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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国画-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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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自己办成了一件大事,很有成就感。回到办公室,将那簿子锁进保险柜里。
    这个晚上,朱怀镜通宵没有合眼。窗外落叶沙沙,秋越来越深了。白天他没想那么
多,只一心为张天奇帮忙。现在想象着这个案子移交司法部门后可能发生的情况,朱怀
镜便害怕起来。他盼着天亮,见了太阳,感觉或许会好些吧。



国画 / 王跃文
第十章



    皮杰的天马娱乐城竣工开业了。朱怀镜和方明远都被邀请参加开业典礼。但皮市长
关照两位不要去,免得无端地生出什么话来。他们只好同皮杰解释了。皮杰发了老头子
一通牢骚,说过一段专门请二位一次。可司马副市长应皮杰恭请,去了,亲自为娱乐城
剪了彩。他是分管财贸的市政府领导,参加开业典礼似也在情理之中。这已让皮杰挣足
面子了。朱怀镜是过后才知道司马副市长去为娱乐城剪彩的,觉得中间的文章耐人寻味。
官场上的事,按常人的思维往往是想不通的。天马娱乐城从开业那天起生意就很是红火。
这里有高级餐厅、保龄球馆、游泳馆、歌舞厅、KTV包房、茶屋、桑拿浴等,各种服务
一应俱全。
    向吉富贪污税款案果然办得滴水不漏。案发三个月以后的一天晚上,朱怀镜正在天
马娱乐城打保龄球,接到龙文的电话,说向吉富已被处决。这时的龙文早已是乌县财政
局局长了。按照朱怀镜的嘱咐,龙文在案子未结之前没有给他打过一个电话。这三个月
朱怀镜也不太好受,他同玉琴总过不好,似乎所有的甜蜜都已随风而逝,再也追不回来。
两人却舍不得分手,都在努力想让对方满意。情人关系到了这一步,也许是不样之兆吧。
方明远隔几天就叫朱怀镜一道陪皮市长打打网球,这会让他获得几个小时的快乐。陈雁
是每次都在场的,不过朱怀镜这种时候的愉悦并不完全是因为陈雁。他是这样一种人,
哪怕自己有天大的事不开心,只要同领导在一起,什么都暂时烟消云散了。其实,让他
不开心的是同玉琴的感情,让他担心的却是向吉富的案子。他希望早日接到龙文的电话。
却又怕接到他的电话。龙文也很谨慎,在自己顶过调查难关之后,仍然不敢给朱怀镜打
电话。硬是等到向吉富在枪声中倒下了,他才在当天晚上打电话过来。两人在电话里也
不像专门说这事儿,而是老朋友聊天,偶尔说到乌县最近的新闻,随便说起向吉富因什
么什么罪被处决了。
    朱怀镜现在终于知道事情了结了,本可以放心了,可他内心莫名其妙地悲凉起来。
在一起打保龄球的还有雷拂尘、方明远、玉琴、宋达清、黄达洪,都是皮杰请来的,只
有朱怀镜和玉琴是强作欢颜。玉琴的不开心还因为龙兴大酒店的生意。龙兴的生意冷淡
一段之后本来好起来了,可天马娱乐城一开业,她那里的餐饮、保龄球、歌舞厅和KTV
包房生意又冷火秋烟了。如今,荆都的新贵们把上天马玩当成了一种时尚,这儿门前通
宵都是车水马龙。每到黄昏,门前的停车场里靓女如云。她们浓妆艳抹,秋波频频,随
时就召。这些女郎是荆都的候鸟,哪家夜总会的气候适宜,她们就飞向哪里觅食。玉琴
坐在自己生意对手的保龄球馆里消遣,心情可以想见。
    打完三局保龄球,皮杰又请大家去唱歌。朱怀镜想自己今天哪里是唱歌的心情?可
其他几位不让朱怀镜走。玉琴向皮杰道了感谢,先走了。皮杰便领着几位去了KTV包房。
几位正说笑着,经理领着五位小姐进来了。皮杰说:“各位随便挑吧。”大伙儿先是客
气,说让老总先挑,言语间隐去了皮杰的姓氏。朱怀镜还有些不好意思,半天不曾动作,
他们几位是早已玉人在怀了。皮杰便问朱怀镜:“张老板,你看不上再去叫?”只剩下
一位了,站在那里有些发窘。朱怀镜觉得让小姐难堪也不太好,便朝那小姐招招手。小
姐莞尔一笑,过来了。朱怀镜暗自笑自己傻,明知道躲不过的,何不早些下手挑了?到
头来捡了个别人挑剩下的。这位小姐脸蛋身段都不错,只是微胖,坐下来,手便放在朱
怀镜的手心里。这会儿,方明远已在同他的小姐合唱。黄达洪和宋达清早带着小姐出去
跳舞去了。小姐见朱怀镜不想唱歌,就邀他出去跳舞。两人下了楼,正好一曲开始。小
姐手往朱怀镜肩上一搭,头便微微弯着,仰视着他,浅浅地笑。高耸的胸脯在他的胸膛
上摩擦,朱怀镜感觉着女人酥胸的挤压,脑子里一片空茫。小姐凑在他耳边说:“今晚
你把我带走。”朱怀镜心里一震,想尽量放尊重些,可下面却很不听话,硬硬地挺起来
了。小姐把他抱得更紧了,下身紧贴着他,轻轻地扭着。曲子完了,两人回卡座。小姐
吊着他的脖子,一条腿搭了过来。朱怀镜的手没处放,小姐咬着他的耳朵说:“你摸摸
我的腿嘛,我的腿很够味的。”朱怀镜哪敢如此放肆?万一熟人见了,多不好?便玩笑
道:“小姐浑身上下都很够味,岂止你的腿?”小姐笑道:“先生很会奉承女人,只是
太谨慎了。我见先生是位君子,要是你信得过我,可不可以留个电话?”朱怀镜着难了,

便用话搪塞道:“要是有缘,今后还会见面的。我可不可以请教小姐芳名?”小姐笑道:
“先生好聪明啊,自己不显庐山真面目,却来问我的名字。我叫李静,十八子李,安静
的静。”两人坐着说了会儿话,又去跳舞,相依相偎地在舞池里飘来飘去。李静总是在
说着绵绵情话,朱怀镜早已心猿意马,却在心里交代自己一定要守住底线。李静喃喃道:
“好想同你过夜。”朱怀镜却不想冒这个险。但就此作罢,到底不舍,便说:“告诉我
怎么找你,过几天我打你电话。”李静说好吧。朱怀镜怕她失望了,便说了些道歉的话。
    朱怀镜驾着汽车开出一段路,兜了个小圈子,再折回来,开进了龙兴大酒店。他在
车上挂了皮杰手机,道了谢。皮杰当然以为是他太拘谨了,不敢尽兴玩。朱怀镜也不想
显得太老夫子气,只说家里有事。
    

    玉琴还没有睡,坐在客厅里等他。“云里雾里了吧?”玉琴噘着嘴巴佯作生气。朱
怀镜拍拍她的脸蛋儿,说:“云里雾里了我还回来?早登仙去了。”玉琴脱了朱怀镜的
衣服,开了水让他去洗澡。朱怀镜躺在浴池里,不禁想起了李静。那女人很肉感,也很
会风情,一定别有一番风味吧。如此动人的女子就被那几位仁兄挑剩下了,可见选女人
单凭眼观恐怕还是不行,也得像中医一样望闻问切才是。朱怀镜闭着眼睛擦着自己身子,
慢慢竟动情起来,心中不免恨恨的。玉琴送睡衣进来,望一眼他下面那硬挺挺的玩意儿,
抿着嘴巴笑。朱怀镜便说:“笑什么呀?憋死我了!”玉琴仍是笑着,慢慢脱了衣服。
    这一回两人过得不错。完事之后,玉琴桃花如面,让朱怀镜抱着去了卧室。两人抱
在一起静静躺了会儿,玉琴不经意叹了一声。朱怀镜问:“你怎么了?”玉琴说:“没
什么。明明是生意上的对手,还要老朋友似的同人家去应酬,真是滑稽。”朱怀镜说:
“你事业心强,我知道。但凡事也不必太认真了。什么叫事业?给你说,对这个问题我
是越来越糊涂了。从前我们理解的事业是为什么什么奋斗终身。现在呢?人们评价你事
业成功的标准就是看你当多大的官。生意场上做的,照说事业就是发财了。如果赚钱就
是事业,那么我们何必绕那么大的弯子去高谈阔论?现在你的生意被皮杰抢去了,是没
有办法的事,做生意,不可能没有竞争的。”玉琴道:“我们从一开始就不是公平竞争
你不知道?我们是最先有意向征这块地的,他却用低于我们的价格征了地。这中间公平
在哪里?就说现在,整个荆都市最漂亮的三陪小姐都一窝蜂似的往天马去,这中间名堂
你猜不出?还会有哪家酒家、宾馆如此大胆?这又哪来的公平竞争?”玉琴的语气是质
问式的,让人听着不好受,朱怀镜的情绪也坏了起来:“你怎么回事?我俩能在一起呆
一会儿不容易,何必总要说些不高兴的事呢?说到底,有些事情不是你我这些人能够改
变的。大势所趋,谁奈得何?”玉琴不做声了。朱怀镜也懒得去理她,躺在那里望天花
板。最近两人总是话不投机,说着说着就生气。每次,最先沉默的都是玉琴,然后打破
沉默反过来安慰他的也是玉琴。朱怀镜便会在心里自责,暗自发誓今后再不同她赌气了。
可是今天,玉琴背过身去,半天都不说话。朱怀镜有些不忍了,扳过玉琴。玉琴浑身软
沓沓的,滚了过来,眼睛却闭着。她瘦了,眼眶陷了进去。朱怀镜便心痛起来,搂起玉
琴,说:“好了,我俩再不争这些空话了。你的生意,急是急不好的,慢慢想办法吧。”
玉琴像是不生气了,叹了口气,往朱怀镜怀里拱了拱,抱着他睡了。
    朱怀镜也感到很累,却猛然想起龙文打来的电话,不由得一惊。内心感慨一会儿,
就想这事只能这样了,别管那么多,睡吧。可怎么也睡不着。他想今晚这同一张夜幕下,
向吉富已成一具僵尸,从这个世界永远消失了;自己同玉琴相依相偎,忘情销魂;身为
乌县财政局长的龙文也许正放心落意睡着大觉,朱怀镜从电话里听得出他暗自庆幸自己
过了关;张天奇呢?他这会儿在干什么?

    朱怀镜清早去办公室没多久,接到一个不幸的消息。卜未之老人大儿子卜知非打来
电话,说卜老先生昨晚去世了。朱怀镜闻讯大惊。卜知非拜托他转告李明溪。朱怀镜答
应了,说了些安慰话。接完电话,朱怀镜坐在办公桌前,半天不知要做什么。卜老身体
那么健旺,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李明溪接到朱怀镜的电话,半天说不出话。好一会儿,才说:“是真的吗?”这话
本来问得好笑,朱怀镜这回笑不起来,说:“谁同你开这种玩笑?这样吧,你写副挽联
吧,落我俩的名字。我再按荆都规矩买些礼品。我中午下了班再来接你。”
    十点多钟,柳秘书长打电话来,请朱怀镜去一下。朱怀镜忙放下手头的事,去了柳
秘书长办公室。柳秘书长很是热情说:“今天专门同你扯扯。怀镜,你的工作不错,各
方面素质都很好,组织上是很满意的。我同皮市长经常说到你,皮市长也同意我的看法。
办公厅最终还得靠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朱怀镜不知今天柳秘书长到底要说些什么,谦
虚了几句感谢柳秘书长的教育和栽培的话。柳秘书长摆摆手,笑道:“哪里啊,是你自
己工作出色。我这人没别的本事,只是知道理解人,关心人,肯用人。干部成熟了,就
要重用,就要提拔。”朱怀镜听出些味儿来了,却不敢相信事情会有这么快。便想,也

许柳秘书长是想同他谈谈别人的提拔吧,便说:“是啊,柳秘书长在用干部上是很有口
碑的。”柳秘书长有了刚才这番烘云托月,这会儿就把文章结穴了,说:“怀镜,按说,
你任正处级实职时间不长,应缓一步。但厅党组认为,像你这样有潜力的干部,不妨破
格。我们考虑,给你压点担子,提你任个副厅级研究员。我已把党组的初步意见向皮市
长汇报了,皮市长表示同意。”
    朱怀镜胸口怦怦地跳了起来。运气这么好,这的确出乎他的意料。柳秘书长说清了
组织意图,就端起了茶杯,注视着朱怀镜。这个时候,柳秘书长把对话空隙主动留出来
了。朱怀镜这就得马上表态了,便红着脸,语气却还平和,说:“感谢柳秘书长。我自
知努力不够,还有很多不足,却让领导这么器重,真有些诚惶诚恐。”柳秘书长说:
“我这是先同你透个风,不算正式找你谈话。我们厅里用干部,这些年一直坚持走民主
路线,先由干部推荐。这个你是知道的。”这个程序朱怀镜当然知道。从科级干部中提
处级干部,就先在相应处室全体干部中投票进行民意测验;从处级干部中提厅级干部,
民意测验就在各处负责人中间进行。看上去够民主的,其实中间文章不少,大家心里都
清楚。科级干部提处级,民意测验纯粹是走过场,领导不想提你,你哪怕有百分百的支
持率都枉然了。可从处级干部中提厅级,投票情况一般还是会认真对待。毕竟处级干部
没有科级干部那么好对付。但不论提哪级干部,有关领导都会很讲方法地透些风出去,
甚至做些说服工作,让大家心里有个数,服从组织意图。朱怀镜对投票没有多大把握。
他任正处级时间短,这么快就提拔他,别人肯定有看法。朱怀镜说了许多感谢的话之后,
又说:“柳秘书长,您领导了解我,但各处的负责人不一定都了解我。您是知道的,我
这个人平时只是埋头工作,不太注意和外处室的同志联络。所以还得请柳秘书长做些工
作才是,不然我估计我的票数肯定不会太多。”柳秘书长点头说:“我会找同志们个别
扯扯的。我说,你上了,你认为处里谁出任处长合适些?”
    朱怀镜没想到柳秘书长会问这个问题。他琢磨着柳秘书长的表情,想猜出他的意图,
却实在猜不出,便谨慎地说:“要是从内部产生的话,我个人意见,邓才刚同志比较合
适。这个同志工作能力不错,事业心也还不错……”朱怀镜见柳秘书长眉头皱起来了,
就换了口风,“这个同志要说不足,就是统筹协调能力可能差了些。布置他一项工作,
他可以很出色地完成,但要他出个什么新点子,或者通盘考虑处里工作,就有些顾不上
了。”柳秘书长含蓄地一笑,说:“怀镜,你小看他了,邓才刚的本事大得很哩!而且
人品也好,一身正气,嫉恶如仇。”朱怀镜听了这话,几乎产生错觉,以为柳秘书长真
的很赏识邓才刚。但他马上从柳秘书长嘴角的笑容里看出了一丝讥讽,便后悔自己为邓
才刚说话了。柳秘书长已不再关心这个话题,同他说起别的事了。
    从柳秘书长那里回来,朱怀镜心情仍没能平静。邓才刚过来,向朱怀镜汇报《财政
论坛》一书的发行情况。朱怀镜组织的领导干部财源建设理论与实践研究征文活动搞得
很像回事。大部分论文都在《荆都日报》上发表了,还组织评委评了奖,上上下下的领
导同志皆大欢喜。过后又将论文结集出版,书名是请皮市长题写了“财政论坛”四字。
再加上皮市长亲自作了序,这书的发行自然方便了。这些具体工作都是邓才刚抓的,现
在发行工作已结束。一算账,年终发奖金是不愁了。朱怀镜和颜悦色,直道老邓辛苦了。
内心却很同情这位可怜人。
    中午,朱怀镜去商场买了一床水鸟被用作祭礼。然后赶去美术学院接李明溪。一进
门,不及看见李明溪,先见地上摊着一副挽联:惯看丹青知黑白,永入苍茫无炎凉——
朱怀镜李明溪敬挽。朱怀镜微微点头,佩服李明溪。上联单看字面,已很贴切了,更妙
的是“知黑白”三字一语双关,道出卜老的人格风范。下联写卜老仙归却不显凄婉,也
正合卜老的放达散淡。朱怀镜看罢挽联,抬头搜寻一圈,才发现李明溪蹲在一个角落的
书柜边,正望着他,怯生生的像见了陌生人。屋子里依然是乱七八糟,似乎还散发着某
种怪昧。朱怀镜问:“明溪你没事吧?”李明溪也不答腔,磨磨蹭蹭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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