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画-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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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色?不过也真难得说,正像大人物们也会做小人。柳秘书长却不说话了,掏出烟来,
给朱怀镜也递上一支。两个人对着抽烟,两张脸便云遮雾罩了。柳秘书长嘴巴不动,却
分明还有话不想马上说出来。朱怀镜捉摸着柳秘书长的心思,便说了一会儿古联,又说
李明溪的画。朱怀镜说着,柳秘书长只不断地点头,点着点着,嘴巴就优雅地张开了:
“怀镜,李先生那幅《寒林图》肯卖吗?”朱怀镜胸口禁不住沉了一下。心想那可是李
明溪的宝贝,他肯卖出去?何况柳秘书长的所谓买,同他那张嘴巴里出来的很多话一样,
通常是耐人寻味的。朱怀镜掩饰着心理活动,望着柳秘书长,确信自己的遮掩滴水不露
了,才说:“行,我同他说说。”
一出柳秘书长的门,朱怀镜埋头往自己办公室里走,几乎是痛心疾首了。柳秘书长
出得起二十八万也不敢拿出来啊!就算肯出这么多钱,李明溪那里说得通吗?当初日本
人想买他说什么也不肯啊!但既然柳秘书长说出来了,朱怀镜再怎么犯难,还是得跑一
趟的。回到办公室坐下,邓才刚过来说:“皮市长的论文写好了。”这是替皮市长写的
一篇有关财源建设的论文,对朱怀镜他们处里搞的财源建设理论研讨征文活动意义重大。
朱怀镜埋头看邓才刚起草的论文。文字不太长,邓才刚的文墨功夫还真的不错。照说,
政府机关里面是看重干部的文字水平的,可这邓才刚就是上不了。从内心里说,朱怀镜
越来越佩服邓才刚的能力和人品了。可他不知领导心目中的邓才刚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就不敢贸然替他说话。他拿着稿子,走到邓才刚办公室,表情很好,嘴上却留有余地,
说:“老邓,稿子我看了,就这些观点吧。你先安排打印一下,我再送皮市长审阅吧。”
晚上,朱怀镜独自开车去了美院。他远远地就望见李明溪窗口有灯光,上楼却敲了
半天门,才见李明溪把门开了一条缝儿,怯生生地朝外张望。见是朱怀镜,才把门全部
打开了。朱怀镜进屋就开玩笑:“是不是里面藏了什么人?”李明溪睁大眼睛,表情有
些惊恐:“人?哪里藏了人?”朱怀镜望望李明溪,突然发现屋里比平日更加凌乱了,
床、桌子、书柜全部集中到房子中间,没有一件东西靠着墙壁。李明溪望着朱怀镜,目
光怪异。朱怀镜问:“你怎么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全堆在屋中间干什么?”李明溪脸红
了,说:“我只怕是要疯了。不管白天晚上走路时总觉得脚后跟儿拖着一股冷风,每天
晚上都梦见些凶神恶煞的人破墙而入。我的精神要崩溃了。”朱怀镜感觉身上冷飕飕地
麻了一阵。但他不想让自己的感觉流露出来,反而笑了,说:“你能够说自己快疯了,
说明你不会疯的。是不是这次画展发了财,担心有人打劫?”李明溪脑袋晃动着,看不
出是摇头还是点头。他双手抱着肩,给人冬天的感觉。可时令早已是夏天了。他就这么
蹲在那里,两眼直勾勾地沉溺在他自己那恐惧的狂想里。朱怀镜意识到这李明溪只怕真
的会疯,不禁心生怜悯了。“明溪,我不知你问题出在哪里,要是担心你的那些宝贝画
叫人打劫,可不可由我替你保管?”朱怀镜觉得自己这话很真诚。李明溪眼睛亮了一下,
可这光亮只像流星一样稍纵即逝。他叹了一声,说:“我发现我脑子只怕是有问题了。
就说画,有时我把它看成命根子似的,几乎不能容忍别人碰它。可过了一会儿,我又会
觉得它不过就是一张纸上涂了些脏兮兮的颜色。所谓艺术,只是人们意念中虚幻的景象。
总是这样,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成天在我脑子里翻来覆去,很折磨人。”
如果真像李明溪所说,朱怀镜就拿不准这人此时此刻是清醒还是糊涂了。不过他知
道同李明溪说话,该怎样就怎样,绕再多的弯子都没有意义。这么一想,朱怀镜就直截
了当地问:“明溪,你那幅《寒林图》硬是不肯脱手?有人想买哩!”李明溪把头重重
地摇着,像是里面钻进了许多蚂蚁。他摇了半天头,才说:“我就不明白那画真的值得
那么多钱!天底下的人只怕都有病了。你不用说谁想买了,你要的话,拿去吧。”
朱怀镜没想到李明溪会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把画送给他。朱怀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
打开书柜下面的门,见里面放着些画。这些宝贝就这么胡乱堆着,朱怀镜感到十分可惜。
他翻了一会儿,才翻到那幅《寒林图》。他把画拿在手里,面对一摊烂泥般的李明溪,
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可李明溪两眼茫然,似乎身处另一个世界。见这景况,朱怀镜
客气话都顾不上说,只怕拍李明溪的肩,叫他好好休息,就告辞了。出了门,朱怀镜左
右两手是两种不同的感觉。他右手拿着《寒林图》,感觉自己简直是握着当代中国美术
史的一部分。他的左手因为刚才拍了李明溪的肩,碰着了那暴露而冷硬的肩胛骨,就像
触摸到了骷髅,叫他很不舒服。他禁不住勾拢几个指头在掌心擦了擦,想摆脱这种不祥
的感觉。
朱怀镜开着车往回赶。他已忘记了李明溪那死硬的肩胛骨,心里只为《寒林图》兴
奋。这画太珍贵了,目前已值二十八万人民币啊!突然,朱怀镜两眼一亮,脑子一震,
感觉几乎进入了另一重天地。这画为什么要送给柳子风呢?怎么不可以送给皮市长?朱
怀镜去自己办公室,取了打印好了的皮市长论文,拿着画上了楼。
只有皮市长一个人在办公室批阅文件。见朱怀镜敲门进去,皮市长抬头招呼一声:
“怀镜,有什么事?”说罢仍旧低头看文件。朱怀镜回道:“按您的指示,给《荆都日
报》写了篇文章,送给您审阅。”皮市长抬头望着朱怀镜,笑道:“我就不看了吧。你
起草的,我放心。”他话是这么说,手却伸了过来。朱怀镜便把文章递了上去,说:
“还是请皮市长过过目,不然我心里没有底。”皮市长接过文章就准备低头了。朱怀镜
知道,皮市长一低头,他就得告辞。他便没等皮市长把头低下去,抢着说:“皮市长,
还有个事要向您汇报。这回商品交易会上,日本商人出高价都没有买走的那幅《寒林
图》,李明溪先生送给我了。我说太昂贵了,受之有愧,李先生却说情义无价,叫我拿
来。拿回来以后,我想我哪配受这么好的东西?还是送给市长您吧。”皮市长的头果然
低不下去了,而是枕在高高的皮靠背上,朗声笑道:“怀镜会说话。”朱怀镜便把画小
心打开,让皮市长再欣赏一会儿,又徐徐卷了起来,放在皮市长的桌上。皮市长微笑着
点点头,说:“就是吴居一的名字值钱啊!”朱怀镜忙说是是,心里却为李明溪叫冤枉。
皮市长关于这幅画只说了这么一句,就不说了,而是扯到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朱怀镜知
道皮市长关于工作上的事也是随便说说的,为的只是避开老是谈论那幅画。因为那画目
前毕竟值二十八万,说多了难免尴尬。朱怀镜对皮市长随便说的工作上的事很认真地回
答了几句,再说尽快落实皮市长的指示,不再打搅了。
朱怀镜回到自己办公室,给柳秘书长挂了电话,说刚从李明溪那里回来。不巧,那
幅画已经被人买走了。李明溪不肯说是谁买走的,也不愿说卖价多少。柳秘书长只说没
关系的,辛苦你了。朱怀镜听得出,柳秘书长语气平淡,却无限遗憾。
回到家里,香妹倒了水让他洗了洗脸。这些天有些累,他想早些睡了。刚睡下,李
明溪打电话来了:“喂,我说,那画你要好好收藏啊。”朱怀镜一听就知道李明溪这会
儿清醒了,一定很后悔。他想,让李明溪以为这画还在他手里,说不走这疯子哪天就会
要回去的。他想让李明溪死了这条心,就说:“我说过是有人想要买这幅画,你偏说不
要钱,送给我。这画已经挂在皮市长书房里了。”李明溪啊了一声,说:“天哪,那幅
画简直明珠暗投了。”朱怀镜便骂李明溪:“你别狂妄了,这次你要是没有皮市长和柳
秘书长的关心,办得了画展?你红得了?”两人在电话里打了一阵嘴巴仗,谁也说服不
了谁,就放了电话。
香妹听出些名堂。朱怀镜便告诉了香妹,惹得香妹啧啧了好半天。香妹的啧啧声让
朱怀镜猛然间想到为什么不把这画留下来自己收藏着呢?这画现在就价值不菲,今后还
会升值。可自己根本想都没想过要自己留下来,只一门心思想着送人。可见自己到底是
个奴才性格。这么一想,朱怀镜内心十分羞愧,没有一丝睡意了。
现在朱怀镜每天的日程都排得很紧。凌晨,他得开车接玉琴一道去工人文化宫练网
球。这是朱怀镜的主意。因为皮市长最近也迷上网球了。朱怀镜想让自己网球技术提高
了以后,再去陪皮市长玩。朱怀镜白天当然坚持工作,把事情办得市长和秘书长们十分
满意。晚上,朱怀镜要么陪皮市长打牌,要么同皮杰、裴大年、黄达洪、宋达清他们吃
饭、喝茶、打保龄球。晚上的活动玉琴不一定都参加,场合适宜她就去。朱怀镜感觉白
天的工作都是很日常的,有意义的生活是在八小时以外。难怪《红楼梦》里写的尽是些
喝酒、吟诗、过生日的事。贾政他们都当着官,对他们的公务活动,书上往往一句话就
交代了,要么是“贾政才下衙门,正向贾琏问起拿车之事”,要么是“却说贾政自从在
工部掌印,家中人尽有发财的”。
转眼到了七月份,一场大洪水再次席卷了荆都市的几个地市。若有地区受灾严重,
而乌县的灾害又说是百年不遇。整个抗洪救灾工作持续了二十多天。洪水退去后,市政
府号召全市人民迅速投入灾后恢复和生产自救。乌县的张天奇最会出经验,一边部署全
县人民修复水毁工程,他们的成功做法就一边在《荆都日报》上登载出来了。皮市长本
来就赏识张天奇,他便亲自带领有关部门的领导去乌县视察工作。懂得官场套路的人心
里明白,张天奇快要升官了。因为市里领导走马灯似的去乌县,为的是给张天奇的提拔
制造舆论氛围。去乌县本来没朱怀镜去的事,但皮市长知道他是乌县人,也带上了他。
皮市长这次下去与以往不同。他说,大灾刚过,满目黄汤,群众生活十分困难。我
们要发扬艰苦奋斗的作风,不要把排场搞得张张扬扬的。他指示各单位一律坐政府的大
客车去。可政府大客车是国产的,没有空调。柳秘书长就指示行政处长韩长兴去工商银
行借了一辆日本产大客车。只有一辆警车在前面开道,后面是一辆新闻采访车。朱怀镜
同方明远坐在了大客车最后面。陈雁坐在前面皮市长的身边。上车后,大家说笑一会儿,
说着说着就说到痞话去了。皮市长笑着叫大家只准说到床沿下面,裤带上面。他这一说,
立即就有人把他这话概括为关于痞话的一上一下原则。一上一下,不言自明,大家都笑
了,说这是今天诞生的经典笑话,说皮市长极大地丰富了民间口头文学宝库。
接平常惯例,若有地委、行署领导应到地区边界迎接皮市长,乌县领导应到县界迎
接。但皮市长吩咐说一切从简。于是,地县都免了例行的规矩。皮市长一行赶到乌县已
是上午十一点钟,他们没有按县里的安排先去宾馆休息,直接去了修复水毁工程的工地。
若有地委书记吴之人和张天奇早己迎候在那里了。这是乌水河被冲垮的一段堤防,远远
的就见红旗招展,人山人海。皮市长见了这场面,十分满意,兴致勃勃地走向劳动着的
群众。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大挑着一担土,颤巍巍的。皮市长见了,忙上前问老太大:
“老人家,你这么大年纪了,也来参加修复堤防?”老太太却只是不停地点头鞠躬,连
声说:“人民政府好!”皮市长接过老太大的担子,亲自挑了一担土。在场的厅局长们
谁也不敢袖手旁观,也纷纷接过群众的担子,每人挑了一担。然后,皮市长走进群众中
间,举手致意,说:“同志们辛苦了!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向你们表示慰问!我高兴
地看到,乌县的群众不怕苦,不畏难,充满了战斗信心。工地上年龄小的有十几岁的中
学生,年龄大的有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令我十分感动,也让我很受教育。我相信,有各
级党委、政府的正确领导,有我们实干苦干的广大群众,我们一定能够战胜困难,恢复
生产,重建幸福的家园!”陈雁和她的同事则扛着摄像机,随着皮市长前后跑着。
皮市长视察完了工地,已是中午一点多了。驱车进城,只见街道整洁,市面如常,
没有水灾的痕迹。皮市长非常满意,回头对坐在后面的张天奇说:“很好啊,大灾过后
不见灾,说明你们工作做得到位。”回到宾馆餐厅就餐。皮市长见上了白酒,马上皱了
眉头,说:“天奇同志,我们不能前方吃紧,后方紧吃啊!”张天奇忙叫人撤了白酒。
不喝酒吃饭就干脆多了,一会儿就散了席。
下午听取乌县关于这次洪灾的汇报。县里是张天奇为主汇报,自然是汇报连续不断
的几次大的降雨过程,降雨量达到多少毫米,乌水河水位达到多少米,超过历史最高水
位多少,全县淹没或冲毁农田、房屋、堤防、公路、桥梁及农田基础设施多少,死难群
众多少,直接经济损失总计多少,最后请求市政府解决专项救灾款、救灾粮、救灾化肥
等等多少。接着,部门的同志发表意见,说的都是原则话,他们都等着皮市长最后拍板。
县里和市直部门的同志都说了,皮市长这才说,当然首先充分肯定了乌县县委、县政府
在大灾面前显示出的坚强有力的领导,全县人民在大灾面前表现出了艰苦奋斗、团结实
干的精神。讲到人民群众,皮市长声情并茂:“我们的群众太好了同志们!在工地上,
我亲眼见到一位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也在那里参加劳动,老太太没有豪言壮语,只是一句
话,人民政府好。多么朴实的群众,有这样的好群众,什么困难也难不倒我们!”下面
皮市长就拍板解决救灾款、救灾粮、救灾化肥若干。皮市长边拍板边点着有关部门领导
的名字,请他们负责落实到位。皮市长说完,张天奇带领县里的同志热情鼓掌,感谢市
政府的亲切关怀。
散完会,就是晚饭时间了。张天奇跑到朱怀镜和方明远房间,说:“请二位帮忙,
我们一起去请示一下皮市长,今天晚上是不是上些白酒。”朱怀镜和方明远都只是笑笑,
同他一道上楼去。敲门进去,皮市长刚从卫生间出来。张天奇小心地把上白酒的意思说
了,那样子像是生怕皮市长批评。其实他心里并没有那么怕,只是为了衬托皮市长的清
正廉洁。皮市长果然就微笑着批评人了,说:“天奇同志,大灾当前,百事从简。”张
天奇继续请示:“各位领导跑了一天,很辛苦。不多摆吧,每桌只一瓶白酒。”皮市长
笑笑,说:“天奇啊,我硬是磨不过你。好吧,只能一瓶。”
入了席,皮市长见上的是湖南名酒酒鬼酒,脸色严肃起来,说:“把这酒撤了,上
你们自己的酒不是很好吗?”张天奇就叫宾馆经理换乌县产的乌水春酒。朱怀镜听说换
乌水春,立即没有胃口。那酒质量太差了,喝过之后口干头痛。一会儿,服务小组端着
白色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