的,保不定就要下雨,白受罪也太没趣了。”
      惘生还是一笑。
      “你这人怎么这般没趣。明摆着姑娘不想见你,你便是作贱自己也没人心疼。何苦来哉?”
      “我自然晓得她不愿见我。无妨。”
      “怎么无妨?”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什么文绉绉的。”她听不懂,倒明白外面的这个大人是个傻子。
      摇摇头,吱呀一声把那扇门关了个严实。随那个书生折腾去,府里照样过他们的清静日子。
      沈绿珠素来不喜欢他,此次又被慕容吟悠赶了回去,记恨也是人止常理。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能指望的也只有这了。
      “姑娘,外头下雨了。”
      “那个吴惘生还在么?”
      “在。姑娘是不是。。。。。。”
      绿珠冷哼一声道:“随他去!”
      又不是她叫等的,凭什么倒像她做错了事?又想起早些时候见到林熙时的不愉快,便愈发的不愿见人。
      这个吴惘生这个时候来,想些什么她多少也能猜出几分。这些人,为了自己好就满不在乎的戳别人的伤口,今日来的若是喜欢正大光明小人的林熙,她说不定见上一见,可偏偏是那个喜欢装正人君子的吴惘生。
      “去,通知慕容府来领人。”
      细雨绵绵,一个小厮撑着伞,半边身子都湿了个透,“大人,回吧。淋雨伤身。”
      “是你们自己来的,还是别人打发你们来的?”
      小厮一楞,眼神不由自主的一飘。答案一目了然。
      这边的下人都是临时招的,哪来主仆情深?想是里面的主烦了,找人打发了自己干净。
      罢罢,还是走了的好。
      一眼望去,春雨延绵不绝,路上的行人早就散了干净,诺大的街道竟然空空荡荡,边上的店铺打烊的打烊,没打烊的也空的可以数苍蝇,只有几个散客借地躲雨。
      刚走了几步,后面突然有人唤,却是一个清俊的小仆追上来低声说了几句,递上来一封信。上面工工整整的写着:吴兄亲启。
      周鋭涵的笔迹。
      本想留待到家再看,却总不安心,犹豫了一下,还是拆了。
      里面只有一页纸,一句话,四个字:
      此路不通。
      此路不通!
      惘生抹着脸低低的笑了出来,多年同窗,周鋭涵的意思是在明白不过。
      莫求绿珠,此路不通。
      好个此路不通!好不容易才出现的一丝曙光,连些许安慰都还没有来得及产生,就被判了死刑。
      他笑,他叹。
      他岂能不知这条路胜算渺茫,只是,忍不住。
      忍不住一点点期盼。。。。。。
      忍不住一点点奢求。。。。。。
      忍不住一点点奢望。。。。。。
      能早一日见到那个人。
      却,终不可得。
      心里有一点点遗憾,一点点忧伤,一点点悲苦。
      爱一个人,怎么就那么难?
      那么难。
      伸手轻轻推开一直伴在身边的仆人,惘生淋着绵绵的春雨,面上一片濡湿,心底却格外的澄明。脚底轻轻浅浅的一步步,都是向着天牢。
      林熙。。。。。。冤孽。
      心里骂一句,护一句;恨一声,爱一声,面上悲喜难论。唬得仆人一步不敢离的跟在后头。不知不觉竟然也走到了天牢边上。
      厚重的高墙,直冲云霄,看不见内里分毫。
      开春还没来得及下几场雨,迎春花都只有花苞,墙上的青苔倒已经绿惨惨的一片。
      那个人,就在里面。
      惘生木然的伸出手,想摸一下围墙,掌心的苔藓滑腻的紧。那个温暖的体温居然在这样冰冷的石头后面。涩涩的扯一扯嘴角,一别已四月有余,日子已经如此难熬。可究竟要过多少个四月,他们才能再次相聚?他们,还能再活着见到彼此么?
      默默的闭上眼睛,忍耐,只得忍耐。
      远处忽然传来女子的歌声,细而坚韧的嗓音在绵绵的雨丝下愈发的通透。一字又一句,一遍又一遍。
      一年老一年,一日没一日, 
      一春又一春,一辈催一辈, 
      一聚一离别,一喜一伤悲。 
      一榻一身卧,一生一梦里。 
      寻一伙相识,他一会咱一会, 
      都一般相知,吹一回,唱一回。
      绵密的雨丝不慌不忙的下,那歌声也不紧不慢唱,深深埋藏无限心事在这绵密的雨丝中被翻了个干净。
      那一日酒楼的偶遇
      那一夜卧房中的相识
      年复一年地的相知
      如梦初醒的相爱
      小半个身子贴在了墙上,惘生低低说了句:“回去把琵琶拿来。”
      眼前的大爷游魂似的走了半日,突然开口,倒唬得人一跳。“什么?”
      “琵琶。我要弹琵琶。”
      “在这里?”
      “在这里。”
      深深一鞠躬,“是。”
      我在这里弹琵琶给你听,可好?林熙,你在里头听见了,就如听见了我的声音,这样,可好?
      惘生淋着雨想着心事,似乎想了许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空空荡荡真干净。
      不多时,仆人就把琵琶送了过来。
      摸着跟了自己多年的琵琶,惘生茫然的眼神终于有了焦距,挥退了仆人,捡了块墙根的大石坐下,修长的手指细细的抚摸每一根琴弦,小心调了音抱在怀里。满腔的愁绪终于有了出口。
      五指轻轻划过,带出一串颤音,宛如夜半无人时,独坐中庭,只有一地月华风摇花影。平静湖水下涌动着汹涌的暗流,玉兰花开时,总有大把的花盘旖旎飘零,随着流水而去,虽然美好,确是伤情。
      曲中指法一变,变抹为捻。琴音便如切切私语,伯牙子期相遇,却不是高山流水,只是一种喜悦,一种有一知己的幸福。你说,巍巍乎高山,我便答,潺潺兮流水。或者,我只是樵夫,可懂了你,知音便有了觅处。
      指尖再变,琴音便缠绵了起来,温柔的声线述说着一个寻常又不普通的爱情。这爱情执拗,好象秋风里天空炫目的阳光,明媚而无奈。细琐的琴音,每一下都敲在心坎上,成就了哀伤。
      忧伤的琵琶声回荡在这早春细雨中,印着天地间一片清静,只余了这琴声,一声一声,缠绵的忧伤浸到了骨中,再也分不开来。
      高墙的另一边,一人独对铁窗,面上无泪,眼中有情,心中有痛。
      “惘生。。。。。。”
      千言万语,不过一声长叹。
      面上濡湿着,眼前早就一片模糊,许是雨水,手下的琴音却执拗的不停。早春寒重,白晰的手指早就冻得青紫,指尖又是隐有血渍。
      头顶突然有一方晴空,又有一道温和的男声道:“公子弹的好琴。”
      怎么会和个陌生人讲那些?惘生苦笑着敲开了自家的大门,被一阵惊呼簇拥着进了门,洗澡、换衣、喝药。
      一边尽量顺着火冒三丈的慕容吟悠的意,一边却一遍遍想着方才的情形。
      “公子弹的好琴。”
      惘生若有所感的抬头,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庞,一个微笑着的陌生男子。
      不是他等的那个人。
      漠然的收回视线,却忽然发现手指疼的紧,身上也冷的厉害,头有些晕,眼也有些花。方才被彻底忽略的肉体发出了严厉的抗议,浑身上下就没一处舒坦的地。
      “不知公子家住何处,在下正要去会朋友,许是一路的。”
      “萍水相逢,不敢有劳。”
      “这样妙的琵琶,闻者倾心,若不借此机会交个朋友,在下如何甘心?”
      “公子过誉。”
      “不过实话实说,何来过誉之词?”
      拗不过,惘生只得报了住处,男子果然笑着说是一路的。惘生心里自然明白,哪里来的什么会朋友,不过是别人的一片好意。
      别人既是好意,自然也不好摆着一张脸色给人看。岂料心平气和了没几句,那人倒主动提了出来。
      “公子,可是为情所困?”
      轻轻巧巧一句话,却压的惘生徒然变色。却在那人的眼底看到一片风平浪静,甚至有殷殷关怀。 
      不过只是陌生人。
      脑中突然窜过这句话,顿时仿若盔甲上身,固若金汤,在无什么要担心隐瞒。
      许是压抑了太久,许是需要一点温暖,或者只是仅仅想倾诉而以。
      仿若最无辜的孩子,将所有事情都一五一十的说了,轻轻淡淡,冷眼旁观。那些刻骨铭心的事情,嘴上说来,竟也不过如此。
      “拿着这个去找御前三品侍卫张玮涵张大人,只说是故人相求便是。”
      楞楞的望着眼前晶莹的玉色,惘生一时有些发呆。不过只是萍水相逢,又是些见不得人的心事,这又何必?抬眼,却看到那个人眼中满溢的温柔和同情,眼底却有似曾相识的伤悲。
      难道。。。。。。惘生这次真正的楞了,不敢置信。
      “前面就到公子的府上了,在下就此别过,还往公子珍重才是。”语毕一拱手,转身便要离开,才迈了几步,却又慢慢停下,一向温柔的声音,此刻居然有些缥缈,“活着,总有希望。”
      活着,总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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